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美人假皇子重生了》 第1章 《病美人假皇子重生了》作者:猪把门拱了【完结+番外】 文案: 隐忍腹黑太子攻x病美人假皇子受 容千珑,大啟四皇子,不仅身份尊贵,更是生的貌若仙姿,唯独身子孱弱,因此深得宠惯,养成了恣意任性的脾气,唯有在兄长容璟面前傲娇不起来,兄长从不惯着他的臭毛病,会真的责罚他。 不管他如何求饶卖惨,容璟就是一句话:你今天就是哭出来,也得在十手板和面壁罚站中选一个。 本以为会无忧一生,岂料中宫突发大火,母后命丧浓烟,昔日好友构陷他残害母后性命,更有晴天霹雳,卫国公府太夫人入宫面圣,揭穿他皇子身份是假。 戴罪之身被遣送回卫国公府,养子珠玉在前,生母待自己冷漠。他与血亲兄长病症相似,汤药却只往兄长屋里送,如此厚此薄彼。 容千珑心灰意冷,唯有一向对他严苛管教的兄长容璟却愿来探望。分别时恋恋不舍,容璟与他说好再见,约定之日将近却听说容璟下狱了。 母后离世,父皇摒弃,容璟生死未卜,血缘双亲嫌恶他,昔日好友无情奚落。 往日金尊玉贵的容千珑,如今落水狗都不如。 最终为救兄长被骗致死。 - 再睁眼,容千珑终于见到了日思夜想的母后和兄长 避雷: 1.受前世是受宠的作精淘气包人设,重生后乖巧聪明了。 2.受重生后沾点万人迷属性,跟受调包的真皇子在第二世喜欢受。 3.本猪还是一如既往的不会写避雷。 注: 1.攻受没有任何血缘关系,攻受感情发生在得知彼此不是亲兄弟之后。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近水楼台 阴差阳错 重生 古早 腹黑 主角:容千珑,容璟 ┃ 配角:庄泾肋,庄渭川,容千琮,容千瑜 ┃ 其它:已完结古耽《他踩了龙袍》霸道将军爱上我,《雾失楼台》寄人篱下还被讨厌的人管束,《好一朵美丽的食人花》被赶出宗门落得破破烂烂的小花被天之骄子捡到了 一句话简介:太子疼爱的病美人弟弟竟是假皇子 立意: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第1章 渺渺天际漂浮着孤零零的纸鸢,艳阳微风,是极舒适惬意的天气。目光从远阔的高处收近,容千珑落寞垂首,苍白无血色的嘴唇若隐若现一抹自嘲的笑。 回想起从前在御花园拉着风筝线跑的脸红出汗的自己,花丛旁轻摇着折扇的温柔母后,叮嘱他慢些跑,还有母后好说歹说才劝动,肯出来散心的兄长容璟,背脊挺直的坐在长亭里看书。 如今母后过世,兄长失约,自己也非大啟皇子,而是亲祖母冒死替换上去的假皇子,真皇子因他而当了十七年的卫国公次子,校场上辛苦操练,上阵杀敌落了一身的伤。 真皇子性子大方洒脱不拘小节,待长辈孝顺活泼,阖府上下无人不夸赞喜欢他。 珠玉在前,容千珑回来时正逢祖母出殡,暗中打量他的人眼中无不露出失望,惋惜原来二少爷的离开,回来的是个经不得风的美人灯。 除了好看便再没有用了,不会讨国公夫妇欢心,也不会体贴奴仆,连书也念不好,整日除了哭外连饭都不大吃,仆人们私底下都嫌他院里的差事晦气。 就连卫国公夫人都与他亲近不起来,时间久了连话都懒得说。卫国公事物繁忙自然也没多少功夫与刚回来的亲儿子培养父子亲情,容千珑在国公府上愈发像个唯恐避之不及的暗泽妖精。 风吹过眼角皮肤刺痛,容千珑失神的擦了擦无知无觉流下来的泪。 侍从寿丰慌里慌张的跑过来,焦急的说:“主子,太子殿下被圣上下旨关进刑宫!可如何是好啊!” “刑宫…”容千珑险些晕厥过去,闭了闭眼扶住一旁树干,回过神后喃喃自语:“哥哥,我得救哥哥,我去求太太…” 家门不幸连生二子皆是病秧子,国公夫人平常都待在同样久病的长子的寝屋,亲自伺候儿子吃药,容千珑匆匆忙忙赶到,不巧撞见母子说掏心窝子的话。 “娘,我好不了了。”容千珑的亲兄长病容苍白,两颊瘦到凹陷,他长的更像卫国公些,脸型方正。 而容千珑面容五官更像名动京城的国公夫人,身体好些的时候阳光清澈,一双眼睛如泉水波光粼粼,生动含情,朱唇一笑倾国倾城。病时眸光恹恹多了几分妖冶,像个勾人心魂的妖精。 国公夫人擦着长子嘴角的药汁:“为娘就你一个儿子了,你不许说丧气话。” “娘,你还有泾儿,还有回家的二弟。” “什么二弟?”国公夫人抹着眼泪:“我与他注定没有母子缘分,你父亲总嘱咐我谨慎言语,但我此生就认你和泾儿两个儿子,旁人如何比得上我亲手养大的孩儿?泾儿又在南边受了伤,岂不是要我的命?天爷啊,他抢了我泾儿的福气十七年,他怎么不去替!” “娘…”大公子于心不忍,国公夫妇对待刚回家的亲儿子未免太刻薄些,连他都有些看不下去。 容千珑定在原地不敢再进屋,国公夫人说的去替,自然是要他这个鸠占鹊巢抢了真皇子福气的狸猫去替。 锐利的话由亲生母亲说出来未免太诛心,容千珑默默离开,也不敢再去见卫国公。失魂落魄的甩下寿丰跑了出去。 第2章 他跑了很久,久到汗流浃背气喘连连,肺腔像是着了火一样难受,容千珑不得已放慢脚步,熬到了宫门前。 守卫不认识他,他自报容千珑的名号,守卫面面相觑,告诉他:“圣旨有令,不许自称此名号的人进宫。” 圣旨…连父皇也厌恶自己至此,容千珑无助的徘徊在宫外,担忧兄长而又无能为力。 远处心怀不轨的歹人盯了他许久,在入夜时与他搭话,他们说有进宫的法子,只要有钱就行。 容千珑出来的急身无长物,连忙让他们等自己,这就去取钱来。歹人当然不会让他走,骗他说可以做些差事来抵,砍柴会不会?浆洗会不会? 容千珑救兄心切,生怕进宫的机会溜走,连忙点头说会,其实连斧头都没拿过。 他被骗进了暗巷,五大三粗的男人一拥而上扯他的衣裳,容千珑意识到被骗,绝望的挣扎着,正巧谁身上的匕首被他摸到,他胡乱扎了几下,有人痛叫一声退开。 容千珑力气小到面团都揉不开,别说杀人了,刺的几下远不达致命深度,反倒激怒了歹人,他自知难逃一劫,与其受辱后被杀,不如… 歹人察觉到他的眼神变化:“哎哎哎,等…” 容千珑不等他们说话,心一横抹了脖子,血迹红的刺眼,他睁着眼,脖颈的血似乎也没喷溅多久,眼前就被黑暗吞噬。 他似乎回到了很小的时候,他虚弱的靠在榻上,章皇后耐心的喂他吃药,他爬上陡峭的山石下不来,兄长容璟朝他伸开双臂,他拉不动弓,皇上笑着拍他肩膀。 若是能再回到过去,他定毫不犹豫的,甘愿付出一切代价。 — 散了朝容璟目不斜视从朝臣列队中穿过,离开大殿朝中宫方向大步流星走去。昨日容千珑不肯念书,趁先生一转身的功夫竟然跑了。 等先生反应过来只瞧见一片衣袂,容千珑在前面跑,先生带着一行侍从在后面追。容璟简直百思不得其解,念个书又不是要他命,有什么可跑的。 容千珑身-体差跑不了多远,眼看着要被追上居然一拐弯跳进了湖里,救上来时吐了几口水就没醒过来。 容璟眼中的容千珑一直是个怪小孩,热衷一切除了人之外的活物,与猫猫狗狗亲近,偏偏对教他道理的老师避之如蛇蝎。心情好时把好吃的塞到容璟被子底下,心情不好时平白路过也要被他剜一眼。 容千珑偶尔还讨嫌的去翻动他的东西,在他书的边白画小王八和獠牙怪物,有次当着老师的面他翻开书,场面说不出的尴尬,老师沉默片刻揶揄道:“想不到太子殿下颇具风趣。” 年纪渐大,容千珑更恶劣了一点。会抢他的东西,还会同他吵架。 上个雨天皇后觉得闷,随手拿容千珑穿破的衣裳做了副护膝给容璟,容千珑瞧见后大吵大闹,抢回来护膝丢进了枯井里,惹得皇后生气伤心。 容璟也生气,但更多的是不解,拎着容千珑去空无一人的书房,问他为何要这样做,容千珑在被他抓着后颈时便不停挣扎,被问时已经说不出话,梗着脖子瞪他。 他拿出戒尺要打容千珑手板,因为身-体不好,打不得碰不得,稍微一不顺心就可能心悸晕倒,从而引发旧疾,皇上皇后对容千珑颇为纵容,但他不愿姑息。 因此容千珑最怕容璟,他有自己的一套试探准则,知道不能真将兄长惹怒,但可以稍微挑衅,尺度把握的机灵精准。眼看容璟严肃,明白逃脱不,情急之下喊了句因为讨厌你! 二人都是一愣,容千珑后悔也于事无补,心虚的不再说话,容璟沉默片刻没说什么,摆摆手让他出去,等人真的要出去时又开口叫住,憋了半天只是让他记得同母亲道歉。 直到容千珑昨日落水,期间兄弟二人也没说过一句话。 说不担心是假,弟弟从出生起就体弱,药汤里泡大的病美人,一年里至少有两回要病的昏昏沉沉下不了床,十岁那年冬天滴水未进昏了两整天,睁开眼睛第一句话叫了声哥哥。 皇后连忙拉过容璟对容千珑说你哥哥在呢,容千珑闭着眼睛嘴唇翕动,好半天才让人听清,他说的是别打我手板我怕疼。 容璟那两天被他吓坏了,听到他这样说心中说不出的滋味,沙哑着回了声不打。过后皇后提起来此事,容千珑说自己不记得,可能是在说梦话,还跟容璟说不必放在心上。 容璟不仅放在了心上,还清晰的记着那时的难言感受,生怕说完了那句话又晕过去的容千珑再也醒不来,“哥哥,别打我手板我怕疼”成了他临终遗言。 侍从将容璟的朝服脱下,容璟便去看尚在昏迷的弟弟。 正巧容千珑眼睫颤动了一下,眼皮还没掀起来先滚出来两颗泪,“哥哥…” 皇后照顾了一夜,才休息了两个时辰不到便来看容千珑,也听见了他哽-咽的一声哥哥,心想不会又是要说求饶的话吧?若是如此,是该好好叮嘱大儿子不能再打手板。 “哥哥…”容千珑又叫了一声,这声哥哥话音未落他便睁开了眼睛,意识回笼快于尾音,迷茫半天发现是自己的梦话,而眼前是日日想念的已故母亲,还有被关进刑宫的兄长。 是梦吗?阖眼再睁,如此反复几次,皇后拿湿帕子遮住他的眼睛,温柔的关心道:“是不是眼睛不舒服?” 第3章 容千珑一怔,梦中的娘亲如此真实,那些委屈都被这句梦寐以求的关怀勾起,呜-咽着哭了起来。 他祈求不要醒过来,美梦便真如他所愿延续下来,容千珑混沌几日,终于相信自己重生了。 容千珑坐在花园里抱着他前世养的白猫又哭又笑,吓得猫炸毛,后腿在他脸上蹬了一脚逃窜出去。 容璟繁忙紧绷到看谁都不顺眼时,福丰硬着头皮来传话:“四殿下午睡醒了想见您,皇后娘娘让菊画来请您过去。” “他想见我,却要我亲自过去?”容璟看着满桌案的信笺和要处理的事务,他忙了大半日连口水都没喝,居然被弟弟用一个空泛的理由支配,要他放下手头事,就因为想见他?还有没有长幼尊卑? 但传话的是皇后身边的菊画,容璟不得不撂下笔,面色阴沉的去瑶台宫,他倒要看看容千珑是如何想见他,若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想到这里容璟顺道抄起了戒尺。 到了瑶台宫,见到的是眼神空茫泪满襟裳的可怜虫,容璟一滞,进门就将戒尺丢在门旁高几。刚一走近,靠在母后肩头哭的肝肠寸断容千珑伸出一只手拽住了他的袖子。 被可怜巴巴的弟弟满眼依赖的眼神盯着,感觉也还不错。 第2章 皇上召容璟去御书房议事,末了提起容千珑,便叹息着说:“他这身子骨朕与你母后是不要求他什么,既然他如此厌学,也罢,随他去。” 容璟虽不赞同有书读者不读书,却忍不住在心里替弟弟松了口气,出了御书房想将好消息告诉容千珑,去中宫寻时皇后说人正在小花园里晒太阳。 容璟寻到小花园,大面上不见人,一回头发现容千珑裹着孔雀罗斗篷抱着双膝,坐在亭下如一副美妙绝伦的美人画,细看画中美人在动,哭的颤抖不止。 矮树梢上有窝小山莺,刚刚孵化出来,叽叽喳喳的挪动还不听话的小身-体,三挤两挤掉出来一只,幸而轻小,啪嗒一声被大片草叶接住了。 容千珑闻声望去,脸上的泪都未擦,撑着自己长久不活动有些僵麻的腿起身,一边抽-噎一边去解救小山莺,恍恍惚惚一不留神绊在了石头上。 骤然失衡向前栽去,容千珑骇的心悸冒汗,前面是夏日铺就碎石的小路,若是摔在上头怕是会疼。 想象的疼痛并没有来临,一条手臂揽住他的腰,容千珑被扶稳站好,一脸惊吓的回过头去,与神情平静的容璟对视。 容璟将他鬓边碎发顺到耳后:“怎么不看路?” 像是知道他回答不出,索性不拿“为什么哭”这样的话来为难他,容千珑要擦眼泪,大咧咧的用自己宽宽的袖子,还没碰上眼睛就被容璟拦下:“你才在地上坐着,衣袖上沾了尘土。” 容璟用干净带着檀木香气的帕子帮他擦脸,即使收着力气,还是把他细皮嫩肉的脸给擦红了。 容千珑鼻子发酸,一时激动做了从前都不会做的事,圈住容璟的后颈,趴在他颈窝哭了一会儿,哭着哭着猛然起身,容璟还以为是自己拍他背惹了他不快,毕竟弟弟一向不太识好歹。 容千珑只是想起了山莺,他想将还没长全羽毛的小山莺放回窝去,可树梢有些高,差了那么一小截。光影遮下来,上方出现一只手接过了小山莺,稳妥的放回了巢穴。 不过容璟不喜欢碰到任何小动物,他觉得不干净,方才也垫着帕子没让小山莺碰到自己的手。 可是弟弟碰了小山莺,他觉得弟弟也不太干净了,执起容千珑的手细细的擦了一会儿。 … 怎么又擦红了,容璟心里纳闷儿,默默放下容千珑的手,在心里决定再不碰了,太不禁碰。 容千珑哭的不是一日两日,即便他再躲着旁人,时间久了都会发现他红肿的眼睛不对劲。 皇后几次尝试问起,容千珑都像早有所感,含糊其辞躲过,或者干脆借口离开。 容千珑不知该如何解释自己醒来后的低落和沉默。他实在是提不起精神佯装无事发生的叽叽喳喳作妖捣蛋。脾气坏又逆反的“四皇子”已经离他太远。 更何况,他每每被母后亲切的注视时,都好像眼睛和心被灌了醋又酸又涩,只能赶紧寻个由头躲开,不让她看到自己泪湿的眼眶。 皇上皇后商议过后,决定让容璟先陪伴他几日,等到他放下戒心时兴许会忍不住告诉哥哥,兄弟间自然比父子母子间好问话。 按照容千珑逞强的性子,话要反着说,被打包了几身衣裳和猫笼子,皇后温柔的对他道:“你哥近来总是梦魇,你去陪他睡几日。” 容千珑刚要说想陪着母后,还未开口眼圈就发酸,意识到自己眼泪来的太快,只好拿上东西落荒而逃。 容璟每日都忙,养成了一回寝屋便开始脱衣裳的习惯,外袍脱到手腕,一抬头看见容千珑抱着他养的那只胖乎乎的小白猫坐在他的床上。 容璟停顿了脱衣裳的动作,凝滞了片刻又缓缓将衣裳穿回去,问到:“你为何在这里?” “母后让我来陪你住几日,说你梦魇害怕。” 容璟疑惑:“我梦魇?”他的侍从福丰抱着找来的旧锦被当做给猫晚上躺的垫子,听到他反问两忙耳语说明了皇后的意思。 容璟又改了语气,肯定道:“我梦魇。”隐隐咬牙,“我害怕。” 第4章 容千珑已经换好了寝衣,猫换了新地方不老实,在他怀里不安的动来动去,将他的衣裳踩的偏了领口,露出锁骨下一片白净细-嫩的皮肤。 容璟去内间洗澡顺道换了寝衣出来,见容千珑还坐在他的床上,忽然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容千珑理所当然道:“你害怕,我当然要同你睡一起。” 其实是碧纱橱里那张床的软烟罗背面被猫抓坏了,因此正远远的躲着,怕容璟发现了赶他的猫出去。 容璟本想拒绝,但看在他这些日总是哭的份儿上没忍心,只是让他往里挪挪。 容千珑乖乖的将两条细长匀称的腿挪到床上,没再往里而是望过来乖巧的询问他:“我能把猫放被窝吗?只放在我那一边,不会碰到你。” 一句“不行”卡在嗓子眼,乖巧温顺的容千珑不仅陌生,还让本来不太和睦的兄弟间多出生疏的尴尬。 容璟没说话,越来越觉得眼下的场景好生奇怪,他走到床根,终于开口:“你睡里面。“还是没说猫能不能睡床上。 容千珑抱着猫挪到里面,回头看容璟没有说什么,便当他同意了,放心的把猫放进被窝搂着。 小猫胖乎乎的在床上铺成厚厚一摊,容璟看看胖猫,又看看清癯的容千珑,心里不是滋味。再瞧见容千珑浓墨似的头发上沾着几根明显的雪色猫毛,更不高兴了。 一晚上过去,猫毛还不得满天飞,一想到这里容璟就觉得烦躁。 在猫狗鹦哥这些小活物上,他们兄弟心境看法极不同。 容千珑孩子时总喜欢缠着年长的兄弟,而年长的哥哥们却不太爱与容千珑亲近,一是年纪差几岁说不到一起去,二是容千珑太金贵,动不动就要晕倒的样子容易让人倒霉,便都望而却步了。 所以他依赖给点东西吃就缠着他摇尾巴的小东西,也喜欢抱起来软乎乎毛茸茸的触感,养起来便一发不可收拾,猫狗鹦哥蛐蛐蟋蟀,越来越多。 而容璟则表现的极讨厌猫狗,有次没忍住将一直踩着他鞋面晃荡晃荡路过的小奶狗踢到了一边去,小狗哼唧着翻滚,恰好被容千珑撞见,又是一阵脾气,心疼的把小奶狗抱在怀里亲了又亲。 容千珑怎么能跟些牲-畜那么亲近?容璟百思不得其解,他倒不是只厌恶牲-畜,而是纯粹的讨厌所有听不懂话也无法沟通的东西,无论是猫狗还是人,他都极不耐烦,懒得多看一眼。 容璟在床上坐下,被子盖到腿上,回头看向容千珑,小猫正在舔容千珑的头发和耳朵,而他无知无觉任猫冒犯,容璟蹙眉问:“你告诉它别滚到我这边来,它能听懂吗?” 容千珑无比笃定道:“它听得懂。” 结果半夜容璟被软乎乎的东西压住胸口,憋的他醒过来时才回过味,容千珑就是个小骗子,只是为了不让他把猫赶走而胡说八道。 容璟抓着猫后颈皮毛要丢出去,胳膊都抡起来使上劲儿了,忽然听到背后容千珑呢喃了一句哥哥,故而小猫只是睡梦中打了个秋千,又被放回了床上。 容璟忍着火气盯着自己手上的猫毛,闭上眼睛劝自己不要生气不要生气,然后把猫拎起来丢到了容千珑那边,这回总不能越过容千珑爬到他身上了,便放心的闭上眼睛。 天快亮时容璟又被压了一次,睁开眼睛容千珑正脸朝下趴在他腹部,一条胳膊肘拄在他身上。 容千珑醒来时还板板正正躺在枕头上,手在床上盲拍了几下,没摸到猫,惊恐之余猛地坐起一阵咳嗽,怀疑猫被容璟给丢了。 越着急咳的越凶。一只手抚上他的背顺了顺,被托着脸扶起来,刚洗漱好额角发丝被水润成一小缕的容璟站在旁边。 容千珑心道不好,该死的鼻子又开始发酸了。 容璟也是一怔,忙阻止:“不准哭。”说完才发现自己语气冷冰冰,别人自不会计较,但是这倒霉弟弟是忍不了的,吵嚷起来令人头大。 “哦…”容千珑努力忍住,却没忍住向下瘪嘴,委屈展现的淋漓尽致,还补了声轻轻的:“好。” 容璟:“…” 小猫在脚踏上醒来,抻了抻懒腰不知害怕的抱住了容璟的脚,被容璟拎起来一丢,然后容千珑不堪一击的弓腰捂住被猫不轻不重砸到的腹部。 容璟着实吓了一跳,没想到他连这等力道都经受不住。 以为容千珑要气呼呼的骂人了。但他只是揉了一会儿肚子,抬起头露出一个称得上讨好的笑,反而安慰他:“我没事,哥你该做什么做什么去吧。” 这更不像话,“你该做什么做什么去”通常是容璟用来敷衍容千珑的,竟然也有反过来的时候,可容千珑的神色半点不敷衍,而是真的乖巧。 容璟甚至忍不住想笑,“乖巧”这词跟容千珑可不太沾边。 “父亲想见你,他说从此不用你去念书。”容璟手掌挂着串菩提珠子,他不信什么神仙真人大师佛祖。但是不介意让别人以为他信。 他需要装作有所束缚有所畏惧,对他来说是件很划算的事。前世的容千珑会挤兑他是父皇照着心目中的君主捏出来的下一代帝王。 在经历兄长忤逆皇上被关进宫狱后,容千珑忽然就发现了他稳重听话的好处。在无能为力的站于宫门外那一刻,多么希望时间倒退,还容千珑一个永不出错、永远平安的兄长。 第5章 容千珑点头,安静的起身换衣裳,没有起床气也没有坏脾气,跟着容璟去见皇上。 早起见皇上的不止他们还有大臣,容千珑默默跟在容璟身后,给皇上行礼后,极平常的朝给自己行礼问好的朝臣点头,再抬头时蓦的僵住了。 正在躬身低头行礼的不是别人,正是卫国公庄本人,容千珑的亲生父亲庄峻刍。 容千珑那么明显的哆嗦起来,不像见到了人,反像见了鬼。容璟只记得自己打他手板打疼了时,他这样哆嗦过,不过不是害怕,而是愤怒和不服。 “千珑?”容璟唤了他一声,他毫无反应,直勾勾的盯着庄峻刍。 庄峻刍也有所察觉,疑惑的抬头莫名觉得眼前的小皇子似乎从前见过。 容千珑眼睛逐渐发酸,浑身僵直,他用尽全力扭过头求助的看向容璟,眼里噙着泪。 “哥…”容千珑嘴巴一瘪,委屈道:“我胸口好疼。” 第3章 心口疼是容千珑的老毛病,每年都要因为心脏和肺腔的疼痛哭闹,严重时,满宫里都得悄眯眯的做事,连大气都不敢出。 容璟一听心口疼以为他要犯病,立马将人拦腰抱起,九五至尊的大啟皇帝也不再端架子,亲自起身把内室的门推开,招呼儿子:“快抱进来。” 庄峻刍看傻了眼,额头直冒汗,该不会是看自己几眼就心口疼了吧?见皇上和太子的反应,生怕自己被大啟最有权的二人迁怒。 容千珑被放到金丝楠木的雕花床上还在发懵,随口一句疼父皇和兄长便如临大敌,在想到自己不是他们的真正亲人,迟早要被赶出去,便说什么也绷不住了。 哇的一声眼泪如断了线的珍珠,容璟安慰眉头紧蹙的父皇,“千珑还有力气哭,想必不是旧疾,可能今日起的太早,睡眠不足心气不顺。” 因他哭这一通早朝晚了一刻钟,容璟也有些心不在焉,只在有朝臣提起皇后所居瑶台宫不妥时冷冰冰的看过去。 瑶台宫都住了二十几年,说不妥也早弹劾过,没道理现如今又旧事重提,再看说话的大臣是从前受过宋家提携的门客,便了然,又是太后针对皇后。 如今住在寿安宫的皇太后是皇上生母敬悫皇太后的亲妹妹,姐妹二人年龄相差十二岁,先后进宫。 敬悫皇太后过世早,先皇并未立继后,立当今皇帝为太子时,追忆皇后而册封其亲妹为皇贵妃。先皇驾崩,如今的皇帝登基,母族子嗣稀微,无人可封,便尊生母的亲妹妹为皇太后。 当时皇太后正年轻,一朝得封太后便想把持后宫,与皇后争起掌管后宫之权。 皇后性情和善,稳重端庄,并不与皇太后正面冲突,但也不曾吃亏。几次交锋下来惹怒了皇太后,只剩下表面功夫。 皇上皇后恩爱有加,自然站在皇后这边,虽不满皇太后但碍于生母和血缘,只对其敲打一番,外人面前留够了颜面。 但皇太后不肯安生,时常要给皇后添点堵。 瑶台宫是太祖皇帝为宠妃所修,宽敞又奢侈,占地堪比皇上起居兼处理朝务的乾阳宫,处处逾制,无不彰显宠爱纵容。太祖皇帝驾崩后,历任皇帝为表克制,都不曾让妃嫔住进瑶台宫。 闲置许多年后,当今皇帝下旨修缮瑶台宫赐给皇后。与其空闲,不如给皇后住,至少比赐给宠妃合情合理的多。 但皇太后闲着没事做,拿此事做文章。当年反对不成,时隔多年又旧事重提,连大臣都觉得有些没趣,除了出言挑唆的,别人都懒得出来反驳,甚至有人嗤笑。 提起此事的大臣也觉得荒缪,但碍于皇太后的压力,一次不成也不在乎。 皇太后的母族宋氏没落,到她这一代除了姐姐敬悫皇太后外还有个哥哥,过世的比敬悫皇太后还要早,独子前几年也因病去世,留下一个孙子比容千珑大三岁,被皇太后接到宫里来养。 皇上看在是自己母亲的亲侄孙子上,纵容皇太后疏通关系,给小孩子换来个殿试的名额,自己一时心软点了他探花郎。 满朝文武都知道宋探花水分多大,但皇上也没给他要紧职务,便也没吭声。横竖都要荫封,如今也只是给了个好听的名号。 探花郎叫宋淳睿,说话八面玲珑比蜜还甜,做事八面漏风堪比鸟笼。皇上想提拔都提拔不起来,偏他眼高于顶,渐渐的生出巴结的心思,观察一圈盯上了容千珑。 容璟看人毒辣,自然瞧不上宋淳睿,宋淳睿也知道容璟不待见自己,见了别的皇子叫表哥表弟,见了容璟规矩的喊太子殿下。 虽然做事差强人意,但甜言蜜语哄孩子一绝,容千珑孩子脾气简单好懂,宋淳睿很快摸清,处处顺着捧着,哄的容千珑很爱与他相处。 上一世容千珑身世大白,宋淳睿极其果断的与其割席,没多久就与真皇子容千珩出双入对了。 容千珑从乾阳宫出来,没有听从皇上和容璟的话睡一觉在走,半路碰到来接他的寿丰,两人沉默安静的往朝臣口中的“妖魔洞窟”瑶台宫走。 往常容千珑有精神的时候行动起来像一阵风,只不过风一阵阵的,吹一会儿要停下缓一缓。 如今安静的像只猫,随时都是心事重重。回到瑶台宫去了皇后居住的凤鸾殿,皇后正在绣花,容千珑安静的坐下帮忙捋顺缠在一起的线团,毕竟这是他的猫几日前的杰作。 第6章 皇后瞧见他的动作露出发自内心的笑,打趣儿道:“发生了什么大事,是谁易容假扮,装成我儿模样?” 容千珑有前世的记忆正为此心虚,手不受控制的一哆嗦,刚缠好的线团掉在地上散了,又红了眼眶。 “哎哟哟…”皇后接过侍女梅琴捡起的线团,笑着哄道:“缠好的线团散了,所以你委屈哭了?真是越活越孩子,何时能长大。” 容千珑被皇后搂着,听着母亲的声音想起了自己前世在国公府最怀念的画面,同母亲在春日的御花园放纸鸢。 他用脸蹭了蹭皇后的肩膀,想着万一那就是一场梦呢?万一母亲不会死,自己也不是国公夫妇的儿子呢? 可他前世此时还未见过卫国公庄峻刍,也不该知道他长什么模样,方才一见与印象中无异,便无法不信那是真实的前世。 太后的侄孙子宋淳睿端着盆秋菊进来,容千珑的记忆便同从前经历过一遍的相叠,宋淳睿躬身行礼:“见过皇后娘娘,今日花坊的红秋菊开的鲜艳,晚辈挑了花朵最多的一盆送来。” 容千珑嘴唇翕动,与宋淳睿同时说道:“顺道邀千珑弟弟去寿安宫看新到的锦鲤。” 容千珑心如死灰的闭上双眼,近来许多与上一世相同的事在发生,每一个让他感到熟悉的细节都能让他惊出一身冷汗,提醒着他母亲会在不久后葬身火海。 他怀念的一同放纸鸢的闲适,可好像无法挨到明年春日。他以为重生是他悲惨生命的柳暗花明,却不想万物复苏中也携带了冬眠的野兽。 野兽总会醒的。 容千珑下意识想拒绝,才说出个不字就见宋淳睿朝自己挑了下眉。 前世的今天容千珑无比清晰,他们去了太后宫中,被太后斥责了一通,宋淳睿以哄他开心为名带他出宫,与宋淳睿旧时朋友在酒楼饮酒作乐,大半夜被禁卫抬回宫,惹得太后以教子无方的罪名让皇后跪了半个时辰,还是皇上赶来解救。 “娘亲…”容千珑询问的看向皇后,皇后虽然不乐意他总与宋淳睿搅和一起,但又怕别人觉得中宫与寿安宫不睦,言官又要弹劾皇上皇后不孝。 皇后收敛起温和笑意,轻轻的点了下头:“去吧。” 容千珑与宋淳睿始终保持着一人的距离,每当宋淳睿凑上来时他都不动声色的躲开,比起以往并将谈笑疏远了不少。 宋淳睿感觉的到,还以为是皇后和太后之间的防备叮嘱到了容千珑的头上,所以并不在乎,套近乎道:“千珑弟弟,为兄一会儿带你去个好地方。” “为兄?”容千珑看了他一眼:“我兄长是太子容璟,宋表兄莫要混淆。” 宋淳睿没绷住耷拉脸,很快又浮起笑容:“千珑弟弟是怪我近几日不来看你?实在是皇姑祖看我看的紧,不得空隙呀。” 伸手不打笑脸人,容千珑也不好再发脾气,不过还是没什么好脸色,沉默的跟他去了寿安宫。 容千珑进屋皇太后只是瞟了一眼,都没拿正眼瞧,冷淡的问:“听说你为了躲避念书,跳湖里去了?” 皇太后年岁不大,既不慈祥也不羸弱,在榻上一坐腰背挺直神采奕奕,瞧着十成十的不好惹。 “见过太后娘娘。”容千珑躬身行礼:“回太后娘娘,千珑是失足落水,不是跳湖。” 皇太后眼神一顿,朝他投来目光,满宫皇子就没有不唤太后为皇祖母的,容千珑从前也一直唤她皇祖母,今日忽然生疏的唤她太后娘娘,依照皇太后不把人往好了想的习性,断定是皇后教的。 “皇后将你兄长教的恭顺仁孝,如今年岁大了心有余力不足,教坏了你。”皇太后睨了容千珑一眼,其中不悦不加掩饰:“哀家瞧着薛淑妃将千琮养的很好,不如将你送到碧梧宫去。” 容千珑反驳:“我失足落水与母后有何干系?难不成敬悫皇太后早逝要将宋家外太公从墓里掘出来牵连一番?” 皇太后气的胸腔起伏,宋淳睿听的一愣一愣,根本不知该作何反应。等回过神时就见皇太后一巴掌将容千珑的脸打偏到一边。 “姑祖息怒,姑祖息怒…”宋淳睿跪在地上去拽容千珑的袍子:“快跪下求姑祖宽恕你和皇后娘娘呀!” 容千珑回过头,眼含敌意的扫了太后一眼,伸手扯回自己的衣袍,对宋淳睿说:“休得攀蔑我母后,你说我母后有何过错?” 宋淳睿一怔,借他几个胆子也不敢指责皇后,文人的风骨他没长,死谏的魄力更没有,敢那样说无非是欺负容千珑缺心眼。被容千珑指出来后,只能无辜的望向太后。 本想以“冒犯敬悫皇太后的”由头发落容千珑,可眼下侄孙子倒霉,只能斥责道:“都滚出去。” 容千珑转身就走,出来时觉得委屈死了,前世皇太后指责皇后时他并非不会分辨,因为皇后经常与他说:你皇祖母严肃些,说什么你听着就好,不要与她争吵惹她不快。 因此容千珑给太后的定位一直是刀子嘴豆腐心,不太明事理但没有恶意的老糊涂。 今日瞧见她炯炯有神瞪着他,发现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宫人经过瞧见容千珑脸上通红的巴掌印后转道去了瑶台宫和东宫,分别告诉皇后和太子。 前世出宫后毫无防备,全心全意的信任宋淳睿。容千珑本想不去,转念一想不如去看看到底是自己倒霉,还是有人捣鬼。 第7章 第4章 含饴院前后两座楼,分别称作浅阁和深阁,两旁是与院墙齐长的矮楼,一边供各类杂工起居,一边则是厨房和储物的杂间,连着的侧门正对静巷,送货的车和自己人进出用。 含饴院幕后人身份成谜,有人说是朝廷权贵有股,有人说只不过是有钱罢了,与朝廷没有关系。 称作浅阁的前楼正对繁华的大街,来客有钱便可以进来饮酒作乐,深阁只有几个有头脸的头牌花魁能将人领进去。 “能被邀进深阁的除了权贵就是有真金白银的主儿。”宋淳睿站在三楼眺台附在容千珑耳边解释。 容千珑背着手眺望下方,他站了两刻钟也不过见到一个气质翩翩的公子被花魁引到了朝内深阁的门。 宋淳睿等的有点不耐烦,但脸上仍然殷勤耐心:“四公子,咱们想去深阁直接过去就成,我那几个朋友有点门道。” “你先去。”容千珑盯着角落里独自饮酒,斗篷下露出绿色官袍领边的男人。“我一会儿就来。” 宋淳睿没走:“我哪儿敢将你独自放在这儿啊,四公子这张见之不忘的美人脸,我离开半步你就要被这馆子里的人包围淹没喽。” 容千珑视线落在纱幔后面,只见掀起一角,执扇的纤纤玉手朝那边的艳丽姑娘招了招手,随即手的主人半探出身子附在姑娘耳边,姑娘伸手捋了下鬓边碎发,两相对比之下才发现执扇的人很大,方才觉得纤小不过是离得太远,失了真切。 容千珑在看向探出来的半个身子,那分明是个着黛绿色重莲绫的男子,他手腕一抬,扇子凌空朝喝醉的男人点了点。 姑娘心领神会的摆出动人笑容,上前去半引半搀的将喝醉的男人带到了朝深阁去的门。 容千珑收回目光,再看向纱幔时措不及防与那执扇的男子目光相对,腰扇半遮着男子面庞,露出一双画的粉红狭长的眼睛。 男子望他的目光似痴了,回过神来轻挑眉以示不屑,嗖的一下放下纱幔。 容千珑深感莫名其妙,随着宋淳睿朝内门走去了深阁,深阁要安静许多,摆设简洁恰到好处,纱幔层层用色却不艳俗,是文人骚客来了能题词吹嘘其雅致的格调。 三楼雅间宽敞亮堂,前世见过的宋淳睿那几个朋友已经等候在内,一见到容千珑纷纷殷勤的迎上来四无忌惮的打量,无不称赞其貌美。 “四公子病容不输西子啊。” 容千珑后退一步板起脸来。其中一人衣衫半敞,对容千珑道:“我等夸赞四公子貌美之词,竟惹恼了四公子吗?若是如此还请公子海涵。” “若站在此处的是我兄长,尔等也敢作如此轻浮之态么?”容千珑走进去捡一干净的椅子坐下:“分明是欺负我年轻无势,还夸赞,也配?” 宋淳睿心里犯嘀咕,打哈哈将场面圆过去,一展扇子给容千珑扇风:“好了,这儿的招牌菜色不错,我替公子尝过了。” 菜品一道道上来,宋淳睿又是倒酒又是布菜,体贴的不得了,容千珑心想自己前世同他交好信任,怨不得自己傻,就算是容璟来了也抵不住。 宋淳睿的朋友明显有目的也不在乎丢不丢脸,又热络的劝起酒来,平常在宫里容千珑几乎没有机会喝大酒,所以前世才如鱼见到水,撒欢的喝了一杯又一杯。 现在看到酒也倍感亲切,但容千珑知道自己的酒量几分,便小饮一杯忍住了,任凭他们十八般武艺劝酒都不为所动,不一会儿门自外推开,来者却是容千珑方才在浅阁见过的掩面男子。 他碎步上前,对着其中一人笑,那人也朝他笑着点了点手指:“你啊,多次相邀都不肯赏脸,今日如何肯出来了?” “不敢。”男子垂首作恭顺状:“张公子的面子不敢不给。” 被唤作张公子的男子朝他使个眼色:“今日有贵客,你可要伺候好了。” 男子转头望向容千珑:“奴家竹青,见过公子。” 前世没有这一出,容千珑直想跑,半天没有想出来什么话可以回给人家,直到那张公子又说:“看看你的本事。” 竹青倒了杯酒上前去:“公子,这是上好的竹叶青酒,是奴家最喜爱喝的,请公子赏脸。” 容千珑暗暗生气,确信这是有预谋的将自己灌醉,这些人也是使尽了浑身解数。他像是没听见,半点反应不给。 竹青不尴不尬的放下酒杯,那张公子一脚将竹青踹倒,方才的尊敬和客气都不复存在,咒骂道:“没用的下作东西,空有…” “啊!休得无礼!”容千珑下意识站起身,他被那重重一脚吓了一跳,斯文的竹青看起来经不住这般对待,容千珑挡在竹青面前,“睁开你的狗眼,回回魂看看你造次是当着谁的面?” 宋淳睿连忙拉着他朋友跪下,求情说:“公子有所不知,青-楼客都放四惯了,娈人小倌过的就是这般日子。” 容千珑心下不忍,但仔细一想自己能拍拍屁股走人,这叫竹青的人却走不了,难免被眼前的人报复,便应了姓张的歉辞,“也罢,不就是杯酒。” 容千珑仰头将酒饮尽,他的酒量就担一杯,两杯酒下肚不说醉的不分天地,多少有些头脑发昏反应迟钝。 竹青还坐在地上,仰着头看容千珑纤细修长的脖颈,恍惚幻视酒液一点点滑进胃里,他觉得容千珑的胃定然被酒暖热了。 第8章 “我出去吹吹风。”容千珑要走,宋淳睿下意识上前拦,还没绕过桌子门就被人推开了,脸颊醉红,形容举止都极张扬妄意的年轻公子哥差点与容千珑相撞。 容千珑躲避的极但饮酒后脚步虚浮,失衡要摔倒被眼前的男人抱了个满怀,男人似乎也吓了一跳,捞人也是出于本能,低头一看怀中人倾国倾城的脸,一时失神手指就捏了捏容千珑的腰,好细。 “你…”容千珑费力的抬起头,一肚子斥责的话还没说出口便怔住了,眼前的男子正是前世仅有过一面之缘的真皇子,如今的卫国公二公子庄泾肋。 “快快放手使不得使不得。”宋淳睿上前去推开庄泾肋,将容千珑护在身后:“你是谁?好生面熟。” 庄泾肋好不容易才从容千珑的脸上收回目光,容千珑侧身回避着所有人的目光,整个人发起抖来。 竹青离他最近看的清楚,收敛起方才做出的害怕无助的神色,起身去榻上随手拿了件看起来正经的外袍,贴心的裹住了容千珑,容千珑抬头看了他一眼,喉头艰涩的吐出谢谢两个字。 “哟,这不庄二爷嘛?来坐坐坐,今日尽是贵客。”有人招呼着庄泾肋坐下。 本来庄泾肋是喝多了酒更衣回来不留神走错了间,本该道个歉退回去毕竟还有给他饯行的友人,但容千珑这张脸他只瞧一眼,就像是被绑住了脚脖子走不动路了。 庄泾肋依邀落座,容千珑也忘了自己本要出去吹风醒酒,要多老实有多老实的在旁边坐下,紧盯着眼前杯盏,根本不敢看真皇子一眼。 他对庄泾肋的了解属实甚少,前世也不过匆匆一面,只知道这位庄二爷不负将门威名骁勇善战,近几年时常跟随卫国公去边疆戍守。 不出所料庄泾肋言谈举止洒脱不拘小节,甚至颇有些市侩气息,油嘴滑舌道:“这小贵人当真好模样,我平日里不好男倌儿,但瞧了他一眼只觉得我骨头都酥了。” 众人简直吓呆,方才见面时的寒暄过于轻浮引容千珑不快,这会儿庄泾肋的话何止轻浮,分明就是调-戏。 聪明的已经想好了求情卖卫国公府人情的说辞,等了又等也没见容千珑发作,只是闻若未闻的低着头,从脸红到了脖子根。 “小贵人不胜酒力呀?”庄泾肋不知轻重的倒了杯茶竟然递到了容千珑嘴边,还说:“饮口清茶醒醒酒吧。” 宋淳睿蹙眉看向自己的朋友,接收到他目光的人纷纷上前招呼庄泾肋,本来随口客套他留下,没想到竟然真的稳稳坐在这里不走了。 他似乎有所等待,连着往窗外看了几眼,总算听到了楼梯有行人踩踏的声音,脚步声较远因此没有引起众人注意,以为只是客人路过,只有宋淳睿站起身朝屏风后面连接隔壁雅间的小门走去。 禁卫将门踹开时,容千珑正在盯着宋淳睿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的背影出神,不用回头也知道是禁卫来了,若是没有重生他此刻该衣衫不整不省人事,宋淳睿的朋友走个干净只留下满屋娈人小倌。 容千珑冷笑一声收回目光,却听见宋淳睿惊呼一声噗通跪下了。 容璟并未穿显太子身份的服制,只着雅致不扎眼的雨月锦,雾蒙蒙的隐约发蓝。他负手站在宋淳睿打开的那扇门外,像是早有所料,有人会从这里逃跑。 “草包,被人卖了还有给人数钱。”容璟这话说的恨铁不成钢,不说责怪反而有些幽怨的盯着坐在那里看似委屈巴巴实则死气沉沉的笨蛋弟弟。 容千珑闻声倏地站起身,惊讶的看着本不该出现在此地的兄长:“你,你怎么来这种地方?” “我不该来,你就该来?”容璟瞪他一眼,本来还觉得他哭了这么多天怪可怜的,不成想一沾宋淳睿就变蠢,尽做些让人恼火的事。 若是换作从前容千珑早就要闹脾气吵起来,今日却只是低下头不分辨,容璟问他:“可有狎妓?” 容千珑否认:“不曾。” 竹青听着声音熟悉,起初以为是来过馆子的禁卫,可什么禁卫能同皇子说话这般不客气,听到问话后才想起来自己该做什么,刚换上委屈的假面扑上去跪下。 他抬起头看见容璟那张脸后只剩下欲言又止,本来要说自己堂堂清倌人,奈何这位客官非要强买,这位大人要为小人做主啊!所料有差,竹青吃惊过后喃喃道:“太子…”他声音很小,几乎只有容璟听到了。 容璟眯起眼睛,本来要让禁卫将屋里的人都灭口,不料被人认出,他想了又想也不记得眼前的人是谁,临时改了温和讲理的说辞:“将探花郎和他的友人都带走查问。” 第5章 庄泾肋没见过太子,但他眼力好,从会走时就被父亲卫国公带去校场转悠,比学使筷子先学会出拳姿势,眼前这些乔装打扮过的禁卫经他一看便知武功不凡。 他在家里是被祖母宠惯的机灵鬼,在校场和几次随军中练就了一张市侩的厚脸皮,自带游戏人间的气质,肯用张扬的姿态说软话:“大人明鉴,我可不是哪位探花郎的友人,就先告辞了。” 见他说话容千珑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庄泾肋的薄唇很像皇后,容璟那么聪明只怕要看出来些什么。 但这只是容千珑心虚,容璟只是打量了庄泾肋的穿着,眼神在他脸上扫过。 庄泾肋解释:“我是喝醉了酒开错门,见到了张兄才进来小坐片刻,这便不耽误大人行事,先走一步了。” 第9章 容璟没说话,禁卫便也没拦庄泾肋,等人都带走了只剩下容千珑和竹青两个人,容璟问他:“你如何认得我?” 竹青答:“小人得贵人青眼,也登过勋爵王府的大门,与殿下有过一面之缘。” 听到没有危险后容璟多余的话都不肯说,只给了随从一个眼色,便拎起容千珑的后脖领襟,动作与他抓猫时拎着后皮毛如出一辙。 