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了房间,脱下身上的衣服,身后的血手印并不大,周琅瑄的手指也不算很长。
抱着衣服和盆去了水房,凉水打湿衣服,乐恩用力搓洗后背上红红的手印。
大概是因为温度的原因,衣服上的血色变淡许多,她撑开衣服在面前抬起,浅红的印记还是难以消除。
回来的晚了,有些血迹已经干涸,乐恩望着面前的衣服,揉成一团塞进水里。
训练的人陆陆续续都回来了,水房里走了几波人,她倒掉盆里的水,继续搓洗。
眭燃过来的时候,水房几乎没有人了,中途乐恩停下来休息,胳膊已经搓得发酸,可是那块血迹仍然存在。
虽说训练的时候见血是常事,但后背印着血手印,难保自己不会成为训练场上的一道风景。
“还在洗啊,你这衣服——”
眭燃话没说完,乐恩没控制住力气,本就搓得几近透明的衣服彻底报废。
乐恩盯着撕裂的衣服,好一会缓过神来。
“不能穿了。”
眭燃坐在床边,看着她在箱子里翻找,找不到可以穿的衣服。
好不容易翻出来一件黑色的,结果太小了,穿上后不能抬手,不然会露肚皮。
一屁股坐在眭燃对面,“你说明天训练的时候我穿这个,林端会不会骂我?”
“当然不会了,他带我训练的时候从来不会骂人,”眭燃从柜子里掏出衣服,递给她,“你先穿我的吧。”
乐恩试着套在身上,她与眭燃身形相差不算大,但是套在身上很明显能感受到这件衣服被撑开了。
“行走的衣架子,”眭燃笑,“你不应该做杀手,或许可以考虑练练身材,做个模特。”
乐恩以为她在哄自己,对着镜子摇头。
实际上在被林端领回来前,她并不知道眼前这个巨大的建筑后面到底有什么。
进来了,每天握着枪,握着刀,这才知道自己要做杀人的勾当。
她换下衣服,准备去洗澡,眭燃早早钻进被子里,望着她的背影玩笑,“小心水房闹鬼哦。”
洗衣服,换衣服,浪费不少时间,乐恩打开花洒流出的水也不算温暖。
她站在水流下,看着身上的泡沫被冲掉,身上像是有什么东西也一并消散了,昏昏沉沉的犯困。
她空空一个人,被林端拉着手走进组织大门,他给了她一口热饭,向她介绍这里。
——这里是组织,当然,你也选择不加入我们。
乐恩摇头——他早就料到她必定会同意,离开了组织,她也无处可去。
她在盆里找毛巾,手还没来得及缩回,灯就灭了。
到了断电的时候了。
眼睛一时还不能适应黑暗,乐恩蹲下来,可惜今天连个月光也没有,她摸着黑在盆里翻找。
摸到一个毛茸茸的东西,她掏出来,盖在头上,等着眼前终于有了轮廓,这才站起来,慢慢往门口走。
门怎么也拉不开,乐恩加了力气,门还是纹丝不动,她抬眼,对面什么也没有。
眼睛对黑暗的适应程度越来越高,乐恩眨眨眼,用力的往后拉门,门把手似乎颤了一下,依旧打不开。
她敲门,对面也在敲门。
透过玻璃,清楚可见对面的走廊,一片漆黑,没有人。
她敲几下,对面就回应几下,直到乐恩实在是没有任何胆量敲下去。
抱着最后的希望,她将其当做是某些人的恶作剧,比如周琅瑄。
“周琅瑄?”
没人回应。
乐恩后退几步,躲进洗澡的隔间里,蹲下身来,此刻她希望门后的是一个活人,起码林端教的那些格斗术还能用上。
如果是闹鬼,那她才是真的无助了。
花洒偶尔滴水,乐恩大着胆子抬头,脑袋上什么也没有,看来这里还算安全,门外可就不一定了。
以前在大街上听过不少鬼故事,无非是死人冤魂一类,乐恩此刻有些相信这些鬼神之说了,毕竟自己才进组织没几天,尸体见了一堆。
蹲到腿麻,乐恩不想在湿漉漉的环境里待太久,刚洗完澡,过度紧张与环境潮湿,身上又是一层汗。
她扶着墙站起来,走向门边,敲敲门,这一次没有反应。
万一鬼在逗自己玩呢?
