所以周泽觉得,不管怎么样,还是先把事情戳破就好,好解决的,自己就解决了,不好解决的,大不了自己再搬家。
“你的指甲。”周泽说道,“我这个人,对指甲有些敏感。”
老板娘将面条端送到自己面前,
老板亲自给自己递烟,
指甲,都呈现在自己面前。
虽然手指粗细白皙老茧程度各不相同,但指甲盖上的纹路,是一样的。
而这阵子,周泽对指甲更加注意,不光是对自己的指甲,也包括别人的指甲。
青年目光微微一眯,怅然若失,细节,做得不到位。
虽然自己有着懈怠的意思,但只要被发现了,则确实是自己的纰漏。
“你真的不是鬼?”周泽又问道。
如果是人的话,那就真的有些夸张了。
其实周泽见到的鬼并不多,撇开在地狱里的那段旅程不算的话,在阳世间,他所见到的鬼真的是屈指可数。
“画皮,是我家祖传的技艺。”青年站起身,伸手抓住了周泽的手,将其放在了自己胸口位置,“只不过,已经断代了好多辈了,也就到我这一代时,才能重新捡起来。”
这个动作有点暧昧,也有点破格,但周泽还是下意识地用手捏了捏。
周泽绝不会认为是因为林医生一直不让自己睡导致自己现在对男人产生了兴趣,
当然,眼前这个男人,的确比女人更媚,这的确是事实。
“没骨头?”周泽脸上露出了意外之色,“不对,是软骨病。”
软骨病又称佝偻病,因钙缺乏使骨骼钙化发生障碍,骨质变软而易变形,周泽以前是个医生,自然知道一些,但正如哪怕一种感冒也分很多种情况很多不同的病理一样,软骨病也有着很多细分的类别,而眼前这位青年,他则应该是一种极端。
相传,春秋野史上有记载,鲁国的一位王子就身患这种病,人若无骨,身体娇柔,能够像人一样行走,也能够类似蛇一样爬行。
“你可以理解成这是一种遗传病,需要一定的概率才能表现出来,之前我家里往上很多代都练不成画皮,是因为他们没得这种病,而我……”
青年笑了笑,没继续说下去。
“所以,你真的不是鬼?”周泽还是不死心。
“我叫许清朗。”青年很严肃地回答。
“你模仿的又是谁?”周泽问道。
“爹,娘。”
周泽愣了一下,面露苦笑。
得嘞,
这误会大了。
之前吃完面后,林姐姐离开,周泽想着捅破窗户纸,故意拿话激他,结果没成想,居然是人家没事做在这里玩角色扮演,追思自己的亡亲。
但在周泽之前的视角,他只是想当然地认为,这是一只鬼,类似“画皮”故事里的鬼,杀了人,扒了皮,还在“沐猴而冠”。
“那……不好意思了。”
拿你妈打趣,还真是有些不好意思。
“我没生气。”许清朗说道,“但我很好奇,你一直把我当鬼,是个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
“你见过鬼?”许清朗问道。
“我就是一个鬼。”周泽看着许清朗,很认真地说道。
表情严肃,神色庄严,
掏心窝子啊。
许清朗面色一滞,
然后抑制不住地发出了“噗”的笑声,
看向周泽的目光,
宛若看一个智障。
周泽点点头,有时候,就是这样,你告诉他真相,你以为你在逗他,他反而不信。
“不管怎么样,不好意思了,对了,我还想问,那人皮,是真的人皮?”周泽好奇道。
“鱼皮。”许清朗回答道,“加工,绘画,制作而成。”
“那你卖什么面啊。”周泽有些不能理解,“我听说赫哲族的蛇皮衣服一件能卖不少钱,当艺术品卖的,你这个,应该更值钱吧?”