在外人面前容千珑还是要面子的,一边说着放开我,一边不敢挣扎一下,色厉内荏的被提走塞进轿子里,啪的一声关上轿门,容璟眼含怒意的盯着他。 按照近些日子的了解,容璟还以为容千珑会哭,没想到只是缩在角落装鹌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馆子好逛么?”容璟睨着他,冷漠的问:“酒好吃么?” 容千珑抬起头看过来,一双漂亮的清澈的桃花眼此刻瞪的炯炯有神,柔和的眉毛蹙的紧绷,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内情一般,愤愤的说出了显而易见的事:“哥,宋淳睿坑我!” 容璟一时无语,闭了闭眼压抑住自己发火的冲动,容千珑方才的表现就好像朝臣一脸坚毅悲愤,一大早便来到宫门外手持笏板端正站着,所有人都紧张期待的看着他,连皇上都提前了几刻坐在大殿上准他启奏。 结果他在万众瞩目中大步流星上前,噗通一跪,字正腔圆道:“臣发现一个桃子加上一个桃子等于两个桃子!” 容璟此时此刻在内心想象那个拿着笏板的朝臣是容千珑,他真的很难忍住喊一句叉出去! 容千珑见容璟偏开头不理会,还凑上去扒着容璟的手臂,探过脸去神神秘秘的说:“他骗我过去灌我酒,又引来禁卫,对了哥,你是接了谁的令找过来的?” “蠢蛋。”容璟板着脸:“是我下了朝让人寻你,听说你出宫便知没有好事,赶在你惹是生非前将你逮住了,你且等着,今日无论谁来拦,你都逃不了我一顿戒尺。” 容千珑顿时蔫巴,松开手想退回角落,思索后再次以扒上来,容璟低头看他,眼神询问他什么意思。 “我不好花酒,只是想确认他是不是真的要害我,心里也好有个数。”容千珑望着容璟严肃的双眼,不仅不害怕还有点怀念,从前厌烦被管束的日子,在卫国公府却是他日思夜想的。 容千珑眨眼,“而且,我发现那地方不对劲。” “哦?”容璟好整以暇的问:“你说说哪里不对劲。” “还记得方才那位小公子吗?” 容璟想到了庄泾肋既不谦逊也不温润的举止作派,嗯了一声。 “我之前瞧见他在浅阁,也就是前面…那边那座楼里,他隐在纱幔之后,却监视着所有人,我亲眼见到他用扇子指了角落里的绿袍官员,让姑娘引他进深阁。而且他始终用扇子掩面,举止说不出的柔和,之前我还当他是位姑娘,后来他被宋淳睿的朋友叫到…” “慢着…”庄泾肋可不会被人误会成姑娘,容璟想起来他抱拳时宽厚有武人茧子的手掌,终于反应过来容千珑说的不是他,无语道:“我们一般不管小倌叫小公子。” “啊,但是…”容千珑压低了些声音:“你觉不觉得他们是蓄意接近朝廷官员?” 容璟松松攥着他手腕,把他两只手拎起来丢到一边,不以为意道:“去那边坐着。” “噢。”容千珑只有朝旁边活动的动作,却没有真的挪开距离,轿子里安静下来,没一会儿容千珑觉得有些累眼皮也睁不开,便合上眼睛睡着了。 容璟感觉到他往前点头,眼睛都没看过去,伸手将他揽到怀里。 到皇宫时容千珑的侍从寿丰早带人等在旁边,给还没完全从安眠中清醒过来的容千珑披上斗篷,他虽然是容千珑的侍从,却更害怕容璟一些。 每每容千珑顶撞容璟,寿丰都在心里哀嚎:祖宗啊那可是太子殿下,等太子登基后该不会一怒之下发落了四皇子,顺道活埋了我吧? “你先带他回瑶台宫,以免母后担忧。”容璟吩咐过后站在轿子旁,等容千珑走远了他才对自己的侍从福丰吩咐道:“前些日子被弹劾过的大臣有多少去过含饴院,让谦怀去查,再让秦皎兮盯着点馆子。” 福丰点头应下,容璟还是没有走动,直到看见一行禁卫由太后的跟前的管事内官向丰打头阵,气势汹汹的出宫去了。 容璟冷哼一声,朝瑶台宫走去。 皇后正攥着容千珑的手关心道:“身子不适为何不同娘亲说?还是你父皇说起来为娘才知道,你这孩子,瞎折腾一趟累的话都没力气说,真是…” “母后。”容璟行礼后道:“母后太娇惯千珑了。” 容千珑听到后心里不是滋味,这还不知道自己不是亲生的就不让娇惯,若是日后知道了可不是要大棒子撵出去。一想到这里他就委屈,骄矜的哼了一声,一头扎在皇后怀里。 容璟:“…” 皇后拍了拍容千珑,问容璟:“淳睿那孩子你如何安置的?” “都弱冠了还什么孩子。”容璟从来不掩饰对只会将自己弟弟带偏的宋淳睿的厌恶。 其实还有点微妙的吃醋,他身为亲兄长在容千珑那里还不如一个表兄受待见,他心里很难平衡。但他不会觉得原因在于自己的冷漠,都怪宋淳睿太会捧会哄,一副投机之相。 第10章 容璟说:“等估摸着向丰带着禁卫到了含饴院,儿臣便亲自将宋淳睿送到寿安宫,让太后明白,东宫和中宫也不会一直隐忍。” 皇后心慈,又总担心太后会惹恼了皇上,若是皇上与太后不睦,也不知道朝臣又要念叨多少遍仁孝,上多少道弹劾的折子。 她了解自己的夫君并不是会忍耐朝臣冤枉的君主,奈何不乏有人将“文死谏”当做了沽名钓誉的手段。 “你是太子亲自去说,与你父皇亲去又有何异?还是让福丰去吧,也不必说什么,只管把人送过去,太后见了人心中自会有数。” 容璟隐隐有些不耐:“正因次次都轻轻放下,太后才会有恃无恐,母后顾虑太后的颜面,可换来了太后哪怕一丝一毫真心?” 皇后嘴硬道:“我也不要她的真心,不过是面上过得去,若你弟弟是个好的不听人挑唆方可万事大吉,若他屡次上钩,即便没有宋淳睿,也会有张淳睿、赵淳睿…爹娘尚有不教之过,哪里有脸怪别人?” 容千珑听的低下头,眼皮一眨啪嗒啪嗒掉了两滴豆大的泪珠,容璟忽然什么都说不出来,沉默片刻后叹息:“母后别忘了自己是大啟皇后便好,儿臣告退。” 容千珑已经抹干净了眼泪起身行礼:“娘亲,儿子也先回去歇息了,走前有句话要说,娘亲放心,儿子往后再不与宋淳睿亲近了。” “好孩子别多想。”皇后顿时有些慌乱:“方才是搪塞你哥哥的,并不是说给你听。” 容千珑点点头:“儿子知道,但是娘亲,儿子觉得哥哥说的不错,娘亲也不能时时刻刻把别人的体面当要紧事,而委屈自己。” 皇后一时哑口无言,看着容千珑行礼后出去,侍女梅琴上前安慰:“四殿下是心疼娘娘呢。” 皇后并非一味隐忍退让之人,只是她顾及自己一国之母的身份,面上总要温和宽厚。从前她便对容璟的无情隐隐担忧,但看他面上也算温润谦和,便知他有数故而不干涉他。 如今看着容千珑为容璟说话,皇后心里觉得不舒服,想了很久才明白过来自己是担忧,担忧小儿子也变的无情。 大啟皇子中除了皇长子容璟被封太子后进了东宫,其余皇子都随生母或养母住在一宫当中,容千珑住在瑶台宫的埙篪斋,不过瑶台宫太大,皇后的凤鸾殿与埙篪斋相隔一亩半的红山茶树园子。 容千珑慢腾腾的晃悠回去,洗了澡躺在床上天就被他耗黑了,可是一想到今日见到的庄泾肋,便心中难过无法安然入睡。 还能在母亲身边偷多少日子,容千珑也不知道。 他索性起身下床,在寝衣外面披了斗篷偷偷溜出去。 鸾凤殿侧有口枯井,少说有百年没通过水,是当年修建时灌浇院子花草特意挖的,后来为了平衡风水便被封住,后来瑶台宫多年空闲,封井用的木板经年累月的雨水阳光轮番交替,已经烂完了。 容千珑趴在井口向下望,黑漆漆的什么都望不见,他捡起来地上的灯向里照,有几处粼粼波光浮现,并非是井水,他认出了那是华贵的锦缎。 好像离得并不远,容千珑将灯笼搭在井沿,一条腿埋进去,骑在井沿上心脏突突直跳,他很少爬高,去井里捡东西对他来说有点太超过了。 看着锦缎发出的波光,他心一横蹬腿跳了下去。 第6章 容千珑还记得上回和容璟大吵一架就是因为皇后用他穿破的旧衣裳做了副护膝给容璟,给的时候当着容千珑的面,他气的将护膝丢进了井里。 他并非是缺一双护膝,也不是舍不得他穿破的旧衣裳,他就是吃醋母亲只给容璟做,而不给自己。 皇后想的简单,大儿子辛苦劳累,冷热也不肯同她说,小儿子冷热都要凑到他眼前撒娇似的念叨。 收拾旧衣物发现容千珑穿小的旧衣裳居然破了个洞,横竖不能再穿,又见胸前的纹样好看,还是块好料子,便心血来潮做了副护膝出来。 没想到护膝刚递给容璟,容千珑气呼呼的抢过来,对着容璟大喊:“这是我的!剪了我的衣裳做的!” 容璟自然不会同他抢,甚至习惯了他的莫名其妙,对他说:“那就给你。” 容千珑愣了一会儿,忽然脸通红的对着皇后喊:“谁稀罕!”便跑出去将护膝扔到井里了。 容千珑落地时崴了脚踝,一边哎呦呦叫着一边揉脚,心想当时皇后怎么没把自己踹井里来,也太无理取闹了些。 越想越后悔,他揉了揉眼睛,把护膝捡起来抱在怀里,顺着自己早绑好的绳子网上爬,才爬了两步,高度是一松脚就能挨着地,绳子哧溜一下松了。 容千珑站在井底看着掉在地上的一小堆绳子:“…” 井底阴冷,他喊了两声也只是闷闷的在井底回荡,他能想象的出来外面的人听到的声音会多微小。 容千珑并不着急,他灯笼挂在井沿上,最慢明早也会被路过的宫人发现,不就是一晚上没什么大不了,容千珑越想越犯嘀咕,若是别人必然没什么大不了,但是他的身子骨可不一定。 他把护膝都绑在自己腿上,行为从取暖上讲只能算聊胜于无,他闭上眼睛感受自己的身-体,除了有点累和脚腕有些疼外,好像并没有什么大碍。 胡思乱想了一会儿他想起来了自己真正的亲兄长,卫国公的长子庄渭川。 第11章 想来唏嘘,卫国公庄峻刍和夫人朱淬媱,青梅竹马的表哥表妹,养在深闺的朱淬媱容貌堪称倾国倾城,庄峻刍一见倾心,死皮赖脸的缠磨好几年,才给他娶到了亲表妹。 夫妻二人相亲相爱蜜里调油,却不幸长子是个病秧子,这许多年用掉的药都难算价值几何。 太夫人见长孙不行,担忧再生也是一样的,倒不是补药供不起,而是怕生不出身强体健的孩子撑门楣,恰逢产子的皇后近在眼前,小婴儿长的都差不多,便动了换子的心思。 若自家孙子还像长孙一样体弱,皇室必然会倾尽全力去医治调养,若是身子好,换到皇室也不吃亏。 至于换来的孙子,她努力疼爱补偿。太夫人沈釉茝心一横就给换了。 前世容千珑并没有见过自己的亲祖母,太夫人在见过皇上后,便是盖着白布抬回来的,这也是卫国公很难接受容千珑的原因。 容千珑对卫国公夫妇没什么感情,甚至有些怨气和排斥,可庄渭川这个哥哥对他态度还不错,他不会忘记临死那天,庄渭川还曾劝他生母对容千珑好一点。 亲哥哥的身子似乎比自己还要差一些,容千珑抱着膝盖有点担忧,若是可以的话,他想在被换回去前见亲兄长一面,把自己的药拿去给亲兄长吃。 容璟知道皇后不会对皇上告状,没准还要对皇上说好话,便又来了瑶台宫想碰碰运气能不能见到皇上,却见到鸾凤殿旁似乎有光。 那光实在太微弱,风一吹才大闪了那么一下,容璟还纳闷儿此时竟还有萤火虫么,绕过去一看井边挂着个灯笼。 他以为是有谁投井,“傻不傻…”枯井又淹不死人,顶多崴脚,哪个宫人如此蠢笨。他懒得管这种事,一转身觉得不对,那灯笼有点眼熟。 “容千珑。” 容千珑不抖了,“还真有鬼啊…不能回头不能回头。” “你再装聋?” 容千珑嗖的抬起头,哇的一声哭出来,“快拉我上去,要冷死我了…” 容璟揉了揉眉心,容千珑见容璟一脸无语的转身消失在井边,急得不断尖叫。容璟又出现在井边眼含怒意:“闭嘴,我去拿绳子。” “哦。”容千珑收住哭声,“我以为你不管我了。”井底太冷又小,他连活动一下都不行。 容璟将绳子顺下来,看着容千珑抓绳子的动作就知道不靠谱,连凶带哄的教会他把绳子绑在自己身上一部分,又在手腕上绕了绕,看着抓紧了才把他拉上来。 容千珑往容璟斗篷底下钻:“好冷好冷,别躲别躲,给我取取暖暖嘛…” 容璟索性站着不动,等容千珑拱到他背后哆嗦着老实了。远处有路过的宫人闻声望过来,不敢置信的揉了揉眼睛,疑惑大晚上怎么有舞狮子的。 容璟站在前面不动像是狮子头,容千珑蹲在他斗篷里还隐约哆嗦着,越看越像舞狮人在表演活灵活现的狮子。。 宫人觉得自己真是困迷糊了,心慌的赶紧跑走。 容璟见到宫人时脸色僵硬,见宫人装作看不见跑了,他才松一口气拎出来莫名其妙的容千珑往埙篪斋走。 寿丰正在外间打盹儿,容璟有意放轻脚步越过外间进了容千珑的寝屋,容千珑蹬掉鞋子,斗篷也没脱钻进被窝继续哆嗦。 容璟曲起条腿跪在床上,探着身子揪容千珑耳朵,将人从被窝里拉出来颗头,“你半夜跳到井里去做什么?” “我…我…”容千珑哆嗦的说不出话,手伸进被子里捣鼓了一阵丢出来一块护膝,又进去捣鼓一会儿丢出来第二个护膝,然后裹紧被子看着容璟。 容璟拿起护膝看了一会儿,认出来这是前段时间被容千珑丢掉的那副后脸色变的晦暗,“既然丢了,何必又去捡。” 容千珑深呼吸稳住自己的声音,勉强说:“因为我不该丢掉娘亲给你做的护膝,我错了,所以我要弥补。” 容璟怀疑容千珑在掉下井时就摔丢了魂,这会儿附在身上的是哪个被皇宫逼死的孤魂野鬼,没准是他哪个谨慎有礼的皇叔,反正不是容千珑。 他们陷入了相当长时间的沉默,容千珑觉得容璟应该说些什么,不然是在等着他说吗?他纠结了一会儿,硬着头皮开口:“对不起。” 容璟在打他两巴掌恐吓鬼魂快点离开这副身-体和出门找狗血给容千珑驱邪中,选择抱住了自己看起来很弱小可怜的弟弟。 … 等他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时已经不知道该怎么收场,尴尬之中容千珑圈住了他脖子蹭了蹭:“哥,你好暖和。” 容璟便理所当然把弟弟抱得更紧一点。 等两方平静下来,屋子温暖又愉快,容璟甚至有兴趣开个玩笑:“你该不会是怕我罚你去逛馆子,在这儿给我使苦肉计呢吧?” “当然不是!”容千珑偏过头看躺在另一边的容璟:“我是真的感到愧疚,其实我…算了。” 容璟:“…我讨厌话说一半。” 讨厌就讨厌,话说一半的讨厌鬼翻身背对他,被他硬生生搬回来:“说清楚。” 容千珑又耗了一会儿,两只手放在眼前很近的地方开始观察自己的指甲,好像假装心不在焉才能不那么难为情:“我以前有点嫉妒你。” 容璟挑眉,这倒是新鲜。 “嫉妒父皇会问你功课。”容千珑很快的抹了下眼角。 第12章 容璟以为听错了,若非亲耳听见,很难相信“嫉妒父皇会问你功课”这种话是为了躲避念书而掉进湖里的容千珑说出来的。 “我也不是出生就厌学。”容千珑知道他在想什么,大声反驳后态度又弱下来:“我头一日见过老师,自己提着沉甸甸的书箱去见父皇,你记不记得他怎样说?” 容璟不记得,甚至没有去回忆,只是在想他头一天见老师才五岁,书箱能有多沉?真是太娇气了。 “父皇只是把我抱在腿上,让我吃橘子。”容千珑瘪了瘪嘴,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从出生便被寄予厚望的容璟完全不能理解他这副反应,“吃橘子怎么了?” 容千珑腾的一下支着手臂爬起来坐着,悲愤的说:“然后你来了,空着手来的,父皇问了你的功课,还问你有没有不懂得地方,都不问我,我不想吃橘子,我想父皇也问我功课,我想他像对待你一样对待我。” 容璟有那么一点理解了容千珑的委屈,生疏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容千珑看向一边像是在压抑自己的情绪,很快他平静下来:“那都是小时候,不懂事以为我和你是一样的…” 他停顿了片刻,又解释:“我不是要和你比较或是争什么,更遑论太子之位。只是我一直羡慕你崇拜你,所以事事要学你,你喝浓茶提神,我就以为我也喜欢,其实我根本不爱喝茶,你练刀剑,我便总是偷偷拿在手上,父皇赏你的刀铸的那么厚,我还不小心割伤了脚,幸而刀被桌角雕花挡了下,父皇说,否则我整个脚都要被切下来。” 容千珑利落的扯掉自己的袜子,把脚伸到容璟眼前,距离之近,速度之快,容璟刚才还以为容千珑要踢他的鼻子。 “你看,这里还有道疤。” 容千珑的脚没有习武或远行过的茧子和痕迹,白皙细嫩脚踝又细。容璟握住他脚腕,动作很慢的将他的脚在一边床上放好。 “不过你放心,我如今不会嫉妒你,更不会模仿你。”容千珑拉住容璟要收回去的手指,卑微又小心的说:“我再也不会惹你生气了,你想要什么只要我有就都给你,我能拥有的一切都是恩赐,我是配不上的。” 容璟终于肯坐起来,靠在床头看着不太对劲的弟弟,仔细回想他今晚说的每一句话都说不出的奇怪。“你说什么?” “哥。”容千珑忍不住哽咽了,这些话上一世他无数次想说而没能说出口,“我知道我很惹人厌,说这些不是为了要你原谅我,而是想告诉你,你不必忍耐和谦让我,没有这个道理,我说不清楚,但你迟早会明白的。” 第7章 容璟拾起容千珑的两只手,轻轻的捏他手指,惊愕之余恼怒起来:“是宋淳睿同你说了什么?你若是信他的话妄自菲薄,才是蠢到家了。” “不是的,没人同我说什么。”容千珑想收回自己的手,被容璟发现意图后紧紧攥住了。 平常容千珑不是会平白自省的人,皇后苦口婆心劝了多少遍都没用,皇上也连哄带吓唬容千珑仍然听不进去。 容璟心里怀疑,便有九分认定了是宋淳睿同他说了什么,平常他识人不清偏偏最信宋淳睿的话。 “谁敢说你不配,且看父皇和我如何处置他。”容璟原本还想教训容千珑大晚上不顾身子跑去做危险的事,可眼前的弟弟都哭了,他哪还说的出口重话。 况且近些日子的容千珑就像变了性子,不比以往骄纵淘气,还可怜巴巴的躲起来偷偷哭,不吵架的弟弟顺眼了不少,看久了还觉得怪可爱的。 容璟想起了容千珑五六个月大的时候,奶娘喂的精细,小孩子白白胖胖可爱的不得了,容璟趴在小床边能一动不动的看半个时辰。 不知何时长大的容千珑忽然就讨人嫌了起来,方才听他剖白,容璟才明白他心中隐晦,心像是被揪着一样疼。 从前听说小孩子病一次就要涨一分的脾气,容千珑从小到大就没几天不吃药,脾气大一些也有情可原,容璟一直这样想。 容千珑睡着时容璟还没走,在床头看着他安静睡颜,看久了生出一种陌生,实在追溯不到是何时长成这么大,容璟有些感慨,果然长兄如父。 从这次夜谈起,兄弟二人水深火热的关系缓和了不少,虽然是容千珑剃头挑子一头热,但容璟好歹没有将他赶出去。 容璟事务繁忙,少有能应容千珑求见的时候,越是如此,容千珑越是对见到兄长执着起来,起早贪黑的去见一面,或送些茶点,或只是用眼睛看看。 他也不吵不闹,先声称自己只是远远望着,站在门外推开条门缝,福丰也不好赶他,容璟明知道他在外面但是不太想理会,又被他看的浑身不舒服。 干脆叮嘱福丰,若是容千珑再来,只管叫他进去就行。容千珑下次去了果然高高兴兴的进去,自带椅子就算了,还不知避讳把椅子紧挨容璟摆好,理所当然的坐下后,拖着下巴盯着容璟一瞬不瞬。 容璟不自觉紧绷起来,桌上摆着许多要紧的信笺,别说容千珑在旁边,就连福丰都谨慎避嫌,无事不靠近书房的桌案五步之内。 有点越界了。容璟想让他离远点,一回头对上那双无辜疑惑的眼睛。算了,随他去吧,反正他念的那几天书也未必看的懂,容璟怀疑他字都认不太全。 “你看我做什么?”容千珑想起自己被老师训,恍然觉得自己破天荒的有理有据,在文章上点了点:“理你的事务啊。” 第13章 容璟:“…你离我太近,我无法写字。” 容千珑腾的红了脸,气势也弱了下来,挪到了容璟左手边:“我在这边不耽误你写字,你快写吧。” 如此种种,逼的容璟躲到乾阳宫的厢房里处理事务,皇上召他去御书房问起缘由,他如实道来,父子二人皆沉默。 皇上嘴角抽搐了下,心道千珑如今虽然缠磨人,却比从前经常听到他们兄弟二人吵架要好得多。安慰道:“你受委屈了。” 容璟想了想:“那倒不至于,儿臣不讨厌千珑,只是他在身侧多少妨碍儿臣。” “妨碍?” 容璟平静道:“儿臣会分心。” 秋日渐凉,风寒不出意外光顾了容千珑,他窝在埙篪斋里养病,拿支笔勾勾写写的算日子,眼下是天高物燥的时节,他很难不害怕一不留神时的火烛。 几日不见,容璟身边寂静的不习惯,用过午膳去瑶台宫给皇后请安:“母后午膳用的好吗?” 皇后在做一双新护膝,点点头,手中的针线都没放下,片刻后抬起头:“本宫还以为你走了。” “儿臣来探望母后,陪母后说说话。”容璟在一旁椅子坐下,母子又陷入无话可说的沉默。皇后挑眉低头缝护膝,心说我到要看看你能憋出什么话。 片刻后容璟问:“倒是许多日不见千珑。” “璟儿。”皇后放下手中针线,有些无奈道:“你关心弟弟何必找个由头。千珑这些日子风寒未愈,怕传给你,给本宫请安时都站在门廊里。今日渐好,带着寿丰出去散心了。” “出去?”容璟蹙眉,往回容千珑出宫,哪次不是一身麻烦,要皇后和他善后。 皇后不以为意的点头,拿起护膝继续缝起来:“自从落水后就像变了个人似的,本宫担心是身边人自以为是,拿'体弱多病,时日无多'这种丧气话劝他乖顺,前…” 容璟腾的站起来,气愤道:“若是如此,断不能饶!”他平时不显山露水,在朝臣面前作贤德仁孝大公无私,其实心里护短的要命,一想到有人对容千璟说这样的话,无论出于何种目的,都不能忍。 “你何时这般沉不住气,连本宫的话都不听完。”皇后有些责怪:“已经着人仔细问过,没发现谁对千珑说过这种话。” 按理说场面有些尴尬,但容璟心态稳,若无其事的坐下,一改方才的激动,平静道:“哦?” 皇后白了他一眼,“可见他是真有长进,午膳时说想出去散散病气,本宫若不应允,岂不是打击他改进的心气。” 同宋淳睿出宫被容璟亲自带人巡回来那次,太后扑了个空,下的套子没捕到猎物,又被容璟登门敲打一番,太后气的好几日没有见皇后,一连宫中妃嫔都不见。 容千珑本不好意思再提出宫的事,只是估摸着庄泾肋要同卫国公去边疆,前世遇上流寇偷袭,当时庄泾肋同几个正好轮休的士兵在山郊打猎,对方比他们人多一倍,各个都是练家子。 庄泾肋行事作风大胆,全凭一腔孤勇拼死抵抗,同伴说不要逞一时之强,但庄泾肋没经得起对方的恶言激将,提刀上去就是干。 最终凭一己之力干掉了大半流寇,自己也受了不轻的伤,回京之后得到了皇上的奖赏,赐了武散官仁勇校尉以示荣耀,在军中评价颇高。 但这也成了卫国公夫人的心伤,据她看不惯容千珑时自己提起,曾因此白了十几根头发,若是她的好儿子在宫中享福,哪用受这样的苦,换些个她家本就不缺的荣耀。 容千珑前世没接触过庄泾肋本人,只在卫国公府上下的口中听说他千好万好,所以容千珑看待他又好奇又崇拜,像是在看虚幻的神明。 时常感叹真皇子该是多好的人,好到卫国公夫妇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看不进去一眼。 容千珑出宫后才想起来自己同庄泾肋分明不认识,也不过是前些日宿命般的见了一面,那几句话甚至算不上是交谈。 他又不能登卫国公府的门叮嘱他此去小心。没道理不说,若是让太夫人知道了只怕要多想。 在车夫询问去处没得到确切答案后明显放慢了赶马速度,横竖已经出了宫,容千珑看着寿丰的脸,想起前世自己过于焦急跑出去,以至于不知不觉甩开了寿丰,也不知找不到自己的寿丰得有多担忧。 寿丰被看的不舒服了尴尬的咳了一声:“殿下?” 容千珑回过神:“去含饴院对门的酒楼,上回打门前路过,闻着还不错。” 本意是想带寿丰吃个新鲜,上辈子措不及防的落魄,这辈子尚有余力,趁机补偿寿丰不离不弃的恩义,落座后容千珑亲自摆筷子,把上来的茶点推到寿丰面前,正自我感动的要掉眼泪时,寿丰不耐烦的擦着筷子:“殿下,外头哪里比得上宫里的东西好,再说了这干不干净呀?” 容千珑一下子泄了气,心血来潮做出的低三下四顿时消散,一瞬间恢复以往傲娇,不满的哼了一声,偏头望天,瞧着要多委屈就有多委屈。 寿丰从小就伺候他,早就熟练掌握了察言观色的高级技巧,哄容千珑高兴本质跟哄孩子差不多,先是摆出笑脸:“嘿嘿,小人的意思是,若是不干净可别给咱们金尊玉贵的小殿下吃坏了呀。” 点的菜一道道摆上来,小二退出去时掀起珠帘,刚巧熟悉的脸庞转向此处。珠帘啪嗒落下来相撞发出乐器般的层叠脆响,容千珑的脸隐在珠帘之后随之若隐若现。 第14章 庄泾肋大步上前,一把撩开珠帘,爽朗笑道:“珠帘纱幔,掩不住公子倾城绝色。” 他说的诚恳,眼神也无揶揄狎昵之意,好似就在感叹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 寿丰刚要叫骂大胆狂徒,被容千珑自桌底扯了扯衣袖,暗示不要冲动。然后见庄泾肋走进来行礼:“在下庄泾肋,此前与公子有一面之缘。” 容千珑忙起身回礼,若是别人只是谦逊有修养,可放在容千珑身上是说不出的诡异,即便隐藏身份出宫,也从没有给人回礼的时候,无论他穿着什么样式的衣裳,都掩不住骨子里养成的傲慢。 怪讨人厌的。寿丰不敢说,也从来没说过。 “我是…”容千珑犹豫片刻,胡诌了个身份:“吏部李尚书之子,李…李行思。” 吏部尚书的之子李言思是容璟的伴读,拿他们家身份杜撰的好处是,容千珑大概知道他们家的人员事迹,圆谎也比较顺嘴。 “李尚书?”庄泾肋笑起来,“李尚书家不就谦怀兄一个儿子吗?” 容千珑早想好了回答:“我生父与李尚书是堂兄弟,后因故过继给京城李家,唤李尚书一声父亲,庄公子说的谦怀是我兄长。” “原来如此。”庄泾肋不疑有他,知道了身份再去看容千珑,恍然觉得他不仅长的好看,气质也不俗,只是为何眼神有些躲闪,像有些怕自己似的?庄泾肋想不明白。 酒楼人来人往,生意热闹。内里宽阔通量,桌与桌间由珠帘纱幔隔开,好看雅致,只是不太私-密。 吏部尚书的过继儿与庄泾肋相比也不算多高贵的身份,因此不曾质疑,言行间也不比方才规矩多少,虽洒脱随行却也谈不上冒犯,至于举止上,除了坐的离容千珑有些近外,别的倒没什么。 一旁的寿丰心里发毛,总有预感太子殿下还会找过来。 第8章 容千珑有心将话头引到庄泾肋的身份和将要离京的事上,曲折迂回的问起志向,再由志向说起前程可有忧虑,废了一番周折,庄泾肋才说起自己父亲是卫国公庄峻刍,身居高品武官,不忧前程。 此时容千珑已经把借口用尽,还劝了不少酒试图用灌醉的方法让庄泾肋的嘴巴松动些,上辈子也没听人说他嘴巴这么严实。以至于容千珑自己先有了醉意。 手指扣在桌角微微变形的指腹,柔软细腻的脸颊,不太清明却波光粼粼的眼睛,甚至那颗不够警觉大脑,容千珑整个人里里外外都渡上了一层朦胧虚弱的粉红。 他如稚子一般,天真的问:“你为何喜欢打打杀杀?” “在你之前,别人听了我志向都称赞我有勇有义。”庄泾肋莫名想去搀扶他一把,虽然他在椅子里坐的稳稳当当,“你识破了我,我确如你所说,天生嗜打杀,后天学得道理,便压抑野性,若能护国护民岂不正好?” 容千珑被他的坦诚砸懵了,片刻后他摆了摆手,宽大的袖口滑下来,露出的手腕骨也是粉红的,他说:“可是你会受伤。” 在听到这句话前,庄泾肋只是单纯觉得容千珑好看,好看的不得了,看了还想看。但他不好男-色,早早就收了侍妾和同房丫鬟,不似别的纨绔子弟男女不忌,喜好尤为纯粹。 更何况容千珑好歹是吏部尚书的过继儿子,若非如此还能试探着亲近亲近,慢慢思考自己好不好男色的问题。 也许是容千珑措不及防的关心,也许是眼中明晃晃的担忧,庄泾肋大胆的做出猜测:万一他喜欢我呢? 人一旦生出心思便自作多情起来,模糊和巧合也当做信号和佐证。 “李公子不想我受伤?” 容千珑像是很痛心的看着他,缓缓蹙起眉,痛心疾首的摇了摇头,坚定的回答:“我当然不想!” 庄泾肋借着他醉酒迟钝,放四的打量起眼前美人,看着看着便心猿意马,不由得心中自问:他声称是李尚书儿子就是李尚书儿子?乡野村夫喝醉了还敢自称皇帝老子呢! 反正尚书公子也喝到了量,即便有些逾越,明日他酒醒也未必记得。庄泾肋向来胆大,等回过神时不动声色攀上容千珑腰间的手已经被按住。 容千珑又羞又恼的瞪着他,纤细粉白的手指按着庄泾肋宽厚粗糙的手背,愠怒道:“庄公子,我是喝醉了没错,但不是喝傻了。我劝公子尊重些,彼此都好做人。” “得罪得罪。”庄泾肋心底有些意外,看起来过于温厚好欺负的人居然还有点脾气,不过更觉得有意思了。他没有被拆穿制止后的羞愧,厚脸皮道:“酒不醉人人自醉,在下也糊涂了。” 接二连三的调笑,容千珑蹙眉瞪他:“不知悔改…”便起身要走,不远处跟谁说话的寿丰余光瞧见他起身,跟人告别后赶过来。 容千珑被寿丰搀扶着,回头睨着庄泾肋:“庄公子,趁人之危非君子所为,卫国公教子有方啊?” “如此便是李公子生在下的气了。”庄泾肋也起身,“方才真是在下酒后无心,殿下宅心仁厚饶我一回。” “我会饶你,并非我宅心仁厚。”容千珑望着他:“且当我为日后积德。” 容千珑越想越郁闷,庄公子哪里就如同前世卫国府中人说的那么好,举止无状处处以冒犯试探,言谈中不断靠近他勉强算酒后松懈,搂他的腰算这么回事? “哎!” 第15章 容千珑停下脚步,光顾着生气没留意旁边站着的熟人,垣阳郡主家的公子秦皎兮,也是兄长容璟的伴读好友,方才寿丰就是在与他说话。 秦皎兮性子颇为张扬,正巧容千珑最讨厌的别人张扬跋扈,加上小时候总被秦皎兮逗,前世便是容千珑讨厌的头号碎嘴子。 如今再见面平白生出些亲切,容千珑耐心的停下:“秦二公子。” “哟!你哥说你脱胎换骨了我都没信,果然转性了?”秦皎兮贼眉鼠眼的四下查看,贴近容千珑耳朵低声神秘的问:“此次出行怎么撇下了探花郎那个狗腿子?是为私会?” “闭上你的鸟嘴!”容千珑轻而易举被他激怒:“我就不该对你抱一丝期待,鸟嘴吐不出象牙。” “啧啧啧…”秦皎兮作痛心疾首状:“我就跟你哥说捆也得把你捆到学堂里念书,你哥还不舍得。人家说的是狗嘴吐不出象牙!还鸟嘴…” 秦皎兮嫌弃的看着容千珑,片刻后忽然凑到他耳边,低声道:“你鸟多大?” “滚!”容千珑推开他,气呼呼拉着寿丰走,留下秦皎兮靠着门框哈哈大笑。 容千珑骂了秦皎兮一路,下了轿子还在生气,一抬头砰的撞在了容璟的下巴,幸好容璟眼疾手快捂住了他的额头,两人才都没有多疼。 “哥…”容千珑给容璟揉下巴:“都怪秦皎兮那个王八蛋!否则我哥也不会撞了下巴!” 容璟知道他们二人不对付,容千珑一直对秦皎兮颇有微词,但什么时候到了连他撞到下巴都要隔空怪到秦皎兮头上了。 不过终于有了点眼前人是自己原来那个倒霉弟弟的实感,不然总觉得像有心人易容冒充的。 “你去哪儿了?见了什么人?还喝了酒?”一连串的审问,容千珑松开给他揉下巴的手,眼中的担忧转变成冷淡,无话可说的转过身去。 寿丰小心的赔笑,赶忙上前去扶着容千珑。 容璟站在原地望着容千珑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的神色显得有些凄凉,福丰以为他是失落,便说:“殿下未免太严苛,四殿下关心您,却换来您的呵斥,岂不削人家的兴头?” “有么?” “有!”福丰见他肯听,又说:“说句掉脑袋的,四殿下终归比旁人更亲近,一母同胞的兄弟就四殿下一个,就是殿下再瞧不上四殿下的行事作风,且看在他不会害您的份儿上宽容些。” 容璟蹙眉,不解道:“我何时瞧不上他了?” 福丰心想你不一直瞧不上嘛,面上还得陪笑,假意抽自己嘴巴:“是小人一时说错了话。” 容千珑回到埙篪斋洗去一身酒气,掀开被子想小憩一会儿,瞧见被子底下藏着两副护膝,一副玄色绣金线蟒纹,细看里面银线绣了一株点地梅,看得出是皇后亲手做的。 另一副是水粉色的云锦,容千珑疑惑的拿起来翻翻看看,“莫不是娘亲给哪位公主做的,误送到了埙篪斋?” 寿丰进来说:“方才竹书说,她送护膝时瞧见了,水粉色的那副是太子殿下叫人送来的。” 容千珑手中的护膝忽然变的沉重,他眼眶和心脏都有些酸涩,呢喃道:“什么啊…我又不是小孩子。” 岂会因为一副护膝闹脾气,没想到兄长还把他当小孩子哄。 容千珑揉了揉眼睛,哭着哭着又呵呵笑起来。 这种日子是他上辈子做梦都觉得自己贪心的。 寿丰找来了容千珑明日要穿的新衣裳,忙活了一趟回来见他在发呆,便打趣儿道:“怎么给殿下粉色的护膝呀,还绣着粉红色的山茶,像姑娘家的东西。” 容千珑还在发呆,分明没有听见。 寿丰试探着从他手中拿走护膝,“小人替殿下收起来…” 容千珑眼神跟着寿丰手中的护膝,见护膝离自己越来越远,又出声阻止:“哎…” 见他恋恋不舍的模样,寿丰就知道他想用,笑嘻嘻的替他把护膝放在高几上,解围道:“小人试着这副护膝料子软和,横竖带在里面外人也瞧不见。” 容千珑点头,打心底里赞同。 次日一早容千珑去凤鸾殿请安,正好容璟在,还有元后赵钤礽生的三皇子容千瑜也刚到,皇后赐了坐,三人正在喝茶。 容千珑给皇后行礼后又同兄弟们问好:“给哥哥请安,给三哥请安。” 容千瑜哼笑一声:“到底亲疏有别,大哥就是哥哥,我就不是哥哥,而是三哥。” 皇后面上笑意淡了,但她从来不参与小辈吵嘴架。 容千瑜是元后赵钤礽独子,赵皇后去世时容千瑜尚在襁褓,前朝都在等着看皇后之子要何去何从。皇上却不表态,而是不顾群臣反对,在元后过世两个月后册封贵妃章氏为继后。 在弹劾声中,也是新后硬着头皮将容千瑜抱到自己宫中扶养。当时章皇后正怀着四皇子,又刚接手掌管后宫,忙的无暇休息。 容千瑜懂事后,经有心之人挑唆,信了皇后对他与容千珑亲疏有别,在知晓皇上、章皇后和自己生母赵皇后的陈年旧事后,生出了对瑶台宫的恨意。 他将生母赵钤礽的死归结到继后章栐妗的身上,顺道迁怒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容千珑。 但他与容璟始终维持着表面上的兄友弟恭。只是今日容璟的温润表象演的有些生疏,笑的也有些阴森:“我竟不知有何区别,若连着也要挑理,三弟这辈子岂不有的计较。” 第16章 皇后一怔,放下茶杯看向容璟。连容千瑜都忘了如何反应。 “重来重来。”容千珑后退着出了门去,若是放在平常他早就跳起来吵架,没准还要动手。 而容千瑜是能挑拨又能沉得住气,从来都是稳稳坐在那里,他知道若真动起手来容千瑜就是个一碰就倒的沾包赖,但凤鸾殿里他若被打,丢脸的就是继后。 次次都是由容千珑狼狈的被宫人拉住告终。 而这回不一样。容千珑假装自己刚来,先给皇后行礼:“儿臣见过母后,母后凤体安康。”又转头对容璟和容千瑜温厚道:“给大哥请安,给哥哥请安。” 然后极平淡,以至于有些自上而下的嘲弄意味,对容千瑜问道:“如何?” 容璟拳头抵在唇边掩饰露出的一丝笑意。容千珑承认自己有些小气,追问道:“若是哥哥仍然不满,我明日就唤大哥作三哥,想必大哥不会介意。” 容璟白了他们一眼,低头喝茶:“幼稚。” 见容千瑜落了下风,绷着脸无话可说,皇后开口打圆场:“秋日渐凉,千喻穿的单薄了些,禄丰,记得回去给你们殿下添衣裳。” 禄丰答是。 第9章 容千珑趁着没同他说话,悄悄朝容璟眨眼,容璟表面没有搭理他,心里却在笑。 “娘娘这是赶客了。”容千瑜起身行礼:“成,我这就回去添衣裳,不叨扰皇后娘娘与二位兄弟说母子体己话。” 容璟冷眼看过去,训斥道:“你的老师是谁?他如何教你孝道?” “千璟!”皇后慌忙起身,先严厉的呵斥容璟眼神示意他不要再说,又连忙安慰容千瑜,“这是哪里的话,母后见你穿的单薄…” 容千瑜极不屑的冷哼一声,反问:“母后?” 他心中道,他可是元后赵钤礽的儿子,不比谁矮一头,章氏当年宠冠六宫,抢走了自己母亲堂堂后宫之主的体面。若是细论起来,他母亲身居中宫之时,章栐妗不过贵妃罢了,岂能同他母亲元后相比? 容千珑听他语气对皇后不恭敬,立刻板起脸来,冷声道:“你别欺人太甚!” 皇后拦住容千珑,拍了拍他气的发抖的拳头,把他推到容璟那边,示意容璟看住他。 然后才对容千瑜严肃说道:“本宫只是关心你,绝无赶你之意。当年你既被本宫抱来瑶台宫,便不是客。” 容千瑜眼神扫过他们母子三人,气愤离去。 皇后从来没有对容千瑜说过重话,一是觉得他早早失去生母可怜,二是容千珑冲动易怒,每每都是先张口骂人动手要打,她若再管难免被人说拉偏架。 今日容千珑好好的忍住了,自己又被容千瑜抢白一顿,若是不出言训诫,往后治理后宫会失了威信。 “千珑。”皇后叫他本想也训诫几句,但容千珑乖乖应声:“儿子在呢。”又拉她的手安慰:“娘亲别伤心,是他不懂事。” “你…”这回皇后什么都说不出来了,拨开容千珑的手,在榻上坐好,梅琴上前去揉她的眉心。 容璟清楚瞧见容千珑被推开时眼中的失落。方才被容千瑜挑衅也没见他生气,这会儿不过被拨开了手,倒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什么时候这么脆弱了。容璟想起他跳到井里捡出来的护膝,和哭着道歉所说的话,其实容千珑一直都是那么脆弱,不过从前都用竖起的尖刺掩饰了。 “母后。”容璟开口:“这次千珑没有错。” 皇后叹息:“本宫何尝不知千珑无错,千珑对本宫撒娇卖乖心安理得,千喻那孩子天生同本宫有隔阂,又没有生母在世,终究可怜。” 容璟最讨厌这样的道理,容千瑜的可怜与容千珑的委屈本就是两码事,有何掺和一起的必要?他不满皇后的心软许久,说过许多次皇后都听不进去。 皇后行事主张良心,许多时候得饶人处且饶人,觉得自己人吃点小亏没什么,她这一生与有情人相知相爱,长子有出息无需她操心,幼子虽然需要她精心照看,但模样出出挑讨人喜欢。 她觉得自己幸运至极,很知足。 而容璟身为太子,注定要治理江山,事无大小,都讲究清晰有理。与皇后的行事作风大为不同。 后宫是母亲的后宫,容璟从不管皇后如何治下,但今日忍不住开口:“儿臣以为,保护母后而得不到母后保护的千珑更可怜。” 委屈被关注到时会变的更委屈,若是容璟不提容千珑就自愈了,可容璟说出来,容千珑便觉得委屈的要死。 皇后看了容璟一会儿,“千璟,你若是没有母亲,便说不出千珑比千喻更可怜这种不知其苦的天真话了。” 听她说出“没有母亲”四个字,一下戳中了容千珑的伤心事,失去母亲的感觉容千珑如此清晰的急着,以至于想到便哭出来。 他根本听不得这种假设,跪下来抱着皇后的双膝:“娘亲,我错了,我再也不惹三皇子了,娘亲你能不能收回方才的话。” 容璟和皇后都吓了一跳,容千珑紧紧抱着皇后的腿,“娘亲你快把方才的话收回去,快点收回去啊,快点…” 皇后惊讶又疑惑的躬身,伸手擦掉容千珑脸上的两行泪,不过很快又被新的眼泪打湿。 “千珑别哭。”皇后无措的安慰他:“娘方才说了什么?哪一句?” 第17章 “就是那句啊…”容千珑想告诉皇后,可他做不到再把不吉利的话重复一遍,只是更焦急的说了句:“就是那句啊!” 容璟觉得不对劲,将容千珑拉起来半搂着:“怎么哭了?别急慢慢说。” 容千珑已经有点呼吸困难的征兆,只出气不进气,容璟骇的瞪大眼睛,大声吩咐宫人:“太医!快宣太医!” “千珑,千珑娘亲错了,千珑你听见娘亲说话了吗?”皇后紧攥着容千珑的手,又疑惑又害怕,恼恨自己到现在还不知道究竟说错了什么。 