鬼应该没有那么闲吧。
乐恩干脆打开花洒,接着凉水冲了一下身体,把身上那层潮气冲掉。
一鼓作气,她握着门把手用力的推——
门后什么也没有,乐恩一步步往前走,试着用无神论说服自己,再说了,自己天天与尸体打交道,那群鬼应该害怕才对。
安慰好像没什么用,她一路摸到房间门口,见到眭燃的脸,这才安下心来。
“我还没睡,你怎么现在才回来?”
“闹鬼了。”
眭燃跳下床,两手在她眼前晃了几下,“是我刚才的话吓到你了吗?哪来什么鬼啊。”
乐恩憋着嘴,刚才她蹲在浴室里几乎要吓哭了,想起林端的话——在这里少掉点眼泪。
眼泪生生憋回去,并不好受。
“对不起啊,那句话是我瞎编的,其实吧——”
“没事。”
乐恩抱着被子跳到她的床上,“我今晚可不可以跟你一起睡?”
眭燃不说话,乐恩以为她不愿意,爬着要下床,被摁了回去。
眭燃躺在外面,“都爬上来了,我还能说不同意?你明天训练穿着我的衣服,晚上还要跟我一起睡,你是不是应该给我点好处?”
“什么好处?”
眭燃笑,“给我点钱吧。”
乐恩故作苦恼,她现在可没钱,身上学的那点本事也不够她去偷去抢。
“我可不能做小偷,等我以后接任务了,或许就能有钱了,到时候再给你。”
眭燃叹气,“那我怕是等不到了……你说我要是死了怎么办?”
乐恩立马从床上爬起来,敲她脑袋,“胡说八道!大晚上的非要咒自己,万一被门外的鬼听见了怎么办?”
眭燃笑嘻嘻的在床上蜷成虾米状,乐恩忽而想起这个问题自己也应该担心。
且不说自己能不能真的活到接任务的那一天,光是组织里的考核就够他们喝上几壶了。
这里的考核,一旦失败就会直接死,组织不会允许任何一个人活着脱离这里。
看她失神,眭燃捏着她的脸,“想什么呢,该不会怕死吧?”
乐恩点头说了实话,“其实你说的也挺对的,我也怕死,你说死了疼不疼啊?”
眭燃翻身仰躺,她没有自杀过,不知道,那群真的死了的人,也不会开口回答这个问题。
话题进行不下去,乐恩闭上眼装睡。
身旁没有声音,她忽然轻轻活动了一下,“眭燃,你睡了吗?”
一双眼睛露出来,乐恩见她也清醒,与她玩笑,“你说,林端他们是不是经常杀人啊?那会不会半夜有一群鬼来索命?”
“……说不定鬼也打不过他们。”
乐恩先是一愣,随即埋进被子里笑,笑到岔气。
“那他命挺硬的,那么多鬼都索不来他的命,他该不会长命百岁不会死吧?”
“应该不会吧,他要是不死,岂不是打阎王的脸?”
两人的话题不知怎么聊歪了,兜兜转转,最后还是落在林端一人身上。
眭燃比不过乐恩脑袋活络,好不容易睡在一张床上,借着这个时候也与她东扯西扯。
林端命很硬。
林端死不了。
林端能跟鬼对打。
林端有钱能使鬼推磨。
两人讨论到半夜,得到以上几种结论。
乐恩睡意彻底消失不见,笑得肚子疼,隔壁有人觉得吵敲墙示意安静,乐恩不得不捂着嘴,钻进被子里。
眭燃踢了她一脚,“我必须要睡觉了,明天要是训练犯困被井龙抓到,我就把你供出来,说你晚上影响我睡觉。”
“别别别——”
乐恩闭上眼,数了六百多只羊,身旁的眭燃已经睡着了。
她或许是真的很累,眭燃进组织早,训练进度也快,井龙脾气也不好——这是她亲眼见到的,井龙手里不少新人,没几个能逃过挨骂。
相比之下,林端已经够温柔了。
早晨,乐恩迷迷糊糊的被眭燃从床上拉起来,她在乐恩耳边说,林端来啦!