“祖传的东西,拿来牟利,我做不到。”
“那你应该很有钱。”周泽说道。
“家里,刚拆迁。”许清朗没直接回答,“分了二十几套房。”
“…………”周泽深吸一口气。
所以,世界就是这样不公平,他上辈子在医院工作,辛辛苦苦也没挣几个钱,而人家随随便便,就是二十几套房。
通城不比上海,但房价也接近万多一平了。
拆二代,羡慕啊。
周泽摇摇头,“你以后还要继续下面条?”
“你以后还会继续卖书?”
二人又同时问了对方问题。
“暂时看着吧。”周泽回答。
“我也一样。”
“那,回见,对了,你家酸梅汁还有其他口味么?”周泽对这一点很好奇,“比如苦瓜味的?葡萄味的?”
“有秘方,可以做。”许清朗很实诚。
“很好。”周泽伸手在许清朗肩膀上拍了拍,
娘的,
跟棉花一样,
软绵绵的,是真的柔弱真没骨啊,这要是抱在怀里躺床上…………
周泽马上在心底搬出林医生刚洗完澡穿着睡衣出来的画面,强行镇压自己那段不和谐的思想。
周泽走出了面馆,
许清朗走到了里屋,掀开了帘子,对里面挂着的那张女人人皮道:
“妈,你说他真信了还是假信了?”
女人皮轻轻摇曳,
微微轻摆,
像是在说,他没信,
也像是在说,她也不知道。
………………
周泽回到自己店里,冰柜已经安顿好了,下面其实就得把徐乐留下来的破书店给整改整改了,一直让它这么亏下去,也不是办法。
书店门口的牌子上挂着“徐乐书屋”,要多土气就有多土气。
总之,这家书店在那家伙的手上,从上到下,由里到外,都流露出“铁定亏本”的气息。
周泽坐到电脑前,尝试了几次登录自己原本的qq,结果都无法登录,身份验证根本过不了,申诉也基本没办法了。
随后,周泽只能出门打车出去,他打算换一个牌子,或者搞一副门牌对联放这里。
他认识一个开牌匾店的,专门做木雕牌匾生意,店主是个老人,老人经常给那家孤儿院捐款,当年周泽自己也是孤儿院一员时,老人就在捐款了,等周泽工作之后,老人和周泽一起捐款。
那家牌匾店并不远,就在狼山脚下,前后左右都是卖香烛的,就这家卖的是牌匾。
只是,当周泽走进去时,却发现店铺里正在做大扫除,甚至连牌匾都被拆了下来。
一个中年男子在那里指挥着工人忙活。
“你是?”对方看见走过来的周泽问道。
“我找赵老先生。”周泽说道,他对那位老者,很是尊重。
“不好意思,我爹上个月刚走。”中年人回答道。
“走了?”周泽有些意外,也有些伤感,他和赵老其实不熟,只是彼此知道对方这么一个人而已,也因此,人家葬礼没通知到他也很正常。
况且,可能对于赵老家里人来说,赵老一直将打牌匾的收入捐出给孤儿院,他们自然对孤儿院没什么好感,甚至不会去通知孤儿院葬礼,生怕孤儿院再上来找他们要钱。
“你是来订做匾额的?”中年男子问道。
“嗯。”周泽点点头。
“我们家,不做了。”中年男子歉然道:“以后,卖香烛了。”
狼山是佛教十小山之一,哪怕吸引不到外来游客,但本地人逢年过节地去烧香拜佛,也足够让坐落在山脚下的店铺商家们大赚一笔了。
这也是一种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那可惜了。”周泽有些遗憾。
他打算去老先生墓碑前看看。
“不过家里还有几块我爹以前打的匾额,卖不出去的,也不知道我爹刻那几个匾额做什么,也不是人订做的,你要是喜欢,便宜点出给你。”中年男子本着卖废品的心思打算处理掉了。
“好,我看看。”周泽同意了。
跟着中年男子走到了后面小院子里,中年男子打开了一间库房,开了灯。
里面放着一些杂物,包括赵老先生做工时的器具,杂乱无章地堆放,意味着子孙后代是不打算继承这门手艺了。
现在大家都做能发光的牌面,谁还愿意用这个?辛辛苦苦的,还赚不来什么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