容璟将容千珑抱到榻上,容千珑蹙着眉,用了很大力气反握住皇后的手,艰难的安慰:“娘,娘亲别哭…” 凤鸾殿一片紧张,容璟从未见过容千珑这般模样,只是无意义重复着帮他擦眼泪的动作。 “母后您方才到底说什么了?”容璟绞尽脑汁,好半天才恍然大悟:“您说若我没有母亲…定是这句,母后您快收回去。” 皇后半信半疑,觉得自己在哄三岁小孩,恍惚记得容璟和容千珑两三岁初次面对生死的解释时,都有这么不堪一击的崩溃。 “娘亲错了,娘亲这就收回来,呸呸呸…”皇后确信自己就是在哄小孩,甚至荒唐的有些想笑:“娘亲定长命百岁,千璟和千珑永远都有母亲。” 容千珑终于平静了一点,皇后和容璟就那么安静的,等着他抽-噎了许久,直到情绪彻底平息,半合双眼出神。 皇后松了口气:“这孩子…” 容璟望着容千珑出神,甚至觉得容千珑该不会是招着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鬼神之说自然不能出自身为太子的容璟之口,一旁的兰棋一时抖嘴:“莫不是久病气元弱,走夜路时…” 兰棋意识到说了不该说的立刻住了口,但皇后和容璟都没有责怪她,而是都若有所思,容千珑近来乖是乖了,也确实太爱哭了些。 容千珑瞟了她一眼,没有力气开口反驳。他以为母亲和兄长不会当真,直到两天后的晚上,他恰巧睡不着扒着窗户看月亮,注意到床根下梅琴和兰棋鬼鬼祟祟的烧纸,口中还念念有词。 容千珑将窗户推开条缝:“你们做什…” 啊啊啊,梅琴和兰棋一边叫喊一边跌坐在地上连滚带爬的逃跑,容千珑抱歉的说:“别怕别怕,是我是我,梅琴姐姐兰棋姐姐,是我啊!” 二人心有余悸的拍着胸脯,兰棋嗔怪道:“殿下也真是的,大半夜的吓我们取笑,心眼忒儿坏了。” 容千珑十分无辜:“我哪里是有意吓你们,分明是你们鬼鬼祟祟躲在我窗下,让我瞧瞧这是在做什么,还烧着纸钱,莫不是在诅咒我?二位姐姐,千珑何时有惹到你们?” “嘘,小声些。”梅琴解释:“小人说给殿下,殿下要假装不知道。” 容千珑将窗户推开支好,撑着脸低头看她们:“好,你们说。” 梅琴说:“娘娘忧心您撞了不干净的东西,”稷兰殿的法师写了咒,要小人们趁着子时在您近处烧了。殿下千万要保密,若是叫人知道了,朝臣又要弹劾咱们娘娘了!” 容千珑纳闷儿:“我没撞着什么东西啊?娘亲何时信这些了。” “娘娘还不是关心殿下!”兰棋道:“殿下近来安静的很,几乎不再给娘娘惹事,也不与人为难,十分奇怪。” “什么?”容千珑窘,“我何时爱与人为难了?二位姐姐说清楚,除了三皇子主动惹我,我不就与哥哥无理取闹几回,除开他们二人,我还为难过谁?” “不就是嘛。”兰棋嘟囔道:“殿下近来也不去太子殿下跟前寻事了,简直奇怪。” “兰棋姐姐,话不能这么说。”容千珑一着急茶点从窗户爬出来,半倾着身子探到外面跟她吵嘴:“我那都是有缘由的!” 兰棋嘁一声,用棍儿将纸拢到一起,将熄的火苗复燃窜起来,兰棋拉起梅琴:“走了,咱们不理他。” 容千珑朝着背影大喊:“连你也欺负我,还怪我时时惹事!”哼一声关上窗子,气呼呼的回到床上蒙着脑袋睡觉。 东宫书房还点着灯,自从容千珑几乎哭晕过去之后,容璟就从乾阳宫搬回了动作处理事务,更何况御书房隔壁,相当于在皇上的眼皮子底下做事,终究多有不便。 处理完了当晚的所有事物,李言思揉着脖颈去倒壶里的冷茶,秦皎兮一副逃出生天躲过一劫的表情,没骨头似的瘫在椅子里。 容璟也放下笔,对秦皎兮道:“为何你瞧着一副小人得志之相。” “哈?”秦皎兮爬起来瞪着容璟:“没良心,我是为了谁忙到这个时辰?江山又不是我家的,嘁~” 李言思嗤笑:“别说,还真是精辟。” 秦皎兮气的横眉竖眼,忽然他不气了,嬉皮笑脸道:“阿狼,你猜我前几日在酒楼遇见谁了?” 阿狼是秦皎兮给容璟取的外号,意为表面温润和善,心里冷漠无情,披着羊皮的狼,简称阿狼。 容璟不理会他,他等不及了主动说:“我碰见你那倒霉弟弟了,也不知在同谁喝酒,醉醺醺的由寿丰搀扶着出来。” 第10章 李言思为人谨慎本分,无关自己的事基本不好奇。因此淡淡怨道:“你倒是悠闲,含饴院的事也是我在查,你有闲情雅致吃酒楼,自然能偶遇四皇子。” 第18章 “嘿?你怎么也抢白我。”秦皎兮随即恶劣一笑,那正好,他便不告诉李言思,容千珑在外同人吃酒,是打着他弟弟的名号。 容璟打断他:“你倒是一口气说完,千珑同谁吃酒?” 秦皎兮收回看李言思时幸灾乐祸的目光,撑着下巴看向容璟:“你猜。” 容璟冷漠的看着他。 “嘁~”秦皎兮偏头看向一边:“我还是比较喜欢你对待外人的温润假面,早知如此就不与你走这么近了,天天看你的死人脸。” 李言思说:“有什么好猜的,除了探花郎还会有谁。” “还真不是。”秦皎兮说:“是卫国公家二公子庄泾肋。” “他啊。”李言思不感兴趣。 容璟蹙眉思索:“别又是一个宋淳睿。” “他倒不是。”李言思道:“起码庄家门楣坚固,庄泾肋身强体壮是个练家子。” 容璟挑刺道:“什么时候身强体壮也成了不起的长处了?” “阿璟你不知道卫国府的事?”李言思解释道:“卫国公家大公子体弱多病,不比四殿下强几分,两相对比,庄泾肋的体魄于庄家来说,倒真是了不起的优点。” “这些与我不想干。”容璟眼神严肃,容千珑经不得半点闪失,身边的人更得了解底细:“他为人如何?” 李言思不太了解:“京城纨绔不至于,但也不像老实本分一类。” 秦皎兮道:“为人处世还不错,不足以带坏你弟,庄泾肋这人十二三岁就混校场,是个糙汉子,顶多有些交往不忌,难免沾染了些市侩之气。不过我倒觉得这是他的优点。” 李言思点头赞同:“不错,至少说明他平易近人,不似那等居高傲慢的衙内。哎,阿璟,你怎么不说话了?” 容璟整理着桌案,似不太在乎:“听你们的意思,庄二公子是个好人?” “谁知道呢。”秦皎兮真的满不在乎:“总比探花郎好。” 兴许是心情好,容千珑的风寒头一回好的这么快,趁着庄泾肋还未离京,又出宫见了一回面。 这回是直接到了卫国公府的街口,寿丰亲自去递了帖子,庄泾肋出来的快,迎到轿子跟前:“不知李兄弟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有失远迎。”明明是客套的话,却被他说的带些散漫。 “庄公子客气。”容千珑掀起轿帘:“是我不打招呼便登门,叨扰了。原是路过贵府,左右我是个闲人,便心血来潮递了帖子。” “在下巴不得李兄光临寒舍呢。”庄泾肋爽朗一笑:“请李兄弟进家门喝盏茶吧。” 容千珑手指无意识绞紧轿帘,几乎有些咬牙:“不了,请庄公子移步茶馆一叙,不知是否方便?” “哟。”庄泾肋似乎有些惋惜:“真是不巧,裴家兄弟相邀酒楼,不知李兄弟会来,在下早就应了。” 容千珑点点头:“那不巧了。” 庄泾肋有些不舍得就这么放人走:“不如李兄弟一同前去?” “不方便吧。”容千珑推辞。 庄泾肋热情相邀:“裴兄弟是广交朋友的好客之人,李兄弟若能前去,裴兄弟必然高兴。再者说,李兄弟如此清风霁月,在下能带李兄弟赴约,也是在下的面子。” 容千珑盛情难却:“那便恭敬不如从命。” 聚会约在临风楼位置最好的雅间,容千珑心里早有准备,庄泾肋门第不低,结交的友人自然也来头不小。 不会像宋淳睿带他见得那些半吊子狐朋狗友,混迹巴结,没有真才实学之辈。 他们到的不早,席间已经坐了大半,庄泾肋口中的裴家兄弟,是良河侯家的小公子裴博易,先见到容千珑,眼露惊艳之色的看了一会儿才看向庄泾肋。 回过神后起身迎过来,招呼道:“庄兄弟来的可不早,该罚该罚,不过这位公子是?” 容千珑余光里有人猛地把酒杯撂在桌上,不轻不重却难忽视的声响。容千珑下意识看过去,惊恐的发现坐在那里的人是一脸询问的李言思。 容千珑心道不好,恨不得撇下庄泾肋抱头鼠窜,或干脆遁地逃跑。 只听不曾察觉异样的庄泾肋对裴博易介绍到:“这位是李尚书家的小儿子,名唤行思。” 裴博易问:“李尚书?吏部的李尚书?”倒是从未听到过吏部尚书有两个儿子,裴博易一边疑惑一边回头看向席中一脸意味深长的李言思。 容千珑抢先开口:“兄长也在此处?” 李言思挑眉,并不搭话,好像不打算配合他圆谎。 容千珑一不做二不休,顶着众人的目光走上前去,心一横拉起李言思的手,道:“兄长既然出门,为何不与我说,正好一道过来。” 李言思没有弟妹,也没人这样拉过他的手。容千珑那双十指不染阳春水的手,冰冰凉凉,又嫩又滑-腻的触感,像是被姑娘握着似的。 李言思顿时觉得直起鸡皮疙瘩,轻慢的把容千珑的手扒开:“说话就说话,动手动脚算怎么回事?” “兄长与我生分了。”容千珑凭感觉发挥,众人看着还以为是什么家门内闻,纷纷竖起耳朵。 李言思倒没想拆穿他,只是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总之先应付道:“你先去坐下,稍后再说。” 容千珑松了口气,去庄泾肋旁边挨着坐下。他正感叹李言思够意思,没注意到庄泾肋看向他愈发同情心疼的目光。 第19章 李言思感知敏锐,倒是先察觉了对面包含敌意的怒视,抬头看过去时,见到庄泾肋极不屑的扫过他偏过头去。 李言思:“?” 之前庄泾肋还对容千珑的身份有所怀疑,出于礼貌客气他和裴博易这些人都自称在下,称彼此兄弟也是热络之言。 可容千珑从来都是一句“庄公子”不冷不热不近不远,按理说吏部尚书的过继儿子,在国公府的二公子面前自称“我”也确实有些傲慢。 他方才一见李言思对待容千珑那“唯恐避之不及”的态度,才知过继的李公子不受正牌李大公子的待见。 想到这里庄泾肋看李言思的神情都不掩饰不屑,人人都说李言思正人君子,一等一的贤德。如今看来,连寄居篱下的过继弟弟都容不下,可见金絮其外败絮其中,小心眼的很。 “李兄弟。”庄泾肋对容千珑道:“若是有人欺负你,你不必顾及家丑不外扬,也别把我当外人,只管告诉我,我好替你撑腰。” 话虽如此说,酒过三巡后庄泾肋便忘了自己酒前的仗义之言,越看容千珑越忍不住恶劣心性,想欺负欺负。 貌美的脸,纤细的身段,执杯时曲起的粉红色骨节,庄泾肋忽然抢过他手中杯子,笑说:“来来来,我喂你” 容千珑措不及防被捏住下巴,酒水呛进喉头,又从嘴角流出。李言思无意中看见的就是这番景象,腾的站起身:“竖子,休得放四!” 容千珑奋力推开他,回头就见举止有度从不生气红脸的李言思抄起酒壶直冲庄泾肋砸过来。 “不要!”容千珑下意识挡了一下,万幸酒壶飞偏了,不幸的是酒壶盖与酒壶凌空分离,酒壶盖砸在了容千珑额头。 李言思纳闷儿自己的准头,悔恨自己当初就该拿出念书十之一二的时间来连拉弓射箭,今日便也不会连砸人都出岔子。 与李言思一同来的人已经上前要与庄泾肋对峙,庄泾肋酒也醒了,想起来自己方才做了什么觉得十分惭愧。 容千珑连忙挡住怒气冲冲的众人,解救道:“庄公子喝醉了,裴公子招呼人送他回家吧。时候不早了,我也要走,兄长何不一起?” 他一边说一边疯狂给李言思使眼色,李言思稍微平息了一点怒火,眼神示意众人无事了,冷冷的看了容千珑一眼,一甩袖子推门出去。 容千珑追出去,默默跟在身后走到轿子旁无人时,李言思先是随意的行了一礼,维持自己温润有礼的形象。然后便开始哆哆逼问:“四殿下真如太子殿下所说转性了?” “方才…”容千珑刚一开口便被李言思打断,质问道:“你是宽厚性子?忍气吞声是你的行事作风?在下今日见识了。” 容璟身边有秦皎兮那个讨人嫌的碎嘴子,容千珑倒是没太注意到李言思,平日谦谦公子温润如玉,想不到斥责起人来也怪吓人的。 “吵什么?” 听到熟悉的声音容千珑回头望去,看见容璟从他来时做的轿子中悠哉的下来,问容千珑:“谁给你气受了,给我说说。” 容千珑僵硬的转头看向李言思,幽怨道:“你耳报神啊。” 李言思在席上看到容千珑后,便叫随身侍从进宫告诉容璟了,容璟正好手头没有太忙的事,不方便露面便等在容千珑的轿子里。 容千珑避重就轻:“不过是有人喝醉了,耍酒疯灌了我一口酒。” 容璟以为“灌”字是夸大其词,但瞧见李言思紧蹙的眉心又知事情没那么简单。 李言思冷哼一声,当时容千珑被捏着下巴灌酒的狎昵场面想起来就让人生气,“你说的轻巧,纵使喝醉了酒,庄泾肋但凡自重,岂会做出那样冒犯的事?” 容璟神情凛冽,看向李言思,问道:“谦怀,你来说。” 李言思实话实说:“那竖子捏着四殿下的脸,酒是生灌下去,何等轻浮!” 咔哒一声,容璟别断了手中把玩的一块桃木辟邪如意,他将碎木扔掉,沾着木渣的手抬起容千珑的下巴,一寸一寸的细看容千珑的脸,像在检查有没有被弄坏。 容千珑偏头躲开,垂着的眼眸和示人的侧脸显得冷清倔强。 容璟没有对他的表现流露出任何不悦,再次抬手抹掉了容千珑脸颊留下的一点木屑。 第11章 “什么意思?“”容璟问。 容千珑绷着脸,打定主意不示弱,连正眼都不看过来,既不像从前那样暴跳如雷,也不是近来的乖巧顺从,平静的闹脾气:“不准去寻他的麻烦。” 弟弟的逆反更上一层,容璟舔了后槽牙,眉毛也挑起来,发出一声轻嗤,又极快恢复成没有半点笑意:“你的话在我看来,无异于在说,快去弄死他。” 容千珑头一回知道容璟有一句话将他吓得打哆嗦的本事,可见从前是对他多纵容。 但是庄泾肋不能被弄死,谁都不能被弄死。容千珑又放低了自己:“我错了。” 一旁的李言思看出俩了容千珑的示弱无异于火上浇油,替他着急又不知道能做什么,显然容璟正处于越劝越怒的状态。 果然容璟问他:“你有什么错?”被人欺负了就该还回去,为什么要给他认错?容璟怀疑自己做了什么让容千珑误会,谁会期待弟弟成为任人捏咕的包子,真是天大的误会。 容千珑不明所以,仍然越说越错:“我不该出宫的。” 第20章 容璟要被他这副委屈的样子气疯了,闭了闭眼勉强稳住风度,向前一步迎面站到了容千珑身侧,在他耳边平静而优雅的说:“你等着,我现在就弄死他。” 不过容璟没能如愿,因为他被容千珑撞到怀里抱住了,眼泪啪嗒啪嗒的掉在他肩窝,弟弟委屈的哽-咽:“不能去。” 李言思觉得容千珑要遭殃,并在此之前迅速将二人分开,先将小的推到一边,再安抚大的:“你不能露面,凡事从长计议,这点不需要我叮嘱吧?” 容千珑会护着一个外人,这个认知让容璟犹如晴天霹雳。 更让他恼火不舒服的原因是,居然有一天容千珑站在他的对立面。 容璟身居太子之位,早就做好了被人处心积虑对付的准备,但他从没想过对面的人可能是容千珑,即便容千珑气急时大喊讨厌他。 “闭嘴。”容璟命令道。 容千珑闭紧嘴巴,脖颈随着压抑的抽-噎跳动。 容璟转身上轿,福丰给容千珑使眼色:“四殿下,快上轿呀。” 容璟在轿中坐好,不领福丰的情,冷漠开口:“不准他上轿,爱上哪儿去上哪儿去。” 容千珑害怕容璟是与生俱来的,从他第一眼见到容璟时,他们就有着无法忽视的差距,容璟像模像样拉弓练剑时,容千珑才蹒跚学步。 等到容千珑满地乱跑时,容璟已经静如止水,平淡如几经沉浮。 尽管容千珑屡屡挑衅容璟的兄长权威,心中早已恒定不变的仰望兄长。 眼下容璟真的不想看见他,但他也真的不想被丢下,更不知道要如何解释他对庄泾肋的袒护。求助的看向李言思。 李言思秦皎兮二人平日与容璟随意相处不分大小,但真到了容璟发怒的时候,谁都不敢去惹。 容璟以温和面貌示人不假,李言思和秦皎兮知他本质,并不会把他的好脾气假象当真。 “你为一个外人同他置气。”李言思趁着还没起轿,骂容千珑给容璟听:“真是反了天了,不就仗着你是他亲弟弟他不能杀你,恃宠而骄也该有度,真是毫无长进,只会添麻烦的家伙活该你哥不要你。” 容千珑觉得李言思说的真对,遗憾前世没有被这样骂一顿,再严厉些也不过分。一字一句皆精准无误。 李言思贴在他耳边小声支招:“去给你哥哭。”然后将容千珑往轿子上推,福丰赶忙拉开轿门,二人配合默契,终于把没反应过来的容千珑送到了轿子上。 没料到的四目相对,容千珑明白这是李言思在帮他,借着自己满脸眼泪将自己的可怜展现的淋漓尽致:“哥,他骂我。” 容璟见他这副模样气消了一半,偏过头去装作不想理会:“他骂的轻了。” 容千珑小声复述:“他说我恃宠而骄。”小模样要多可怜就有多可怜。 “你不是吗?” “也是。”容千珑不否认,继续复述:“他说我毫无长进。” 容璟沉默片刻,如实说:“长进还是有的。” 容千珑表情好了一点,微微抬起头瞟着容璟的眼睛:“他说我仗着自己是你亲弟弟,你不能杀我。哥,你想杀我吗?” 容璟回头白他一眼,嫌弃的偏开头:“再养养吧,肉太少了,不够吃一顿。” 容千珑眼圈还是红的,眼睫还挂着泪花,咧开嘴笑起来,抱住容璟的胳膊问:“他还说我只会添麻烦你不要我了,哥,你会不要我吗?” 容璟一时沉默,这问题问的烦人,正经回答他“不会”显得太矫情,玩笑着回答“会”又不知为何说不出口。 “还有,他说我仗着是你亲弟弟。”容千珑一双眼睛又大又亮,紧紧凝着容璟:“若我不是呢?我若不是你亲弟弟,你是不是就不要我了?” 容璟心脏蓦的疼了一下:“没有这种可能。” 有的,容千珑在心里说。 二人都不再说话,回到瑶台宫正巧遇到来找容千珑的宋淳睿,他看到容璟就浑身不自在,规规矩矩的行礼:“见过太子殿下。” 容璟嗯了一声,没有为他停留片刻,走出去几步后他又停下,回头替容千珑赶人:“千珑身子不适要歇息,你先回吧。” 宋淳睿近些日子来找容千珑好几次都没见到人,不是风寒就是还在歇息,今日好不容易见到人了,却是同容璟一起。 想起前些日子容璟对自己的敲打,他是真服了群臣那一双双毫无用处的眼睛,竟然看不透他的假面,以为他太子当的多贤德。在宋淳睿看来,即便登基了也是一代暴君,遗臭万年。 容千珑站着就快睡着了,容璟对他说:“你回去睡吧,母后那里我替你回。” 想起自己的一身酒气,被母后知道了又要担心,容千珑没有推辞,乖乖回埙篪斋睡觉。 容璟回过皇后便回东宫,要人即刻去查庄泾肋的底细。上一个得到容千珑袒护的人还是宋淳睿那个只知怂恿他下坠的竖子,眼下这个更狂,还敢冒犯灌酒,又能是什么好东西。 容璟越想越气,跟福丰怨道:“平常种种也就算了,他竟然胳膊肘往外拐,简直是非不分好赖不分。” “四殿下还小呢。”福丰安慰。 “将弱冠了,还小吗?” 福丰硬着头皮道:“兴许四殿下有他的缘由呢。” “缘由…”容璟坐下来望着琉璃灯盏出神,忽然眼神一凛,问福丰:“莫不是被人胁迫了?怪道近来爱哭。” 第21章 福丰蹙眉,没想到容璟能想到这上头,犹犹豫豫道:“这…小人倒是没头绪,但四殿下是先变的爱哭,后与他结识,二者似乎没…” “先去仔仔细细的查。” 容璟正让人查着庄泾肋,容千珑却担心庄泾肋被为难,若非自己急着认识他,他也不会沾上这些事,因此生出一种先知改变尘世的愧疚感。 他趁着容璟在忙,又出宫去找庄泾肋,庄泾肋确认他是李尚书的儿子后待他客气不少,但眼神中还是时常流露出怜惜,在他眼中容千珑还是个不太被李言思待见的义子。 但无论出于怕丢人的缘故还是有损自己的名声,李言思确实在他酒醉失态后维护了容千珑。 正提醒了庄泾肋,无论受不受待见,人家名义上都是李尚书儿子,不能过于放四。 他本就不太认同自己对男色的嗜好,兴许只是一时新鲜,都言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容千珑美貌出众,欣赏也情有可原。 容千珑见他客气也松了口气,或许只是自己因身份而有怨气,因此把人家给想坏了。这么一想容千珑又觉得是自己的错。 庄泾肋要随父亲去边疆,因此近来为他饯行的聚会不少,他顺道带上容千珑。 这回的宴同上回的宴有重叠,趁人不注意窃窃私语上次发生的事,看容千珑的眼色或多或少添了点狎昵。 公子哥们喝酒起初都崇尚一个雅字,等到酒过三巡才是觥筹交错丑态百出。签子一桶桶一盒盒应有尽有,提议行令的,提议作诗的,听的容千珑两眼一黑。 最后裴博易手持一桶词牌介绍道:“裴某定个题,东起轮下,抽到什么签,依照着作什么词。” 容千珑直想跑,庄泾肋显然对这种玩法很熟,察觉到他的不安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不过是酒席乐子,并不苛刻韵律,差一不二便可。” 容千珑被看穿忧虑有些窘,掩饰的喝了口酒。 裴博易说:“我等投得好胎,不懂人间疾苦与人生抱憾,今日便以'恨'…为难为难诸位,坐等一颗悲悯心。” “这算什么?”庄泾肋反驳着,漫不经心撕掉一片身后花瓶中的叶子咬在唇边,讥讽道:“裴兄此意有居高俯下傲慢之嫌。” 有人附和:“我等富家子弟,以苦写诗作乐,这不像话呀。” 裴博易臊的脸红脖子粗,辩解道:“在座诸位难道就一帆风顺事事顺遂,没有科考之愁,无错过佳人之恨?如何是我傲慢,傲慢的另有其人!” 有人圆场,玩笑道:“今日相聚是为庄二爷饯行,何必咄咄逼人,莫不是红颜决裂,见'恨'字难舒,跳脚了吧?” “罢了罢了,由我先来!” “张兄爽快!好!” 容千珑百无聊赖的看着你来我往,连争论都伴着调笑和仰头饮酒的动作,他还是头一回要在喝酒是作诗,从前由宋淳睿安排,知道他不擅此道,从不提起。 前人抽签后多数以科举未中的苦闷和美妾分离的忧伤为题,众人或拍手叫好,或举杯调侃几句。 容千珑颓自出神,想起了自己的前世,母亲离世,兄长下狱,一家人生死别离,怎道一个遗憾。 回过神来签桶已经到了面前,庄泾肋好整以暇的撑着脸看他。 众人都等着席间美人作诗一首,纷纷翘首以待,容千珑打不了退堂鼓,硬着头皮接过签桶摇出一签。 小酌后泛粉的纤细手指捏起竹签,滑面绘着背身回首的寒鸦,翻过来不出所料的三个字:乌夜啼。 第12章 “行思兄,什么签?” 容千珑以食指中指夹着签展示给围观诸位,轻启粉红唇瓣,道:“乌夜啼。” 席间不再喧闹,众人干脆将杯盏都放下了,静待容千珑开口。 “登高不过屈膝,袖袍起。”容千珑想到自己身着朝服,提着宽大的袍子跟在容千瑜身后爬白石阶梯,扭头看见兄长容璟不卑不亢,大步流星的跨着层层阶梯,走在祭殿前路的最中央。 庄泾肋收回目光,似乎兴致缺缺,执杯饮酒。 容千珑又道:“坠重廖廖风淬,不觉矣。”被按在地上手掌蹭掉油皮,隐隐出血的屈-辱画面让他眼前一晕,他手撑桌面站起身,一口气道:“忘不却,复又阅,忆明楼。” 庄泾肋放下空酒杯看向他。只见他神色淡漠,羽毛似的睫毛颤了颤,道:“难就乍然惆怅,岁逆流…”尾音微微发颤。 岁逆流?庄泾肋有些想笑,小小年纪又非天命之年,能有何要回到过去的遗憾,为赋新词强说愁罢了。 但看着容千珑这副严肃的样子,满桌都被他唬住了。庄泾肋挑眉,缓而慢的拍了拍手:“好!” 众人随即纷纷附和叫好,像是都被容千珑的文采惊艳的呆住。容千珑知道他们未必看得上他这么几句词,不过是给美人捧场。 容千珑自己倒是真的有些眼眶酸涩,寥寥数字,却是他真实发生过的心境。他回头看向庄泾肋:“献丑了。” “李公子过谦了。”庄泾肋说:“我也是个半吊子,不配评价李公子的词,虽不解其中玄妙,但能懂李公子的真挚感情。” 裴博易捧场的拿出自己不着一字的折扇展开:“快快提上!” 容千珑后退一步:“我的字就是裴公子敢看,我也不敢写呀。” “何必妄自菲薄。”裴博易热情邀请:“方才李兄自称不会作诗,一首乌夜啼惊艳我等富贵草包,现下又道不会写字,你说在下如何能信啊?” 第22章 “这回真不是自谦…”容千珑推脱不过接过笔,半天不忍祸害他的扇面,提议道:“你若不信,先找张宣纸来。” 宣纸很快传来,容千珑提笔写下张牙舞爪几行字,众人随着他的落笔游走逐渐沉默,几次欲言又止也做不到昧着良心夸赞以博美人一笑,最后只剩一片尴尬干笑。 容千珑倒是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写完将笔一放,散漫的靠在椅子里,像是再说:都说了不会写。 庄泾肋拨开众人,将宣纸拎起,这字写的颇有趣味,乱的一塌糊涂,丑的登峰造极,只勉强能猜测出是什么字,“坠重廖廖风淬”中的淬还写错了。 庄泾肋蹙眉细看,似若有所思,这字写错少一边旁还情有可原,容千珑写的并不少边缘反而少了中间,还留下了一点空隙,分明是故意写错。 别人瞧不出来,庄泾肋最熟悉不过,因为他也将“淬”字写成如此模样。不是错写,而是避讳,避母亲朱淬媱的名讳。 他抬头看向容千珑,容千珑坐直身子,从他手中拿回宣纸,三五下撕碎朝上一扬,满不在乎道:“如此我便过了,到你了庄公子,可不要耍赖。” 庄泾肋收回目光大笑两声:“我不耍赖。”他将签桶递给下一个人,自己倒了满满一杯酒,碰了碰容千珑面前的空杯子,一饮而尽:“我罚酒。” 容千珑仍然在惆怅的情绪里,没有计较这些,垂眸看着空杯子,也不知道庄泾肋发没发现他无意中写下的淬字。 秦皎兮进了东宫直奔书房,先叉着腰笑一阵,再对容璟说:“你弟如今出息,会作诗了。” 说着便把撕碎的又拼好的宣纸摊在桌案上:“这字写的还不如鸡爪刨食。” 容璟蹙眉看了很久,指着一个字问:“这个字…念什么?” “淬,他胡写的。”秦皎兮还啧啧两声以示嫌弃。 宴席散时庄泾肋亲自送容千珑到轿旁,容千珑对他说:“平安归来,不要受伤。” 庄泾肋跟着卫国公外出过许多次,从来没有过要分别时的不舍,全当出去游玩放风了。 看着容千珑晶亮的眼眸,庄泾肋忽然有点理解父亲母亲依依惜别的心情。 “嗯。”庄泾肋点点头,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的江湖朋友居多,家世相当的朋友也有,但不过分亲近。如此斯文的倒是头一个。 庄泾肋甚至有点摸不清,自己是否把眼前的人当朋友。 容千珑学着诗中人的做法,走到旁边仰望高大的百年柳树,伸长胳膊去折柳枝,宽大的袖子滑过手肘,露出白皙纤细的手臂。 他将柳枝递给庄泾肋,庄泾肋嗤笑,顺手将柳枝插到他束起的头发上,远远的寿丰看见了心中生出气愤,但自家殿下却并没有生气。 容千珑神色不变,只是微微有些不解的望着他。 清澈的目光凝的庄泾肋忽然有点羞愧,同时察觉到眼前的人对自己莫名包容,好像自己做什么都不会惹他生气。 人牙子卖人时会往人头发上扎根树枝或小草,庄泾肋的举动已经有拿人取笑之嫌,容千珑却没有责怪他,甚至就那么站着不动,都不把枝条拿下来。 庄泾肋反倒受不了良心折磨,伸手取下了柳条,对他道:“我会平安归来,不会受伤。” “嗯。”容千珑点点头:“再会。” 庄泾肋望着他上轿,目送轿子远去,自言自语道:“再会。” 宫门口的侍卫对寿丰道:“四殿下近来常出宫呀。” 寿丰与他寒暄两句。正要走时侍卫将他喊住,小声说:“知会你一声,正午方过时东宫的福内官来说,往后四殿下出门,小人得去东宫汇报。” “多谢。”寿丰不白得消息,掏出来块银元宝给他。 到埙篪斋后寿丰将宫门口的事说给他,容千珑点点头去洗澡,出来时兰棋等在堂屋,正在大摇大摆的偷吃点心。 容千珑笑:“好啊,兰棋姐姐,被我抓了个正着。” 兰棋毫不在意,又顺了几块帕子包好揣起来,寿丰干脆将一整盘都替她包起来,兰棋不客气的接着。容千珑笑说:“母后可曾苛待了你们?竟到我这里来偷点心。” “这不是看你吃不完嘛,捏着都潮软了,我替你打扫打扫。”兰棋一边嚼一边含糊的说:“娘娘喊您去呢,太子殿下也在。” “好,我换身衣裳就去。”容千珑不太忌讳宫人,随手脱下寝衣,兰棋看的眼睛直了,咳了两声后说:“记得擦干头发,小心着凉!”便抱着点心快步离开了。 容千珑拾掇好自己去凤鸾殿,进去才知道不止容璟在,皇上也在。 自从重生后容千珑就有点不知道怎么面对皇上,前世他们也算父慈子孝,只是身世浮出水面后,皇上误会他害死皇后以至于记恨他,他都能理解,但是怎么可以让容璟下狱。 容千珑无法理解。 “娘亲。”容千珑规矩行礼:“见过父皇,见过大哥。” 皇上慈祥的看着他,笑着与皇后说:“唤你是亲亲热热的娘亲,唤朕便是冷冰冰的父皇。” 容璟起身朝他走近,忽然低头几乎贴在他耳侧,容千珑下意识缩脖子。容璟后退一步拉开距离,对上说道:“父皇,母后,千珑近来嗜酒,依儿臣之见该管教了,否则要成酒鬼。” “又喝酒了?”皇后蹙眉,不满的朝他招手:“过来。” 第23章 “特意洗了澡来的,可见有意隐瞒”容璟火上浇油:“千珑从前不热衷饮酒,莫不是结识了什么不三不四的酒肉朋友。今日饮酒伤身,保不齐明日醉酒惹祸。” “你…”容千珑幽怨的看向容璟:“竟然还同父皇和娘亲告状,多大人了你羞不羞?” 容璟面不改色的挪开目光,老神在在的坐回椅子里。 “你大哥说的对。”皇上说他:“结交友人也该观其品性,交友不慎只会为其拖累。千珑孩子心性,要多听听你大哥的话,他说谁品行不正,你便要擦亮眼睛。” 皇后没有说话,她才同皇上说容千珑长大懂事了,眼下皇上和容璟双管齐下,她隐约担忧,怕容千珑的倔脾气被激出来,坏了她替其营造的好印象。 容千珑点点头:“儿臣知道了。” 皇上挑眉,对皇后道:“真如栐妗所说,懂事了不少。”皇后只是笑笑。 容璟再次开口:“父皇,依儿臣之见,千珑屡教不改,应小惩大诫,好长长记性。” 容千珑:“…” 皇后心疼容千珑,睨了容璟一眼。 皇上听说容千珑近来懂事颇感欣慰,正想赏他点什么,再大四夸奖一番鼓舞鼓舞。没想到容璟如此说,他又不愿意驳了长子的话,有伤太子颜面。 传出去又要揣测他不满东宫,惹出许多口舌是非。 便点点头:“那依千璟之见呢?” 容璟说:“三十戒尺。” 容千珑一翻白眼,干脆躺地上一动不动无声的耍赖。 容璟解释:“饮酒作乐流连宫外,本该五十戒尺打底,念在他近来还算安生有所长进,减去二十戒尺,三十戒尺正好。” 皇上见容千珑呈大字型躺在地上就觉得想笑,对侍从贺源吩咐:“你去把他弄起来。” 容千珑被贺源扶起,双眼无神的看着皇后,无声的求助。皇上问他:“千珑,你觉得呢?” “我觉得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宽恕我一回,若我再犯,加倍严惩。”容千珑祈求的目光看向皇上:“您说是不是,父皇。” 容璟当即否决:“不可。” 皇上不想当这个坏人:“听你们母亲的吧。” “不如就依千珑所说,饶他一…” 皇后话还没说完,被容璟打断:“慈母败儿。” … 气氛骤然凝滞,东宫太子指责中宫皇后慈母败儿,传出去一道道折子能把乾阳宫砸塌陷,太子太师若是知道容璟私底开口大雷,能一翻白眼吓晕过去。 皇上连忙握住皇后的手以示支持和安慰,又冷淡的眼神质问容璟。 天要下雨,哥要揍人。再说下去连母后都要被容璟这个无法无天的逆子教训,眼看时态紧张,连忙认命道:“那就,那就依大哥所说,三十戒尺。” 第13章 容千珑应下惩罚众人都有点意外,虽然早知道他乖顺了许多,但没想到没脾气到此种地步。 皇后生气,阴阳怪气道:“那不如就劳烦太子殿下行刑。” 没想到正合容璟之意:“儿臣遵命。” 容千珑无意间发现兰棋和竹书躲在屏风后面幸灾乐祸,容千珑觉得无比丢脸,脸颊飞红,哼了一声抱怨道:“你们让我来是为了让我挨打,我伤心。” “千珑别错怪父皇母后。”容璟无比平静,以至于让他看起来有些得逞的得意:“是为兄执意要罚。” 容千珑白他一眼没搭理。 皇上轻咳一声:“千喻呢?朕来了也不出来请安,难不成还要朕亲自去请?” 梅琴回答:“方才小人已去请过,三殿下说就来。” “磨磨蹭蹭。”皇上冷哼一声:“千珑湿着头发就来了,朕倒要问问老三因何耽误。” 皇上冷脸起身,众人跟随他移步小厅,四人围着圆桌坐下,梅琴叫人进来奉上点心瓜果。 容千珑剥着秋橘子,表皮一半黄一半绿。第一批下来的橘子就像摇樗蒲,有输赢的。运气好是甜的,运气不好酸掉牙。 容千珑掰一瓣放进口中,咬破后脸酸的皱在一起,容璟压下嘴角笑意。也剥了个橘子,面不改色吃掉一瓣后发现容千珑正满眼期待的看他。 容璟将剩下的橘子递给他,容千珑接过去:“哥,你的运气总是比我好。”说着送进口中一瓣,咬破后又一次脸皱在一起。 皇后用帕子去接,容千珑吐掉后怨道:“也是酸的。” 容璟淡淡:“我没说过是甜的。” “娘亲,你看他!”容千珑嘴上责怪,心里却觉得好开心,如果他爱的家人能永远在他身边,被容璟欺负也没关系。 他悄悄的把椅子一点点挪到紧挨着母亲,然后得意的倒了杯茶,美滋滋的慢品,一抬头发现容璟正像看傻子似的看着他。 容千珑不以为然,仍然觉得日子悠哉惬意。开心极了又觉得感伤,看着生动真实的母亲,不禁担心这样的日子还能过多久,每一天都像是他趁神明不备偷来的。 容千瑜由梅琴引进小厅,他躬身行礼,神色淡漠:“给父皇请安,给皇后娘娘请安,给太子殿下请安。” 皇后暗暗推了推容千珑,容千珑起身行礼:“给哥哥请安。” 听到“哥哥”二字容千瑜气的咬牙,明面又不能显现出来。不过在他明显阴郁的气息中,微不可见的咬牙动作不足为道。 第24章 对于元后所生的这个儿子,皇上是惦记的。大人的事终究与小孩子不想干。当年确实有因为赵家而无视他,小孩子总是可爱讨人喜欢,皇后抱着咿呀学语的小千喻给他看,他心生喜欢,也会接过来抱抱。 但防不住有心人挑拨,长大的容千瑜总是处处与皇后过不去,惹得皇上也觉得这孩子不识好歹。 皇后越是处处维护,皇上越觉得容千瑜简直白眼狼。 皇上生气:“连声母后也不肯叫?” “儿臣只一位母后。”容千瑜反驳:“况且皇后娘娘也不缺儿臣一个儿子。” 容璟适时起身回避,顺便叫走坚持不懈剥橘子的弟弟:“千珑,走了。” 两相对比之下,更显的长子懂事,四子天真,唯独三子…皇上不禁想起故人,心中升出不悦,脾气秉性同赵氏如出一辙。 快乐一扫而空,容千珑边走边剥他的橘子,书房门一关,容千珑听到啪一声响,他抬起头看去,容璟手执戒尺,打在自己手心试探力道。 容千珑哼哼唧唧的耍赖:“等我吃完橘子。” “不如等你长出毛皮?” 容千珑知道躲不过,放下橘子一步一步慢腾腾走上前去,摊开细嫩的手心,心如死灰道:“你打吧,你打死我。” 容璟差点被他这副样子逗笑,“再给你次机会。” “我要机会,我要我要。”容千珑收起手心,眼巴巴等着。 容璟说:“庄泾肋是什么人,为何他行冒犯你之事,你还能忍?” “他是卫国公家的二公子。”容千珑低下头。 “这我知道。”容璟一下一下用戒尺敲自己手心:“说点我不知道的。” 容千珑实在无话可说,干脆把手心摊开递给容璟,心一横:“认罚。” 容璟绷着脸,戒尺停在手心不再敲。片刻后容璟拖着容千珑的手。两只手相差明显,容璟的手要比容千珑的大上一圈,粗糙一些。 戒尺打下来时容千珑整个人都紧绷了,咬牙忍了十下,已经有痛-吟从口中露出。 容璟不打了:“长记性了就走吧。” 容千珑握住手心,没有立即走,而是到旁白面壁独子哭了一会儿,容璟坐在案后听着不远处传来的细若蚊鸣的哭声,忍不住揉了揉耳朵,说不出的心烦。 过了几刻钟,容千珑哭够了平静下来,默默的挪到罗汉榻坐下,用凉茶水浸湿了帕子自己敷手心。 容璟远远看着,没说话,也没帮他。 “哥。” “嗯。” 容千珑不确定容璟答应了没有,又唤了一声:“哥哥。” “我听见了。” 容千珑哦了一声,又过了片刻才说:“宫门口的侍卫,就是你让人交代他报信的那个侍卫,他不堪用。” 容璟沉默。 “他转头就把你交代他的事告诉我了。”容千珑望着容璟真诚的建议:“将他调到御花园巡守吧,你教我交友需慎,其实我草包一个幸得娘亲和你庇佑,都无所谓。倒是你,用人要谨慎呀。” 容璟忍不住哼笑一声:“你在嘲笑我?” “没有,我是真心的。”过了一会儿又气呼呼道:“不信算了。” 容璟笑起来,细打量着陌生又熟悉的容千珑:“我说你什么好,我把你卖了你还帮我数钱。” 容千珑不觉得:“哪有。” “他为何告诉你?”容璟问。 容千珑想了想:“兴许为财,寿丰赏了他块银元宝。” 容璟了然,那侍卫没想到容千珑会告诉容璟,所以耍小聪明两头拿钱。不止那侍卫没想到,任谁都没想到容千珑会说出来。 他未免也太偏向我了些。容璟心想。 容璟随口逗他:“那岂不是他给你通风报信,你恩将仇报出卖他?” “他给我报信,我赏了他。你是我兄长,我就该提醒你用人小心。二者岂能混为一谈?” 容璟朝他招手,容千珑起身过去,被执起手,“我罚你,你仍然愿意提醒我?” “你罚我是我有错。你是我兄长我就该提醒你,这也是两桩不相干的事,我要说几次?” 容璟追问:“你心甘情愿?” “我心甘情愿。”容千珑收回手,正色道:“因为我知道,你也心甘情愿。尽管我是个听不懂话分不清好坏的小混蛋,你也仍然偏向我,不是吗?” 容璟毫不犹豫摇头:“不是。” “就是。”容千珑像是比他还要确信,也确实无比确信,是得经前世证明的确信:“何必骗我呢。” 直到容千珑走了,容璟还在想:我骗他了吗?何以见得? 容千珑嘟嘟囔囔的离开,若是容璟跟紧他便能听见一串串骂他的话语,容千珑走了一路骂了一路,到了埙篪斋砰的关上门,椅在门身半天没动,过了许久他一点点往下滑,最终坐在地上。 “明明到最后也在偏向我。”容千珑抹了下眼角泪水:“还下大狱了,大骗子。” 秦皎兮打着哈欠半梦半醒从床上起来,一边走一边解里裤束带,若是被尿憋醒,他打算睡到明日天亮,脚在鞋踏上歪了下,他被罗汉榻上的人吓的瞬间清醒。 “天杀的,你怎么在我家?” 容璟站起身:“自然是有事,带我去见庄泾肋。” “啊?”秦皎兮坐在鞋踏上抱着脚踝揉-按,“那真是不巧,庄二随他老子出京了,若你快马追赶,明日黄昏能够着他马尾巴。” 第25章 容璟又坐回去,苦大仇深犹如狱卒没看住犯人。 “要我说阿狼,若是你勤于管教最好是管教你自己的弟弟,他俩混在一起属于周瑜打黄盖,你管不住自己弟弟就朝别人的弟弟下手,传出去不得弹劾你堂堂太子欺压人吗?” 容璟不语。秦皎兮如厕回来后见他仍旧苦大仇深,想拍容璟肩膀安慰又及时悬崖勒马,若是他今日用刚如厕完没洗的手碰到容璟一下,就得被容璟一脚踹飞出去。 “我听李谦怀说了,喝醉酒难免失态。若他真欺负四殿下,依四殿下的火爆脾气不早让人按着揍了?没准人家两人自有恩怨往来,何必管那么多。为兄为掌要学会放手,让小鸟自己飞。” 容璟只是自顾自喝茶,等茶喝空了便起身要走,留下一句:“等他回京了,你记得知会我。”也不知方才的话听没听进去。 秦皎兮穿着身里衣,衣衫不整的送容璟出去,回头碰到郡主,他连忙躬身问候:“母亲。” “瞧你这样子,穿条亵裤摇街逛游,成何体统。”郡主白他一眼。 秦皎兮小声嘟囔:“哪里穿亵裤了,这不里裤吗…况且我在自己院儿了,哪有上街…” 郡主没理会他,说道:“我方才站窗下听了一耳朵,太子殿下是为了四殿下?四殿下也不小了,还得让太子殿下这么操心啊?” 