所有的困意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乐恩睁大眼睛从床上弹起来,眼前什么也没有。
她气的追着眭燃一路跑进食堂。
又来新人了,生面孔越来越多了,熟面孔偶尔消失,过几天又会出现。
但总有不幸的熟面孔,消失了,再也见不到。
今天训练场的人格外多,眭燃临走前朝她眨眼睛,“这衣服还挺适合你的。”
可惜训练场没有镜子,玻璃也脏的满是泥点。
“愣着干什么?基础两百发,赶紧练。”
乐恩还没来得及看清林端的脸,后者几乎就见不到影子了。
穿上铁皮——林端喜欢叫它防护服,乐恩几乎已经成了习惯,张口就称铁皮。
新人年龄与她差不多,有几个甚至还没有乐恩大,孩子的年纪对什么都好奇,听见射击的声音,纷纷抻着脖子往她的方向望。
林端喊了一声,孩子们噤声,低下头,斜着眼睛瞄她。
她渐渐降下速度,孩子们被分配到各个区域联系,真正在林端手下的,也只有几个人。
她偷懒了,两百发应该在二十分钟内打完,包括换弹匣的时间。
乐恩站在固定靶前,身后猛地一枪正好射中靶心。
“你在干什么?”
“……训练?”
林端笑了,把自己的枪扔给她,“两百发速射。”
枪柄还留着他的手温,乐恩并不十分适应一把新枪,速射也不是她的强项,两百发不断,中间换弹匣时手抖,零零散散的时间加在一起,几乎超过十分钟。
手里的枪更烫了,乐恩握着枪不敢动,抬头时正好与他视线撞在一起,立马装傻躲开。
林端上半身倚着墙,嘲讽似的语气,“乐恩,你手里握着什么?”
她低头,“枪。”
“那是枪吗?那是乌龟吧?我的枪到了你手里也是乌龟。”
乐恩垂着脑袋,听他奚落自己。
林端与其他人不一样,他向来不会骂脏话,但他嘴里也冒不出什么好听的东西。
他或许,也不会相信嘴上积德那一套。
“枪给我,”不等乐恩反应,林端一把夺去手枪,朝着靶子射击,几发过后他笑出声来。
“乐恩,这可是固定靶,实战的时候,你的敌人可不会站在原地等你的子弹。”
他把枪网上一抛,乐恩没接住,捡起来后,见他已经走远,对面还有一群看起来很小的孩子。
她气的举起枪继续射击,扣扳机没反应,发现没子弹了。
她扔了枪,原地坐下,浑身湿淋淋的汗。
新人们还在练基本功,林端教他们如何握枪。
“恩恩!”
乐恩刚回头,周琅瑄立刻捂住她的嘴,“千万别出声,我是偷偷跑来的,这里可不是我哥的地盘,一个人训练太无聊了,找你玩会。”
接着,她从口袋里掏出几块小饼干,“要不要尝尝?”
乐恩摇头,这饼干颜色不正常,一看就知道里面掺了东西。
周琅瑄笑着在她面前把饼干收好,“你这长进也真是快,才刚把我金鱼毒死几天啊,现在都会分辨藏毒食物了。”
她分不清周琅瑄这到底是欣赏,还是讽刺。
她捡起脚边的枪,拍去上面的灰尘,举起来,换上弹匣,射中靶心。
“乐恩,说实话,你比我好太多了,我当初练射击的时候心烦,直接把枪踢飞了,掉在那边的池子里,还是我哥给我捞出来的。”
“你哥?”
周琅瑄点头,“对啊,我哥。”
她把枪递给乐恩,“我哥教我很多东西呢,比如速射需要分批次练,而不是像你这样一次性打完两百发,林端没有教过你吗?”
她摇头。
“好吧,看来他确实不如我哥好。”
乐恩不大能理解周琅瑄的话语,前五十发子弹结束,周琅瑄坐在地上看着她的靶子,眼神飘忽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