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也非也,缘起缘灭,皆有定数,悲欢离合,尽凭天命,一切,不可强求,也不得强求,贫僧今日前来,只是想来看看施主,和施主坐谈会晤,再结一个善缘。”
“好像和你结善缘的人,都没什么好下场。”
癞头和尚闻言,无语地笑笑。
然后,周泽不说话,癞头和尚也不说话,氛围一下子尴尬了下来。
大概到了茶都凉了的时候,癞头和尚才开口道:
“贫僧此来,是为向差人说一些想法,讲述一些理念,贫僧每至一处,总会找当地的差人说道说道。”
“你说,我听着。说完后,钱也得给。”
“佛说,众生平等,这里的众生,其实不光是活人,也包括亡者,他们生于斯,长于斯,和活人,其实没什么不同。
在贫僧眼中,他们也是人,也是众生的一员。
寻善者,为众生之本,理应爱护。
堕恶者,为众生之祸,理应惩戒。
有鬼魅害人者,自有金刚怒目法相,但寻常亡魂,或因执念或因种种缘由流连人间者,贫僧觉得,他们有这个权力,也有这个自由。
然而,阴司之事,自泰山府君崩殂之后,行之以绩点业绩之法,凡逗留人间之鬼物,必押其下地狱。
对这种行为,贫僧一直不敢苟同。
故而前来劝说上差,鬼也有好恶,亦有利弊,凡事不可一刀切,否则就是懒政,就是怠政。”
周泽有点想笑。
看周泽反应,癞头和尚叹了一口气,行道者,当逆水行舟,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他拿起周泽面前的报纸,翻开到末页这一版,上面写着另外一个省份的新闻,讲的是一起谋杀案。
“这份报纸,贫僧看过,这件事发生时,贫僧本人就在距离那里不远处。
有一男子失踪,亲属报案,警方推测其可能遇害,但发现不到尸体,束手无策。
这时,同村一个女人告诉警察,昨晚她已故老母托梦于她,告知有人埋葬在其家旁边,占了她的地界。
警方一开始只是当作戏言,但派人去其老母坟头边查看时,发现有一块新翻动过的土块,挖掘之后,发现失踪男子的尸首。
后来根据尸首上残留的证据,找到了真凶,正是同村李某。
真凶落网,被害者得以瞑目。
在这里面,那女子老母之魂是做了好事,善恶在心间。
虽然她逗留在当地不曾下地狱,但却没害人,甚至还帮助了人,这样子的鬼,您觉得阴司应该将其收入地狱么?
她可能只是想要看着自己的儿孙们长大,传宗接代,仅此而已。”
周泽端起凉茶,喝了一口,摇摇头。
显然,周泽不认可这个说法。
“你还是没能说动我,对不起,让你白跑一趟了,你可以去其他城市其他地界,找其他的鬼差再聊聊你的理想和理念,说不定能找到知音,然后和你一起为鬼权而奋斗。”
癞头和尚无奈地笑笑,显然,这种反馈,他见得多了,当下有些无奈地再度拿起报纸,看着上面的新闻,又叹了一口气。
周泽伸手,把报纸压下来。
癞头和尚有些不解地看着周泽。
“和尚,有句话叫没学会走前别急着跑,你说你一直在为鬼争取权利,但你连人都没能看得明白,又有什么资格去给鬼发言?”
“何解?”
周泽伸手在新闻上戳了戳,摇摇头,道:
“你说你当时在那个地方,那么,你在那个村子里找到那个老母亡魂了么?”
癞头和尚摇摇头,“贫僧没有幸得见,若有幸得见,必然以礼相待,老人身虽陨,但善念仍存。”
周泽笑了笑,“我没去过那个地方,但我能拿一抽屉冥钞和你打赌,根本就没有这个老母的亡魂,她死后,灵魂也早就下地狱了。”
“怎么可能……你是鬼差,难道不信这世间有鬼?”