秦皎兮后背腾的出了层冷汗,自家母亲听墙角可不是个好事,他同容璟走的近保不准在说什么不能示人的,往后在自家院子也得警觉些。 他面上没显,依旧憋屈的语气回道:“四殿□□弱多病,皇后娘娘与太子殿下也是不得已,事事必须留心。” 第14章 深秋时节,容千珑踩着干枯的落叶,拍了拍自己被风吹的干白的手背,担忧的站在凤鸾殿外打量这座庞大的殿宇。 前世火海景象还如此清晰,天色渐晚,容千珑闻脚步声望去,兰棋提着精美的纸灯笼走近。 容千珑目光紧紧盯着里面的烛火,兰棋发现他的视线,将灯笼提的高些展示给他,炫耀道:“好看吧?之前中秋时娘娘赏的。” 容千珑蹙眉:“今年瑶台宫的灯不是都折成现银分发了吗?” “谁知你发什么疯。”兰棋把灯收回怀里,像是怕他抢似的:“那么多灯你都要了去,娘娘补了银子给我们,又拿了钱让内官出宫买的。你说,你要那么多灯做什么?能吃吗?” 千算万算没算到这一层,也是,自己母后是多温厚的人,定然会再买些灯来分给宫人,既不会扫他的兴,更不会扫宫人的节日兴致。 前世都说是他的灯笼没吹灭,引燃了凤鸾殿的纱幔。如今一见到灯笼就紧张起来,呵斥道:“天又没黑,点什么灯笼?我娘亲愈发惯的你们无法无天了。” 兰棋一怔,本来她就是点灯给容千珑看,借着由头说一会儿话,不成想从不同宫人耍他那驴脾气的四殿下,居然开口训斥他。 不就点了个灯笼,之前容千珑自己都爱拿着五彩斑斓的精致灯笼到处晃悠,这会儿又说起她来了。 兰棋哼了一声,“谁惹了四殿下,竟来与小人撒气,小人是出门没看黄历,撞了血霉了,晦气。” 容千珑也被呛得生气:“我不过说你点灯,你就骂我晦气,我们去母后面前分辩分辨,看母后怎么说!” 兰棋不怕容千珑,却是害怕皇后的。皇后虽然温和宽厚,待她们很好,但也不会疏于治下,向来都是赏罚分明。 “你…”兰棋一时间无话可说,又急又气。 梅琴掀开刚换上的厚厚棉门帘,皇后自殿内走出来,遥遥问道:“你们说什么呢?还没迈出来门槛就听见了。” 兰棋低下头不说话,容千珑也不是真的想让她被皇后斥责,先开口道:“没什么,我就是觉得天干物燥,还是不要提着灯从这片枯草上走。” “这有什么?”皇后向来宽容:“兰棋不是毛燥的人,散了吧,这也要吵嘴。” 兰棋应了声是,吹灭了灯笼回去了。容千珑有点不好意思,杵在那里不说话 容璟闲着时每日都来瑶台宫请安,忙起来时三五日才能来一趟,还得赶着晚上处理完当日事务,过来看望母亲,顺道吃点东西,全当糊弄晚饭了。 今日也如此,他远远听着容千珑跟兰棋有来有回的吵架。 这也是从前容千珑那么叛逆,他都没有彻底厌弃容千珑的原因,容千珑千不好万不好,唯有善良这一点随了他们母后。 背着皇后时口不择言要告状,皇后一到他又立马改口,免的兰棋受斥责。 不过今日也奇怪,容千珑何苦因为个灯笼跟兰棋吵架,多明显小姑娘是喜欢他,有意拿灯笼来搭话的。容璟早就看出来了。 皇后的四个大丫鬟,梅琴,兰棋,竹书,菊画。极有可能会指给他们兄弟二人一人一个,容璟听奶娘说过,他父皇也被敬悫皇太后指过一个,不过那位娘娘早逝。 容璟摇了摇头,莫名有点排斥兰棋,兰棋和容千珑在一起还不得三天两头一小吵,十天半月一大吵,极不相配。 更何况容千珑那么好看,容璟觉得皇后的四个丫鬟,从样貌上看都不太能配得上去伺候容千珑。 皇后问容千珑:“天冷了,你有心思忧心别人的灯,也不知道照看照看自己,多添两件衣裳。” 第26章 “我暖和着呢。”容千珑勉强笑笑,有点后悔刚才跟兰棋发了脾气。 皇后问:“护膝带了没?” 容千珑撩起一边袍子:“带了,瞧,娘亲给我做的护膝。”他听到脚步声靠近,抬头看见容璟走了过来,又殷勤的撩起另一边袍子:“哥哥给的也带着呢。” 众人这才见到他一双两片护膝的全貌,竟然带了个左右不同的鸳鸯样,一只是皇后亲手绣的玄色底金线蟒纹护膝,另一只是娇俏的水粉色云锦护膝。 皇后没忍住笑起来:“你倒是出乎意料,你的脾气竟也肯带着这颜色的护膝。” 容璟觉得没什么好笑的,容千珑就是适合这样好看的颜色,若是容千珑肯穿,他甚至想叫人拿这料子给容千珑做一身衣裳。 “娘亲你摸,这料子软和。”容千珑抬起腿来给皇后看他的护膝,单腿晃晃悠悠的站立不住,容璟在他踉跄时扶住他:“站稳。” “好。”容千珑乖乖站好。 皇后看向容璟:“还没用完善吧?” “母后了解我。” 皇后笑笑:“梅琴,去备些吃的。” 容璟跟着皇后进了殿,容千珑早就吃完了饭,所以没去,他绕着凤鸾殿外边走边看,因为他总有件事情摸不准,前世他分明就吹灭了灯笼。 他记得自己鼓起脸颊吹气的感觉,似乎还看到了自己喷溅出来的口水,而因此咯咯傻笑了一会儿。 所以凤鸾殿究竟为何会失火。 他走走看看,不知不觉又绕回殿前,一时没有看路,同容千瑜撞在了一起。 两人都是哎呦一声捂住了自己的额头,容千瑜责怪他:“我没看路你也没看吗?” “你自己听听你说的,你讲不讲理。”容千珑不打算理会他,正要走却被容千瑜拦住去路:“容千珑,生母是皇后,你很得意吧?” 容千珑一时无话可说,心中道:还真不是。 “我告诉你。”容千瑜扯住容千珑衣襟,咬牙切齿狠狠道:“我生母才是皇后,父皇的原配正妻,你母亲不过是继后,祸国妖妃!” 容千珑一巴掌打在容千瑜脸上,二人都气的面红耳赤,很快打到一起。 在瑶台宫内,寿丰很少亦步亦趋的跟在容千珑身后,毕竟是中宫地界,不需要担忧什么。 容千瑜的侍从禄丰一边喊了不要打了一边拉偏架,容千珑自然吃了亏。 很快引来了宫人拉架,容千珑牙齿有血,脖子也被抓了两道,容千瑜面上看着倒是没有明显的伤,但手一直捂着肚子。 容璟吐掉口中没嚼完的芙蓉糕,快步出来,宫人自动给他让路,他容千珑半揽住捞到自己身边,冷漠的睨着容千瑜,下意识脱口而出:“你想死么?” 福丰连忙扯了扯他的衣袖,小声提醒:“殿下慎言。” 不出意外闹到了乾阳宫皇上面前,连太后都被惊动,声称要替没娘的可怜孩子做主,由侍女虔香搀扶着到了乾阳宫,皇上一个头两个大。 地上跪着三个儿子,从不出错的容璟跪在中间背脊挺直不卑不亢,容千珑跪在旁边一直打哆嗦,时不时摸-摸自己脖子上的抓痕,火辣辣的疼。自以为别人看不见的,一点一点朝容璟那边挪。容千瑜梗着脖子跪在那里只管哭。 皇上一个个问,问到容千瑜和容千珑为何兄弟相残,容千珑抢先开口:“他说我娘亲是祸国妖妃!” 太后插话:“千珑,可不要信口雌黄。” 皇上问容千瑜:“你说了没有。” 容千瑜否认:“儿臣没有。” “可有人证?” 容千瑜的侍从禄丰膝行上前:“陛下,小人可以作证三殿下不曾不说过。” 容千珑几乎要窜出去,被容璟一把拉住:“跪好。” 容千珑虽气愤,但还是乖乖退回去,噗通一声跪回去,膝盖摔的疼,他碍于面子强忍着没喊出声。 太后冷哼一声:“哀家知道,千瑜这孩子从不说谎。” 皇上看了她一眼,又问容千瑜:“把你方才说的再给太后说一遍。” 容千瑜停顿了片刻,开口说道:“太子方才问儿臣想不想死。” 场面一时寂静,皇上再次问:“可有人证。” 梅琴从皇后身边走出来,行礼道:“小人比太子殿下出来的早,可以证明,太子殿下从未说过。” 竹书也走出来:“小人也可证明,还有瑶台宫院里当职的内官都可证明。” 作证者无一坦诚,容千珑甚至不合时宜的想笑。 太后顿时大怒:“梅琴和竹书这俩狐媚子丫头,是皇后定下来给太子和老四做通房的,内官也都是瑶台宫皇后自己的人,自然偏向他们自己人,万不能信!” 皇后端庄稳重,不急不缓起身说道:“皇上,臣妾从不曾说过梅琴与竹书指给千璟或千珑,太后娘娘所言子虚乌有。” “朕知道。”皇上伸手扶起皇后:“坐下,不必再跪。” 太后睨了皇后一眼,容千珑小声开口:“父皇…” 皇上看向他:“你说。” “皇祖母偏心。”容千珑跪直:“禄丰作证时皇祖母便信,还担保三哥从不说谎,梅琴姐姐和竹书姐姐为大哥作证,祖母便说不可信,指责她们包庇。皇祖母又未亲眼所见,如此偏瘫实在叫儿臣寒心。” 第27章 皇上点点头,皇太后手撑在扶手上几次忍不住想站起来反驳,勉强忍住没有失态同孙辈吵架。 容千珑砰砰磕了两个响头,重的皇后的心脏直颤,心疼的不得了。 容千珑磕完头又道:“儿臣只再解释最后一遍,是儿臣没有看路与三哥相撞,但此绝非我一人过错,但凡三哥有看路躲开便是,因此是我兄弟二人活该,谁也怨不着谁。” 容千珑有理有据,容千瑜无从反驳,只是低着头暗自生气,指甲几乎用力到陷进肉里。 “但是三哥不该说母后是祸国妖妃,有违孝道,更与朝中某些危言耸听的搬弄是非之辈无甚区别。三哥。”容千珑看向他:“若是生气只管骂我,但你不能骂母后。” 容千瑜眼刀子飙过来:“我没有!” “算了。”皇后垂眸,面上伤心落寞:“既然千珑说他们兄弟相撞彼此都有错,臣妾也觉得在理。此事便就此了解,不必计较。” 此话一出,在内的所有人上到皇上下到宫人都替敦厚善良的皇后娘娘感到不值。 “母后!”容千珑膝行上前再一次被容璟拉直。容千珑喊道:“凭什么每次都是我母后委曲求全,父皇你为什么不替母后做主,皇祖母,你为何总是与我母后过不去,你到底…唔…” 第15章 当着许多人的面,此次明显是皇后受了委屈,皇上也不能坐视不理,留下了皇太后说话,屏退了众人。 皇后由梅琴扶着快步走在前面,竹书等人几乎每走一会就要小跑两步才能跟上,容璟和容千珑紧跟在后,容千瑜则是一脸不甘的远远跟着。 撕破脸后仍然要在瑶台宫寄人篱下,容千瑜一想到这里就气的想骂人。 到了凤鸾殿皇后走到堂屋坐下,目光落在地面半天没动,容千珑凑上前去握她的手:“娘亲,您为何总是委曲求全,越是如此太后越觉得您好欺负,方才您不让我说,还示意哥哥捂我的嘴,如此下去,太后迟早把瑶台宫拆开了挨个欺负一遍…” “住口!”皇后甩开他的手。 容璟早对皇后的行事作风颇有微词,方才容千珑说的也是他想的。 容璟屈膝跪下,行动是卑微的,一开口态度却说不出的强硬:“母后是在怪儿臣了。” 皇后瞪着他:“本宫可不敢怪你,你既有本事,狂的咒兄弟去死,方才本宫一句话不敢辩驳,生怕太后咬住不放。” “不关哥哥的事。”容千珑也跪下:“母后也觉得是哥哥的错吗?若是如此,我无话可说,愿意连哥哥那份一起承担。” “连你也要气你娘亲。”皇后指头推的容千珑脑袋后仰,这是她能对小儿子做到的最大限度的责怪。 “容璟。”皇后看向他:“你如今愈发狂妄了,从前的谨慎都去哪儿了?不过兄弟间稍有龃龉,就激的你说生说死,你是大啟太子,知道有多少人盯着你吗?瑶台宫中保不齐就有你父皇的人!” 容璟反驳:“父皇不会,父皇绝不会防备您,更不会在瑶台宫暗插人手。” “你焉能如此笃定?”皇后气的粗-喘:“我不计较不是委曲求全,是因为母亲有你们两个好儿子已十分知足,不屑与他们纷争,你们两个蠢蛋为何就不明白!” 说着皇后落下泪来,容千珑喊着娘亲,膝行上前抱住皇后的腿,哭着认错:“娘亲,是儿子错了,你告诉儿子,儿子就再也不与三哥吵嘴了,娘亲你别哭。” 容璟闭了闭眼,气到无话可说。看着容千珑对皇后又哄又认错,容璟眼神冷漠的站起身退开一步,静静的看着他们母子抱头痛哭。 容千珑哭的伤心,还回头几欲拉他,想让他也加入抱头痛哭的行列,容璟不为所动。 终于等他们情绪平息了些,容璟眼神冷冽,冰冷的开口:“母后,您非要将千珑也教的如您一般,一辈子都谨小慎微的受尽委屈吗?您要做菩萨儿臣管不了,也不管了,至于千珑,您休想将教成您自己。” 容千珑一怔,拉住容璟衣袍末,仰头望着他问:“哥哥,你在说什么啊,你不要与娘亲吵架啊…” 容璟一把将他拉起来站好:“等你不会在别人的苦肉计上掉堑时再说吧。” 母子三人不欢而散,容千珑反复回想,还是会被那句“有他们两个好儿子便知足了”感动的掉眼泪,他觉得容璟只是没有意识到母亲会离开他们。 如果他明白聚散终有时,便会对皇后的那句话有所感悟,容千珑这样想。 容璟则头痛了一夜,容千珑聪明不足,心软耳根子也软,太会心疼别人,以至于根本无法坚持自己的意志。 而皇后又过于善良,以至于甘愿吃亏,容璟对她的宽容已经看开了,前提是她不带着儿子一起吃亏。 但显然事与愿违。 一场秋雨一场寒,深秋的最后的连绵雨夜,其中添了被打湿的雪花,冰冷的参与进对大地的冰封。 容千珑毫不意外的病了,这次复发比以往来的都要猛烈,皇后跪在佛龛前苦苦哀求神佛:“菩萨佛祖保佑,信女章栐妗从未害过人,保佑我儿千珑平安健康,快快痊愈。” 容千珑头昏脑胀,浑身软绵如布娃娃,瘫在床上甚至没有力气说话,每次有人来探望或是从他窗前走过,他几乎只能做到眼神追随。 他不记得自己前世病的这么严重过。 第28章 直到寿丰发现了他藏在浴桶后面犄角喀喇里沾了泥水的鞋子和湿衣裳,他仍然嘴硬衣裳是洗澡水溅出去打湿的,皇后气的发抖,问他那靴子上的泥如何解释。 容千珑力气不足,干脆闭上眼睛不说话了。 他想起来那个雨夜,他快乐的在冰冷中蹦蹦跳跳,因为前世的雨天是在他去到卫国公府之后。 这意味着那场火灾已经躲过去了。 容璟在他睡着时来过几次,也没有特意挑他睡着的时间,是他睡着的时候太多,醒的时候太少,又不巧二人没有缘分,始终没有碰上。 容璟也只是在旁边看一会儿,帮他掖掖被子,再叮嘱寿丰好生照看,他觉得这些毫无意义,却又无计可施。 他和皇上都派人四处寻医问药,终于在不知道多少次喂过汤药后,容千珑精神好了许多,能下床挪到小厅里用膳了。 此时雨雪天已经过去,大地裹上的薄冰被短暂回暖的天气融化,像是从没来过,只不过深秋的死气沉沉与干燥又添了几分。 在一个平淡无奇无人在乎的深夜,凤鸾殿措不及防的冒出火光。 容千珑被叫醒时除了惊愕就是绝望,他眼睛持久的瞪大,以至于眼睛干涩的流出泪来,这些他都没有意识到。 前世的悲痛记忆一幕幕浮现,凤鸾殿深夜失火,大火正在吞噬寝屋的雕花木门,逃无可逃的皇后和梅琴清理了内室门附近的杂物,然后躲进了内室,等待宫人扑灭大火。 禁卫多次进入凤鸾殿的寝屋,顶着大火和浓烟,以及随时可能掉落的烧断房梁,几乎将凤鸾殿都找遍了,并没有发觉寝屋里面还有个隐秘的内室。 等大火扑灭时,找到的是两具被浓烟呛死的尸-体。 容千珑还记得他握着那双僵硬的手时的感觉,他记得自己的眼泪滴落在皇后无知无觉的手背上发出的微弱声响。 第一批八个禁卫进去找过一回,一无所获的出来,皇上穿着单薄的寝衣,在初冬夜风中,不止是冻的还是怕的瑟瑟发抖。 他甚至要亲自进去,被众人及时拦住。 容千珑踉跄的跑出去,寿丰在他身后拿着大氅追:“殿下,殿下您身子刚好,不能受冻啊!” 皇上被众人拦住,正在不断咆哮:“放开朕!谁敢拦朕,朕下旨把你们都杀了!栐妗!快去救皇后,朕要去救朕的爱妻!” 内室的门极其隐蔽,里面空无一物是没被使用过的样子,除了修缮时被管事发现,几乎没有人知道,当时皇上和皇后晚膳后散步至此,皇上用手推了下内推动就没有再管,以至于连皇上都没想起来有这么一回事,更没想到皇后打的开,还躲进去了。 容千珑也是在前世皇后命丧浓烟后才知道有这么个地方,打开密室不能靠蛮力,禁卫听他口述太耽误救人时间。 无人注意到容千珑毫不犹豫的跑进了火光冲天的凤鸾殿,寿丰追出来时只看见个背影,吓得腿软跌坐在地,嘶哑的喊道:“殿下!啊!我们殿下冲进去了!快救殿下!” 方才燃烧的寝屋木门已经变成一堆灰烬,容千珑捂着口鼻还是被呛得咳嗽,脸憋的通红,肺腔也疼,但他两世叠加的意志,支撑他不管不顾的趟过障碍,到了内室。 寝屋里间的南墙,有面还没有容千珑高的架子,上面摆着许多物件,其实架身便是门身。 最底层架撑上有一条一指宽的豁口,最边缘有个凸出来的圆头把手,一个无底的古董花瓶座在上面将其完美隐藏。 需取走花瓶,再将把手从东拉到西边架子才能挪开,自里面关上后,机关自动将把手弹回东边。这一点连皇后本人都不知道,她还没有在内室时关过门。 容千珑将把手拉到西边,果然架子松了,他剧烈咳嗽着勉强将架子拉开,皇后已经瘫在门口,梅琴正一遍一遍的念着娘娘。 容千珑如同英雄般出现,梅琴喜极而泣,只是她自己也很虚弱,顶多还能站起来,连扶起皇后都没力气做到。 三个人都在咳嗽,容千珑说:“梅琴姐姐,你先出去顺道喊人,这里交给我。” 梅琴赶忙跌跌撞撞跑出去喊人,皇后看着容千珑被烧焦了鞋底的靴子,和鞋面上烧出来几个窟窿,这样的窟窿在容千珑单薄的寝衣上有许多个。 “娘亲,这次若是再失去你,我便也撑不下去了。”容千珑使出浑身力气,将皇后拽到自己背上,撑着墙吃力的站起来,一步一步向外走,还不忘叮嘱:“娘亲低头,用衣袖掩住口鼻。” 皇后的眼泪一滴一滴掉在容千珑的肩膀上,没想到自己要由身-体单薄的小儿子背出去,若是换在平常,她哪里舍得。 一根烧断的房梁掉下来,正中皇后脊背,但她没有吭声,生生忍了下来,不想小儿子担心,她的千珑已经不堪一击了。 容千珑背着皇后走出寝屋时被禁卫发现,皇后终于松了口气,安心的合上了眼睛。 容璟听到消息匆匆赶来,见到的便是被禁卫抱出来的母亲和弟弟,他快步迎上前,险些被烧掉的半截门框砸中,万幸被眼尖的禁卫及时推开。 容千珑一到外面就挣扎着下来,双脚踩在地上,母亲得救松懈下来的他才发现自己连鞋都穿反了。 他全靠容璟的支撑才能站稳,一边咳嗽一边眼神追随皇后,盯着他们要把他好不容易救下来的母亲带去哪里。 第29章 皇上紧随容璟冲上来,抱起皇后往埙篪斋走,贺源随后引着御医进来:“娘娘在埙篪斋,诸位大人快随我来。” 容千珑重重的松了口气,靠在容璟怀里不动了。 皇后的脊骨正中处被烧红的梁木砸了一下,虽未伤骨头,但皮肉被烫焦,留疤在所难免,疼痛更是钻心的。 她昏迷也蹙着眉心,唇色惨白,痛的满身虚汗。皇上亲手帮她上药,万事后也不敢将寝衣放下,人也只能不舒服的趴在床上。 所有人都围着烫伤的皇后,容璟不方便进去,只是在门口听梅琴说了伤情,便回到隔壁房间,将情况告诉一直撑着不肯闭眼休息的容千珑。 第16章 皇上大发雷霆,下令严查瑶台宫进出的宫人。眼下整个瑶台宫草木皆兵,变成了最让人不安的地方,皇上本想将皇后带到乾阳宫放在自己身边养伤,但太后得知消息后极力阻止。 最终没有将人带走倒不是顾及太后,而是皇后如今伤重,牵动伤口太痛,因此便暂住在容千珑的埙篪斋没有挪动。 埙篪斋完全足够容纳凤鸾殿诸人,但皇后占了容千珑的寝屋,容璟不想容千珑住在新拾掇出的屋子,总觉得没有人气,还说不出的阴冷潮湿。 最主要的是,容璟将容千珑抱到床上。 脱掉鞋底被烧的焦黑的靴子,容璟将那双脚拖在手心,大脚趾因穿反鞋而被磨破了皮,容璟指腹一蹭,蹭掉一层血水,而脚趾的主人已经丝毫感觉不到疼,累的沉沉昏迷。 不止脚趾有磨伤,脚面也有几个豆大的烫伤,再看烫了许多焦洞的寝衣,容璟两眼一黑,手撑着床沿,双膝跪在了脚踏上才没倒下。 福丰叫了殿下连忙将他扶住,寿丰匆匆拿来烫伤药膏,正要上前被容璟出声打断:“我来。” 容璟搂着容千珑后颈,后者仍旧无知无觉,脑袋无力后仰露出脆弱白皙的前颈,剥掉寝衣肩头已经看到几个斑点似的烫伤。 容璟小心的帮他抹药,即便轻的不能再轻,怀里的人还是哼唧一声疼醒了,眼神又迷茫恢复清醒,说的第一句话是安慰他:“我不疼的。” 见容璟面色阴沉,眼神晦暗,容千珑连忙补了一句:“我哼唧是因为做噩梦了。” 也许弟弟今日想当大人,容璟没有拆穿,“梦到了什么?” 容千珑根本没做梦,因此由着心编道:“梦到我没能救下母后,父皇不要我了。” 容璟不解,明明自己没有冲进浓烟中,屋子里清心潮润,鼻尖萦绕着淡雅的檀梨香,但他眼睛干涩,又如滚进了无法消适的沙粒。 细嫩的手指在他无防备时抹掉了他眼角的泪,顺便告诉他:“只有哥哥还要我,哥哥摸着我的头发和脸颊。”容千珑执起容璟的手,摩挲着他手上的茧,“梦里哥哥的手磨的我脸颊很疼,都红了,但我没有说出来,因为我很高兴。” 容璟下意识将手心攥起来,也不知道自己刚才上药时手心的茧有没有弄疼弟弟。 二人各自陷入沉默,容璟有些意外自己一时失神居然让眼泪掉了下来,不过万幸,容千珑没有再提这件事。 容千珑攥着容璟的手指眼皮开始打架,容璟想收回手帮他整理寝衣不碰到伤口,但被容千珑误会要走,睁开眼睛近乎祈求的对他说:“至少等我睡着了再离开。” 容璟心像是被揪起来,望着他的睡颜思考,为何他话里话外的意思,都觉得失火是他的错。 又庆幸梦里的自己没有不要他。 容璟小心的把容千珑裹起来,一路抱回了东宫。 抱走前福丰和寿丰都面露难色,容璟并没有理会。 皇后背后的伤不轻,烧断的房梁三尺有余,重量砸的背后没有被烫伤的地方大片乌青,疼痛是难免的,万幸御医医术了得,用药消减了十之七八。 但养尊处优的皇后娘娘仍然无法安然入睡,便同守在一旁的皇上说话:“你去看过千珑了吗?” “千珑有他哥哥守着,你方才昏昏沉沉,又不断痛-吟,朕如何走的开。”皇上手指梳着她散下的发丝,“不必担忧,想必他已经睡下了,又有千璟守着,明日一早朕便去看他。” 皇后将脸埋在软枕中哭起来:“怪臣妾一时害怕,竟愚蠢到躲进无人知晓的密室,若非如此禁卫必能早早找到臣妾,千珑也不会冒险去救我,他寝衣烫出了好多个焦黑的窟窿,身上…都不知是何情形…都怪臣妾…” “这火来的蹊跷,岂能怪你?”皇上安慰她:“怪朕疏忽大意,没有将密室放在心上。” 皇后闷着脸摇了摇头:“如何怪的了你,今日之事岂能预料,臣妾只是心疼千珑,我孝顺的好儿子,外头那样冷,他只着单薄寝衣,火海又呛又烫,他就那样不管不顾的跑进来了…” 皇上思索片刻:“连朕都未曾注意那密室,你也只知如何进去,不知如何出来,千珑是…” 皇后生气的抬起头瞪着皇上:“你要怀疑我的儿子吗?那你不如说是我自己点的火!” “不是不是,当然不是。”皇上忙低眉顺眼的哄到:“朕只是随口一说,惊讶于千珑竟然毫不费力开启机关,若他擅此道,可证明并不愚笨,该去好好念书。” 皇后又将脸埋回枕头,“算了,臣妾只想千珑无忧无虑,健康一辈子。我的千珑啊,定然疼得睡不好,皇上你说。”她猛地抬起头:“千珑竟然毫不犹豫的冲进火海救臣妾,臣妾几世修来的福气能有这样的好儿子…” 第30章 “别哭了妗儿,朕必定好好奖赏他。”皇上替她擦泪:“朕也被他骇住了,千珑竟然有这样的孝心和勇气,虽不十分出息,心性却至善至纯,难得的好孩子。” “我生的。”皇后出神的想着被驮在背上的场景,呢喃道:“自然是最好的。” 埙篪斋上下都难安生,皇后疼得睡着了醒,醒不了多久又疲惫的睡过去,反反复复皇上也一夜没睡。 东宫平静许多,容千珑在床上睡得熟,容璟也在一旁榻上补眠,日出时睁开眼睛,福丰正侯在旁边,见他醒了立刻上前。 容璟及时打断他:“出去说。” 起身后没有立即离开,而是走到床边看了一会儿床上熟睡的人,双眼紧阖眉心蹙起,两只手攥着被子边缘,指腹发白微颤。 容璟覆上那双纤细白皙的手,缓缓将手指捋直放回被子里,才转身出了门。 福丰神色严肃,不敢耽搁的说道:“昨日守在瑶台宫的沈连曾看见清韵阁的禄丰去过凤鸾殿,大摇大摆正门进的,所以沈连并未当回事,方才小人去问过竹书和菊画,都说没见过禄丰。” 容璟面色阴沉,沈连是容璟的近卫,前几日才被他秘密派去瑶台宫盯着容千珑,以免他偷偷跑出去出什么意外。 此事不仅容千珑不知道,皇后和皇上更不知道,私派自己的人去中宫,无论出于什么目的都说不过去。 更何况容璟是太子,瑶台宫不仅有他的母后,还有两个手足兄弟。东宫太子瞒着皇上将自己的人安-插进宫中各处,即便皇上再信任他,也得生出裂痕来。 所以沈连的话不能指容千瑜,连沈连的存在都不能被人知道。 如今就是容璟知道了容千瑜难辞其咎,也无法说出去让皇上相信。 容璟目光凛冽,道:“把容千瑜抓到东宫,他若不来不必太客气。” “殿下!”福丰极不赞同,这太冒险了,“不能冲动啊殿下,若是皇上问起,该…” “孤说将容千珑瑜带到东宫,无论用什么方法。”容璟盯着福丰:“还要孤再说一遍吗?” 福丰立马低眉顺眼:“是。” 容千瑜被沈连捂住嘴强行从清韵阁穿过大半个皇宫送到东宫后,好半天都在惊恐中无法回过神,中途他几次看见路过宫人,但沈连就是能做到不让他发出一点声音,适时的制止他乱动的四肢。 容千瑜在瑶台宫养尊处优,连他自己都不得不承认皇后替她抵挡了许多来自后宫妃嫔和皇子对他的恶意。 如今被丢进一个除了灰尘和蛛网什么都没有的房间,他觉得自己背脊凉的像有东西朝着他领口吹风。 他尽力去观察这里的细节,努力找到逃跑的机会,可是除了地面正中要比其他地方干净光亮许多外,什么都没发现。 “为什么…”他低头看着明显被蹭过的灰尘痕迹,不难猜想这里应该被拖走过什么东西,至于具体是什么,他连想都不敢想。 不多时门开了,容璟面无表情的走进来,随之而来的还有几个明显武功不凡的禁卫,福丰又将门关好,房间中昏暗,但是足够看清容璟的脸。 容千瑜从未见过这样可怕的表情,这位太子大哥平日里就难亲近,容千瑜不算傻,不难看出容璟脸上的笑意从来都不达眼底,但起码还有一副温润假面。 起码他还肯假装。 容千瑜欲哭无泪,多希望容璟能稍微收敛哪怕一点点眼中的杀意,装一装也好。 容璟看了他一会儿,从侍从手捧的托盘里取了一柄银光闪闪,三尺长的铁杵。 “孤该有多生气…”他声音平常,打量了手中武器,像是在思考称不称手,结果还算满意,才接上了下半句:“才会忍不住亲自动手。” 容千瑜恐惧之下求饶和辩解的话都说不出来,只是唔可一声便手脚并用的后退。 惨叫声尖利骇人,容千珑醒来时没见到寿丰也没见到福丰,闻声进来的宫人是见过但叫不出名字的。 显然容璟离开的匆忙,没有交代到位宫人该如何应对容千珑的问话,只是有些紧张道:“我们殿下说,外头风大,还是不要到外廊去。” 因为出了内廊就能听到柴房的惨叫了。 容千珑说:“无妨,我去看看母后。” “四殿下…”宫人神色慌张,容千珑除了皇后性命堪忧外想不到宫人为何要阻止他出去。心一沉鞋都来不及穿便撞开宫人跑了出去。 他穿过长长内廊,口中念叨着娘亲,外廊风呼呼的刮,容千珑沾了泪水的脸刀割似的疼。 他跑了一会儿忽然被一声惨叫定在原地,或许这才是不让他出门的原因,他等了一会儿,又是一声惨叫还有狼狈的求饶,他寻着声音到了柴房附近。 他站在门外,清晰的听到里面的人说太子殿下饶命。 寻他的宫人一边喊着四殿下一边跑近,柴房里显然也听到了,唔的一声后求饶声也消失了,容千珑听到了铁具碰撞声。 他在宫人靠近他前猛地用身体撞开了门,几个五大三粗宫人打扮却明显不是宫人的男人一人手中一块帕子在擦墙,有一个显然还没入戏,在自己身上翻了半天没找到帕子,着急忙慌去抢别人的。 容璟面色和煦,闻声忍不住睨了那边一眼,又很快看向容千珑:“怎么出来了?” 第31章 第17章 福丰赔笑着去搀扶容千珑:“四殿下怎么不披件衣裳就出来了,快快快,这儿灰尘大,咱们…”说着便将容千珑往外带。 容千珑直直的盯着容璟,拨开福丰的手走上前来,推开站在那里的容璟,盯着蜷缩在地上,鼻青脸肿,血污斑斑的容千瑜。 容千瑜喘着粗气,像是已经被打傻了,只是不断的去擦自己的鼻子。 容千珑瞪大了眼睛,那些假装擦墙的人也不再继续装,被福丰使眼色赶出去了。 “哥…”容千珑眼泪噼里啪啦的往下掉,委屈又害怕的问:“你在这儿做什么?” “我来看看,我怕他们下手太重。”容璟上前抱住发抖的容千珑,给他擦眼泪顺便把脸给他扭到一边去。 容千珑执拗的盯着他,眼前的一切都让他觉得震惊,几乎成了血葫芦的容千瑜,站在旁边一副事不关己样子的兄长容璟。 前不久还温柔安慰他的兄长,这会儿面不改色的站在狼狈的容千瑜旁边,居然没有任何反应。 更可怕的是,容千珑发现了容璟手上有血。吃惊的问:“哥,是你打的吗?” “不是我。”容璟回答的很快:“别怕千珑,回去穿件衣服,怎么鞋都没穿?” 容千珑被拦腰抱起来,他窝在容璟怀里哭了一会儿,在发现自己要被抱着离开这里时抓住了门框,“哥,真的不是你吗?” 容千瑜还在瑟瑟发抖,容璟顺着容千珑的目光看到了自己手上和衣服上不小心沾染到的红色,无从辩驳的陷入了沉默,他只是盯着容千珑,静静的看着他哽-咽不住。 终于,容璟自欺欺人的同他商量:“不能当做没看到吗?” 容千珑揪住了他的衣裳,将自己整张脸埋进他的怀里放声大哭。 本来不想被弟弟知道的,容璟感到惋惜。 容千珑躺在床上面对里侧墙壁拒绝沟通,也拒绝与哥哥对视,他正无比后悔自己不听宫人的话跑出去,后悔推开那扇门,他多怀念那个只是有些严厉的哥哥,多希望方才看到的场景,只是哥哥在打容千瑜手板。 “唔…” 容璟在发现他不正常颤抖后立马将他翻过来掐人中,有东西掉落地上的声音。 容千珑能听到那些声音,也听到了容璟在同谁说话:“连人都不知道怎么拦吗?一个笨小孩有那么难糊弄?孤看你也没什么用…” “唔…”容千珑真的很怕哥哥又说出什么吓人的话,若是早知这样,他当初哪里会有勇气同哥哥吵架。 抽搐晕厥带来的眩晕感凶猛又真实,容千珑很快便忘了自己为什么在哭,等意识回笼也只是疑惑自己怎么晕倒了,太医一一取下他额头上的银针。 容千珑感觉到自己的脚正被人握着一点点擦拭,细致又缓慢,过了一会儿容璟亲自端着水盆出现在他视线边缘,他看到福丰接过水盆和帕子,然后他措不及防跟容璟对视了。 “哥,我…”我怎么了?话还没问完他便想起来了,便倔强的住了口。 容璟站在不远处没有靠近,只是平静耐心的等待他的下文,当然他不会等到,他意识到了这一点,手指动了一下又恢复自然弯曲的状态,在向来沉稳的他身上,显得有一丝局促。 半晌,他开口:“千珑,你害怕我。” 不是问句,而是陈述,让他伤心的是容千珑没有反驳。 “好。”容璟对福丰说:“等不会牵动他身上的伤后,送他回埙篪斋。” “哥…”容千珑觉得自己不能就这样离开,眼前的不是别人,是上一世不离不弃的兄长,他怎么能害怕? 所以容千珑颤抖着,尝试了好几次才说出了一个明显的谎话:“哥,我我不怕你。” 容璟眨了下眼,仍然没动。 容千珑朝他伸出手,容璟几乎立刻回应了他,然后由容千珑收回胳膊,拉进了相隔的距离。 容璟被他带着耳朵贴近容千珑的唇边,听到他用气声说:“是他做了让你忍无可忍的事,对不对?” 容璟垂下眼眸,声音很轻的回答:“对。” “是他放火吗?”容千珑问话时便红了眼眶,若是如此,那上辈子他就是冤枉的,他记得没错,分明就没将纸灯笼放在能引燃纱幔的地方,而且他清楚记得自己熄灭了灯。 容璟打开药膏,拉下一边领口,露出线条优美单薄的肩膀,指腹轻磨,仔细的上药:“他没有承认。” 容千珑眼睫颤了颤:“那…那你答应我,若不是十分确定,以后再不能将人打成那骇人模样了。” 容璟闻若未闻,只是仔细的又挖出些药膏,将他双足放在腿上。 “你想想…”容千珑挣扎起身,扳着容璟的肩膀,一双泪眼我见犹怜,“若是我被人打成如此模样,你和母后不心疼…唔…” 容璟手劲无意识加重,在容千珑叫疼后恍然回神,低头吹了吹他的脚:“知道了。” 知道了,但没说同意了。 容千珑换了衣裳,仔细洗了脸,问寿丰:“能瞧出来我哭过吗?” 寿丰望着他那双肿起来的眼睛摇了摇头:“瞧出来也无妨,您可以说是疼哭的,身上烫出那些伤来,娘娘也不会笑话您。” 容千珑也摇头:“不是的,我不想娘亲担忧。” 拿鸡蛋滚了一会儿,容千珑才同容璟去看皇后,皇上本想罢朝几日,但皇后一日也不许,催促他走了。 第32章 容璟倒是毫不犹豫的没去,陪着容千珑回埙篪斋,如今的埙篪斋来来往往许多人,嫔妃都侯在瑶台宫院中,梅琴出来说娘娘要休息,诸位请回。 众人要走之际,正好容千珑满面病容进来,容璟一把扶住要行礼问候的容千珑,自己也只是略点头:“恕礼数不周。” “哪里哪里。”回答的是面容温和的赵昭仪,她是元后赵钤礽的堂妹,在元后过世后被赵太傅安排进宫,皇上只召幸过她三次,初次便有孕,生下了皇五子容千玳,第二次是皇五子满月宴,第三次是皇五子周岁。 赵太傅曾上奏请皇三子容千瑜迁居瑞云宫由她扶养,太后也附和,最终不了了之。 容千珑看见她就想起容千瑜方才惨状,容璟发现他的慌乱,捏了捏他的手臂,向赵昭仪客气道:“母后昨日受到惊吓,又有伤在身,便…” “娘亲受了伤?”容千珑挣开容璟,不去理会众人,跑到了埙篪斋。 皇后仍然精神好了许多,可以坐起来吃些东西,容千珑满脸泪花的闯进来时,皇后朝他笑笑:“来的正好,有你爱吃的芙蓉乳羹。” 容千珑冲过去握住皇后的手,“娘亲,您受伤了吗?娘亲您是如何伤到的?” 兰棋有些小脾气,还想着前些时日的龃龉,便说:“是殿下背娘娘出来时被烧断的房梁砸中了。” 她说的太快,皇后甚至来不及阻止,只是责怪的看了她一眼。 兰棋佯装没看到,继续说:“御医说定是那梁木烧红了,才烫的满背水泡,如今还不是最疼得时候,等到水泡破了流…” “兰棋。”皇后严肃开口:“凤鸾殿正在条件没烧干净的东西,你去盯着。” 兰棋心虚的应声:“是。” “娘亲…”容千珑说着又红了眼眶,皇后连忙给他抹眼泪:“快打住,眼睛都肿成一条缝了,还要哭吗?” “都怪我…” 容璟还未进门,便听得哇一声大哭,他手已经按在门身,又收回手对一旁竹书道:“烦请替孤同母后说声,孤来给母后请安” 竹书道:“太子殿下只管进去便可,四殿下正在里头呢。” 容璟才就着竹书推开门走进去,皇后正无奈的给容千珑抹眼泪,容千珑的眼睛堪比泉眼,越擦越多,越劝越汹涌。 “别哭了,多亏是你闯进去,否则娘亲说不准就叫烟呛死在里头了,只是小伤而已,分明就不怪你。” 容璟未来得及说一句话,又果断转头出去了,容千珑有多难哄他早上已经见识过,至于现在,谁惹得谁负责吧。 皇上下旨彻查瑶台宫,几乎每个人都被带走问话,刑宫里几乎都是瑶台宫的上下宫人。 连容千珑都被带去审问,原本是他去刑宫不过走个过场,皇上吩咐刑宫主审替他备了软榻和汤婆子,审室也烧的暖暖和和,但太后横插一脚,亲自到场让人撤了东西。 当时皇上正在上朝,小半天什么都不知道,容千珑便跪在又破又薄的圆垫上,上头的官员也满头大汗,夹在太后和皇上之间,也只能谁在场听谁的。 容千珑将自己那日做了什么翻来覆去说了几十遍,审视里的温暖退去,很快恢复潮湿湿冷,他打了个喷嚏,主审几乎也要晕死过去,低声说:“殿下再坚持一下,下官也是逼不得已。” 容千珑看了看外面手握汤婆子一脸淡漠的皇太后,对主审点了点头:“我知道,不怪你。” 午膳前容璟手持太子令牌闯刑宫,贺源紧随其后,容千珑已经发起高热。 容璟先将容千珑抱在怀里,容千珑眼皮艰难睁开,与他对视,片刻后见他透过栏杆看向里面的太后,容千珑被那样的眼神吓到,忽然想起容千瑜的惨状,慌忙伸手覆上容璟的脸:“哥,我冷,我们回去了。” 容璟收回目光抱着容千珑离开,太后心有余悸不由得乱了呼吸,即便不是亲祖母,好歹也姨祖母,居然那样杀气腾腾的望过来。 贺源目送他们离开,走上前对皇太后行了一礼,不卑不亢道:“圣上让小人来给太后娘娘您捎句话,娄昭君能主高家内事,是因其聪明决断蕙质兰心,且得神武帝敬重,先为武明皇后,后为皇太后。” 说罢微微点头行礼,转身退出。 太后两手抓紧扶手,一言未发,直到身旁侍女虔香出声提醒,她才缓慢起身,方才的神采奕奕也瞬间变为老态龙钟。 第18章 容千瑜消失多天,最终被人在百兽园篱笆下发现,人已经奄奄一息,太医倾全力救治,脉象总算稳了下来,只是不敢见人,问话并不方便。 容千珑生怕容千瑜说出容璟做过的事,但容璟依旧如往常,该上朝上朝,没有半点顾虑的样子。 看着郁郁寡欢的小儿子,皇后和皇上心中皆觉不忍,冒死救人孝心感动阖宫上下,连朝臣都纷纷赞叹,唯有当事人仍觉亏欠,怨自己粗心没有将娘亲的背也护住。 初冬飞雪时皇后的烫伤终于不再疼了,结的痂也不再稍微一动就破开露出血肉,容千珑每日伺候她吃喝,从不曾懈怠,听到太医的话后深深地松了口气。 太医刚走散朝的皇上和容璟回到了乾阳宫,寝屋里阳光和炭火都充足,温暖和煦让人犯困。 容千珑刚扶着皇后躺下,自己便打了个哈欠。 “困了?”皇上一边脱下朝服一边慈祥的笑着问他。 第33章 容千珑摇摇头,又点点头,然后去榻上噗通摔上去,歪在软垫上不动了,神色疲倦不带防备,说不出的慵懒可爱。 皇后撑着脸看他,越看越觉的好看,玩笑道:“皇上你瞧,臣妾多会生。” 容千珑眼睫颤了颤,坐直身子不困了。容璟将他的反应收入眼底,走上前来抚他滑腻的脸颊:“怎么了?” 容千珑在他手心中摇头,像是只猫在蹭主人。从前容千珑是只容易炸毛的小老虎,别说兄长容璟,连皇上想捏捏他脸颊都要惹得他吹眉瞪眼。 如今温顺的不得了,也不再抗拒别人碰到他。他在东宫住的那几天,容璟干脆当他是暖和的布娃娃,有时睡得迷迷糊糊,把手伸进他寝衣下摸他软乎乎的肚皮。 容千珑不长肉,腰肢纤纤称得上颀长清癯,但不知为何,容璟总觉得他跟寻常邦硬的男人不一样,抱上去时柔软的不可思议。 “不要掐你弟弟的脸。”皇后如今行动不方便,只能出言阻止:“掐多了容易流口水。” 容千珑被逗笑了,一头扎在容璟怀里被接住,他咯咯笑了一会儿,露出半张脸问皇后:“娘亲,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哪里还会流口水。” 容璟发现容千珑虽然不太哭了,却经常露出愁容,有时笑着笑着眼神就泛起哀伤。 皇后搬离后他便又住回了自己的埙篪斋,皇上下朝回乾阳宫时,他便懂事离开。 回到瑶台宫路过凤鸾殿,他看着还未来得及修缮好的废墟,心中惆怅,不知不觉双眼酸涩,正出神时忽然被人自背后拥住了,容璟问他:“怎么哭了?” “我舍不得。” “没关系。”容璟安慰他:“还会修好的。” 两人皆陷入了沉默,凤鸾殿有太多儿时回忆,也不知修缮过后还能否复原。 转身时瞧见太后宫中的向丰走在前头引着软轿,走近时躬身行礼:“小人给太子殿下,四皇子殿下请安。” 容璟看着轿子旁边跟着跪下行礼,却未开口的禄丰,淡笑着问向丰:“向内官正当差?” 向丰耷:“皇后娘娘烧伤未愈,三殿下又误入百寿园被熊所伤,眼下无人照看,太后娘娘便命小人将三殿下接到寿安宫,以免皇后娘娘操心。” “母后让竹书留在清韵阁照料三哥,父皇也派贺源时常来探望,每日太医来过都去乾阳宫回话,三哥在此有何不妥?”容千珑凝视着向丰。 相比容千珑的质问,容璟只是淡淡望向一言不发的禄丰,禄丰便一个哆嗦,下意识往软轿隐蔽处挪。 向丰是寿安宫的主事内官,话说的妥帖:“皇后娘娘的安排自然细致,只是太后担心前朝不知其中内情,只瞧见三殿下独留瑶台宫,况且…” 容千珑哼一声:“何时留三哥独住瑶台宫?我不是还住在埙篪斋吗?”自从被太后打了一巴掌,便彻底不顾什么恭顺有礼,直来直去图个性情爽快。 向丰姿态放的低:“是是是…” “为难他做什么?”容璟像是终于回过神似的,只向容千珑哄道:“祖母疼孙辈,是三弟的福气。” 向丰离开时还觉得奇怪,本以为要被太子为难一阵,没想到这么容易就放他们带走了三皇子。 “吵得难得在点子上。”容璟揉揉容千珑的头发,容千珑仰起头看他,担心自己刚才过于咄咄逼人,但容璟朝他笑了笑,轻声说:“乖。”便若无其事的看路了。 初入冬的雪下的不厚,容千珑在埙篪斋门外踩来才去,从前这样的傻事他才不会做,整日跟着宋淳睿游手好闲,生怕别人觉得他是个好孩子。 其实源于他从不被看好的自卑,因此无时无刻都拧拧巴巴,看个话本子都担心别人以为他在读圣贤书,觉得别人会在心里嘲笑他无用功,再怎么努力父皇也只看重兄长,只会问兄长功课。 切切实实的经历过失去,又死过一次,看开后的容千珑觉得天地广阔,一切都是那么的顺意,唯一担忧的便是平安和健康。 若是被人都来嘲笑他,换母后和兄长一生喜乐,他会毫不犹豫的说愿意。 小猫从雪地上踩出一趟脚印,然后扒着容千珑的腿要抱。 “冻脚脚了是不是?”容千珑笑呵呵的把猫抱在怀里,高傲的猫统共没对他主动过几次,高兴的他露出傻乎乎的表情。 容璟站在廊下看他:“千珑,下雪了。” 容千珑仰头看天,雪花飘飘扬扬落在他脸上。容璟拧起眉:“过来,当心冻着。” 容千珑听话的走过来,廊阶的石板有些滑,他一个踉跄被容璟扶住,回过魂来便像是被点了笑穴哈哈笑起来没完,寿丰也在旁边咯咯笑,眼前的氛围太美好,容璟也没忍住笑了。 “你的猫叫什么名字?”容璟问。 容千珑有些不好意的说:“就叫猫,开心了就叫他猫猫。” 白白胖胖的猫在他怀里蹬爪子,一下一下跟他闹着玩。容璟眼神看的紧,担心猫露兽行挠伤了容千珑毫无防护的脖子。 “以前取过名字。”容千珑说:“我没念过几天书,喝着米酒吃着米糕,便要叫他米糕,他们听了都笑,我以为他们笑我草包取的名字不好,发了一通脾气躲起来哭,回想起来真没出息。” 容璟手指攥紧,“都有谁笑你?” “其实也未必笑我,是我纠结短处,因此多心。”容千珑单手往上颠了下猫,让猫扒着他肩膀,空出一只手去握容璟。 第34章 容璟原本以为他没看到,拳头被柔软的手指贴上后自然的松开了,生出种被拆穿的心虚,平常也就算了,自从被容千珑撞见他对容千瑜动手,二人虽然默契的不再提起,但都当了回事,担心对方留下隔阂。 放眼望去一片白茫茫,入眼亮堂宽敞,好像所有罪过都被淡化,所有过错都被购销。世间所有都不值得太多心里。 容璟竟然肯摸了摸容千珑怀里的猫,轻声到甚至小心:“我觉得米糕很好。” 米糕:“喵~” 雪花温暖的落在容千珑的心头,反射出干净的光芒,他太雀跃,低头去亲米糕时被容璟捂住了嘴,“脏。” “不脏的。”容千珑瓮声瓮气的说到,偏过头躲开他的阻拦,飞快的在米糕头上亲了下,然后拉过容璟的手,未等人反应,故技重施飞快的落下一吻。 容璟瞪大眼睛。 “好了。”容千珑笑起来:“现在你也脏了。” 容千珑笑的明媚漂亮,美好的仿佛世间就此凝滞,忽然他不合时宜的挠了挠肩膀,烧伤的地方长出新肉,经常觉得痒。 “不准抓。”容璟及时阻止他:“太医说你的伤药是能止痒的。” “我没觉得止痒。”容千珑急着去抓痒,又挣脱不掉束缚,容璟的力气那么大。挣扎了一会儿他生气了:“真的很痒。” 近来容千珑总是受到伤害,大火后不久烧伤的疼痛还难以忍耐时,便被太后在刑宫里为难,今日好不容易欢快些,容璟恨不得替他疼替他痒。 可这不现实,连太医都无计可施。容璟想了下:“我今日不忙,带你出宫逛逛。” 容千珑果然又开心了起来,也不再执着肩膀痒不痒:“好!” 容千珑在轿子上还在哼着不知哪里听来的调子,容璟没听过,怀疑他在胡乱哼,闲来无事想了一会儿,又觉得没准真有这样不着调的曲子,毕竟自己很少听戏曲,不知道也很正常。 出宫对于容千珑来说不算什么稀奇事,但他从前几乎没有同容璟一起出游的机会,被人训一顿抓回去不能算在其中。 他不端正着坐,单膝跪在座上,趴在窗子缝上往外看,容璟好奇他怎么会因为出宫就那么快乐。 不过很快容千珑收回目光,人老老实实坐好了,曲子也不再哼,面色有些凝重,眼神也转个不听,不知在想什么。 “怎么了?”容璟问。 容千珑摇头不想说:“没什么。” 有些事简直像是宿命安排,容千珑感觉自己被老天愚弄了,偶然出宫居然也能看见庄泾肋在外面转悠,宝石蓝的苏锦斗篷,头发高高束起,好一个青春得意的少年将军。 容璟掀开轿窗往外看了看,他这侧只是平平无奇的小摊,埋着寻常的东西。 轿子停在一处院子,容千珑不知道这是哪里,出来时才知道这只是用来停车的地方,但这院子有房舍有雅致的景观,如此考究的建设像是有人住在这里。 他想问,但是容璟没有回应他的目光,应该是不想解释,容千珑便没有问。 容千珑对出宫的计划和认知只有去酒楼馆子吃酒,宋淳睿是这样,连庄泾肋也是。 但容璟是真的同他逛逛,他们素净的斗篷之下藏着皇子才能穿的纹样袍子,容千珑胡思乱想,会不会有人忽然冲过来掀开他们的斗篷,然后整条街的人都发现他旁边的人是太子。 会有刺杀吗?容千珑想着想着回头看了眼容璟,然后快走一步自以为不动声色的将容璟挡住一个肩膀。 容璟觉得有些好笑,扳着他肩膀按回原本并肩的位置,问他:“做什么?” “唔…”容千珑说不出理由:“不做什么。” 第19章 一家卖香的铺子敞着小窗,从门前路过都忍不住寻着味道朝里望一眼,容璟注意到他回头,便提议:“进去看看。” 店里香气混杂,若干香囊摆在三面柜中,正中央一张大桌,堆叠着山包似的香囊。 容千珑遮了下鼻子,香气混在一起的味道不仅不迷人,还过于刺-激,但他以为容璟有兴趣,两人都忍着要窒息的气味在铺子里逛起来。 容千珑自我安慰,至少这里庄泾肋绝不会踏足。 下一瞬门便被一小厮推开,庄泾肋迈着大步子进来,朗声道:“掌柜的,把你们这里让佳人闻了便忍不住对小爷我展颜一笑香都拿出来!” 掌柜高声应到:“好嘞,客官您里边请,二楼雅间稍后片刻!” 容千珑背着身挪到容璟旁边,试图藏起来自己。 容璟根本不会特别注意一个张扬的路人,只是在一块檀木旁站定,微微凑近嗅了嗅。 “哎?我昨日才回京,今日便偶遇李公子,当真是缘分。”庄泾肋大步迎上来。 容千珑已经要跑了,容璟却还未察觉有什么不对,压根不知道这声“李公子”唤的是谁。 直到庄泾肋一把将他旁边的容千珑拉走,宛如江湖好兄弟般拥住,重重拍背。 容璟一脚踹在庄泾肋腰上,将自己弟弟拉到自己身后,方才砰砰拍的那几下听的他心突突直跳,那么重的力道容千珑的身子骨如何能承受的住。 庄泾肋被踹出去三步远才稳住自己,看向容璟的目光多了些探究和敌意,眼前的人看着虽高却不十分壮,竟然有这样大的力气将他踹出去那么远。 第35章 “练家子。”庄泾肋抬了抬下巴,“敢问阁下姓名?” 容千珑连忙从容璟身后出来挡在两人之间,解释道:“这是我哥哥,亲哥哥。哥你不要动手,这是我结识的友人,行为举止不拘小节些,但他是好人,是卫国公家的二公子。” 因紧张说了一连串,直到庄泾肋轻声重复“亲哥哥”三个字,他才反应过来方才说了什么,只能硬着头皮点头:“亲哥哥,改日再同你解释。” 庄泾肋和容璟打量着彼此,目光一个比一个刻薄。 容璟气度不凡,捎一打眼就知身份气派,不是说孤身一人过继给了李家,庄泾肋疑惑的看着容璟,到底是亲哥哥还是半路自认的别有用心之人。 看庄泾肋衣着不凡,说话举止却不谦逊,带着走南闯北的江湖气,也不掩见过世面的自信张扬,容璟还以为他是富商家的儿子。 听容千珑说他是卫国公府的二儿子倒也合情理,前不久容璟才查过他的底细,混过校场去过边疆,不野才奇怪。 “既然是你亲兄长,我也该打个招呼。”庄泾肋上前行礼:“在下庄泾肋。” 容璟盯着他一瞬不瞬,直到容千珑唤了声哥哥,他才收回目光,却并没有理会人,失礼的转身继续看那块檀木。 庄泾肋倒是不觉得尴尬,反而容千珑局促不安,“二公子,此行可顺利?” “劳李兄弟挂心,此行还算顺利,受了些小伤倒不打紧。”庄泾肋低头看向自己刚才被踹了一脚的地方,流出来的血已经把衣裳浸湿了。 容千珑惊呼一声,下意识伸手去捂他的伤口处,隔着布料只蹭到了一手血。 “脏。”庄泾肋抓住容千珑的手腕,脸上一点不见疼痛的迹象,平静的拿出帕子帮容千珑擦手,还不忘瞥一眼满眼怒火的容璟。 “你受伤了?”容千珑声音焦急,前世也有这么一遭,他到了卫国公府后,国公夫人还曾心疼的说怎么容千珑不去替。 “别担心。”庄泾肋心中有种奇异的感觉,就像在战场上想赢那么迫切,“小伤。” 容千珑惊愕之余忘了眨眼,泪水从他干涩的眼睛流下,“你受伤了就该好好养伤,为何还要出来活动,这么多血,该有多疼…” “千珑!”容璟终于忍不住带着愠怒的叫了他一声。 千珑?庄泾肋觉得这名字耳熟,一时没想起来是谁叫千珑。他只顾着与容璟对峙,眼神交锋若能化成实质,两人大概已经打了几个回合。 “哥,他受伤了,快让人送他回家。”容千珑请求容璟,只换了一个淡漠的眼神,容璟没有理会他,也没有了逛下去的兴致,丢下他出去了。 庄泾肋的小厮青虹刚游荡过来,正要说话忽然发现了容千珑脸上的泪花,疑惑的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他主子正在流血,嗷一声责怪道:“哎呦您怎么又流血了?回去太太又要骂我,祖宗诶…” 庄泾肋直勾勾的盯着容千珑,心想他哭的可真好看,而且还是为了他哭的。 “你快回家去。”容千珑焦急的催促他:“你快回去,我让太医去你府上,快点!” 庄泾肋本想说没事,但容千珑眼圈通红看上去极脆弱,那几颗眼泪把他的心都泡软了,答应道:“好,我这就回去,你别哭了。” 容千珑反驳:“我哪里有哭?”一眨眼又掉下来结实的两颗。 “我这就走。”庄泾肋没敢再留,一步三回头的走了,刚出门脱离了容千珑的视线他便嘶一声捂住了自己的伤口,方才容璟那一脚毫不留情,伤口裂开了。 旁边传来一声轻哼,庄泾肋抬头对上容璟的目光,顿时觉得有点丢面子,略一思索便笑起来:“他关心我你不乐意?” 容璟淡漠的看他一眼,像是根本没将他看在眼里。 庄泾肋的伤口隐隐作痛,现在起冲突也不占优势,嘲讽一句达成目的,便得意的上了自家轿子离开。 铺子里只剩下容千珑一个客人,他站在那里好半天才回过神,随手挑了个香气淡的香囊去结账,掌柜报价后才发现自己身上没有钱。 掌柜的不在乎蝇头小利,大手一挥送了。 容千珑做好了容璟派侍从留在外面等他的准备,看到容璟还在门口老树下负手而立,忽然觉得无比心安。 他走上前叫了声哥哥,容璟听见他出来了并没有理会,自顾自的继续逛,只是步子快了许多,容千珑亦步亦趋跟在身后。 走了一会见容千珑仍然一副心事重重没有要解释的样子,容璟忍不住冷声问道:“我是你亲兄长,你却向着外人。今日是不是我生气走了,你也无所谓?” 容千珑无话可说,心中五味杂陈,哪里是他的亲兄长啊,明明是被一脚踢裂了伤口的庄泾肋的亲兄长。 想到这里难过的不得了,觉得自己搞砸了一切,若非自己重生后凭着前世记忆认识了庄泾肋,也不会搞得他们亲兄弟冲突。 “不是的…”容千珑不知从何解释。 百般纠结之下,反倒放弃挣扎,将手中的廉价香囊递出去:“给你的。” 容璟冷淡的瞥了一眼,又移开目光。容千珑保持着举着香囊的姿势很久,正在他以为容璟不会收时手中一空。 “哥,你真好。”容千珑抱住容璟的手臂撒娇,“我时常纳闷儿,我哪里配有这么好的哥哥,果然…” 第36章 “果然什么?”容璟惩罚似的捏了捏他的脸,不过也没忍心用劲儿。 “没什么。”容千珑像是要分离一般不舍得看着容璟的脸,很轻的说:“回宫吧。” 回宫后刚下轿容千珑当着容璟的面吩咐寿丰:“去太医院,让太医去卫国公府走一趟,若母后问起来,就说我一时失手导致庄二公子旧伤复发。” 寿丰领命去了。容千珑不放心似的目送他消失不见,一回头发现容璟目光冷冽,似乎要把他盯出个窟窿。 为何要因无亲无故的男人受伤而落泪,容璟想不通,他倒不觉得容千珑会喜欢那样没轻没重的男人,只是生气容千珑在人前流露出那样脆弱的神态。 从前朝夕相处经常被容千珑单方面针锋相对,容璟不太会注意容千珑的美貌,如今相处的友善愉快,那张曾经总是拧着眉带着挑衅的脸回归原本的恬静美丽。 不得不承认,容千珑生的太出众,以至于容璟近来听到谁说哪个宫娥清丽,哪家花魁美艳,都下意识与容千珑相比。 比来比去都觉得不如容千珑的颜色。 若是让那些好色之徒瞧见他落泪的样子,还不知道要在心中如何遐想冒犯,容璟光是想到就无法忍受,恨不得将所有对容千珑不怀好意的男人阉了。 “哥,怎么了?”容千珑忍不住问,容璟已经盯着他出神太久。 容璟脱口问出:“你喜欢男人?” 容千珑从为探究过此事,他不知自己喜欢男人还是女人,前世今生都没有对谁动过心,似乎天生对情丝迟钝。 “啊?”容千珑不知如何回答,甚至觉得问题荒谬。 “我陪你出宫散心,你却急着回来给卫国公的儿子找太医。”容璟眼眸黯淡:“白眼狼。” 他们于薄雪中不欢而散,容千珑缓缓抬手掩住口鼻打了个喷嚏,孱弱的他有些承受不住冬日的寒冷,即使眼下不过初冬。 但刚才的容璟比极寒时还要冷,冷的他心像是被冰封住了。 容璟带着自己的人都走了个干净,就剩下容千珑一个人低着头看自己的鞋面,落寞的如深秋树上最后一片枯黄的叶子,这片叶子此时摇摇欲坠,最终晕倒在雪地里。 等他醒来时已经天黑,眼前的场景如此熟悉,睁开眼睛先看到太医,一如每一次发病。 他翻了个身将所有人丢在身后,眼泪静默的落在枕头上,容璟居然说他是白眼狼。 他以为重生后与哥哥相处的很好,不说相亲相爱也算兄友弟恭,不吵架也不闹人,偶尔几次容璟冷脸,他也很快低眉顺眼的道歉。 “寿丰。” “小人在呢。”寿丰走到他床头。 容千珑哭的鼻子发酸,瓮声瓮气的问:“哥哥来过了吗?” 第20章 寿丰如实说:“太子殿下来过了,那时你还没有醒,坐了一会儿便回去了,吩咐小人等你醒了差人去知会声。” 容千珑赌气道:“不准告诉他。” 他闹脾气很明显,寿丰没当回事,当面答应他不说,转头就让人去东宫说一声,阳奉阴违的毫无心理负担。 容千珑一连病了半个月,皇后每日乾阳宫和瑶台宫两边跑,容千珑劝不住她只能每日催她趁着天亮早些回去。 期间容璟一次都没来看过,容千珑心中伤心面上装作不在乎,精神好些后能坐在小炕上与寿丰下棋了,不过没几盘就哈欠连天,他推开棋盘倒下就睡。 醒来时皇后正坐在旁边编扇穗子打发时间,“娘亲…”容千珑将挡风的厚厚窗帘推到一边,皇后连忙阻止:“不准绑窗帘,当心受了风,你身子刚见好。” 容千珑坚持将窗帘绑起来,绑好了靠着皇后坐下:“这么暗的屋子,我怕娘亲累坏了眼睛。” “你这孩子,平白惹我眼泪做什么?”皇后抹了抹眼角:“原是为了我。不过你方才梦话唤的是哥哥,娘亲还是要嫉妒的。” “啊?”容千珑有些惊讶,方才明明没有做梦,竟然还叫了哥哥。“娘亲骗人,我才没有唤哥哥,我病了这么久他都不来看我,我不要他了。” 皇后笑笑:“为这个生气?其实不怪你哥哥,近几日朝臣纷纷说娘气宿在乾阳宫不合规矩,如今深冬也不好让宫人挨着冻顶着风雪修缮,朝臣便提议让娘亲迁居空闲的宫殿呢。” “这怎么行?”容千珑气愤道:“空闲的宫殿都又偏僻又狭小,娘亲你是中宫皇后,住的偏远难道就合规矩吗?更何况妃嫔还要日日请安,难带也要她们顶着风雪横跨大半个后宫,挤在小殿里问安吗?” “别生气,乖。”皇后微笑着拍他背:“早知你要动气,为娘就不说给你听了。你哥哥就是为此事发愁繁忙,才不得空来看你。他虽没来过,但日日都会问娘亲你见没见好,吃的多不多。” 容千珑仍然不消气:“□□日去见娘亲,匀不出一次来见我。” 皇后笑起来:“你这孩子,小心眼起来还真不好哄,罢了,娘亲不替他说话,改日你们兄弟见面自己吵吧。” 又过了几日容千珑能出门见风了,他在院子里踢雪,想伸手堆个雪人,每次要动手都被寿丰拦住,不准他碰凉的东西。 待在埙篪斋多日不得出,他早觉得百无聊赖,寿丰提议去东宫转转,他赌气不去。他趁寿丰不备终于找到机会捧起雪,嬉笑着砸向寿丰。 第37章 寿丰一边尖叫一边把他手上的雪拍干净:“要疯了殿下,每年入冬都要病这么一遭,今年好容易半个月便能出门,你这是要吓死小人嘛!” 容千珑得逞的笑着,看着寿丰拍拍他身上的雪,又被他转过去检查身后有没有雪,他看着寿丰忙活,脑海中回想着刚才寿丰说的话。 “每年入冬都要病这么一遭”,容千珑笑容慢慢消失,想到了卫国公府的大公子庄渭川,自己的血亲兄长。 重生后他每次见到容璟后,都强迫自己不去想起庄渭川,总觉得太担忧亲兄长,有些愧对容璟。 但前世庄渭川对他很和气,他永远都记得庄渭川曾帮他说过话。若是他们病症差不多,那是不是冬日寒冷也伤了亲兄长的健康。 “寿丰。”容千珑开口:“帮我看看药还剩多少,药方子也拿来给我。” “药还剩下一半,药方子在太医院,咱们埙篪斋没留,您要药方子做什么?” “不做什么。”容千珑握了握拳,像是用了莫大的勇气下决心:“去将剩下的药都包起来,听我的就好。” 寿丰答应着去了,从前容千珑便是想起一出是一出,不顺着他他还会发脾气,但脾气来的快去的也快,寿丰知道他心性便不记仇。 自从跌进水里捞出来后,活像是把脑子里的坏东西都洗净了,也不时常动怒,还会时常关怀他,寿丰觉得日子越过越舒畅。 包好药站在门口复命:“殿下,药都包好了。” “去换出宫的衣裳,穿厚实些。”容千珑吸了吸鼻子,今日虽阳光明媚,但到底是冬季,冷的人鼻酸。 “出宫?” 容千珑早料到他是这个反应,冷淡的命令道:“没错,出宫,不许去告诉乾阳宫,也不许去告诉太子,平日你当耳报神,横竖娘亲和哥哥是自己人,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今日的事你闭紧嘴巴跟我走,否则你就去东宫伺候吧,那里前程好。” 容千珑走过去,从他手中拿过一包包摞放起来的药,“随你。” 寿丰一怔,连忙追上去:“小人当然听殿下您的,小人哪儿都不去,只跟着殿下,殿下您可要信我的忠心,小人说与太子殿下是因为…” “好了,不用解释了。”容千珑强挤出个笑,前世的许多事只要想起来就觉得心酸:“我知道你会跟着我,去哪里都会陪着我,我都知道的。” 一句话给寿丰说红了眼睛,容千珑拿出帕子递给他,两人都没再说话,心却近了不少。 这回去卫国公府算得上轻车熟路,才通传不出半刻,庄泾肋便迎了出来,“李公子。” 他笑的很爽朗欢快,性子还未从边疆的行军汉子堆里拉回来,毫无收敛的伸手揉搓容千珑的脸,容千珑觉得脸像被磋子磨过似的疼,也只是蹙眉后退了一步。 他的躲避让庄泾肋觉得心痒难耐,愈发想过分一点,从对他说不要去边疆起,到无数次对他冒犯行为的纵容,若非喜欢岂会如此? 庄泾肋上前去揽他腰,这回实在不像话,容千珑忍不住呵斥:“大胆!” 话毕又觉得心虚,自己一个假皇子哪里来的本是说真皇子大胆,可是三番五次的挑衅早就触了他底线。 容千珑委屈的瘪了瘪嘴,寿丰上前一步隔在两人中间:“庄公子自重。” “害羞了?”庄泾肋已经当他喜欢自己,对此能想到最合理的解释便是羞怯,因此愈发大胆。正好容千珑气的咳喘起来,寿丰退到后面帮他拍背。 容千珑即刻便想走,走出去几步又想起自己为何而来,忍着不情愿问道:“你身上汤药味熏的重,可是病了?” “我那点伤劳烦你挂记。”庄泾肋笑笑:“早就好了,药味儿是才去过我兄长的屋子,兄长先天不足,长年累月吃药,入冬病重,有大半个月没下过床了。” 容千珑低下头,一旁的寿丰反应过来带的药,轻生唤道:“殿下?” 容千珑回过神来,点点头:“拿来吧。” “是。”寿丰有些疑惑的回轿子里取药,自家殿下怎么未卜先知,将药带出来还用上了。 容千珑对庄泾肋说:“巧,我正带着调养先天不足的药,你若信得过我便给你兄长试一试,若是信不过也是情理之中,大可请郎中验过。只是我今日出来的急没有方子,已做成药丸的怕是不方便着郎中复制。” “看来李公子善医术。”庄泾肋收敛起笑意淡淡的望着容千珑,从那日在香铺见过后,他便察觉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 目光相对时,二人都莫名产生被骗和欺骗的羞愧,容千珑将药塞进他怀里:“我还有事,告辞了。” 出了卫国公府的门容千珑忍不住大哭起来,重生后他活的每一天都是离自己在乎的人越来越远。 寿丰不明白他的忽如其来的情绪,手足无措的站在旁边,如哄孩子一般劝他别哭了,回宫让厨房做他喜欢吃的甜糕。 容千珑坐在轿子上哭了一路,如今母亲活了下来,他或许不该再鸠占鹊巢,从他将母亲从火海背出来的那一刻,他隐蔽的在心中留下喜极而泣的泪水,是不是没有了赖在这里的所以合理的理由。 在轿子停稳后的相当长一段时间里他都没有动,寿丰也没有敢催促他。 他想到了自己儿时的某一天,他站在御书房的桌案前,小心而又讨好的开口:“父皇,我今日去了学堂。” 第38章 皇上正忙着批阅奏折,兴许很忙,他迟疑而又轻巧的点了下头,不知是敷衍还是分不出片刻来照顾自己年幼儿子的期待。 “我背了一首诗,父皇要不要听?” 皇上抬头看了他一眼,先是疑惑的嗯了一声,又似才反应过来,重新咀嚼了小孩子的语言,满不在乎的拒绝到:“去背给贺源听,乖,父皇正忙。” “哦。”容千珑没有背给贺源听,他小小的一团坐在门槛上,痴痴的望着远方的青天白云,试图安慰自己父皇太忙了,是自己不懂事。 他跳起来,从殿前石阶噔噔噔跑下来,忽然他停下身,看到石阶正中央容璟提着半边袍子大步流星的走上去,他回头看了一会儿,直到容璟走上最后一阶,似乎感应到了他的目光,也停下脚步回望过来。 目光交汇的那一刻,容千珑转回身跑开了。他以残忍的方向说服了自己:容璟会在父皇的期许中走上去,而自己会在无人在意时跑开。 无论是向上还是向下,或是任何一个曲折迂回的方向,都不会有人在乎。 他还想到某一天,叔父在御书房对父皇说:“得先皇爱重,托臣弟辅佐皇兄,不枉先皇对臣弟的教导,从前如此,当下如此,未来亦如此。” 容千珑坐在门槛上抹眼泪,他是不被期许的哪一个,他讨厌孱弱的自己。 若是庄泾肋在皇宫里长大,父皇会问他的功课吗?他会成为容璟的得力助手吗?容千珑呜-咽了一会儿,抹了抹眼泪下了轿子。 东宫里容璟正在用晚膳,见到容千珑气势汹汹的进来,眼角还挂着泪,站在桌前不坐也不说话。 许久沉默过后,这回是容璟忍不住开口问他:“怎么哭了?” “你明日午后都空闲下来,陪我去个地方。”容千珑话音刚落便哽-咽一声,容璟哪里还敢不答应,生怕稍微犹豫一下人就哭了。 “好。”容璟看了看自己的碗:“你先坐下来吃饭?” 第21章 等容千珑恼火自己为何会这般听容璟话时,他已经拿起了筷子,顿时表情变的纠结又憋屈。 容璟问他:“让你吃饭是件很屈-辱的事情吗?” 被戳穿的容千珑气急败坏:“我讨厌你。”说完后又有点心虚的偷偷打量容璟。 但容璟只是点了点头,像是已经对这句话习以为常:“嗯,好,是不是除了我外,没有人给你这样发泄?” 容千珑一下子泄了气,容璟站起身走到他旁边,按着他的后脑靠在自己怀里:“我说这个不是要惹你哭,我没说不愿意,只要是想,你可以对我说很多遍你讨厌我。” “哥…”容千珑放弃一般紧紧抱住了容璟,小声重复了好几遍哥哥。就好像过了今天再没有机会叫了。 容璟把椅子拉回来,紧挨着他坐下,抹着他脸上的泪水,这一刻他都惊讶于自己对弟弟的耐心和宽容,宛如菩萨般关心道:“这回因为什么委屈?” “因为不委屈。”容千珑哽了一下,把莫名其妙的话解释的更加莫名其妙:“因为我不委屈而感到委屈,你明白吗?” 容璟想说不明白,但对上那双眼睛,好像不与那双眼睛连接的心脏共振便是他的错,因此只是沉默。 容千珑说:“我发现我的立场没有资格委屈,但我还是好委屈,我觉得这不是我的错,可有人比我更无辜,哥哥,你说我怎么办?” “那就不是你的错。”容璟安慰他:“如果你不知道该怪谁,那就怪我,左右你对我说出多难听的话都毫无负担,我又偏偏心甘情愿。” 容千珑低下头,“你这样说,那我成什么了。” 他觉得兄弟之间说这些很难为情,凭他对容璟的了解,合该是个不轻易表露情感,甚至不苟言笑才对。但是他说出这样真心的话…容千珑抬头飞快的看了他一眼,又羞愧的低下头,哥哥为什么看起来那么平静? “不要哭了。”容璟捧起他的脸擦泪:“究竟在伤心什么?” 容千珑拨开他的手,四意的发泄委屈,好像容璟的话给了他闹人的勇气,哭喊道:“你怎么能这么久不来看我?太医每日都担心我要病死了,你为什么不来?” 容璟没有说话,但其实他去过。 “还有…”容千珑闭上眼睛,眼泪顺着旧痕又添新流,他委屈的声音都小了:“你说我是白眼狼…” “我错了。”容璟很平静的嘴上认错,心中补充到:你就是白眼狼,向着庄泾肋而不向着我的白眼狼。 容千珑哭够了自己抹了抹眼泪,捡起筷子若无其事的夹菜,一边嚼还一边抽噎,容璟揉了揉眉心,强压住笑意,他有些歉疚的觉得容千珑可怜之余还有些好笑。 到底多单纯才能哭过了不需要任何过过渡,拿起筷子乖乖吃饭。 次日容璟散朝回来时,容千珑正坐在东宫,见到他进屋嗖的一下抬头看过来,好像受到了惊吓似的。 “你紧张什么?”容璟脱下朝服,福丰将朝服收走,回来时发现容千珑已经拿起了要换的衣裳,伺候容璟穿上。 “哥。”容千珑忽然攥住他的手,就在他以为要听到什么郑重其事的话语时,容千珑只是缓缓松开了手,轻轻的说了声走吧。 容千珑一路上都安静的可怕,他的神情有心死的漠然,好像是要带他走上一条无法回头的路,容璟不明白,甚至被他的样子搞得有些紧张,下意识朝暗处的私卫打了个手势。 第39章 私卫收到他的信号,悄然改换位置,大半都挪到了容千珑那边,暗中将他护住。 最后轿子停在了卫国公府,容璟才消解掉的气又被勾起来,隐含怒意的看向容千珑:“你要我来做什么?” “哥。”容千珑看起来经不住他任何一句拒绝,好像只要他现在转身上轿或者说一句不进去,容千珑便会咔嚓一声变成一堆无法复原的碎片。 容璟忍着怒火站在原地,容千珑见他没有要走的意思连忙走上去,对迎出来的小厮说:“劳烦告诉你们家二爷,就说尚书府李二公子来送药方子,想见你们家大爷一面。” 小厮早就记住了容千珑这张过目不忘的美人脸,将他们应进去安置好,不多时庄泾肋的小厮青虹便来了:“二爷正在大爷房里,小人来请您直接过去。” 容千珑浑浑噩噩,时而犹犹豫豫,让走在他身后的容璟不得不停下脚步,时而又如下定某个决心一般加快脚步,甚至走在了青虹的前面。 容璟觉得奇怪,容千珑为何像来过这里一般,甚至不需要小厮在前面替他引路。 想到这里,容璟在心中更加排斥庄泾肋,已经将他和宋淳睿之辈归为一类,背着他狐朋狗友聚在一起不知是在做什么,宫中宫外跑的倒是勤快。 “哥,这边。”容千珑回头叫他,眼睛眨了眨,说完话便飞速低下头去。 毕竟是太子忽然到卫国公府,容璟勉强让自己表情不那么像是来主持抄家的,跟着容千珑进屋去。 屋里摆设精简雅致,窗户和门钱都是一层锦缎面的厚厚棉帘,一掀帘子扑面而来热气,就像来到了埙篪斋。 庄泾肋先走到堂屋,叫了声:“李兄弟。” 上回容璟在气头上没留意,后来思索着不对劲,容千珑又大病一场,他来不及问便耽搁下来。 如今再当着他面叫一声李兄弟,容璟看向容千珑,也不说话,微微偏头示意他给个解释。 容千珑没有如同他料想的尴尬或者含糊其辞,极不寻常的压抑语气对庄泾肋道:“我不是李公子,我是…罢了,我也不知道,我今日带着药方子,若是方便,想见一见你家兄长。” 庄泾肋没有细究,点点头:“方便的,你给的药兄长吃了说有用,也想见一见你,当面道声谢。” 容璟目光在二人之间看了个来回,见庄泾肋也不似上回轻佻带笑,就像他知道容千珑的沉闷,而自己蒙在鼓里。 容璟不喜欢这种感觉,容千珑是他一母同胞的亲弟弟,没有谁能越过他去与容千珑结成更牢靠的同盟。 容千珑点点头,庄泾肋说了句请,引着他们进了卧房。 侍女撩开床幔便回避了,有个姑娘偷偷打量容璟,低头红了脸,又看向容千珑时神色一滞,她放缓了脚步,痴痴的回头望着,直到同伴提醒她,她才快步离去。 “那位公子好看,你也不能眼睛都直了。”同伴玩笑着责怪她,姑娘若有所思,似乎还回不过神来,自家国公夫人堪称国色,她看他人早已不会觉得惊艳,可方才那位当真是好看,美丽之余莫名熟悉… 容千珑深吸一口气,回头对容璟说:“哥,你没见过庄大公子吧?” 似乎只是最平常的一句话,容璟却直觉不能听他的看过去,感觉强烈到他定在原地许久未动。 倒是床上无力倚靠的人将束在一旁的床幔往一边撩起,一张病容直冲进容璟眼帘。 只一眼,容璟便僵住了。 庄渭川眼神微动,他若无其事的将目光从容璟身上移开,盯着容千珑看了许久,忽然剧烈的咳嗽了起来,庄泾肋上前去替他顺气,熟练的拿过一旁的干净帕子递给咳的直颤的兄长。 容璟目光幽深的看向容千珑,容千珑则是双眼水蒙蒙的回望他,嘴唇微微发抖,似乎在等待他的审判。 他想他明白了容千珑的反常。 记忆追溯到数月前的乾阳宫,容千珑在乾阳宫毫无征兆的发病,似乎当时卫国公在场,之后的种种反常,好像都有了解释。 容璟喉结滚动,耗尽所有力气露出一个无事发生的笑容,轻轻揽住容千珑的肩膀:“我们是不是来的不方便?” 容千珑望着他,眼中似乎不解,又好像在探寻他的反应是否出自本心。容璟几乎也要撑不住了。 幸好此时庄渭川稳住了咳嗽,对他道:“多谢李公子送来的药,因二弟而得了李公子恩惠,实在不胜感激。” 容千珑胆怯般缓缓抬头,小心的看着庄泾肋,连开口都觉得困难。 亲眼见到血缘亲人的感觉,即便前世经历过一次,容千珑仍然觉得四肢酸软,喉头干涩,仿佛魂魄都被剥离了。 “想来有误会。”容璟上前一步,已经回复了平常的游刃有余,在庄泾肋不远不近的地方负手而立:“孤的弟弟姓容。” “哥…”容千珑想让容璟带自己走,虽然要来的是他,但他的身-体已经不受他自己控制,完全动不了了,伸手想拉容璟的衣袖,可是距离远了够不到。 容是大啟皇室的姓氏,即便身份再低也是郡子。庄泾肋脸上没有一丝惊讶,早在那日分别后,在轿子上就琢磨出情况来了。 那日容璟盛怒之下唤了声“千珑”,近二三十年京城里敢往名字里放“千”字的可没有几个,若与自己结交的美人不叫李行思,也并非吏部尚书家的过继子,能让李言思闷头认下不解穿的,除了皇子好像也没别人了。 第40章 直到回家没多久太医亲自登门,笑盈盈的看了他的伤口,耐心的叮嘱了许多,还声称来都来了顺道给久病的庄泾肋诊了脉。 全家都一头雾水,客客气气送上喝茶钱,太医却不肯收。 庄泾肋确信自己的猜测无误,他没敢将自己认识皇子的事告诉自己父亲,若是被父亲知道了自己多次轻薄皇子,还不得把他皮剥了。 因此只告诉了性子温和的兄长,眼下庄渭川只装作不知情,不过他久居国公府,演技不比太子容璟,但他也不在乎,稍微演一演惊讶以示礼貌,断定容璟不会拆穿他。 “不知太子殿下和皇子殿下光临寒舍,还请…”说着庄渭川便要站起身,容璟上前去扶住他:“不要起来了,孤的弟弟便是此症,岂能不及人之心。” 庄渭川道谢:“太子殿下宅心仁厚,小人不胜感激,泾肋,还不快给二位殿下问安。” 庄泾肋心想你的都免了,我的自然也不会计较。但听兄长这么一说,心想是要走个过场,便起身行礼:“小人给太子殿下请安,给皇子殿下请安。” 直到他跪下,容璟也只是淡淡的看着,没说一句免礼。庄泾肋暗暗翻白眼,吹了下嘴角的头发。 第22章 容千珑似乎才回过神,勉强往前走了几步,堪称踉跄。容璟余光看到,便低头看向庄泾肋,矜持的说了“”免礼“”二字。 庄泾肋心里骂骂咧咧,容璟对他的厌恶他感觉的到,谁让自己当着人家的面,对人家弟弟动手动脚,现在后悔也晚了。 不过横竖都是男人,也没有吃亏一说。即便自己顶不住美色真动了心思,那也是他弟弟示好纵容在先,庄泾肋自觉无错,越想越觉得自己有礼,站起来也不再说话。 “劳烦二公子去给孤沏杯茶,要沸水滚茶,再用茶杯盖装满新雪兑进去。” 庄泾肋心中冷笑,笑容璟气急败坏,笑容璟没有办法只能朝自己撒气,因此愈发得意洋洋:“小人这就吩咐…” 庄渭川打断他:“泾肋,你亲自去。” “哦。”庄泾肋不情愿的去了,等到关上门,容璟回头捞过来容千珑,如同展示一般给庄渭川看,庄渭川也不似方才的低眉顺眼,好不敬畏容千珑的皇子身份,四无忌惮的从上看到下。 等他看完了,容璟轻轻扳过容千珑的脸,给他擦了擦眼睛,对他说:“你才刚好别又染了病气,你去外头玩一会儿,我同庄家大公子说几句话。” 容千珑不知道容璟看出什么没有,他这会儿也实在没有力气说更多,横竖自己把人带到了,逃似的出了门,祈求一瞬喘息。 等在外头的寿丰扶住他:“您怎么了?” “没事,里间太热。”容千珑咳嗽一声:“冷不防被冷起冲着了。” 一旁的青虹凑过来,他知道自家主子今日辗转反侧为何,便道:“公子您往偏厅去找我们家二爷吧,那里暖和还自在,小的去厨房要写点心果子来。” 容千珑不想苦挨在这里等一个不想等的结果,便跟着青虹去找庄泾肋。 庄泾肋见到他时面上带着自恃宽容的笑,他还对自己身份一无所知,只是得意自己早就知晓了容千珑的皇子身份,殊不知这是假的。 “来,坐。”庄泾肋从棉扇笼里拿出厨房刚出锅的豆黄糕:“你先吃着,太子殿下得精细伺候,否则一个不快,我全家人头落地。” 容千珑放要那屋豆黄糕的手收回来,不满道:“我哥哥不是那样的人。” “好好好,不是就不是。”庄泾肋挑挑眉,将茶杯盖里的雪倒进了刚泡好的热茶里,无不顺从道:“信你。” 卧房里庄渭川见容千珑出去,温和的神色染上哀伤,低声问道:“太子殿下,是小人想的那样吗?” 容璟也如同被雷轰过,“你想的什么?” 二人视线对峙,谁都不肯先说出口,同时都确定彼此眼神里的笃定。 容璟一瞬间想过很多,被宋淳睿哄到含饴院吃酒的容千珑,庄泾肋说他走错了。他仔细的盯着眼前病的几乎没有生机的庄渭川,显然人总有长处,这是位聪明人。 聪明人总让人觉得他有目的。容璟不觉得容千珑自己能发现这么大的秘密,到底是不是有人设计了这一切。 庄渭川也想不明白,容千珑那张与母亲至少五分相似的脸,还有强烈的亲缘熟悉感,他断定了容千珑是自己亲弟弟,也从容璟方才眼中的一瞬僵硬中得知,容璟也如此想。 可容千珑为何会成为皇子,庄渭川想的头痛,“怎么会这样。” 看在容千珑的份儿上,容璟不想把庄渭川想的太坏,因此只是微微垂下视线:“我不知道。”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皇后还是贵妃,容璟也只有七八岁,她记得母亲的肚子越来越大,却要用束腰紧紧缠住。元后生了三皇子,前朝后宫皆欢天喜地。 而他的母妃却在临生产前出了宫,太后跟前的侍女虔香吓唬他,贵妃一去不回了。 小容璟只是淡淡收回目光,趴在窗台望着外面的白山茶,虔香没见到他崩溃大哭,失望的推了出去,小容璟不慌不忙的打开窗台暗阁,一把量身定制的小弓箭被他拿在手中。 皇上经常夸赞他说:“千璟是个小英雄,能将弓拉的比大内禁卫还满。” 咻的一声,虔香一声尖叫,她站在树丛中开辟出的小路上,伤口在她的后肩,看不到也摸不到,她回头看去,透过白簇簇的山茶花朵,枝叶间隙中看到一张稚嫩却冷漠的脸。 第41章 白山茶树丛中流下了一滩血迹,后来母亲回宫了,他多了一个软乎乎的弟弟。 容璟说:“千珑是孤的母后在宫外生下的。” 庄渭川沉默了许久,冒死揣测道:“会不会皇后娘娘诞下的皇子夭折,为保地位,或是什么缘故,才…” 他想不到自家有谁敢换孩子,这个念头甚至都没有出现在他的脑海里,换皇子,一旦事发株连九族怕是都不解皇室心头之恨。 容璟思索片刻,他不觉得自己的母亲是为了地位敢犯欺君之罪的人,但一想到,千珑生下后不久元后去世,自己母后正是因为子嗣最多,才能堵上敌视宠妃的朝臣之口。 他揉了揉眉心,谨慎的说:“你兄弟姊妹几人?” 庄渭川道:“仅兄弟二人。” 容璟冷漠道:“纸笔在哪里,你将你与你弟弟的生辰年月写下来。还有你府中夭折的孩童和死胎都写下来,若是记不清了就写个大概,不必问别人,也不要声张,告诉你弟,不准再与千珑混在一起,孤会命太医来为你看诊,但不许太医看见你的脸。” 他说的话大半都很无礼,碍于身份庄渭川只能点头答应,将自己与庄泾肋的生辰都写下来,弟弟出生两年后,卫国公夫人确实诞下过死胎。 庄渭川手都在抖,将宣纸双手交给容璟后,忍不住担忧道:“太子殿下,若是他日事发,他…” “用不着你担心。”容璟几乎气急败坏:“他今日是孤的弟弟,他日也是。” 庄渭川眉头紧蹙的闭上眼睛,心中松了口气,轻声说是。 “孤不是迁怒你。”容璟站起身,看着这张与容千珑莫名相似的脸,他真心感到抱歉:“你放心,他不会有事。另外,他是孤一母同胞的亲弟弟,皇子中行四。” 庄渭川谨慎的念了句四殿下。 容璟看着低眉顺眼的他,只看到一个发顶,好像不久前他也见过容千珑如此低眉顺眼,难怪忽然转性,原来是发现了自己的身世。 若眼前的人是容千珑的亲哥哥,那自己算什么?容璟产生的强烈的认同困难,他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甚至闭上眼睛不成熟的回避,他想,万一是他猜错了呢?天下芸芸,有两个人长的相似有什么大不了的吗? 更何况庄渭川也只是感觉像,五官并非多相似。 他睁开眼睛,庄渭川仍然低着头,露出半张侧脸。容璟的目光无意识的凝结在他的耳朵上,然后又不受控制的去联想容千珑的耳朵,神情恍惚中似乎轮廓重叠了。 容璟再也忍不住偏开头,低沉道:“他叫千珑。” 他叫千珑,庄渭川似乎应该知道他的名字,容璟想。 容璟低下头看手中宣纸上的生辰,庄渭川比自己还大一岁,他又去看下面那一行,然后目光就停留在了那一行。 他回过神时不敢去想自己此刻的表情,其实是他心虚,庄渭川什么都没看出来。 “此事若是传出去,孤不管是不是你说的,都会认定是你说的。”容璟将宣纸折起收好:“你放心,全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你也什么都不知道,太医很快便会来你府上,直到你的病没有大碍。” 庄渭川喉头发哽:“多谢太子殿下。” “不必。”容璟回过头,庄泾肋正好端着茶扣门进来,“殿下,您的茶。” 容璟与他擦肩而过连眼神都没给他,庄泾肋疑惑的看着他的背影,直至消失后才冷哼一声,端起茶杯自己一口喝干,戏谑道:“皇室好教养。” “泾肋。”