癞头和尚觉得很荒谬。
“失踪被害的人,是同村的。
杀人藏尸的凶手,也是同村的。
然后再来一个托梦告诉警察线索的女人,也是同村的,这还不够明显么?”
周泽又点了一根烟,道:“报纸上说警察起初不信,后来发掘了墓地找到尸体后,也觉得很是奇怪,这是记者的笔法,为了把新闻写得有趣吸引话题。
但实际上,我相信当地的警察是心里清楚的。
女人是来举报的,很大可能在凶手藏尸体时,她路过看见了。”
“那她为何不直接和警方言明?”癞头和尚问道。
“因为凶手也是本村的人,凶手可能有父母孩子,也有兄弟姐妹,如果直接去举报,岂不是遭人家家里人记恨么?
所以,她就假借鬼神之说,什么老母托梦,云里雾里地把线索以这种方式透露出去,好让自己不遭记恨罢了。
就像是一些偏远地区的拐卖案,你当邻里都不知道这户人家买了一个人回来?
或者,你当整个村子的人都是坏人,没人有良知,没一个人心中有善念?
只是因为大家觉得,举报了,会恶了同村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邻居,纵然心里同情那个被拐卖来的可怜女人,也只能装作没看见了。”
癞头和尚微微一愣,迷茫道:“这是什么?”
“人性。”
第一百二十四章 偷尸体的贼
癞头和尚来得突然,走得也突然,当然,在老道的虎视眈眈下,他结账了。
“这人是不是有病啊老板。”老道没好气地问道,“贫道刚站在旁边听了一些,他居然劝老板你不去抓鬼,不抓鬼老板你哪里来的业绩和冥钞?”
说完,老道挥挥手,把店里的灯给关上,哪怕现在是白天,但关灯后店里的亮度也一下子下降了许多,紧接着他像是献宝一样喊道:
“猴砸!”
小猴子马上跳了过来,手里拿着两个塑料扇子,扇子上还染着银光粉,挥舞起来时,还真有种亮丽的效果。
老道跟猴子站在一排,猴子和老道整齐地向下跺脚,同时喊道:
“我们的口号是!”
“努力!努力!努力!”(吱吱吱吱)
“我们的精神是!”
“奋斗!奋斗!奋斗!”(吱吱吱吱)
“我们的目标是!”
“冥币!冥币!冥币!”(吱吱吱吱)
“好,收队!”
猴子马上后退,又跳回了吧台。
周泽在旁边哭笑不得。
“冥币才是正义,冥币才是一切,
老板,你千万别被他忽悠到了哇。”
老道胸口有一道疤,据说是当初靠着冥币躲过了人家往自己心窝子的一刀,所以他对冥币有很深的执念。
周泽摆摆手,示意自己清楚。
“咦,是您?”
书店门被推开,走进来一个年轻人。
这个年轻人周泽认识,是人民医院的一个实习医生,当初周泽在医院里假装医生帮人看病时他几次都在那里,自己也算是帮他解围过几次了。
“您怎么在这里?”
年轻的实习医生对周泽很是好奇,天然呆的他居然还没打听清楚周泽和林医生的关系,还以为周泽真的是医生。
当然,也是因为周泽看病的手段确实高超,也着实让年轻的实习医生分辨不出来。
“做医生没前途,做生意了。”周泽随便敷衍了一声。
“这是您开的书店?”
“算是吧。”
就在这时,唐诗出现在了楼梯口,看着周泽。
“你先坐着,我去一下。”
年轻医生在旁边坐了下来,老道很殷情地上茶水,只要您接茶了,就是一百最低消费。
周泽走到唐诗面前,“怎么了?”
“你明天有空么?”唐诗问道。
“没有。”
“那你明天本打算做什么的?”
“还没想好。”
唐诗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那明晚一起吃饭。”
话音刚落,唐诗和周泽同时皱眉。
明天一起吃饭,对于普通人来说,是一种正常的交际用语,但对于这二人来说,不亚于一场酷刑。
明晚一起吃饭,在他们耳中,可以翻译成“明晚一起电击”。
“喝茶吧。”唐诗改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