庄渭川严肃的叫了他一声:“今日太子殿下与四皇子殿下来家里的事不准与父亲母亲说,你去送送太子殿下与…四殿下。” 庄泾肋答应着,但也只是站到了外廊,因为容璟和容千珑走的很快,路过他时容璟还瞪了他一眼。 庄泾肋便站着没动,等他们身影消失在月门,他不屑的耸耸肩。“不就是姓容,有什么了不起的。” 容千珑进了轿子,很快容璟也坐了进来。 回程两人依然沉默,容千珑安静的看着自己的手指,好像那是很有意思的东西。 容璟捏了捏袖口中的宣纸,庄泾肋的生辰年月是祐仁五年冬月初九,离容千珑只差一天。他在卫国公府庄渭川的卧房时便发现了这不是抱子,而是换子。 庄泾肋才是四皇子。 容璟没有将容千珑的生辰年月告诉庄渭川,他想既然他疼容千珑,自然庄渭川也疼庄泾肋,庄渭川言谈举止都透露着他是个聪明人,若是他知道容千珑是祐仁五年冬月初八生,必然也会发现两人是被换掉了。 容璟自知偏向容千珑,焉知庄渭川不会替庄泾肋感到不平? 他知道此事瞒不住庄渭川,只要庄渭川有心去查,容千珑的生辰年月也不是秘密。 但他就是想再托一阵子,起码不是现在没有任何准备的时候,那就全都完蛋了。 下轿时容千珑甚至觉得轻松,他深吸一口气,望着天边的云,雪花又片片落下,他甚至伸出手接了几片,落在手心化成一滴水。 “过来。”容璟说完后便走了,容千珑犹豫了一会儿,吩咐寿丰:“不必跟着我,我去找哥哥。” 他远远的跟着容璟,一路跟到了东宫。 书房的门开着,福丰会看眼色,目送容千珑进去后便关紧了门。 第42章 书房里宛如审判前的刑宫一样寂静,容千珑站在桌案前,容璟背对他站在桌案后。 长久的沉默过后,容千珑轻声开口:“殿下…”他不知道要如何称呼,在开口前纠结了相当久,叫哥哥会不会太无耻?叫容璟是真正的四皇子才会有的撒娇机会。 一声“殿下”唤出口,容千珑自己都反应不过来自己说了什么。 容璟快步走出来,扳着容千珑肩膀的手指用力到指尖泛白,容千珑又疼又害怕,但他忍住了没有哭也没有动。 因此清晰的看见了容璟近乎狰狞的神情,几乎咬牙切齿道:“不准唤我殿下。” 第23章 (倒v开始) 容千珑无话可说,容璟的脸近在咫尺,他们彼此都在发抖,很久之后容璟失去力气一般将额头抵在他的颈窝。 容千珑从未见过容璟哭。 肩膀微微颤抖,没有任何声音,安静的,绝望的,泪水便一点点透过冬日棉衣,湿润他的肩颈皮肤。 容千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崩溃的哥哥,更何况还是从来没有崩溃过的、顶天立地的哥哥。 时间在容千珑的担忧和纠结中溜走,直到他觉得耳垂一痛,容璟与他拉开距离,脸上是未干的泪痕,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被红血丝布满。 容千珑捂住了耳朵,下意识安慰容璟:“没事,不疼。” 容璟反倒气坏了,扳住容千珑的脑袋毫不犹豫的咬了另一边。 “啊!”容千珑眼泪都疼出来了,仍然倔强的说:“不疼,我就是吓到了。” 容璟无端恨上了他的耳朵,与庄渭川的那双一模一样,耳垂极小,没有福气的耳朵。 容千珑看了眼自己的手指,上面有丁点血迹,被容璟咬破了。他一直很娇气,最讨厌见到血,多种情绪叠加在一起,他终于开始哭了。 容璟却像是满意了一般将他环在怀里,或许只是需要一个正当的抱住弟弟的理由,又或许是因为弟弟没有哭而自己却哭了感到丢脸。 “白眼狼。”容璟喃喃的责怪道:“怎么就不叫我哥哥了。” 容千珑自-虐般哭喊道:“可你不是!”好像只要这样刺痛自己才能提醒不要忘记,不要沉溺。 “是,是,谁说不是。”容璟紧紧抱着他:“我说是就是。” 很久之后容千珑才不再哭,他们一整天没有吃饭,他们躺在书房里仅供小憩的小床上,不喧软也不宽敞,两个人挨在一起各自出神。 容千珑翻身面对容璟,观察着他的侧脸,感受到他的动作后容璟也翻身侧躺,与他面对面。 容璟勾了一下他哭红的鼻尖:“不要担心,有我在。” 容千珑摇了摇头:“你也不能隐瞒真相,庄泾肋才是你的弟弟,我不是。” “没关系,庄泾肋不知道,没有人会知道的。”容璟不在乎皇室血统,他到今日才认识到,相比起容千珑,他似乎都可以舍弃。 “不可以。”容千珑严肃的蹙眉,像是在教训他:“我们不能这样做,父皇和娘亲对我很好,我不想欺骗他们。” 容璟辩驳道:“可这又不是你的错!” “小声些。”容千珑摸他的头发,没想到有一天他会是安抚者的身份,“没什么不能接受的,你也会慢慢接受我不是弟弟的事实。” “你是。” “我不是。” “你是。” “我…真的不是,能以你弟弟的身份生活这么多年是我三生修来的福气,但这于父皇和娘亲来说,是不幸。”容千珑手指仔细描摹容璟的五官,轻声说:“我不能自私下去。” “那我呢?”容璟情不自禁道:“那我往后余生,都要不幸下去了吗?” 容千珑愕然,他从没想过自己不是四皇子这件事会对容璟打击这么大,他只记得前世容璟去找他,平静而温和,绝不曾显露一丝崩溃。 “你在我的担忧中长大。”容璟捧起容千珑的脸:“你若是回到来处去,脱离了父皇和我的庇佑,你娇气也就罢了,偏偏身子又像纸糊的,他们在我一无所知时把你养死了怎么办?我找谁去说理?” 容璟失控捏着容千珑的脸:“你现在跟我说你不是我弟弟,我不是你哥哥,你死了,我更没道理去向他们讨命了!” “哥…”容千珑拥住他哭起来:“对不起,是我说错了。” 容璟没有回抱他,甚至不轻不重的推了一下,然后换来了容千珑抱他更紧。容璟真的生气了:“我不是你哥,你今天说过的话都像刀尖儿刻在我心上,我不会忘的。” “哥…”容千珑呜-咽起来,容璟不原谅他,他便觉得天要塌了。 “况且换子是件诛九族的事。”容璟残忍的把容千珑推开,按着他的肩膀清楚的讲清楚利害:“若是罪在卫国公府,庄家一个都逃不掉。” “不要…”容千珑害怕了,他眼神恍惚,只是喃喃的祈求:“不要,不要,我都听你的,不要…” 容璟不为所动,继续道:“若罪在母后…”他在心中忏悔自己的大逆不道,又私自断定母亲会理解自己,他在容千珑惊恐的目光中,冷冰冰的说:“兴许父皇都救不了她。” “我听你的,我都听你的。”容千珑努力挣扎,终于容璟放开他,他一下子窜到容璟怀里,讨好的说:“我都听你的,我不说了,我真的不说了。” 第43章 容璟眼神由淡漠转为温柔,他轻轻的贴近容千珑的侧脸,伸手拍他的背,“乖。” 他们谁都没有在动,饿着肚子抱着彼此,直到困倦来袭,深夜时容千珑醒过来,他觉得很饿,但是又不敢叫醒容璟。 他迷迷糊糊睡着时,还听见醒着的容璟不断叹息。 直到他因不变的动作而肢-体发麻,不得不轻轻挪动时,浅眠的容璟睁开眼睛:“是不是肚子饿了?” 容千珑犹豫一会儿,认真的在想自己该说饿了,还是选择当个好弟弟忍一忍。 “福丰。”容璟唤了一声,进来的是个守夜的小内官,脆升升的问:“殿下要用膳吗?厨房温着呢。” 容璟说送来吧。 不出片刻内官提来了两个食盒,一盘玉米面皮的包子,一盅菌菇鸡肉粥,一盅瑶柱白菜汤,一碟醋溜肉丝,一碟油椒鱼。 容璟情绪大起伏后才睡了不到一个时辰,懒得见人便对小内官说:“就这些吧,不必再送了。” 容千珑扫了一圈没有合自己胃口的,只喝容璟盛给他的一碗粥和一碗汤。 容璟自然也没什么胃口,喝了半碗粥,吃了一个小包子便放下筷子,门被推开发出轻微的声音,福丰看起来还没睡醒,又提进来一个食盒,打开是两盘甜口的糕点。 容千珑眼睛亮起来,容璟收回目光,“难怪你不要哥哥,是我不贴心了。”容千珑瞪大眼睛,难以置信他语气中的挫败。 福丰赔笑着:“小人是想着放到明日就不好吃了,怪浪费的。” “我其实不想吃。”容千珑捏了捏容璟的手指,简直像是在哄哥哥。 容璟轻笑一声起身出去,福丰紧跟在后头。盘子里的桂花糕看起来松软可口,容千珑拿起一块,一边吃一边跟上去,外面冷他穿的单薄,便只是站在门口,无聊的把耳朵贴在门缝。 容璟的声音低沉平静,就好像昨日什么都没有发生,“孤不信,太后还能将他看的没有错开眼的间隙。” 福丰的声音小,容千珑听不清。只能听见容璟说:“即便父皇信我的话,也会看在元后的面子上从轻发落,幸而母后没事,父皇感觉不到失去之痛。罢了,刑宫的刑罚不过尔尔,寻个机会把容千瑜连同禄丰都绑了,送到宫外去让秦皎兮看起来。” 容千珑停止咀嚼,勉强听清福丰担忧的说:“容千瑜被丢在百兽园的事贺源如今还在让人查,三皇子又在寿安宫里,到时候人没了,太后为了推脱责任也会首先攀咬您和皇后娘娘,殿下您三思啊。” 容千珑咽下口中的糕,他觉得福丰说的对,皇宫大内,说不准哪里就有皇上的禁卫。根本没有那么容易将一个皇子弄出去,即便是容璟也不行。 风险太大了。 “殿下,沈连不能出面作证见过禄丰进凤鸾殿,若是让皇上知道您在瑶台宫放了私卫,甭管什么缘由,都恐引皇上防备啊,若您与皇上生了隔阂,君心莫测,小人实在担忧啊…” 容千珑神情一滞,容璟的私卫见过禄丰进凤鸾殿?他只疑惑这一点,反复的思考方才那句话是一个安放罪名的计划,还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 他想了很多,甚至想到了一个冒险的计划,就是没有想容璟安插私卫在中宫是件多么大逆不道的事。 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对容璟的信任和服从达到了不需要任何条件的地步。 “福丰,孤不能为了求稳而放任一个随时会伤害母后和千珑的蠢货在世上。”这是容璟在外面对福丰说的最后一句话。 下一刻容千珑噔噔噔跑回里面,尽量站的离门远些掩饰自己偷听过的事,犹豫跑的太急哧溜一下仰面滑倒了,糕被高高的抛起来,啪嗒一声掉在旁边。 容璟推门进来:“你在做什么?” “我摔倒了。”容千珑躺在地上不动,因为紧张而没有感觉到疼。 容璟过来将他扶起,觉得他表情呆滞的有点可爱,捏了捏他的脸说:“摔倒了就赖在地上等大人来扶,你还是小孩子么?” “我不是。”容千珑拍拍自己屁股上不存在的灰尘,他现在很紧张,很气愤,但又不能被容璟发现他这些强烈的情绪,他不想让容璟知道他已经知晓了是谁纵火。 前世容璟下狱的消息现在想起来还觉得晴天霹雳,他绝不会让这件事发生两次。 容千珑倒在床上,忽然转过头眨巴着大眼睛说:“哥,我不想在这儿睡了,好挤,去你寝屋吧。” 他以为去卧房,自己可以一个人去住碧纱橱,但容璟没有这个意思,让福寿又添了个枕头,不过总比书房的小床好,这里的床很大,足够他们两个人住,甚至还能再放一只猫。 躺下后他才发现自己想多了,容璟睡着了总是挤他不说,他好不容易才从胡思乱想中脱离,渐渐进入梦境时,又被一把捞过去抱住了。 容千珑睁着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睡颜,对经常被自己困在怀里睡一整晚的猫生出一点愧疚。 第24章 翌日如同无事发生,在卫国公府与庄家兄弟相见的事如同没有发生过,就像是容千珑继重生后的第二场梦。 他照例去乾阳宫问安,给皇后端茶递水,娘亲娘亲叫的亲近,但这必须发生在容璟不在场时,一旦容璟在场,他就会无比不自在。 容璟从他的哥哥变成了知晓他秘密的同盟,但更多时候容千珑觉得容璟现在是他悬在颈上的一把刀。 第44章 容千珑不是不信任他,只是他不喜欢这种感觉。每次皇后当着容璟的面夸他好儿子时,容千珑都觉得脸颊发热,好像自己无耻至极。 “年前不修凤鸾殿了。”皇后说:“你一个人在埙篪斋我不放心,打算将兰棋和竹书指过去伺候。” 闻言一旁的梅琴看了眼容璟又快速垂下头,兰棋和竹书去埙篪斋的话,那她和菊画兴许要被指到东宫,皇后虽然没这样说过,但所有人都这样以为。 容千珑眼神微动,“兰棋姐姐和竹书姐姐心细妥帖又能干,还是留在娘亲身边才有前程。” 兰棋一努嘴,转过身去装作侍弄花草,明显不乐意了。皇后抬起头:“外头送来了花草,你们几个去盯着些。” 几个侍女应声离开,兰棋走的最快。 皇后收回目光问容千珑:“你不乐意?那还有梅琴和菊画,你想要谁去你的埙篪斋?” “母后。”容璟放下茶杯:“千珑以后即便不去封地,也要分王府的,梅琴她们四个还是留在您身边时常看到的好。” “那便罢了。”皇后岔开了话头,不再说兰棋他们的事。 容璟见皇后和容千珑在说话,便起身去外面,殿外偏门处兰棋和竹书正坐在台阶上说话,兰棋将一朵象生花扯成几块,只剩下一根银枝。 “当着娘娘的面,你岂能耍小性子,幸而娘娘没注意,否则你免不了责罚。”竹书说着用指头戳兰棋的额头。 兰棋被她戳的更生气,将银枝儿一丢,“我就不信单我一人生气,什么破四殿下,我还嫌他不如东宫前程好呢,去了东宫当奉仪,日后再低也是个贵人,四殿下不稀罕我们,我们还不稀罕他呢,落个没脸,你倒好涵养。” “怎么是我好涵养?”竹书一笑:“是你天天同四殿下吵嘴吵出情谊来了,何必带上我。” “你…” 容璟脚步放重,二人嗖的一下看过来,看清容璟后连忙起身行礼。 “孤没听懂,你给孤好好说说。”容璟走到兰棋正对面,兰棋低着头,只看了一眼近在咫尺的蟒袍衣摆,大冬日里就直冒冷汗。 容璟看着她颤抖的双肩:“你是想给孤当奉仪,还是想给四殿下当侍妾?” “小人不敢,小人不敢…”兰棋连忙磕头:“求太子殿下饶恕小人这一回吧。”她一连磕了几个头,直到旁边的竹书拉她,才发现容璟已经走了。 容璟觉得心口发闷,也不知道容千珑还有没有封王的一天,朝臣对容千珑惹是生非的过往很是不满,除非有功,否则皇上很难将他留在京中,若是到时候容千瑜去了封地,朝臣又要弹劾皇上厚此薄彼。 皇上和容璟都打算先晾着容千珑,不封王自然也有说法不分府,直等到皇上驾崩,容璟随意封个王,再以守孝的名义留他在京,横竖不过比别人多守几年,混个孝贤之名。 如今看来是不能了,容千珑的身份早晚要穿帮,就他那张庄渭川一眼就能认出来的脸,只要容千珑再去宫外乱逛几趟,少不得人犯嘀咕。 容璟正想着,一抬头看见容千珑站在他前面,“哥当做没听见就好了,何苦吓唬她。” “是我的不对?”容璟蹙起眉,无端窝火。 容千珑摇摇头:“你是太子,这点小事大可装作没听见走开。” “你也是,千珑。”容璟走上前去,二人维持着即将擦肩而过,但会肩膀相撞的距离和位置,容璟说:“你也可以装作没看见,我不需要你教训我,也不需要你教我当太子。” 容千珑大吃一惊,委屈的看着容璟离开的背影,他只是觉得兰棋很可怜,兰棋比他大两三岁,他们几乎一起长大,看着兰棋害怕的跪地磕头,他觉得难过。 他承认刚才想劝容璟对她们和善一些,但他有点生气,说的不太委婉。 容千珑丧气的回到乾阳宫,皇后身边有竹书伺候着,兰棋不在,他发现竹书飞快的看了他一眼,又若无其事的挪开目光。 “娘亲。”容千珑若有所思的问:“假若我们都是小兔子,你有不得不离开我和哥哥的理由,但是兔子洞外不远处蛰伏着猛兽,你要怎么办?” 向来温和善良的皇后几乎没有思考,脱口而出:“先把野兽杀死。” 容千珑有些惊讶,他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眼睛,在皇后被他看的有些自我怀疑时,他赞同道:“我也一样。” 午睡后容千珑去了东宫,福丰说书房里有秦大人和李大人在,容千珑点点头,轻敲了两下门,推开进去,三个人正在忙自己的事,都只是抬头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继续忙。 容千珑站在中间,盯着李言思看了一会儿,李言思感受到他的目光看过来,容千珑又偏开头,转了半圈去看秦皎兮。 李言思摇摇头没理他,秦皎兮被看了一会儿,抬起头对上他的目光,问道:“看屁呀?” 这回换容千珑摇了摇头,他做出了选择,转身走到李言思旁边,对他说:“李大人,听说你养猫,能来帮我看看我的猫怎么回事吗?” 李言思疑惑,他养猫都是十来年前的事了,正要拒绝时容千珑偷偷戳了他手一下,李言思心里发笑,实在好奇他有什么事儿这么神秘,便跟他出去了。 容璟收回目光,头顶传来秦皎兮一声嗤笑:“小孩子都是这样,自己的哥哥臭,别人的哥哥香,你别太吃醋。” 第45章 容璟白他一眼没有理会。 李言思被引到了没人经过的地方,饶是如此,容千珑还是谨慎的凑上前去,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你先保证,我求你的事,即便你不能答应,也不要告诉我哥哥,我才能开口,否则我就不说了。” 容千珑心思单纯,最受不了别人以退为进的激将,宋淳睿有什么要他帮忙做的事,都是用“即便不能应允,也不要说与他人,否则这个口我是开不了的”当开场白。 容千珑每次都被他勾起好奇心,次次上当屡试不爽。他拿这一套来跟李言思谈条件。 李言思差点没憋住笑,皇后和容璟把容千珑保护的太好了,不仅纯真心软,还笨的有点可爱。 “啊。”李言思故意气他:“那你不要说了。” 说罢李言思佯装要走,容千珑下意识两手拉住他胳膊,两条匀称纤细的腿绷直,身体折了个角往后扽住李言思不准他走。 看着容千珑孩子气的表现,李言思还是没忍住笑了出来:“你先站稳,我不走,你说吧,我不告诉你哥。” 容千珑这才满意,虽然李言思同容璟的交情甚笃,远胜于他这个假冒的“弟弟”,但他相信李言思的人品,为人正直守信,答应的事一定会做到。 他压低声音说:“我想要点歹毒的东西,不能给别人知道,所以要你帮我。” “多歹毒?”李言思现在还没当回事。 容千珑说:“有一种药,我听人说过,能使已经长好的伤再度溃烂,再厉害的神医也无法确定是何缘故,只会说是旧伤复发。” 李言思神情不得不认真起来:“你做什么?” 容千珑一双眼睛无辜水濛,异常坚定的摇了摇头:“我不能告诉你。” “我也不能帮你。”李言思拒绝的很快:“殿下,你虽不爱念书,但胜在天真善良,若你做害人之事…” “好吧,我不为难你。”容千珑接受的很快,刚要离开又想起什么似的回头叮嘱道:“你答应了我不告诉别人,我哥也不行!” 李言思缓而慢的点了点头:“好,我不说。” 李言思不帮,容千珑没办法又回到书房去观潮秦皎兮,秦皎兮这人没个正形,一直都跟他不对付,容千珑也不了解他的脾气秉性,只记得他讨厌。 纠结了很久,还是秦皎兮没忍住问他:“你在我旁边站着做什么?挡光不说还总是叹气。” 容千珑幽幽开口:“我的猫难住了李大人,秦大人懂猫吗?” 秦皎兮早就好奇了,站起身装作不情不愿的说:“既然李大人都束手无策,我又能有什么高招?不过看你忧猫心切,便替你看看吧。” 容千珑对他不抱什么希望,但还是带着他出去,这次的开场白都简单了许多:“秦皎兮,你帮我个忙,我欠你个人情,保证不会连累我哥,怎么样?” “什么忙?”秦皎兮饶有兴致的看着他:“说来听听。” “先不细说,事成之后一定告诉你。”容千珑压低声音:“但是你不准告诉我哥。” “行,你说吧。”秦皎兮看热闹不嫌事大,主要是他觉得以容千珑的本事也作不出什么大妖来。 容千珑说:“我要一种药,用过能使愈合的伤口溃烂,但不能让人查出来。” 秦皎兮点点头:“好说。”又拍了拍胸脯:“包在我身上。明日散朝之后,你让人在出宫后的必经之路等我,装作不小心与我相撞。” “好。”容千珑甚至给他鞠了一躬:“成事的第一步仰仗你了。” 秦皎兮哈哈大笑,他扳起容千珑的肩膀:“你不适合来这套,还跟以前一样就成,这样别人才不会防备你。”说着他的笑意变淡,眼神也意味深长。 容千珑与他对视,忽然发现秦皎兮在提点自己,他只惊讶了一瞬,不计前嫌的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 容千珑直接回了埙篪斋,秦皎兮回到书房时哼着歌,容璟故作随意的问他:“他的猫怎么了?” “没怎么。”秦皎兮说:“猫能有什么事,再张牙舞爪也敌不过老虎,我告诉他不必担忧。” 第25章 (倒v结束) 次日容千珑让寿丰亲自去了一趟,作息做全套,为了防备有人跟着他,还特意让寿丰拿了捆布条。 寿丰顺利的拿到了秦皎兮给他的药,并没有立即回埙篪斋,而是去了远处的园子,折了许多柔韧能编篮子的枝条,用布条捆成一捆,原路返回。 回到了埙篪斋将药交给容千珑后,寿丰便在外头,坐在阶上与两个小内官一起编小篮子。 他只听容千珑的吩咐去取了东西,并不知道东西是什么,更不知道要用来做什么。 容千珑躲在卧房里将门关紧,纸包里一个小瓷盅,他整疑惑有什么再包一层油纸的必要,一翻开发现里面有字。 “将其涂抹后会发痒,两个时辰后会渗血水,五个时辰后会溃烂。若是你自用,不可涂抹过多,薄薄一层便有效果。达成目的后尽快宣太医医治。” 容千珑打开小盅,一只木勺掉在地上,他没有理会,犹豫了很久才下狠心用指腹挖出一坨,褪下衣衫抹在了两个肩膀。 等膏体抹昀后,不出片刻容千珑便意识到自己简直蠢死了,不仅肩膀在痒,手指也在痒,他低头看着掉在地上的木勺子,再看看自己发红的指腹。 第46章 秦皎兮给他配勺子是有道理的。 半个时辰后容千珑痛的浑身是汗,他不得不趁着自己神志清醒将寿丰单独叫进来。 “我现在与你说的话,你都记清楚。”容千珑唇色惨白,吓得寿丰直哆嗦,忙不迭的点头。 晚膳前容千珑暂时洗净了脸上的汗水,让寿丰帮他梳好被自己扯乱的头发,他站在屋里哭了很久,对寿丰轻声说了句走。 他推开门,方才还龇牙咧嘴的表情顿时变得平静,他忍着痛向乾阳宫走去,冷热交替更加重了他肩膀发痒的疼痛,他忍着自己的表情。 忍耐,再忍耐,路程过半时心中竟然生出一种得意,他觉得自己简直了不起,强烈的自满减轻了一些他的疼痛。 他挤出一个笑,对迎过来的贺源问道:“父皇在书房吗?我来见母后的。” 他平常不在晚膳时过来打扰,贺源答:“皇上与娘娘正用膳呢,殿下来的是时候,快快进来,脸色都冻白了。” 容千珑在心中回答他:不是的,脸会冻红,白是因为我在疼,剧痛。 寿丰绷着脸没有说话,他有些紧张。 堂屋里支着矮桌,皇上和皇后暖和和的隔桌坐在暖炕上,桌上菜色不多,却极有寻常人家的温情。 容千珑坐在贺源搬来的椅子上:“我来的巧了。” 皇后高兴的招呼梅琴给他添饭,容千珑强迫自己吃了几口,他现在半点胃口都没有,每一口都难以下咽。 他随意的问:“娘亲,你的背还疼吗?” “早就不疼了,你可不准再哭!”皇后面带笑意的佯装责怪他:“每每说起我的伤,你都要哭上好一会儿,得了,为娘知道你有孝心。” “哦。”容千珑点点头:“那就好。”他似有所掩饰的低下头扒饭。 皇上见他吃的脸快埋起来,笑着去抬他下巴,还没碰到容千珑就惊呼一声向后一缩,然后紧张的看了一眼旁边的寿丰,又强笑着恢复坐姿。 “朕是老虎?”皇上放下筷子,儿子怕他的反应着实伤到他的心了。 容千珑连忙跪在地上:“不是的,父皇别生气…” 寿丰也连忙跪在地上,因为紧张而语速不自觉变快,说出来在心里念过几十遍的话:“皇上您别怪罪殿下,殿下的烧伤复发,疼得睡不着觉,若是不小心碰到了,神志都要疼没了。” “啊?”皇后连忙放下筷子,胡乱穿好鞋子去扶容千珑,她担忧的不知道该扶哪里,心疼的要哭出来:“傻孩子,你怎么傻到瞒着自己爹娘,苦熬着不找太医是要气死我吗?” “抱歉,娘亲,最后让你担心一回。”容千珑收回目光,看向另一边来搀扶他的皇上:“父皇,我没事,人若不孝,该当凌迟,您说是不是?” 容千珑面色惨白,额头渗着虚汗,他从前大病时面色同现下差不多,不同的是他会叫疼,会在床上滚来滚去的发脾气,直到难受的失去力气奄奄一息的昏迷。 皇上岂能不心疼,但又觉得他话说的眼中,严重到让人觉得奇怪。 “千珑,你娘亲记得你对她的好。”皇上将他拉起来:“但你也要给朕与你娘亲对你好的机会,明白吗?” “我明白,父皇。”容千珑回握住他的手,想起自己前世见到他的最后一眼,那双眼睛威严而愤怒。“我知道父皇一定对我好。” 容千珑偏头看自己的肩膀,上面已经被血水殷透了:“儿臣去偏殿换衣裳,父皇答应儿臣,过会儿太医来了不要让娘亲跟着进去,否则娘亲又要哭了。” 皇上点头,他回头看了一眼没吃几口的饭,容千珑好像已经替他做了什么决定。 不出片刻太医来了,皇上安抚好了皇后,起身跟着太医去偏殿,将近时他听到了容千瑜的名字,他抬了下手,阻止贺源上前去开门。 太医自动后退几步回避,皇上缓步上前,听着里面的主仆对话。 “不要说了,兴许是我看错了。”容千珑有些着急,声音微微发抖,不知道是因为疼还是害怕:“更何况口说无凭,我当时就该叫人去将他拿住。” 寿丰也声音颤抖,像是能疼容千珑所疼:“可是殿下亲眼见到禄丰在走水前进了凤鸾殿,没有喊人通报,甚至挑的守夜宫人离开的空子!” “我亲眼见到比不上我有证…” 门被砰的推开,皇上冲进来,一把拉住容千珑的胳膊,质问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寿丰扑通跪在地上,额头紧紧贴着地面,双眼紧阖默默祈祷。 容千珑没有更好的办法,看见禄丰进凤鸾殿的是沈连,他又才知道有这么回事。眼下没办法解释自己为什么不在刚失火时就说出这件事,若是拿吓坏了当借口,也用不着缓这么长时间。 他往常就不是能撑得住气的性子自己也知道,此次与寿丰做戏是没有办法之下的铤而走险,即便皇上不信他也不后悔,总之此事不能由容璟来说,根本不能让容璟在太后的看护下带走容千瑜。 兄长不能有事,所以容千珑走到了这一步,他无怨无悔,平静的回视皇上:“父皇,既然天命要您听见…”他挣开皇上的手,跪下磕头:“若儿臣所言有虚,痛苦暴毙,野狗啃尸。” 皇上盯着他的脸,他的四儿子在揭发他三儿子纵火谋杀他的妻子,他并不是很想做这种选择,也并不想在此三人中分出远近亲疏来。 第47章 一个心并不会长在中间。他本该毫不犹豫的选择深爱的妻子,更何况这边还要填上他废了好些人力物力养大的四儿子,可三儿子那边还有皇室颜面。 容千珑眼中的恨意深中,只一瞬,皇上好像在他的目光中发觉一丝探究,好像在揣测他会怎么选择。 凭皇上对儿子的了解,他此时该愤怒占满,不该有心思来揣测他才对。 皇上回头对贺源说:“关门,让宫人都离远点。” 容千珑心道不好,果然在关上门的那一刻,皇上半蹲下来压制感强烈的问他:“千珑,你不是能忍这么久不说的性子,朕给你个机会,说说谁教你这么做,你们主仆这出戏才演的这么逼真?” “父皇!您怀疑儿臣吗?”容千珑膝行上前,扶着皇上的膝盖,可怜的说:“您觉得儿臣会经人挑唆,来欺骗父皇吗!” 皇上一把掐住他的下巴,这张脸汗水淋漓,苍白的没有一丝生机,但他还是恨不得就地掐死这个赶来同他耍心机的儿子。 “千珑,你是个率真直性子的孩子,却不是个傻孩子,冲动之下做些没脑子的错事符合你的性子,但你绝不会在犹豫这么久后,还不知道轻重,敢在乾阳宫内说这些后果严重的话。” 容千珑听到这里没有害怕,反而有种释然,果然自己还是那个笨蛋,骗不了精明的父皇,这样一想他反倒没有慌乱。 寿丰哆嗦着开口:“皇上,您真的误会殿下了,是小人气不过,是小人没脑子,是小人主动提及此事,殿下也只是顺着小人的话说,都是小人引的头…” 皇上沉默着听完,冷声道:“你是觉得你很忠心于你们殿下?下贱的东西!皇宫大内皆是臣,臣当忠君,你的主子只有朕一人,你说你要忠谁?敢当着朕的面糊弄朕,容千珑!你要造反?” “父皇。”容千珑后退一步,跪下磕头:“是儿臣的错,是儿臣威逼寿丰,儿臣威胁他…”他一时编不出来自己能威胁他什么。 寿丰吓得不敢说话,他想把错揽到自己身上,但是他不敢打断容千珑的话,成败就在皇上的一念之间。 “是儿臣恨不得容千瑜去死。”容千珑抬起头,直视着皇上:“方才确实是儿臣威逼寿丰与儿臣做戏。但儿臣也确实亲眼所见禄丰偷偷摸摸进了凤鸾殿,儿臣恨自己未料到他敢杀害娘…母后,但儿臣向来没分寸,担心父皇当成儿臣在胡言乱语,故而将此事暂时存在心里。” 容千珑又磕了一个头:“父皇,儿臣的伤复发了,没日没夜都在疼,腐肉发臭连熏香都盖不住,血水能渗透棉衣,走在外面冻的像冰一样凉。父皇,听说母后背上的伤痊愈前也反反复复的溃烂,儿臣疼得时候就想起母后,父皇,母后该有多疼啊…儿臣恨不得亲手去杀容千瑜!” “住口!”皇上喝止他,但语气已经软了下来,眼神也染上心疼,他将容千珑抱在怀里:“是父皇没能护好你跟你娘亲,是父皇没用…” “不怪父皇,儿臣一直敬爱父皇,从未怪过父皇。”容千珑微微仰起头,露出自己那张病容:“父皇,父皇不要怪罪儿臣狠毒,对兄弟起杀心。” 皇上拍了拍他的背:“住口,不许再说了,剩下的交给父皇处理,父皇定给你和你娘亲一个公道。” 第26章 (一更) 容千珑趴在皇上怀里呜呜哭起来,起初是装哭,后来是真的委屈。 “乖孩子,父皇知道你的好。”皇上顺了顺他被汗水浸湿的头发:“给父皇看看你的伤,让太医好好看看。” “不…”容千珑推开他后退几步,他不能让皇上现在就看见他的伤,现在不过两个时辰,只是在渗血水,还没到他刚才描述的那么严重的地步。 容千珑忍着痛再次磕头:“儿臣方才说了许多狠毒的话,父皇慈爱,必定是心痛的,所以儿臣自请禁足反思,这点痛就当惩罚吧。” 容千珑说完便推开门着急忙慌的出去了,等皇上反应过来时心疼的不行。但是儿子已经走了,那个一点小痛都无法忍受的儿子忍受了疾病的痛苦和烧伤的痛苦,不跟他撒娇抱怨也不让他哄,自己转身干净利落的走了。 就好像他这个父亲是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还不快去跟着你主子。”皇上说。 寿丰连忙爬起来,踉踉跄跄的跑出去追容千珑。 容千珑下令埙篪斋大门紧闭,谁来都不见。太医来了一次没见到人只会回去问皇上,皇上干脆写了道圣旨给太医。 当圣旨被太医亮出来时,容千珑靠着门壁瑟瑟发抖,他这是在抗旨他都不敢去想自己此时在做什么,可他不能让人看见他的伤不是他描述的那样。 虽然夸张一些皇上只会当他是在乞怜,但他不要皇上这样以为,他只要皇上亲眼看见他的伤,看见他乱七八糟的血肉。 贺源将埙篪斋的事告诉皇上,皇上叹息一声,他倒没觉得容千珑抗旨有什么大不了,只觉得儿子是真的伤心了,才不惜抗旨也不见他。 容千珑在卧房里,他和寿丰用许多东西抵住门,以防止皇后过于关心,要太医强硬的进来给他医治。 皇上连夜召见了容千瑜,但他不得不顾及皇室颜面,弑母这样的事传出去朝臣又要觉得他教子无方,因此只以忤逆长辈的罪名关进了刑宫。 他让贺源去将消息传给容千珑,容千珑隔着门听到后差点气到晕厥,杀人啊居然只是关在刑宫。 第48章 他脱掉自己的衣裳,看着自己渐渐严重的伤,此时呈现的样子比他烧伤时还要眼中,但他在心中盼望能溃烂的更骇人些。 他甚至忍不住想上手去抓,被寿丰发现他的意图后手疾眼快的制止了:“殿下不要啊,殿下不要…” 容千珑气的尖叫。 皇上把容千瑜关进刑宫的消息传到了东宫,容璟面色凝重,只是忤逆长辈吗?他也疑惑这个不轻不重的罪名。 他甚至怀疑,是不是容千瑜恐惧之余去向皇上主动坦白,祈求皇上将他关进刑宫,好躲避他的手段。 但这不可能,容璟知道自己在胡思乱想。 福丰刚出去不久又回来了,说:“殿下,梅琴来了,好像有急事。” 等不解又愤怒的容璟不顾梅琴的劝阻踹开埙篪斋寝屋的门时,他看到的容千珑在疼痛的折磨下几乎奄奄一息,他的寝衣半敞躲避着肩膀惊人的溃烂伤口,整个人被冷汗泡的湿漉漉。 容璟难以置信盯着两肩上的伤,寿丰正守在水盆前,哭着拧帕子上的水,好像在给容千珑擦身体。 那一瞬间他怀疑容千珑已经死了。 “千珑?”容璟跪在脚踏上,拍了拍容千珑惨白的脸:“千珑,你伤严重了怎么不同我说?就因为我不是你哥哥吗?”他自言自语着,太医趁机进来看伤,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容千珑一无所知的昏迷着,寿丰甚至觉得这样更好,清醒时疼得面目扭曲,还不如昏迷后就感觉不到了。 “千珑,醒醒好不好?”容璟将容千珑抱在自己腿上,这个姿势方便太医处理伤,他时不时的用脸去贴容千珑的额头,旁若无人的亲那湿漉漉的脸颊。 容千珑大病的半个月福丰时常奉命来探望,又一次正赶上寿丰和太医帮他换衣裳,福丰回去时还说给容璟,肩膀的伤好全了,只是新肉明显,太医给敷了层防止新肉长皱的药膏,应该不会留疤。 容璟看着他肩膀的骇人情况,想把忙里忙外的福丰叫过来质问这就是说的不会留疤?倒是真的没有留疤,连痂都还没结,就像上过烙刑又泼了盐水,连溃烂都要止不住的样子。 他仔细回想容千珑刚受伤的那天,脱掉焦窟窿的寝衣,皮肤上是一个个指甲大小的烫伤痕迹。绝不是现在这样。 “冷…” 容璟回过神,不确定刚才是不是自己恍惚中幻想出来的声音,直到怀里的半睁开眼睛,又说了一次:“有点冷…” 容璟连忙将他抱紧,太医按住将要该在容千珑身上的被子,解释道:“殿下,四殿下发热了。” 按照太医的建议他应该将容千珑平放在床上,上完了药后没有一直抱在怀里的必要,但是容璟不想那么做,理智上应该听太医的,让容千珑躺的舒服一点。 他又贴了贴容千珑的额头和脸颊,缓缓移动想将人放下,怀里的人比他还要不乐意,伸手攀住了他的肩膀,容千珑持续半昏迷,手指的力气几乎忽略不计。 容璟看向太医,像是在说不是我的错,是他要我抱着。 太医自然没有异议,假装自己很忙碌,抢过侍从的活儿亲自拿小秤配药。 又过了半个时辰,小内官推开门,梅琴扶着皇后走进来,皇后梳了个简单的发髻,本来皇上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劝她睡下,不过片刻她就睁开眼睛要梳妆。 皇上没有办法,看着她更衣后离开乾阳宫,只能派人跟着。 皇后脚步一顿,视线越过忙碌的太医和宫人,容璟安静的坐在床上抱着怀里的人,不知道这个姿势维持了多久,但他显然没有支撑不住的迹象。 他低着头,像是不曾察觉来来往往的屋子里又进来了谁,只是低头注视,大手扣着怀中人的后脑,按在自己怀里,姿态和眼神都是说不出的温柔珍视。 而他怀里的容千珑双眼紧阖,一手攀着他的肩膀,一手攥着他垂下的一缕头发,像是怕被丢弃似的。 “千璟。”皇后走过去:“累了吧?换母后来抱。” 容璟拒绝:“不要动他,他眉头才舒展开。” “可是你也会累。”皇后执拗的去抢:“把千珑给我。” “母后。”容璟有些生气:“你到底要做什么?” 梅琴见状不对,低声对着众人吩咐道:“脚步声恐扰四殿下安眠,都出去做事吧,几位大人手中的事若非极要紧,不知能否移步偏殿?” 太医连连答应,很快屋里便退的只剩下皇后和容璟,梅琴出去安排他们,福丰和寿丰看守在门外。 “母后。”容璟看着他:“您是真的疼爱千珑,还是要做给后宫众人看,不担心他痛醒吗?” 皇后一时哑然,她隐在袖口中的手指微微发抖,忍了又忍才没有大声叱骂。 “容璟。”皇后极力忍耐心中的不安,几乎咬牙说道:“把你的爪子从千珑脸上拿开。” 容璟一怔,他没有将手拿开,整个人都僵住,过了很久他才恢复思考,去想自己自己试探一下容千珑的热有没有退,这有什么值得母亲大动肝火的? “容璟!”皇后双眼通红,才那么一会儿双眼就爬满了红血丝:“把千珑给本宫!” 他们谁都没有再说下去,因为不同的苦衷,选择了相同的沉默。 容璟笃定自己被皇后误解了,又因为太过笃定,而不得不疑惑为何自己知道皇后在想什么。一旦想到了这一点,误解似乎就不是误解。 第49章 他茫然的看着容千珑那张不久前还惨白的脸,如今已经热的脸颊绯红。他不敢看太久以至于母亲更加崩溃。 “娘亲…”容千珑努力睁开眼睛,朦胧中听到皇后和容璟似乎在争吵,他便一直在睡梦中挣扎,好不容易睁开眼睛:“娘亲,不要同哥哥生气。” “千珑醒了。”皇后的声音冷漠的不得了,她朝容璟伸出手:“把千珑给本宫!” “娘亲…”容千珑迷迷糊糊的:“怎么了?发生什么了?” 福丰在外面扣门,他伸进来一个脑袋,说:“殿下,皇上召您去御书房。” 容璟对皇后点点头:“好,我将千珑放下,母后您守着他吧。” 皇后没有看他,只是上前攥住了容千珑的手,对容璟低声斥责道:“出去!” 等容璟出去了,皇后终于忍不住攥着容千珑的手哭起来,她太熟悉那样的眼神了,以至于无法替容璟开脱。 容千珑已经再次陷入昏迷,皇后坐在床边胡思乱想,回忆着很多他们兄弟二人一起时的场景,除了针锋相对似乎也没什么特别的。 难道是自己多心了?皇后又开始后悔自己方才对容璟的疾言厉色,最后情感占据拉扯的上风,认同本能的排斥,拒绝相信自己的揣测。 她闭着眼睛,攥着容千珑的手抵在眉心,默默祈祷是自己想错了,又在心里对容璟道歉,身为母亲岂能将儿子的品行揣度的的那么龌龊… 容璟和福丰快步走在去乾阳宫的路上,福丰压低声音说:“殿下,眼下三皇子被关进了刑宫,是不是该知会秦大人,外头的庄子不用准备了?” 容璟没心思想这回事,满脑子都是容千珑奄奄一息的模样,若非皇后突然斥责他,他甚至不会丢下容千珑去见皇上。 什么召见… “嗯。” 福丰听他答应,又说:“那小日明日一早就让人传信给秦大人。” 天还没有亮,御书房里只在皇上的桌案前点了几盏灯,容璟上前行礼。 皇上摆摆手:“你坐下,朕同你说桩事,你知道朕将老三关进刑宫的事吗?” 容璟在一旁坐下:“儿臣听说了,听说三弟忤逆长辈。”忤逆也不是头一回了,人死为大,皇上一直顾及元后才对容千瑜多次纵容,小惩大诫,以至于容千瑜根本不怕。 若非容千瑜整日只知道怨天尤人,并不上进,容璟早就对他出手了。这回对他起了杀心,也是因为他危害到了皇后和容千珑的安全。 皇上不瞒着他,直说道:“凤鸾殿的火,或许是他让禄丰放的。” 第27章 (二更) “或许?”容璟看到皇上眼露惊讶时,才反应过来自己脱口而出了什么,今晚容千珑的事扰的他心神不宁,脑子都不转了。 “儿臣是说,宫中是有什么流言蜚语吗?”容璟观察的皇上的脸色:“还是有人说了什么?信口拈来算不得数。” 皇上打量他许久,没发现什么不对劲。“是千珑说的。” “千珑?”容璟惊愕过后,起身跪在地上:“父皇…” 皇上沉默片刻,问他:“你怎么看?” 容璟没有回答,而是问:“千珑是如何说的?” “他说亲眼看见禄丰在失火前鬼鬼祟祟进了凤鸾殿。”整夜没睡,又得知如此让人讶异的事情,皇上很疲惫也很无奈,有许多个瞬间他想见见血,但手心手背都是他自己的肉。 容璟怔住,他想仔细的问个清楚,究竟是谁看到了禄丰进了凤鸾殿,容千珑根本不可能看见禄丰进去而不说,他根本就不可能看见,若他也正好在外面,沈连不可能没有发现他,也不会不跟容璟提起。 他很快便确定容千珑是不小心听到了他同别人对话,兴许是在书房,在东宫任何一个地方,毕竟他曾说起过好几次。 他还曾发愁,是谁做了什么事,导致容千瑜被看守在刑宫,他失去了报复的机会。 原来是容千珑,不难猜测他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容璟懊恼的低下头,他无法怪罪容千珑的自作主张,毕竟都是因为担心他。 他不生气容千珑反倒让容千瑜被保护了起来,他只是感到害怕,容千珑告的这一状无异于欺君之罪,若是容千瑜和禄丰能开脱干净,容千珑就完蛋了。 皇上叹息:“连你这个做大哥的都心痛,朕作为父亲何尝不痛心疾首,你不知道千珑他如何对朕说,说他恨不得老三去死,对老三直呼其名。” 容璟更加震惊:“什么?” 容千珑疯了当着皇上的面对兄弟喊打喊杀,为人君父最痛恨的就是手足相残。 “朕自然没有答应他。”皇上眼中有后悔的神色:“朕何尝不对那夜心有余悸,若你母后去了,朕也死了一半。但事关皇室颜面,一旦传到前朝势必引起轩然大波。朕将老三关进刑宫,其一是想让人对其审问,其二是为家丑不外扬,若他无可争辩,朕绝不姑息,设计个罪名将他处置了便是。” 容璟满脑子都是容千珑,他想象着容千珑说话时的样子,猜测着他会如何措辞,当时皇上一定不会接受突然起来的轰天大雷,兴许还会凶他吓唬他。 也不知道容千珑有没有害怕,容璟觉得心口发闷,心脏隐隐作痛。 皇上还在继续说:“他好像以为朕在包庇老三,他似乎对朕很是失望,不准朕宣太医看他的伤,太医去了埙篪斋,连门都进不去。” 第50章 容璟的眼泪啪嗒啪嗒落在地上,皇上坐在案后,只能看见一个跪伏在地的兄长,不肯与他对视的头顶。 “千璟。”皇上说:“朕知道你难过,你友爱兄弟朕甚感欣慰,这么多年你从未针对过任何人,即便是老三屡次冒犯你和你母后,你都表现出了为兄为君者的宽容,朕对你很放心。” 容璟闭上眼睛,手指紧紧的扣着手心,不是这样的,这些都是容千珑主动承担后,为他伪造的友善假象。 若非容千珑将他要做的事都做了,将他不能说的话都说了,今日皇上便不会夸奖他兄友弟恭,只会痛斥他恶毒,兴许还会因此失了圣心。 “千珑当时冲进火海救你母后,朕被他孝心感动,可他的有情有义是有分别,太过爱憎分明,不肯为皇室颜面低头。” 容璟知道自己该说几句狗屁场面话,比如儿臣日后定会好好教导千珑,又比如儿臣定会叫千珑反思,改日来给父皇认错… 但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并且痛恨那些虚伪的表达,就像对容千珑真心的背叛。 他抬起头:“不是的父皇,儿臣以为…” 砰的一声门被突兀的撞开,梅琴眼神慌乱,但很快他就在两束盯过来的目光下双膝一软跪了下去,她掐着自己的手指,开口说:“皇上,四殿下发热昏迷,小人担心娘娘挺不住,还请皇上去看看…” 皇上焦急的起身,一刻不耽搁对梅琴说了句这就过去。他经过容璟时没有任何停留,直到脚步越来越远。 梅琴心有余悸的看向容璟,容璟看向她时明白过来,不过又是一个为了维护他储君路途努力的人。 容璟站起身,若无其事的擦掉眼泪,他岂能辜负容千珑的付出,生平第一次,他对自己的太子身份感到厌恶。 “你先回去吧。”容璟对梅琴说:“孤记得你今日的好。” 梅琴应了一声便出去了。 他是打算将容千瑜私刑处置,也不觉得只是多穷凶极恶的手段,在他的行事准则中甚至不算最狠毒的。 前不久容千珑撞破他对容千瑜动手,就表现的极为害怕,那时候他便知道自己的良心和容千珑的良心不一样,容千珑太心软了。 连那种程度都感到不忍心,这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他眼神发直的走回了东宫,一路上都在想容千珑还能为他做到什么地步,连手足相残的话都敢在皇上面前说。 等回到了东宫,见到了等候在书房外的李言思,他震惊的知道了容千珑不仅能为他在皇上面前口出恶言,还能为了达成他的目的而弄伤自己。 李言思昨日听秦皎兮说起已经将药膏给了容千珑便觉得不安,一夜未眠熬到早上,连忙来将此事告诉容璟。 李言思没想到容千珑会将药膏用在自己身上,还以为印象中不太靠谱的小混蛋不知轻重,要拿去害人。他在守信和防止容千珑弄巧成拙中选择了后者。 然后出卖了容千珑,将实话告诉了容璟。 “早怎么不说!”容璟盛怒之下打了李言思一拳。 李言思一个踉跄,连忙跪在地上无声的认错。 打过之后容璟冷静下来,药膏毕竟不是李言思给的,只不过他这人正直守信,能在秦皎兮告诉他后连忙进宫,已经很够意思了。 “去找秦皎兮问药膏的方子,若有缓解之药,叫他提着脑袋给孤送来!” 李言思连忙说是,容璟极少在他跟秦皎兮面前自称孤,也绝不会拿身份架子威压他们,今日是真的闹大了。 最后是沈连去郡主府问方子,秦皎兮知道容千珑是给自己用了药膏后脸都吓白了,连忙翻出来另一个药膏让沈连带走,跑去马棚里选了最能跑的马,当即选择出京避难。 容千珑做了一个梦,他梦到自己还在前世,他坐在卫国公府分给他的偏僻小院落里,望着自己鞋尖出神,想娘亲,想哥哥。 他想的哭出来,然后被人捂住了眼睛,他说寿丰不要闹了,一回头看见了容璟在对他笑。 他高兴的扑倒容璟怀里,打算抱紧他,即便撒泼打滚也要跟着哥哥,哥哥去哪儿他去哪儿,不要留在无人在乎他的国公府了。 但他扑了个空,跌在了冻的邦硬的土地上,他抬起头,发现自己就在瑶台宫,他站在凤鸾殿的火光前,禄丰面目可憎的从里面大摇大摆的走出来。 他气的大骂禄丰胆敢杀害他娘亲,大声叫嚷快来人,快抓住火烧中宫刺杀皇后的贼人,然后他哭着要冲进火海,奈何身后的藤蔓如蛇一般缠在他手腕上将他紧紧栓住。 他挣脱不开,也无法冲进去救人,眼看凤鸾殿开始坍塌,他大叫着娘亲。忽然藤蔓开口说话,居然是皇上的声音,对他说:“千珑别怕,你娘亲没事了。” “那你放开我啊!你不救我娘亲,还不准我去救吗!”容千珑猛地睁开眼睛,他正躺在埙篪斋寝屋的床上,手腕酸疼正被皇上抓着。 他有些反应不过来,甚至不觉得自己刚才是在梦里,他忍不住愤怒的瞪着皇上,谁让他刚才变成藤蔓拉着他不准他去救娘亲。 “千珑,娘亲在这里。”皇后双眼通红,泪水湿了脸颊。 而皇上面色尴尬,容千珑看着皇后,欣喜的拉住了她的手指不肯松手,还把自己的脸贴上去,轻轻的蹭,像是小猫撒娇一样。 第51章 皇后抚着他的头发,一刻钟后容千珑彻底脱离了朦胧的余韵,意识到那些藤蔓是一场梦。 是他在睡梦中眉头紧锁,突然大声讲梦话,先是张牙舞爪怒骂禄丰,皇上怕他抓伤自己的脸,便攥住了他的手腕劝他,然后他开始大骂皇上。 大骂皇上… 容千珑大窘,尴尬的唤了声父皇。 皇上没有应声,之前确实对容千珑所说有怀疑,但方才的容千珑的噩梦,让他完全相信了。 他有些伤心,儿子是真的在怨恨他,怨恨他不能保护皇后,甚至碍于皇室颜面不肯降罪处置。 “朕要去上朝了。”皇上没有看任何人,起身出去。 皇后也受到了惊吓,害怕容千珑彻底伤了皇上的心,往后就没有父子情分了。 “你要吓死娘亲了。”皇后擦了容千珑眼角的泪花,“你知不知道你都说了什么…” 容千珑也有点害怕,若是惹恼了皇上,等他身份大白于天下大日,不知道会不会新帐旧帐一起算。“我…我说了什么?” 皇后见他害怕,便也没有告诉他:“不怕,有娘亲在,娘亲会好好保护你。” “嗯。”容千珑握紧她的手:“娘亲放心。”伤害娘亲的人都会一个一个倒下,绝对不会脏了哥哥一只手。 容千珑绝不会让容璟再下狱。他安静的享受了片刻宁静,然后问:“哥哥呢?” 皇后脸上欣慰的笑容顿时消失。 第28章 (三更) 容璟来的时候不像送药,倒像是来寻仇讨债的。 他眼神因愠怒而显得精明锐利,生机往往附带在强烈的情绪中,宫规和自律的双重约束下,他仪态仍然不卑不亢。 远远看去他似乎一如往常,但若细看,头发有不易察觉的凌乱,是天亮被睡梦中没有安全感的容千珑抓的。 别人看不出的破绽,皇后具有身为母亲的细心,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你怎么还不去梳洗穿戴,你一会儿要这身衣裳上朝吗?” “母后。”容璟自进来后只盯着容千珑,他说:“劳烦您先出去。” 皇后听的火大,眼前的人似乎不是他儿子,而是要将她的家搅和的一团乱遭的恶人,她冷声拒绝:“本宫为何要出去?你如今仍是太子,就要安排起生你的母亲了。” 容千珑对眼前莫名生起的硝烟感到不解,强撑虚弱劝解道:“娘亲你累不累?您先休息一会儿吧,哥哥好像有事找我,我出去同他说。” “不许去。”皇后拉住他:“你才退了热,起来折腾什么?” 容璟看着皇后对他的防备,竟哑然失笑,对自己的亲生儿子横眉竖眼,被当成幼崽护在身后的却是别人的孩子,也不知身份大白的时再回想起今日,他的母亲会作何反应。 “好。”容璟冷漠的说:“那您正好也听听。” 他走上前去,将药膏啪的一声摔在床上的小桌,然后不再理会容千珑和皇后,他走到容千珑经常放些小东西的匣子箱子前,一个个打开倒在地上,他神情冷漠吓人,动作毫不留情,像是官兵抄家一般。 容千珑被吓呆了,皇后怔愣片刻,斥责道:“你在做什么?当着本宫的面,反了天了!” 容璟把能翻的地方都翻了,他站在原地喘息,低下头笑起来,一边笑一边睨着容千珑缓缓抬头:“还知道不能留下证据,有长进啊。” 容千珑一下子明白了他在找什么,下意识否认:“哥你在说什么…”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既然容璟来他屋里翻东西,自然已经知道了来龙去脉。 “容千珑,你人畜无害的好儿子,为了让皇上处置了老三那个贱-畜,费劲周折弄来了一种药膏,用过后两个时辰便能让皮肉渗出血水,五个时辰便会皮肤溃烂!”容璟冲上前去,一把扯掉容千珑送送穿着的寝衣。 纵然早就见过,皇后还是被强烈的画面冲击的尖叫了一声,容千珑低下头,祈求道:“不要说了,求求你…” 他突然想起自己最初生出这个念头时的感受,他觉得自己很没用,没用到连身-体都不堪一击,至于脑子更是空壳,穷极所有,还是打算用这具脆弱的身-体冒个险,他确信自己有十之八九的把握。 苦肉计操作起来并不难。 容璟一把讲他的揽过来,躲避着他的伤口,把他的脸按在自己怀里。然后对皇后说:“母后可知道他为何要这样做?都是为了您和我!” 容璟闭了闭眼,平复自己的激动,“我早同您说过,趁早料理了心术不正的容千瑜,他敢纵火就是吃准了您软弱无能,连累千珑烫伤不说,更逼的他自毁来替你清除危险,你清高不肯做的事,千珑不得不做了。” “什么?”皇后茫然的看着容璟,在确认得不到更多解释后,又看向容千珑,他正被按在怀里,容璟压根不给他们对视的机会。 容千珑麻木的被按在怀里,他既不挣扎也不说话,为事情这么早被他们知道而感到失落。 若是李言思肯帮他一定不会这么快被容璟发现,一定是秦皎兮那个大嘴巴,容千珑越像越生气。 等他听到皇后小声哭起来,他一个激灵推开容璟,连忙去安慰:“娘亲,方才那些都是哥哥的猜测,是他的一面之词,其实不是这样的,我没有弄伤自己,真的…” 容璟一把将他拉回来,“你衣衫不整的跑什么跑,还不快擦药。” 第52章 容璟打开药盅,看着容千珑的肩膀却下不去手,他从没见过这样的伤口,就像是被绿矾油漂过似的。 他又看了眼容千珑,见他不哭不闹,只是额头还不停的冒着冷汗,他没好气的说:“倒是能忍痛了。” 容璟刚一碰到他的伤口,就发觉他浑身僵住,想必疼得厉害。 “活该,谁让你背着我做蠢事。”容璟嘴上责怪,动作却更小心翼翼了。 皇后抹了抹眼睛凑过来:“我来上药吧。” 容璟看了她一眼,一是不忍心让皇后更愧疚,二是怕自己没轻没重,便将药膏给了皇后。 容千珑更紧张了,生怕自己不小心喊疼,慌张的看向容璟,容璟心领神会的把自己的手给他握着,另一只手捂住了他的眼睛:“疼就掐我,咬我也好。” 上药的过程艰辛,所有人心里都不舒服,上完药后容千珑疼出的一身汗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他说:“娘亲,我想去洗澡,你叫人去抬热水。” 皇后整个人还消沉着,回答他时都显得有些迟钝的哄他:“嗯?不洗,千珑先忍一忍,你发热刚好,又刚上完药,怎么能洗澡?” 容璟踢了踢滚落在脚边的杂物,寝房里满地狼籍,都是他方才打翻的,他收回目光:“母后先回去休息,我叫寿丰进来给千珑擦身子。” 皇后忘了刚才的防备,疲惫的点点头:“好,你陪着他吧。” 目送皇后离开,容千珑眼皮也开始打架,他每次身-体不舒服时都觉得困倦,经常昏昏沉沉的睡着。而容璟正相反,他风寒或受伤时都是整夜失眠。 “不是说不舒服吗?”容璟戳了戳他的脸颊:“我去让人打水过来,给你擦擦身上的汗,好不好?” 容千珑已经在睡着的边缘,只记得自己回答了,但不记得自己回答的是什么,其实他只是含混的唔了一声。 容璟给他擦了身上的汗,他迷迷糊糊的觉得好受了许多,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被强-制唤醒,脸颊上的钝痛余韵还没完全散去,罪魁祸首正坐在他床边看着他。 “干嘛掐我?”容千珑翻了个身,他忘了自己伤还没好,嘶一声维持着一个很累的姿势不敢动了。 容璟帮他重新躺好,对他说:“我难受的要死,你却没心没肺睡得舒服,嫉妒了。” 容千珑才不会信,嘁了一声抬手屋里的锤了他的手臂一下:“怎么可能。” “你也知道不可能。”容璟垂下眼帘:“下回再敢自作主张做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蠢事,我就不要你了。” 容千珑有恃无恐:“你不会。” “我会。”容璟拿出药膏,掐着他腋下将他提起来坐着,“我是太子,我不需要名声太好,大不了换几个懂事的史官。” “那野史怎么办?”容千珑瞪着大眼睛问,他不仅担心容璟愿意为他做任何事,也想让容璟看见他但我价值,偶尔他也想当一回大人,当然若是能一直当个聪明不拖后腿的大人就再好不过了。 容璟看的出他眼中的期待,叹息一声:“千珑,你为我铤而走险我很感动,但我不会因此高兴,也不准你以此为得意。再大的野心也比不过你的安危重要,若再有一次,太子我也不想当了。” “哥…”容千珑抱住他:“哥…” “示弱也没有用。”容璟低头轻吻他额头:“若你早同我示弱,早说些心里话,你和我都不会是现在的样子。” 即便容千珑不是他亲弟弟,他身为被委以重任的儿子,面对另一个被忽视和轻视的儿子,他还是生出幸运者对不幸者的愧疚。 “你不要总是顶撞娘亲。”容千珑抬起头,鼻尖蹭着他的下巴:“娘亲只是太端正善良了,若她信奉积德行善,那我甘愿做些见不得的事。劳心费力养大了一个病秧子,还不是她亲生的,你不觉得这对她来说太残忍了吗?” 容璟当即反驳:“可这也不是你的错?你当时一个小婴儿,你能做什么?” “可我享了别人的福气。”他手指不自觉的抓紧了容璟的手臂:“你不知道有娘亲和你这样的兄长,是多大的福气,我抢了别人的运气,怕是要下地狱的。” “是你想抢的吗?”容璟反握住容千珑的肩膀:“若你再因为莫名其妙的愧疚,任庄泾肋对你动手动脚,你是不是也该对我心怀愧疚?” 容千珑还没反应过来他话中的意思,容璟捏的他肩膀发痛,他觉得差不了多远就要碰到伤口了。 在他的轻微挣动中,容璟问他:“那我是不是也可以那样做?” 容千珑讶异的瞪大了望着他的眼睛,几欲开口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容璟的话是什么意思,他觉得听不懂,也不敢去问,只是想让容璟先放开他,因此撒了个微不足道的谎:“你碰到我的伤了。” 瞬间容璟的神情极其挫败,好像碰到他的伤口是件无法饶恕的事。容千珑神色纠结,他还是没忍住问了出来:“你为什么要那样做?为什么要对我说这种话?” “既然你觉得占了他身份愧疚,那你不是也占了我弟弟的身份,为何不对我有愧疚?”容璟说的毫无负担神色坦荡:“什么叫这种话?你也觉得你容忍庄泾肋不对劲,是不是?” “我不想与你争吵。”容千珑几乎想求饶:“我从未吵赢过,都是被你气的失态大叫,我像个草包一样气急败坏,你则是冷漠的作壁上观。” 第53章 容璟从善如流道:“不吵了。” 吵架的时候还没有那么强烈的委屈,容璟一说不吵了,容千珑眼泪噗簌噗簌的掉下来,他没有哭出声,好像只是眼睛在发酸。 他知道现在听到安慰反而会哭的更惨,所以抢先开口,将话头引到容璟身上,质问道:“什么时辰了,你怎么不去上朝?” 问完他才惊恐的发现,这确实是一个值得注意的问题,本该在大殿上朝的容璟,居然乱七八糟的站在这里同他吵架。 容璟也有点懵,但是一点都不着急,反而轻松的说:“看来你要东宫探望禁足反思的我了。” 福丰敲敲门,探进头来的:“殿下,贺源总管来了。” 第29章 贺源面带笑意,显然不是奉旨来兴师问罪的,这让容千珑松了口气,仍然小心的讨好道:“父皇要你来看我吗?我已经好了,劳烦父皇惦记,其实是我一早闹脾气,拉着我哥哥不放手。” 贺源从容千珑颠三倒四的话中明白了讨好之才的恐惧,是怕他此次前来怪罪容璟不去上朝。 “四殿下。”贺源连忙说:“皇上怕您心气儿不顺病好的慢,特来叫小人来知会您一声,皇上已经当着众朝臣的面降了三殿下残害手足的罪,杖刑过后会送往别院拘禁思过。” “杖刑?”容千珑攀着容璟的肩膀直起身子去看贺源,原本也只是关进刑宫里,如今被他一闹倒真的获刑了。 只是不能以谋杀嫡母皇后的罪名昭告天下,容千珑担心容璟不满意,下意识看向他。 容璟拿开他的手,跪在地上朝乾阳宫方向行礼:“父皇圣明,谢父皇为千珑主持公道。” 贺源连忙去搀扶他起身:“还是太子殿下理解皇上。” “这是自然。”容璟点头,心口不一道:“若是再提及当日大火,只怕朝中不乏搬弄是非之人,又要拿孤的母后与元后间的纠葛做文章,不依不饶实在烦人,母后必然不想给父皇添麻烦。” “皇后娘娘端庄贤德。”贺源后退一步:“那小人便回去了,皇上还交代了,要太子殿下替皇上好好安抚四殿下。” 容璟微微颔首:“让父皇放心。” 容璟打开一边窗子,看着福丰送走了贺源,才合上窗子回头看容千珑,容千珑好半天才回过神来,痴痴的问:“父皇这回是向着我的吧?” “是。”容璟被他逗笑了:“只是杖责还不够,将他禁足于别院,或许是为了给我出气的机会。”或许是看他有没有出气的心思。 容千珑释然的舒了口气,偏过头看了看自己的肩膀,血水仍然在渗出来,透过寝衣隐隐看得见。 容千瑜杖刑送去别院后,瑶台宫只剩下皇后和他,自然要比以前安全许多,纵火一事终于不用再让他担忧了。 容璟说他自损八百,他并不觉得。能让容千瑜出宫,日后也难再翻身,他觉得很值。别说受伤,只要能一劳永逸,他砍掉肩膀也愿意。 想到这里他莫名打了个哆嗦。 容璟捧起他的脸:“我知道你不高兴,但我还是要说你,若是再敢越过我去指使李言思和秦皎兮…” “我不敢了。”容千珑认错的很快,“你打我手心也可以。” “在处理你之前。”容璟眼神变的漠然:“我会先处置秦皎兮和李言思。” “是我不要他们告诉你,是我说…” 容璟捂住他嘴巴,他便只能徒劳的眨眨眼睛,容璟说:“他们只能忠于我,若是你能轻而易举指使动他们,我还敢用他们么?” 连秦皎兮和李言思也不能全然相信么,容千珑眼中有一瞬迷失,他敢去求秦李二人,是因为自信自己在容璟心中的地位,在别人眼中他们是亲兄弟。 秦李二人就算是不肯帮他,应该也只是把他当做容璟身边的闹人精才对。 没想到容璟会因为他而生秦皎兮和李言思的气,容千珑有点失望。 “这次就算了。”容璟不想看见他那么难过,也不想他内疚。 但是容千珑神色依然难过,容璟忍不住问他:“我都说不计较了,你还在伤心什么?” “我在伤心…”容千珑可怜的望着他,“我伤心你居然会因为他们帮我做这么一件简单的事而怀疑他们不忠。” 容璟还是没明白他的难过,储君谨慎难道不是应该的么。 “我以为…”容千珑眼泪随着眨眼滚落:“我以为我们不分彼此,哥…因为我不是你亲弟弟吗?” 容璟的心似乎咔嚓一声疼得碎了,容千珑居然心思敏-感到这种地步,他顿了又顿,还是放弃了太子的庄重颜面,低头道:“是我说错了。” 小孩子越来越会为难人了,容璟感到头痛。 “上药了。”容璟转移注意,他拿出药膏又放慢了动作,秦皎兮说这药膏多用好得快,但每次上药容千珑都痛的面白如纸。 容千珑不想上药,借着方才的情绪闹脾气,假装自己很有道理,转过身去面壁坐着,“不用你了,你让寿丰进来。” “寿丰又治不了你,你又要威胁他不准说出去,然后骗我已经上过药了。”容璟去勾他手指:“你肩膀上若留下一点痕迹,就会永远的提醒我,因为大意,让你替我担了多大的责。” 容千珑受不了他:“好好好。”他主动褪开寝衣:“你同之前一样责怪我自作主张吧,我受不你示弱似的态度同我说话。就像拿指甲戳我心脏。” 第54章 容璟没说话,他绷着脸给容千珑上药,心想被人当成面团揉搓似的难受,为什么自伤皮肉的是容千珑,痛苦到无以复加的还有他一个? 容千珑做的事让所有人都觉得痛苦,皇上在至少表面和睦的儿子们中欣慰许多年,终于见到了他早有预料的第一滴血。 秦皎兮在被容璟的私卫踹开房门时意识到自己被那个小混蛋给坑了一把,原以为的热闹和笑话原来是个惊天大雷。 不过让他感到安慰的是,犯了这个愚蠢错误的不只有他自己,端正的李言思比他还要严重些,他只是没料到容千珑敢豁出去伤自己,而李言思隐隐像是被什么蛊惑了。 皇后将自己关在卧房一整天,崩溃至极吐了口血。长子的指责让她在自我质疑中愧疚、后悔,次子不惜自我伤害的行为更是佐证了长子的指责。 更让她感到绝望的是,那副一眼就忘不掉的画面。 容千珑坚定的踏进了他们早已熟知的阴谋世界,笨拙的落地生根,铲除自己身旁的荆棘杂草,旁边是胆战心惊的容璟。 前世的变故让容千珑失去了母亲,大悲笼罩之下的所有人都无所适从,让他几乎忘了自己从前过着备受宠爱的生活,误以为一直是个不受待见、无足轻重的讨厌鬼。 他甚至为肩膀上的伤而感到心安,享受起了高代价博取的关怀和担忧。 有了秦皎兮的药膏,容千珑的肩膀伤口在稳定的愈合,以至于他决定趁容璟离开后想忍痛用清水将药膏洗掉,他担心无法应对皇上的探望,到时候又生出对他的疑心。 不过在他沾水之前手就被按住了,容璟的眼神震惊又难过,“你要做什么?” “我只是洗洗手。”容千珑若无其事的将褪到臂弯的衣裳穿回去。 容璟蹙起眉心,自从自伤之后容千珑变了许多,他不再哭喊打滚,即便皮肉溃烂也没有表现的太崩溃,大多数时间只是阖着眼睛,偶尔喊身边的人帮他擦汗。 不仅能忍痛了,连谎话都说的流畅了许多,虽然很假,但起码心态稳了不少。 容璟没有拆穿他,拿帕子擦净他手上的水,帮他整理衣襟,紧了束腰。“要是你的伤十天之内不结痂,药膏我也要用,倒要看看几时好。” 他一直很会治理容千珑,果然容千珑殷勤的凑过来,连忙说:“就快好了,再有三日必能长好,不信你看?” 他把肩膀的衣衫又拉下来,容璟没有计较那时自己刚伺候他穿好的,目光深沉的盯着他的肩膀看了一会儿,再次不厌其烦的帮他整理衣裳。 容千珑就一直盯着他看,偶尔听容璟的支配抬抬胳膊,“哥,你每日都来看我,不忙吗?” “不忙。”容璟说了个慌,自从容千珑被血呼啦的抬上轿子送出宫后,他就忙的心力憔悴。 明里暗里拥护他的朝臣相继出事,短短几日已经三个了,他无法不去怀疑这不是针对他的一场阴谋。 秦皎兮和李言思在忙碌中松了口气,毕竟太子一党即便天塌了也有太子容璟本人顶在最上方,他们离容璟再近,也有喘息的机会。 容璟再往上就没有人了,他无法在谁的庇佑下歇气。在疲惫和厌烦中,他不停的想起容千珑,想起他时心中就像发痒似的融化了。 所以即便忙的难以挤出闲暇,他还是在固定的时间选择当甩手掌柜,来亲近他最想念的柔软,甚至有时候破罐子破摔的想,就让天塌下来吧,大家一起去挤奈何桥。 但他也无法完全抛下东宫的事,纠结许久,与容千珑商量道:“你能去东宫住一段时日吗?”虽然是疑问,眼神却不容拒绝。 容千珑没有过多思考,母亲和兄长不会轻易引起他的警惕,是他不需要防备的对象。 “好。” 腊月中旬瑶台宫几乎空闲了下来,容千珑暂时搬到东宫后没有自己的房间,他的东西被福丰安排着收拾好,像个傻瓜一样坐在了容璟的床上。 寿丰也同样不自在,若是自家主子就同太子住一个寝房,那岂不是他就要日日在太子眼皮子底下当差?想想就觉得浑身难受。 容璟还在书房忙碌,福丰只字未提房间的问题,问道:“四殿下饿不饿?要不要先休息一会儿?” 容千珑摇了摇头,他感觉自己像个刚嫁过来的大姑娘,婆家人在新郎官招待完宾客回来前,关心他的吃食和能否适应。 他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 “在笑什么?”容璟走进来,他被感染的很快乐,至少容千珑来到这里是开心的,没有表露出任何为难。 容千珑笑着说自己没有笑,片刻后尴尬的捂住了嘴。 容璟忍不住上手捏他脸颊,“这个给你。”说着他接过福丰递来的长盒子,打开后露出了里面的东西。 一把弓,但是比寻常的弓轻小一些,做工精致结实。 第30章 (一更) 容千珑盯着弓看了一会儿,这显然是把费了许多功夫制成的好弓,没过多久他就将其与记忆中小容璟偶尔拿来猎鸟的弓联想在一起。 容璟见他看的出神,往他那边递了递:“给你玩儿的。” 容千珑缩了缩手:“我拉不动。”如果没猜错,这大概就是那把,是皇上特意为容璟让人制作出来的,所有皇子中只有容璟有这个待遇。 “拉得动。”容璟把弓放在他手上:“这是我小时候玩的,你一定拉得动。” 第55章 听到这里容千珑来了自信,他将弓拿起来,姿势不太标准但也说得过去,他牟足了力气拉动弓弦,弓弦在一个不前不后的尴尬位置停了下来,他的手臂开始轻颤。 容璟有一瞬间发怔,他拉满弓射伤虔香时不过八岁的年纪,他不是有意要让容千珑尴尬,是真的没想到容千珑拉不动。也再一次意识到容千珑是被顽疾折磨的不堪一击的。 容千珑泄气的放下了弓,容璟见他不高兴连忙安慰道:“你是肩膀受了伤才拉不动,是我想的不周到,若是你方才扯动了伤口,父皇和母后要怪我的。” 福丰进来说:“殿下,梅琴来请四殿下去乾阳宫,说四殿下晚上不宿在东宫。” 容璟眼神冷淡下来,原来还是不放心他。 “娘亲要我去乾阳宫?”容千珑站起来,去乾阳宫就要同皇上一起用膳,他觉得不自在。亲自去外面问梅琴:“娘亲怎么说?” 梅琴刚要回答,看见容璟也跟了出来,“太子殿下,娘娘今日让人做了菌干笋片,不如您与四殿下一同前去,用过晚膳在…” 她脸上少见的流露出一丝兴致,容璟打断他:“孤从未说过喜欢笋片,你怎么知道?” 梅琴一怔,她解释不出来。观察太子喜好是不被允许的,从她到中宫伺候起便知道,也由自己教训给了许多宫人。 容千珑眼神在两人之间转了几个来回,缓缓弯起了嘴角。 他一副了然的神情,容璟瞪着他:“你在笑什么?” “我笑了吗?”容千珑下意识否认,他倒不觉得容璟喜欢梅琴,但显然梅琴是倾心容璟的,容千珑一点都不觉得奇怪,容璟贵为太子,至少表现的言行端方,也不曾苛待宫人,更何况容璟英俊不凡。 前世容千珑看见梅琴与容璟说话,两人都是神情平淡语气和缓,容千珑还曾觉得他们很合适,若是梅琴本人愿意,很可能在一个东宫缺掌事或内眷统管的时机,被皇后指派过去。 至于他们会不会两情相悦,容千珑就比较疑惑了,他想象不出容璟为佳人倾心的样子,永远都那么克制平静,像个出尘的和尚。 容璟先走了,梅琴跟在他身后,容千珑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也不知道容璟有没有生气,福丰笑着催促他,他才跟上去,都忘了自己手里还拿着弓。 乾阳宫的侍卫拦住他:“乾阳宫内不可携…” “无妨。”皇上正好从门口经过:“进来吧。” 小厅里只有皇后一人,见到皇上正要起身行礼,皇上摆了摆手她便又坐下,朝跟在身后的容千珑招手:“过来坐…谁让你带着弓进乾阳宫?” “我…”容千珑一下子哽住,皇上替他解围:“朕让他进来的,这点小事不值当你骂他一顿,来坐下。”他还保留着一点对容千珑的愧疚,接住了这个展示慈爱的机会。 容千珑坐下后往里门看了一眼,他在找容璟。 皇后收回目光,给他夹了一些炖的软烂的鱼肉,几乎碎成肉沫,他小时候胃口不好,吃饭恨不得要人求着,皇后每天用肉碎和汤泡了饭给他吃,方方面面的难养活。 “娘亲,哥哥呢?”容千珑问她。 皇后一下子泄了气,恨铁不成钢的看了他一会儿,收回时眼神冷淡了许多,“不知道。” 相比起容千珑的疑惑,皇上对人的神情变化敏锐的多,“千璟惹你生气了?” 皇后淡淡的说了句没有,容千珑眼神变的诧异,皇后瞥见了便问他:“你这是什么眼神?” “哥哥怎么会惹娘亲生气,这不可能。”容千珑看向皇上:“哥哥一直很好。” 皇后啪的一声把筷子放下了,身后的宫人低下头,她也意识到这里是乾阳宫,自己的夫君再爱护自己,毕竟也是宫里的皇上。她低下头没再说话。 容千珑目光瞟向里门,发现容璟不知在那里站了多久,看他的眸光温欣慰。 容璟先给皇上和皇后问好,坐下后拿起筷子前先说:“千珑今晚在东宫留宿,儿臣答应了要教他弓箭。” “不行。”皇后想都没想的反驳了,发现皇上面色不解时才收敛了对容璟的敌意,毕竟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孩子,她想在皇上发现前管教,最好永远都是个只有她自己知道的秘密。 容璟也异常坚持:“母后,千珑连猫都抱去东宫了。” “可…”皇后思索了一会儿,无奈又不甘心的起身到旁边去坐着。她感觉茫然又失落,若是寻常人家她尚有发脾气的可能,可眼前父子三人又是君臣父子。 纵然她宠爱近三十年如一日,但还是要防备警觉,以免自己的丈夫和儿子生出嫌隙。 容千珑看看容璟,又看看皇后,最后防备的看向皇上,得益于他自带情感的双眸,皇上将其领会成了求助,便心甘情愿的当起了老好人父亲,维护起了自己的小家:“先吃饭。” 他拍拍容千珑的背:“饿了吧?”此刻他觉得自己和小儿子是无辜的同盟,妻子与长子难得的拌嘴,竟然他有种置身家长里短的温情满足。 他不知道有个只同他没有直接关系的秘密正在悄然生长,无声的壮大。 “千璟。”皇上对他说:“不要忤逆长辈,更不要让你母后伤心,这些话朕觉得不必教给你,你心里须有数。” 容璟沉默片刻,利索的起身去给皇后赔礼,说的话却有些让容千珑摸不着头脑:“母后,方才是儿臣不对,若除此之外儿臣还有哪些让母后不满的,就要请母后多多担待了。” 第56章 皇后骤然攥紧了拳头,忍了又忍,笑的很矜贵端庄:“千璟多心了,本宫有本宫的教子之方,若为娘有不满,定会好好管教,不会同自己亲儿子客气。” 终于能坐下用膳,皇上随口说起些朝中无关朝务的闲事:“千璟,你常令张太医去卫国府,可是新封的仁勇校尉伤还未愈?” “仁勇校尉?”容千珑抬起头,原来今世庄泾肋也封了仁勇校尉,他在宫中游手好闲不会关注一个武散官,后来去了卫国府听府中人常常提起,把一个九品仁勇校尉当成天大的荣耀。 当时容千珑心中酸涩,替并不熟悉的庄泾肋感到委屈,受了伤才换来的仁勇校尉,京城茶馆说书人讲了数月,庄峻刍的同僚登门送礼,这样的荣耀皇亲国戚都不曾放在眼里。 若是他们不曾被换,矫勇的庄泾肋以皇子身份随军,依仗此功即便不能封王,也够他得到许多嘉奖,成为容璟的助力。 容璟当时正因容千珑而对庄泾肋有偏见,有意不将此事告诉他。 容千珑看向容璟,眼神不由得落寞,自己什么都没帮上。 容璟被他目光中的伤怀气到,不过是没告诉他而已,用得着这么幽怨么。到底是对真皇子心中有愧,还是倾慕少年将军的勇猛风姿。 “儿臣不知庄家次子伤势如何,命太医去卫国府是医治庄峻刍长子。”容璟看了眼容千珑,“言思与庄家长子有幼年相识的情分,庄家长子入冬得了顽疾,故而求了儿臣,若是父皇觉得不妥,儿臣…” “哪有什么不妥。”皇上在儿子中对容璟的偏爱有目共睹,容璟本人也无可指摘,“你是太子,这点权利当然要有,你只管去做,尽管错了也有朕为你兜底,你还年轻,朕允许你犯错。” “儿臣明白,儿臣谢父皇。” 皇上又看向容千珑:“你认识庄峻刍的次子?” “我…”容千珑还没说还,便被容璟打断了:“庄家次子回京时千珑几乎都在养病,应该没有机会结识吧?” 容千珑鲠住,不知道容璟为何要堵他的嘴。 桌前只余容璟和皇上在平静的用膳,皇后心事重重,偶尔喝一两口汤。容千珑自他们提起庄泾肋便有些坐不住了。 身为知情者和当事人,容千珑在皇上口中听到他提起自己阴差阳错换走的亲儿子,心中的不安和强势的宿命感几乎要让他的心从喉咙跳出来。 “父,父皇。”容千珑轻声唤他:“您见过那位仁勇校尉吗?” 皇上微微点头:“他受封时在大殿上远远见过,是个齐整孩子,身量也高,几乎同你大哥相差不多。” 容千珑没有去看容璟,但还是感受到了那边强烈的目光,他硬着头皮问:“那父皇觉得…” “父皇。”容璟放下筷子:“儿臣觉得胸闷,想先回东宫歇息,父皇母后莫怪。” “胸闷?”皇上关心道:“贺源,让太医去东宫。” “父皇,儿臣歇息歇息就好了。”容璟站起身,看向容千珑:“千珑若是吃好了,能否来搀扶下。” 容千珑连忙起身:“父皇母后,那儿臣也随哥哥先行告退。” 一路上容璟都不开口说话,容千珑叫了几次哥哥也没得到回应便也不说了。进了东宫的大门,容璟甩开容千珑搀扶他的手,冷声道:“父皇提起庄泾肋你就不该接茬,好端端的你还问起来没完了。” 容千珑低眉顺眼的说:“我只是想知道父皇…” “你想知道什么?”容璟打断他,他今日心情实在算不上好:“若是你们身份瞒不住了,父皇回想起今日之事,定会怀疑你早知此事欺君不报。” 容千珑并不是没想过,他只是觉得自己不该瞒,更何况又是当着容璟的面,他不受控制的想说些什么,想证明给容璟看自己不是贪图富贵贪生怕死的人。 他何尝不知容璟担心他,有事也会责怪自己的恃宠而骄是在折磨容璟,但他就是忍不住说了那样的话,“我错了,我以后小心。” “你每日都说小心,也没见你学会小心。”容璟看着他的一副要哭不哭的委屈模样,终于不再说了:“你好自为之吧。” 第31章 (二更) 容璟把自己关进书房,下令不准福丰放任何人进去,容千珑本想回寝房等着,可看着紧闭的门,赌气选择装可怜,站在门外不走,半个时辰过后容璟不为所动,里面一点声音都没有。 容千珑心一横跪下了,福丰眼观鼻鼻观心,半刻钟后终于见效,容璟半开着门一手将容千珑拎进去了。 容千珑是跪在地上时直接被薅起来,两脚打架的半拖进去,一头栽在容璟怀里。 “你跪在外面做什么?”容璟问。 “因为你让我觉得,我是个十足的蠢货。”容千珑靠在他怀里没动,微微抬起头,两人的脸离得极进,他说:“哥,父皇生辰你带我拜过寿星为父皇祈福,你念书时母后带我拜过文曲星,我刚刚在想,我这么笨,拜你会变聪明持重吗?” “不会。”容璟垂眼看着他,目光扫过额头,描摹过眉眼,顺着挺翘的鼻梁向下,他的唇水红色,容璟想起了春日樱桃,因此短暂失神,眸光在上流连了片刻。 等他回过神时,发现容千珑似乎从柔软的一个人变成了一樽石像,僵硬且了无生气,容千珑眼神惊恐又有些许迷失。 第57章 容璟察觉不对劲,但仍然没有放手,告诉他:“但我的聪明持重会庇护到你。” 容千珑一把将他推开,兴许是方才的情景姿态中不可辩驳的东西太多,他如藤蔓般依偎在容璟怀里,密不可分而又微微仰视时,容璟垂怜似的低下头。 俯视放大了他的强势,容千珑觉得自己完全被掌制了。 他们拉开了两步距离,对视间发生了从茫然到恍然的转变。 毫不意外是容千珑先告饶退缩:“我长大了。”他说的含糊,内心希望容璟能在他的婉言拒绝中表现出识相。 容千珑的震惊和拒绝远比他自以为的要明显,容璟被他的话勾起怒火,气急反而笑出来,他情绪到极处时眼神会相反的平静下来,表面上看算是随口一说:“这是自然,你长大了。” 在容璟变的沉稳处变不惊的过程中,他们有相当长的时间共同成长在瑶台宫,如今容璟稳坐太子之位如同天生擅长,而容千珑仍然保留着对他微小情绪的洞察,仿佛一种天赋,但只在特殊时候被激发。 “哥。”容千珑迫切的想确认他们彼此的惯常身份关系:“哥?” 他觉得应该是自己疯了,因为容璟看起来并不擅长发疯,不会忤逆父皇母后,不会逃避念书跳湖,明知宫规偏要试试,自知理亏故意挑衅。 容璟收回目光,摆弄他给容千珑的那把弓,时隔多年再次拉紧弓弦,与年少时相比简直轻而易举,容千珑怎么不行?他下意识去看容千珑的上臂,在宽广的袖子里显得单薄。 视线几乎是不可控的下移,腰肢在束带之下更显盈盈一握,他喉结滚动,最终还是选择压抑一些卑劣的想法,在心中屈膝跪伏在地,甘之如饴的投降称臣。 “嗯。”容璟从箭筒里拿了只箭:“哥教你。” 容千珑还愣在原地,后来发现容璟一直在看自己,才恍然回神刚才容璟好像叫他了。不想被发现魂不守舍,便扯开话头:“我没吃饱。” 容璟收回目光,挽起弓箭,这把小弓对于他现在来说有点小,但也不算十分夸张,他将弓拉满,箭嗖的一下擦过容千珑耳边,箭风带起他一边碎发。 容千珑攥紧拳头没动,是耳边生风时才知道容璟的箭几乎是对着自己,他没来得及害怕,只剩下震惊和委屈。 箭最终落在床头容璟枕的枕头上,箭尾的震颤停下来,俨然一场主人预知而提前躲开的刺杀失败。 容璟没有哄他,即使他看上去没哭也快哭了。 房门关上,福丰早就坐在了门槛上打瞌睡,被抓包偷懒连忙起身,容璟扔下一句“给他送些吃的”就走了。 容千珑没理会福丰,福丰叫人将食盒放下便退出去关了门,容千珑合衣躺在床上,甚至还穿着靴子,一点鞋底尘土蹭在了褥子上,不过无所谓,他觉得容璟不会回来,也不会骂他什么。 他望着床顶,忽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这里,明明是容璟要他来,然后容璟又走了。容千珑手指搅着床角垂下的流苏,感觉自己像是来帮忙守家的邻居。 他还心思笑了一下,不过他想到了方才容璟的眼神,笑声戛然而止,整个过程很短促,甚至有点滑稽。 容千珑翻了个身把锦被拉过来骑着,他觉得自己该思考很多问题,但是心中乱糟糟的,一直在不受控制的回想起前世容璟去看他的场景。 换成任何一个不那么亲厚的哥哥,他都要破口大骂,可是容璟不可以。 容璟简直是在给他出难题,他生了一会儿闷气,又觉得也不能怪容璟,毕竟自己也不是他弟弟,容璟正是知道这一点才疯的。 他嗅了嗅枕头,上面有容璟身上常有的熏香味儿,他把脸埋在枕头上猛地吸了口气,枕头的另一边还莫名其妙的扎着一只箭。 容千珑没有把它取下来丢掉,他就是要容璟记得刚才发生的事。 容璟次日天刚亮时回来,看上去一丝不苟不见任何狼狈,还是光风霁月的高贵太子,福丰知道他此时回来是想趁着人睡着看几眼,提起告诉他:“四殿下刚走。” 容璟面上也不见任何失望,只是攥拳攥的指腹发白,瞥了一眼福丰,淡淡嗯了一声。 埙篪斋里容千珑常用的东西少了许多,寿丰说昨日太子殿下叫人搬到东宫去了,容千珑一时无语,坐在榻上出神。 他从昨晚到现在,没有一刻不在后悔先将此事告诉了容璟,但他也没有别的选择,皇上当然以皇室血脉为重,他住在埙篪斋的日子就到头了。 皇后那么疼他,他想,至少不要由她来亲口说。 而容璟似乎还有商量的余地,前世又愿意去看望他,容千珑有底气把他当做自己人,确信不会被他厌弃。 他看着手里的弓,上箭拉了一下,也没有用全力,箭啪嗒掉在地上,给他自己无语笑了。 他开始躲避容璟,每日早起便去乾阳宫,一待一整天,用完晚膳还要耗上一阵子才肯离开。 容璟照常每日去乾阳宫请安,他去的时候连容千珑的面都不常见,故意挨到用膳时去,赶上正吃着就见容千珑放下筷子说吃饱了,若是晚膳前容千珑便说不饿不吃了。 几日下来乾阳宫上下都知道他们兄弟在闹别扭。 赖在乾阳宫久了前世皇上带给他的畏惧消减了许多,他发现自己好像具备天然让人相信的天赋,不愿意承认是因为自己的单纯美好的脸庞,还有满宫上下默认的鲁莽。 第58章 没有讨嫌又目中无人的小孩有兴趣搬弄是非,即便他现在乖巧了,别人也不觉得他能在短时间内长出心眼来。 因此他常常思索一整晚,自认为周密无失后透露给皇上一些消息,话术是委婉的不能再委婉,维护容璟的意图却丝毫不保守。 有时候皇上被他逗的想笑,又不愿意戳穿小儿子无伤大雅的小聪明,长子严苛管教就够了,漂亮又笨蛋的儿子当时给他宠爱。 容千珑在小厅里玩弓,只有寿丰在旁边伺候。 皇上抬手示意门外的宫人不要说话,轻轻走近门边,贴着门缝偷听,贺源在一旁微笑,偷听的不是皇上,而是老父亲。 容千珑每放一次箭,都要甩甩用力到酸痛的胳膊,他说:“你懂什么,我哥哥那么好,却不说出来,那我当然要说给父皇啊,不然父皇怎么知道。” 寿丰说:“殿下多虑了,皇上英明神武,宫中的事岂会不知道?” “那父皇会知道我很害怕吗?”容千珑接过福丰递给他的箭,寿丰嘴唇抿了抿,似乎有些紧张,在容千珑的注视他,他硬着头皮说:“殿,殿下还在想那件事吗?” 容千珑才收回目光专注的拉弓:“是啊,他们说好人没好报,祸害奸计争权,哥哥没准会落个进大狱的下场。” 寿丰勉强站在那里,在皇上的声音想起时他再也支撑不住腿软了。 容千珑的手一抖,脱弓而出的箭骗的离谱,扎在了前朝的古董空花瓶里。 “是谁说的?”皇上推门进来,神情阴鸷的恨不得即刻将人找出来碎尸万段。 容千珑生疏的装傻,心想也不能光靠唱戏消磨困难,此事过去该念书了。他硬着头皮道:“求父皇饶恕,儿臣不该在小厅玩弓。” “你是不该玩弓么?”皇上攥着他手臂把人拉起来:“你是不该玩镖,朕再问一次,谁说的?” 容千珑沉默许久,瞪着眼睛防备的看着皇上,像是被吓坏了,最终他说开口:“哥哥不许我说,不许我生事端,更不许我到父皇母后面前惹不快,我已经答应了哥哥。” 他的话在皇上看来简直不可理喻,岂有把兄长排在父亲前头的道理,竟然说什么已经答应了哥哥。“朕命令你说。” “我不说。”容千珑摇头,眼中泛起水光:“他们都欺负哥哥,父皇也不向着哥哥。” 皇上有一瞬间打他一巴掌,或把他掼在墙上,但这是容千珑,不是其他任何一个儿子,打一巴掌会哭,掼出去没准儿就死了,娇弱的不得了。 沉默许久,皇上舔了后槽牙,偏过头看了会儿别的地方,平复了心情才回头问他:“朕何时不向着他?” 容千珑不说话了。 他若指责还好,不说话便惹人乱想,没一会儿皇上在心里下意识把所有让容璟受过委屈的事想了一遍,想来想去不过是容璟小时候,他母亲还是贵妃时,隔着不受宠的赵皇后,他和他母亲挨了朝臣不少的弹劾。 那时候赵太傅逼的紧,皇上被架在自己的诺言上,也不好太过偏瘫当时的章贵妃,容璟见过不少次自己母亲被太后训斥,连带他也要遭上几句。 因着这份亏欠,皇上自觉已经对他很是温和。相比起先皇对他,容璟已经得到了皇上梦寐以求的慈父。 看容千珑这副幽怨的样子,皇上又忍不住想,或许当时还有许多自己不知道的委屈呢。 第32章 (三更) 容千珑打定主意闭紧嘴巴,一副要杀要剐我就是不说了的驾驶。皇上也无可奈何,换成其他儿子揍一顿或者扔牢里,但这般对待容千珑首先就要惹恼皇后。 他丢下容千珑出去了,反正当事人不止一个,容千珑不说,容璟总要说吧,就算容璟也不说,起码可以揍一顿了。 容千珑见皇上身影消失,他大喘气着松懈下来,摊在地上垂着头,感觉自己真是长本事了,这种事都敢做。 寿丰更是一副要吓死了的模样,他戒备的看了眼没关的门,什么都不敢说,心里想着回了埙篪斋非得抱怨几句。 他心里清楚乾阳宫到处都是皇上的人,明着没有暗着也有。 容千珑对他说还得唱出戏时他就想哭了,但耐不住容千珑软磨硬泡,摇着他的手臂说求求了。 下回再求也没有用了,见到皇上两次恨不得吃人的神情,这哪是唱戏,简直在给自己唱送葬曲。 寿丰看向容千珑,不过自家殿下确实有长进,上回还被皇上一眼识破,万幸他果断承认自己恨不得要容千瑜死,靠着坦白和肩膀的伤换了皇上的怜惜。 这回还学会了提前铺垫,进步很大。寿丰有些欣慰的点了点头,很快便因自己的不长记性而愤愤挪开目光。 毫不知情的容璟正在宫外一间让人替他私置的宅子与秦皎兮喝茶。 宅子里养的狗一直冲着秦皎兮汪汪叫,一肚子话想说的容璟绷着脸沉默,秦皎兮同情傻狗还不知自己狗生路走窄了,敞开窗子把荷包丢出去。 狗果然不叫了,一溜烟跑出去找荷包。 秦皎兮一边给容璟斟茶,一边假装自己是解语花,“殿下可有愁闷?” 容璟此次出宫约他在此会面就是为了倾诉,几乎没什么纠结和犹豫,平静的回答:“我接连几日梦到了千珑。” “啊。”秦皎兮不以为意的点点头,梦到弟弟有什么好奇怪的,他每次来都被狗叫吵得头疼,接连几日做梦被狗追。“他在你梦里做什么了?” 第59章 “三日前梦到他掉进湖里,我跳进去捞他,他变的像条鱼,又软又滑,我抓不住他。” 秦皎兮在想象容千珑满身湿答答的狼狈样子,哈哈一笑。 “两日前梦到我在帮父皇看折子,他坐在旁边吃馓子,手指按在折子上,留下两个油手印。我生气打了他戒尺,他哭着喊疼。” 秦皎兮不笑了,喉结滚动了下,连忙端起茶杯假装在喝茶。 “前日梦到他穿着我的寝衣睡在我的床上,我坐在鞋踏上看他,他忽然睁开眼睛坐起来,一边说热一边将寝衣脱了。” 秦皎兮嘴角抽搐:“这…” 容璟拿起茶壶亲手替他倒茶,秦皎兮简直受宠若惊,就听容璟说:“昨夜只睡了不到半个时辰,梦到他披头散发,衣衫褴褛的蜷缩在卫国府的墙根底下哭着喊哥哥,我想去抱他,但是我怎么也走不过去,雪地的雪真厚,我就一脚深一脚浅的越走越远。” 秦皎兮傻眼了:“你什么意思?” “就是你想的意思。”容璟眼神发直,这件事他已经翻来覆去想了许多天,“千珑容貌出众倾国倾城不是吗?” 灰白色的狗叼着荷包哒哒哒跑进来,将荷包吐在秦皎兮腿上,又对他汪汪叫起来,不过这次叫的声音小许多,没玩够。 秦皎兮抡起胳膊将荷包扔的更远,然后站起身,诧异的目光探究着容璟丧心病狂的原因,看了许久也没什么头绪,压低声音咬牙道:“你是他哥,你岂能用这般语气说他倾国倾城?” “这正是我要说的第二件事。” 秦皎兮光看见容璟嘴唇动了动,却听不懂他口中说出的话,狗有了经验,这次很快便叼回来了荷包,狗嘴一下一下撞秦皎兮的腿弯。 秦皎兮仿佛没有知觉,瞪着容璟看了好久,哑声问道:“你说什么?你,你再说一遍?” 容璟没说话,狗倒是配合的汪汪叫了两声。 秦皎兮接过荷包又扔出去,狗终于安静的跑出去。 “我说的是真的,千珑不是我亲弟弟,庄泾肋才是。”容璟起身将门关上,狗刚好跑回来,狗头哐哐撞门,不满自己被关在外面。 容璟坐下,雪压折了树枝咔咔响,自从他开始说这些事时便浑身僵硬,恍惚中像是他的骨骼在响。 秦皎兮张着嘴巴好半天,缓缓抬起手抱住自己的脑袋弯下腰,又猛地抬起来,反复几次后他怪叫一声,愤愤的问容璟:“这种事为什么要告诉我?你去折磨李言思不行吗?” “因为。”容璟甚至笑了下:“李言思对千珑也有心思。” 秦皎兮眉头紧蹙,觉得自己遭到了背叛,明明之前他们三人都对容千珑作妖行为嗤之以鼻,结果剩下两个都背着他跟容千珑发展感情了。 一时之间无数个惊雷,反而叫秦皎兮抓不住重点,他反应了好一会儿,问道:“李言思亲口告诉你的?” “我看出来的。”容璟语气笃定的就好像李言思喜欢容千珑是个确凿的具象。 秦皎兮彻底绷不住了:“什么叫你看出来的?你看见李言思对容千珑俯首称臣还是上下其手了?你现在很怪异,你真的很怪…”他冲上去摇了摇容璟肩膀,被容璟一挥手无情拨开。 秦皎兮踉跄站稳,回头像看鬼一眼看着仍然一脸平静的容璟,说:“你再这样我就要往你身上泼狗血驱邪了!” 容璟睨他一眼,一言不发的坐到一边去,有些后悔说出口。 狗在外面坚持不懈的挠门,秦皎兮还维持着刚站稳的姿势,肩膀向前塌,扭着头回看容璟。 好半天后他展了展发酸的肩膀,走过去坐到了容璟身边:“当真庄泾肋才是你亲弟弟?” “我不会骗你。”容璟叹息:“千珑祐仁五年冬月初八生,庄泾肋祐仁五年冬月初九生,二人生辰只差一日。你再仔细想想庄泾肋那张脸与我像不像,是千珑与我更像,还是庄泾肋与我更像?” 秦皎兮回想着庄泾肋的脸,从前没觉得,现在却出了一身冷汗,两相对比,庄泾肋确实比容千珑更像容璟。 容璟见他信了,仿佛松一口气:“其实千珑才是祐仁五年冬月初九生的。” “可是…此事别人不知道不是吗?”秦皎兮也有些懵了,不知道眼下到底什么情况:“皇上皇后已经知道了吗?” 容璟说:“我觉得我父皇母后并不知道。” “是啊,皇上皇后都不知道,你总不会想让他们知道吧?”秦皎兮越说声音越小,不确定的问:“你该不会想告诉皇上皇后,就为了跟他…” “当然不是。”容璟呼吸微不可查的变快了一点,“若此事摆到明面上,我也不敢保证事情走向,万一千珑因此获罪怎么办,混淆皇室血脉是诛九族的罪过,若真有那一日,我宁可…” “容璟…”秦皎兮已经很少直呼他姓名,年少时的伴读之谊让他们亲密无间,无外人在时直呼姓名已经习以为常,可他们现在长大了,身份也不仅是朋友,更是君臣。 眼下一团乱麻,秦皎兮一声容璟唤回了两人的些许理智。 秦皎兮愁他所愁:“你不仅没有太子妃,连侍妾也没有,去年皇上坚持要你娶邹状元家的的二妹作良娣,你就是不肯。容璟我问你,你是何时对千珑生出这种心思的?” “你想多了。”容璟不像是在说谎,他也从不对秦皎兮和李言思说谎,“是在我知道他身世之后。” 第60章 秦皎兮没说信不信,只是冷哼一声。 向来沉稳处变不惊的容璟忽然有点迫切,转过头对他主动解释:“我没有骗你,知道他不是我弟弟那日我哭了。我抱着他时完全没有杂念的希望他永远是我弟弟。” 秦皎兮仍然不说话,只是微微眯起了眼睛。 “昨日他推开我之前,我都没想过将此事说与你或者李言思,横竖我心里见不得光的秘密不止这一桩两桩。”容璟捂住心口,“但是我要喘不过气了。” 被容千珑推开的短暂过程中,容璟的心碎成齑粉。 秦皎兮开始出神,他已经接受了容璟喜欢容千珑这桩奇闻,他在回想李言思与容千珑有什么接触。 他想起来容千珑假装成李言思的弟弟去结实庄泾肋,原来那时就知道身世了,难为他那个草包脑子,居然能发现这种等级的秘密。 可李言思究竟哪根筋不对…秦皎兮在想到容千珑在求他帮忙前也求了李言思。可是只有自己被容璟的盛怒波及,就算李言思没给药膏,至少也有知情不报的罪过,他受了什么责怪居然一点风声都没传出来。 他们三人从小结识,拌嘴甚至动手都有,不过不放在心上,发泄过后就翻篇。反而是按下不表才说明生出了隔阂。 原来那时候容璟就发现了,秦皎兮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容千珑除了模样好,还有哪一点值得你们…” 容璟冷飕飕的看向他,他便及时住口,又问:“所以你告诉我,是需要我做什么?” “不需要你做任何事。”容璟罕见的展露出无能为力的困苦,他望着自己的茶杯,茶水上飘着几片舒展漂亮的茶叶。“我就是想他想的快发疯了。” 秦皎兮想说你在对他动心时就已经疯了,面前的容璟虽然看起来落寞痛苦,仍不影响他是个心狠手辣的阴暗厉鬼,秦皎兮见证了他一层层堕落下坠的全过程,并不想试探容璟对他的容忍程度。 “所以得有人帮我分担一点。”容璟昨日也并非瞒不住容千珑,只是他对容千珑的反应有压抑不住的好奇和隐秘的期待。 他清楚自己的心思有多惊世骇俗,他忍不住想听听别人对此有什么看法,是理解或是排斥。 福丰敲了敲窗框,他站在外面,说话带着白雾:“殿下,贺源亲自去了东宫请殿下您,梅琴也偷偷报信,皇上发了脾气要见您。” 秦皎兮一哆嗦:“该不会是皇上知道了吧?这可怎么办?” 第33章 容璟神色一凛,反而安抚秦皎兮:“不会,千珑不会说出去,更不会去同父皇告状。” 秦皎兮想着从前容千珑做过的许多荒唐事,实在是对他没有多少信任,容千珑看着就不像是能独立解决问题,去和大人告状才更像他的行事作风。 “我先回宫了,外面那条死狗你看着处置。”容璟眼中阴鸷一闪而过,忽然他又想起来了容千珑那只叫米糕的猫,和其余数不过来的猫猫狗狗。 容璟又改了口:“算了,狗就好好养着吧,能训则训,训不好也无妨。” 贺源找了一趟没找到人,如实回乾阳宫复命。容璟快马加鞭赶回宫中,换了衣裳立刻去乾阳宫,先在内廊见到了面壁跪着的容千珑。 容千珑跪的规规矩矩,腰背挺得直,从侧脸看过去似乎表情也绷的很紧,显得有些倔强。他听到有人进门也没有动,容璟确信他能从脚步声分辨出是谁。 容千珑旁边守着四个侍卫,容璟想去串通都不行,便直接去御书房见皇上。 御书房的桌案堆积的奏折还一本没看,皇上似乎已经没有心情去做任何事,坐在那里只为了等容璟。 “容璟。”皇上看向他。 容璟跪下行礼:“儿臣方才出宫去了郡主府,不知父皇召见,望父皇宽恕。” 皇上一句闲话没有,他在等待中越像越恼火,是谁敢背后议论他亲封的太子,而容璟居然一个字都没说给他听。 见到容璟回来,已经忍不了片刻,皇上问他:“朕问你,近来亦或者旧时陈年,有谁对你说过难听的话?” 容璟满头雾水,想起外面跪着的容千珑,又不得不绞尽脑汁,拖了好久不得不开口,仍然是满肚子疑惑,“父皇,千珑他…” “朕在问你话。” 容璟的话被堵回来,他心中冷笑,难听的话?当然有,陈年旧事压的他喘不过气的时候太多了,每次想起来都恨不得将那些人碎尸万段。 当年元后尚在世,章皇后那时是宠冠六宫的贵妃,生下了皇长子容璟。 元后赵钤礽的父亲是枢密使兼太傅,在皇上还是不受宠的皇子时,师生二人有口头约定,若有朝一日能登大殿龙椅,许诺娶她的女儿做皇后,老师变国丈。 赵太傅眼睛当时就热了,自约定后果真为了自己来日的贵婿真心实意的出力,不仅在皇上面前美言,朝中也费心笼络。 没想到不受宠的皇子真的在几位贤王相继倒台后继任帝位,可皇位不仅仅是靠赵太傅一人的努力,当时要仰仗朝中贤臣的皇子一朝登天,封了太傅升了枢密使,却迟迟没有圆他的国丈美梦。 因为皇上不仅感激昔日老师,同样感激在苦苦挣扎的岁月与他相互扶持,鼓励他安慰他不计较高位份的侍妾章栐妗。 皇上是真心爱护她,虽然章栐妗知道他的为难,主动劝他不要违背诺言,早日迎娶赵家千金入中宫,但是皇上看着眼眶通红的贤惠佳人,忽然就不肯了。 第61章 他就是想让自己爱的人当皇后,就是想让他的妗儿在后宫中最尊贵,谁都不准欺负了他的心头肉。 他试图和赵太傅商议,赵家千金入宫封后,但要同时封长子为太子。或者赵家千金封妃,章氏也封妃,二人地位平齐谁也不越谁,太子册立之事往后再议。 赵太傅暗地里大发雷霆,自家女儿要当皇后,外孙也要当太子。皇上便也耍起赖,声称当日只承诺他当国丈,并未承诺太子之位,新皇登基,清洗朝廷之时,两方僵持下来。 赵太傅擅长操控朝中舆论,将皇上要册立容璟为太子的消息放风出去,一时之间曾效忠落败主子的朝臣纷纷添堵反对。 容璟作为当事人每天被弹劾数十次,民间也传他是妖妃生出的猫崽子,若他监督国天下大乱。 更让他记恨的是,朝臣污蔑他的母亲是祸国妖妃,太后日日叫他的母亲去寿安宫听训,他常常听到母亲在没有父皇陪伴的夜里委屈偷哭。 因此他从很小的时候起心就硬了,朝臣在他眼中不过乌合之众,京城百姓是他口中的愚民。 他不爱万民,但他仍然要做太子,要继承皇位,他要掌制天下,再也不要过万人唾骂诋毁的日子,也不要自己的母亲担惊受怕夜里哭泣。 容璟跪在地上,不知道皇上为何忽然旧时重提,但他觉得很没意思,当年领头的朝臣都在他的运作下领了罪,或贬为庶人发还原籍,或仍在边疆苦寒流放,或已经命丧黄泉。 尚在朝中的,不过还没轮到罢了。 容璟并不需要谁替他主持公道,当年皇上心有余力不足,他从中领悟了至少两个道理:权利要全权掌握自己手中。指望别人会失望。 容璟垂着头,眯起眼睛,实在不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当然想不到是他心心念念的好弟弟在帮他讨怜惜,在皇上心脏打铺垫。 为了今世重蹈覆辙时,他能问皇上一句,还记得今日之事吗? 皇上见他为难之态,心软下来,心想自己同无可指摘的好儿子耍什么威风,便解释给他听:“难为你的好弟弟为你耍些不入流的小聪明。” 容璟脸都黑了,“什么?” “你弟弟同寿丰说小话,被朕无意撞见,他们说有人扬言好人没好报,咒你将来下狱,可有此事?” 容璟茫然的跪在那里,想不通容千珑在搞什么鬼,但他相信容千珑绝不会害他,一时之间想破了头,甚至怀疑难道真有人说过? 即便他想顺着容千珑说,他也编不出来一个名字来,更何况他根本不知道容千珑是怎么说的,有没有提及确切的姓名,胡编乱造自然对不上,到时候穿帮了可就不好看了。 他只好含糊其辞:“父皇不必放在心上。”不认也不否认。 皇上一拍大腿,果然大儿子宅心仁厚做人留一线,想起不久前容璟为了容千瑜和容千珑的事“伤怀”,忽然想到没准儿口出恶言的又是哪个糟心的儿子,嫉妒大哥当了太子。 他自作多情的把容璟想成了大圣人,又多余的担忧起来,太过仁慈纵的臣子下人无法无天蹬鼻子上脸可怎么好,改日他要好好同长子谈谈治国之道,不过现在还早。 皇上叹息:“你是宽厚孩子,但也不能所有事都轻拿轻放,有些人是不懂得你的善心,只会觉得你心慈手软好欺负。告诉朕,朕替你做主,是谁说的?” 哪有谁说过,容璟都快疯了,面上只能装作平静温和,轻声道:“事情已经过去了,儿臣答应了不追究,再同父皇告状岂不…” “你这孩子!”皇上叹息,心中却对长子愈发怜惜,他也是从皇子过来的,知道争权在所难免。如今容璟性情宽厚,若百年之后自己驾崩,儿子们也不至于隔天就肢体不全的在地府里与他相见。 皇上沉默着等了许久,见容璟丝毫没有改变主意的意思,当真是端方君子,偏偏这种性格还能将东宫治理的很好。 “让四皇子进来。”皇上说。 容千珑走进来的几步有种要干架的气势,结果当然只是气势汹汹的噗通下跪。皇上本来紧绷着,没忍住噗嗤乐了。 “你对朕有不满。”皇上收敛笑意看着他:“那你说想怎么办,也像老三一样打顿板子血呼啦的丢出去?还是说照你的意思,恨不得他们死…” 容璟猛抬头,皇上安抚的看了他一眼,轻微点头,示意只是在教训儿子。 容千珑偷偷打量他们,知道这事没出什么岔子,他想了又想,措辞几遍才自以为妥帖的说出口:“儿臣不敢,但儿臣希望父皇能记住今日。” 容璟几乎想把他嘴巴捂住。 而容千珑只觉得得意,他就是要提醒皇上有太多人针对过或正在针对容璟,日后听信谗言要处置容璟时,一定要记起今日容璟的识大体和他此时此刻心中的亏欠。 皇上眯起眼睛,细细咀嚼他得意洋洋之下的话,“哦?”声音都阴沉冷淡下来:“朕为何要记住今日?” 容千珑眨眨眼睛,知道自己得意忘形了。不过横竖自己就这种没心眼的形象,便干脆说道:“记得我哥的好。” 皇上哈哈大笑起来,笑自己把笨儿子想的太聪明,他还是愿意把容千珑往好处想,丝毫没觉得笨也可以耍点小心机,恰好算计到了他不会往这方面揣测。 容千珑听着他笑,忽然不知自己置身前世还是今生,难道这样便能阻止容璟下狱么?他不觉得,但是他会在不幸发生时磕破脑袋提醒皇上今日的事。 第62章 容璟很好,他不觉得容璟会做出需要下狱的事。 容千珑这边自作多情的觉得哥哥很好,容璟却觉得自己现在很不好,心情不好良心不好什么都不好,直想拿戒尺抽倒霉弟弟一顿,容千珑的作妖不加掩饰,当然是出于对他好的目的。 无论他做了什么怎么做的,至少真的达成了一个皇上对他投以慈爱和疼惜目光的结果,被迫受容千珑保护,他感到诧异和挫败。 容璟向皇上告退后起身,毫不留情的抓起容千珑的胳膊,也不顾及皇上正在看着,不过没有什么所谓,皇上也觉得容千珑逃不过一顿教训,这是他默许给长子的权利。 这么多年以来,容璟只是克制的用在了“亲弟弟”身上,那条戒尺也只光顾过细皮嫩肉的容千珑。 容璟一言不发,将落后他半个身子又挣脱不掉的容千珑吓得一直不停的叫哥,连起来像一只要下蛋的母鸡。 到了东宫自己的底盘,关上门容璟就忍不住了,他哪里落魄到需要弟弟为他冒险,他将容千珑推到梅花树丛里。 容千珑脚步深深浅浅的后退,他靠在树干上,被树枝扎了一下,“别推我了。” 容璟问他:“你觉得自己很聪明吗?” 这句话不知道怎么点到了容千珑的伤心处,他脸上不再有讨好神色,冷淡的回视容璟:“是,我很笨,我一直很没用。” 容璟如鲠在喉,一时间愧疚和心疼挤在心间,他除了后悔没毒哑自己外没有其他想法。 第34章 (一更) 但容千珑比他想的要豁达一点,只是慢慢离开凹凸不平的树干,想伸手揉揉硌到的后背,发觉自己够不到后便垂下了手,看上去可怜又无助。 容璟把他拉过来抚了抚后背,口中仍然是责怪:“我不用你大费周章的为了我做些没必要的事,千珑,万一…” “嗯。”容千珑冷淡的嗯了一声,“我做事万分之一成功,万分之九千九百九十九搞砸,我一直知道,你不要再提醒我了。” “你在闹脾气?”容璟攥着他手腕去书房。 容千珑被他拉着也不挣扎,语气软弱中带着执拗:“别说万分之一,纵使全无可能我也要做。” 容璟停下脚步。 又是这种表情,容璟想起来容千珑上回自伤皮-肉疼得脸色煞白时也是这样的表情,嘴唇倔强的抿成一条线,眼睛瞪的溜圆,不过他天生一张善面,自然没有什么威慑力,全是无法说通的执拗。 “哥,你根本不明白。”容千珑胸腔起伏了下:“你若是明白我的恐惧和无力,便会理解我病急乱投医。你若是知道我见过什么,我如今没卷着金银细软逃跑,是因为你仁义我也对你仁义。” 他一副受了天大委屈又预见大厦将倾的模样,容璟被他的情绪震动,短暂思考了下自己做过的事有无浮出水面的可能,左思右想,都觉得锦衣华裳已严格浸过药水,不会在大宴当中爬出虱子。 所以容千珑到底害怕什么?容璟抚他脸颊算是安抚,轻轻揽着他带进书房,关好门后极耐心温和的问他:“告诉我,有谁威胁吓唬过你吗?” 容千珑无奈的笑了下,前世自然无法解释,容璟不信鬼神不会相信。他看着容璟的脸庞内心也平静下来:“若我真的是你弟弟就好了。” 容璟的心脏一抽一抽的疼,他着魔般想要汲取一些确切的心安,等回过神来时嘴巴已经被容千珑柔软的手心捂住,而容千珑是如临大敌的神情。 “我…”容璟明显喘息了下,既像蛊惑又像祈求:“我会保护你。”条件不言而喻。 容千珑气疯了,按着他的脸用力一推,容璟甚至觉得自己颈骨后仰时伴随咔嚓声,趁着他低下头眼前发黑时容千珑已经推开他窜出去。 若非他了解容千珑底细,还要怀疑他是不是练过,可见确实害怕了。容璟有些失落,低着头还在原地,就好像容千珑还被他半困住的姿势,片刻后他自嘲的笑了。 容千珑想出去,福丰见他开门按规矩低头,里面忽然传来自家主子的一声拦住他。 福丰反应极快,等容千珑反应过来时自己肋骨还留存着被推过的感觉,门已经在此关上。 “好,那便说个明白。”容璟再榻上坐下:“往后不用你自以为是,于我毫无益处,反倒折腾的你自己要死要活。” 容千珑闭了闭眼,感到切实的寒心,因此答应下来:“好,一言为定。” 容璟脸部肌肉跳了跳,咬牙咬的齿肉酸痛。 容千珑见他偏过脸去没有再说话的意思,走到门边拍了拍,对外面的福丰说:“他让我出去了,你开门。” 外面静悄悄的,但容千珑知道福丰还在,他商量道:“还不开门吗?他不是也没出言阻止吗?” 福丰才将门打开。 容千珑把自己关在瑶台宫不出去,如今整个中宫唯有埙篪斋还住着人,埙篪斋前的晚山茶开了一些,容千珑坐在亭子边的石阶上,举着小弓瞄着花朵打。 一打打好几个时辰,放下弓胳膊都酸的难再抬起来花朵还好好的,气的他半夜睡不着拿着拂尘把花都打掉了。 埙篪斋上下都知道四殿下脾气好了几个月又坏了,纷纷躲着他绕道走。 闲来无事他总守在清韵阁外张望,七八岁时他无限向往这里,他想和年龄差不多的三哥哥一起玩,但是容千瑜不太待见他,不准他踏足清韵阁半步。 第63章 如今容千瑜软禁于宫外别院,容千珑这辈子都不会放任他再回宫,心里斗争了好几天,特别想进去看看。 也没过多久,清韵阁竟然已经显现出萧瑟寂寥。 他开始自己怂恿自己,对一旁的寿丰说:“父皇已经下旨搜查过了这里,是不是?” 寿丰不知道他葫芦里卖得什么药,“是。” “父皇没准他带走任何东西,也下旨不准他再入宫,是不是?” “…是。” “那清韵阁也不能再算他的。”容千珑噔噔噔跑上台阶,在寿丰发出阻止的声音前推门进去了。 藏在暗处的沈连长大嘴巴无声尖叫,连忙窜上树跃墙而出,回东宫告诉容璟。 清韵阁内的摆设还是摆设,垂幔还是垂幔,只是到处都散发着不和谐,容千珑看得出来这里经历过一场翻箱倒柜,换了不熟悉这里的宫人善后,便凭着感觉恢复成看的过去眼的样子,不至于乱七八糟。 皇上已经派人搜过一次,他不觉得自己能能比禁卫的眼睛更细,但是他和容千瑜的共同点显然要比皇上或是禁卫与容千瑜的共同点要多。 没准儿有什么别人注意不到的地方。 他本想爬床底,但这不是什么难想到地方,便干脆一仰身-体躺在床上出神,不急不缓的慢慢想。 他还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头绪,容璟已经推门进来,他应到寿丰对容璟说了什么,然后他坐起身,就见容璟站在不远处,面色沉重:“你来这里做什么?” 容千珑想了想,甚至懒得编造一个合理的借口:“我躺一会儿。” “出来。”容璟说完转身出去了。 容千珑感觉自己的悠闲的日子又过到头了,心里又不自觉隐隐雀跃,他在独处中偶尔会想起容璟,心想他会不会来看他,对他说抱歉,解释之前是个误会。 然后他又能欢天喜地的跳进容璟的怀里叫哥哥。 几日不见容璟万年不变的冷淡脸,容千珑身上仅容璟可见的变化是眼中不再对他有期冀,不幸中的万幸是眼中也没有厌恶,只是很平常的等待他要做什么说什么。 纵使容千珑不出瑶台宫,他还是听到了一点风声,太后令皇后为容璟留意太子妃人选,此事就算她不说皇后和皇上也着急,之前许多回都耽搁下来。 皇上对男人的了解只基于自己和身边人,他不信容璟没有人欲,虽然东宫没有女子封品级,但他不信没有宫人侍奉过房-事。 他本以为容璟在娶妻生子上有更长远的打算,拖沓到如今,发现容璟就是根本没有打算,想都没想过。 皇上把自己的旧事当教训,能容忍容璟拖到现在已经是极限。 容千珑心中五味杂陈,一方面为容璟谈婚论嫁松一口气,一方面又怅然若失,感叹兄长成家立业,自己也弱光将及。 “不要去清韵阁。”容璟警告他:“父皇上回下令搜查,并未查到见不得人的东西,说不准多久后又要搜,若是被太后知道你进去过,搜到什么都没用了,我还要劳心费力让人看着,以免他们借此诬陷你。” 容千珑张了张嘴巴没说话,容璟的眼神在骂他蠢。 可瑶台宫都是皇后的人,即便他进了清韵阁也不会有人知道。慢… “哥。”容千珑看他:“我进了清韵阁你知道的可真快。” 容璟丝毫不觉羞愧,无视他的嘲讽,他说:“我脚程快。” 容千珑:“…” “你窝在埙篪斋,连乾阳宫请安都不去,看来是不曾听到传闻。”容璟不知出于何种心里,仔细的盯着容千珑的表情,说道:“寿安宫和母后都拟了勋爵家适嫁女儿的单子,昨日刚送到东宫。” 容千珑眼睛很迅速的转了下,又回到望着容璟的方向:“恭喜大哥要成家了。” 不得不承认,此刻容璟如鲠在喉,不明白自己为何没有甩手走人。 几日不见,容千珑似乎更好看了,肤白细嫩,眼下也没有病中的乌青,脸颊和唇色都因他跑动过而比以往更红,像一颗水嫩的桃子。 但容璟不是因为他今日光彩而挪不开眼睛,容璟想他了。 容千珑不在乎又如何?横竖他们已经分享了一个秘密,一旦身世大白于人,谁都难辞其咎,这不比一纸婚约绑的更紧,搞不好一起下大狱的。 想到这里容璟竟然有些开心,丝毫不知容千珑费尽心思把狱门封死,这会儿他乐颠颠的打包行囊要来与狱卒报到了。 “拉得动弓了吗?”容璟神色温和的问容千珑。 选东宫内眷的话头已经翻过,容千珑还有点反应不过来。 “带上你的弓。”容璟揽住容千珑的腰往外带,就像他们从不该有防备。 他很小的时候如所有孩童般无所事事又充满好奇,尤其爱纠缠年纪大于自己的哥哥姐姐,那时候容璟掐着腋下就把他抄起来抱在怀里。 那样温馨可爱的日子没过几年,容千珑便单方面不愿意同容璟亲近了,而容璟最初就是被动哄他玩的兄长,弟弟不再主动,他也要忙功课,两方渐渐疏远,后来甚至做不到平静的说话。 重生后在容千珑的主动中,兄弟二人才渐渐亲近。可他们天生没有兄弟缘分,又闹出了无法心平气和相处的隔阂。 说隔阂太严重,他们仍然相信彼此。但换个角度隔阂又太轻巧了,二人又保持起了距离,相隔无法跨越的深渊。 第64章 轿子停在一处占地不小的宅子,容千珑估摸着宅子主人家底几何,就见迎出门的门房小厮对容璟行礼,恭敬的唤了声主子。 容千珑一懵,又果然如此的神情轻笑一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还当时来做客的。” 容璟回头很深的看了他一眼,“你愿意念书我很高兴,但这句还是留着我耽于美色不肯治国时再说吧。” 李言思大跨步迎出来,容璟瞥了一眼并未理会,继续解救容千珑被轿门勾住的斗篷。 “你对四殿下说这些无异于对牛弹琴,不过等某人美色误国时,我会担起为臣之责,必要时解决误国的美色。”李言思目光从容千珑脸上收回,至于如何解决不必细说容璟也领悟了他的意思。 容千珑大为恼火,不过他理解的意思还太浅薄:“我念不念书与你有何干系?” 第35章 (二更) 容璟本来因李言思大胆的话而感到不悦,还未作任何反应容千珑已经不给面子的斥驳了回去,他嘴角微微勾起,把想说的话咽回了肚子里。 如今他在李言思看来,身份不过是兄长,难听的话由他来说,自叹不如当事人说的力量大。 果然李言思有瞬间失神,为自尊心反击道:“果然,你仍然刻薄又讨厌。” 容千珑对他的神伤一无所知,轻微不快中带着不解:“难道不是你先刻薄我?” 容璟挑眉,人家哪里是刻薄,明明是清高自傲又忍不住俯首称臣的拧巴,理智上觉得容千珑愚蠢又无礼,情感上却因此焕发了勃勃生机。 自我斗争的正起劲,情感渐渐占据上风,违背了他与人相交的圣贤道理,岂能不生气。 李言思吃了一堑,反而容璟长了一智,心情大好的扶着容千珑腰:“天冷,进去说。” 堂屋里摆着小桌,秦皎兮端着碗茫然的看着走进来的容千珑和跟在他身后,伺候他脱斗篷的容璟,桌上摆着小铜锅和一坛酒,显然他们在热乎乎的把酒言欢。 李言思是热汤喝多了去净房,路上见着门房小厮来报,说是主子来了。 李言思迎过去才知不止容璟,还跟着容千珑,兄弟俩亲亲热热的说话,他一时心里堵的慌。 容千珑嗅了嗅鼻子:“在吃什么?”闻着还挺香的,容千珑不客气的凑过去坐下,随意拿起了双竹筷也未检查便去锅里捞,被容璟攥住了手腕。 他疑惑的看向容璟,一旁的李言思开口解答了他的疑惑:“那是我的筷子。” 容千珑放下筷子,侍从送来了新的碗筷,还很快的新做了两道不烧火的凉菜。 秦皎兮眼睛在容璟和李言思之间飞快的看了一眼,低下头假装自己是个只专注进食的饿鬼。 寒冷冬日在暖烘烘的屋子里围坐吃些热乎乎的汤饭,热气腾腾的氛围太温馨美好,连素来不爱吃饭的容千珑都食指大动,他看着容璟帮他盛了碗汤,眼睛一瞬不瞬。 刚放到他面前的桌上,他便迫不及待的舀了一勺,呼呼吹了几口气满足了喝掉了。 秦皎兮看着有趣儿,正要同好友交换个眼神时发现容璟跟李言思的眼神都很深沉,才想起来自己觉得有趣儿,和他们两个看到的“趣儿”根本不一样。 他轻咳一声低下头,另外两人都收回目光去拿自己的筷子。 “你怎么有空过来?”秦皎兮问容璟。 容璟说:“我不知你们在。” “哦~”秦皎兮意味深长的低头笑,惹来不明所以的容千珑剜了他一眼。 秦皎兮啧了一声刚要责怪容千珑不友好,李言思便抢先开口:“果然性情难改,使唤人时唤我李大人,甚至还唤过哥哥…如今用不上了寒暄都没有。” 容千珑都没把刚才当回事,以为那就是抖嘴玩笑,没想到李言思真心实意的生气。一时之间有点委屈,思索半天不知道该说什么,最终选择假装哑了,转头看向容璟。 他的依赖和下意识求助无意中取悦了容璟,容璟朝他一笑:“吃你的,他没说你。” 虽然知道说的就是自己,但容璟说不是他就当做不是,愉快的继续喝汤。 容千珑一碗汤喝的差不多的时候,容璟给他剥了个橘子,他拿着橘子到一边去吃。桌上只剩下三人,李言思一副公事公办的表情:“吃饱了去书房,正好有事。” “我来这儿是为了带千珑散心。”容璟拒绝了:“若我今日不来,事情好像也没急到你会进宫见我。” 李言思无话可说,放下筷子出去了。 容千珑知道李言思和秦皎兮是容璟的心腹好友,但容璟并不是多温和平易近人的君子,李言思当着他面摔筷子是不是有点太过了。 秦皎兮眼观鼻鼻观心,犹豫再三还是说:“你陪四殿下玩一会儿,还是去一趟书房吧…” 容璟没说同意也没再拒绝,去墙面挂架取下一把长弓,福丰又奉上了容千珑的小弓,容璟没让人跟着,只和容千珑两个人顺着园子深处上了后山。 容千珑其实不想拉弓,今日胳膊一抬还觉得发酸,容璟却已经在帮他戴护指,他摆弄着容千珑的手指,触感不是以往的细嫩。 他展开容千珑手指,指腹上结痂掉蜕后的白皮,毛毛糙糙的。容千珑解释:“我用药膏时不知道药效那么猛,是用手指抹的。” 容璟看着他的手指,好半天没说话,把护具都收了起来。 第65章 “不玩了吗?”容千珑问。 容璟把弓随手挂在树枝上,弓臂材质坚硬有些重量,咔嚓声断断续续了一会儿,枯木枝脆响一声后断了。 容璟没理会掉在地上的弓,独子走到一边去,容千珑亦步亦趋跟在身后。 “哥,为什么你能容忍李言思对你的态度?”容千珑凑上去,“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他脾气又臭又硬?” 容千珑其实也不是真的好奇,只是他亲眼见到了容璟情绪骤然降至谷底的神色变化,便粘牙倒齿的假装自己是只小鹦鹉,希望容璟不要安静的生气,来逗逗他欺负欺负他也行。 “哥?”容千珑拉住容璟的手:“哥,你要走到哪儿去?” 容璟温凉的手指拉住后就不动了,脚步顿在原地,容千珑用的是没有受过伤那只手。 最终他们绕道了园子里的小木屋,屋子里放着柴和碳,不久前有护院在这里吃过烤兔子,盐和茴香干料还放在旁边。 容璟看了一眼屋内景象,转身出门在屋子旁边的明显高起的雪堆踢了两脚,两只褪完皮的兔子血呼啦的冻的邦硬。 “想吃吗?”容璟问。 容千珑不想吃,但是他想玩。兴奋的点点头:“想吃,我想吃。” 容璟先拢了柴火烧炉子,炉子顶盖是厚铁皮,容璟取下腰间匕首片了几片厚肉,容千珑连忙拿帕子擦了铁皮上的灰尘,擦完后眼巴巴的看着容璟。 “怎么了?”容璟问他。 容千珑大失所望,他正等着容璟夸他勤快有眼色,嘴硬的说:“没事。” 容璟嘴角勾了勾,“有长进,知道干活了。” 容璟将肉铺在铁皮上,屋子里太冷了,大小窟窿数不过来,勉强算是遮住了风,需得先生火,否则不等兔子烤好容千珑先冻哭了。 柴火炉子烧了起来,炭炉一挪动却发现底掉了,容璟捡了结实的木枝折成差不多长度,绑成简单的架子,架好兔子后生了火堆。 兔子解冻就要费了时候,缓出的水滴到火堆上滋啦响。 容千珑总是忙着转动兔子,容璟按着他坐下,他便只能用两只眼睛看,不知道瞪着眼睛看了多久,一旁的容璟忽然开口:“你还记得元后么?” 容千珑摇了摇头,他出生不久元后便过世,就算有机会见过一两面也不会记得。 “你那时还小,就躺在小床上,不用见人也不用说话。”容璟把烧掉一半掉出来的木头捡起来扔回火堆:“但我不小了,要念书要见人,要学会把话说的滴水不漏。” 容千珑眼睛眨了眨,慢慢弯下身,两手搭在膝盖上,把下巴也搁上去。 那时候皇后是朝臣口中的妖妃,容璟又是妖妃所生,先于元后之子的长子,被赵太傅暗中操控的朝臣连日弹劾。 容千珑即便没经历过也知道娘亲和哥哥那时候的日子不好过。 容璟声音平静,像是在没感情的转述茶馆里听来的故事:“母后有太后压制,我七八岁,对当时处境别无他法。刚开蒙时皇子们在一处念书,容千琮也不是元后所生,但他的日子比我好得多。” 容千珑把头压的更低,火苗在眼前慢慢变成一个个明明灭灭的光斑,一会儿大一会儿小。 “伴读多为官宦之子,又赵太傅一手操办选拔。想必都受了家里的嘱托,知道谁平稳妥当,谁朝不保夕。他们算什么东西?也敢对我冷眼。” 容千珑抹了下眼睛,容璟一边说一边拉过他的手擦掉手背的水渍,冷风一吹细皮嫩肉的就要冻坏了。 “秦皎兮母亲是郡主,与父皇有微时相识的情分,郡主性格强势,秦皎兮不敢不听郡主的话,他小时候不太激灵一根筋,只会在跟前叽叽喳喳。李言思开蒙早,小小年纪就满口道理,指责围绕在容千琮身边的尽是趋炎附势之辈。” 容千珑噗嗤笑了下。 “容千琮是皇子,撵走李言思不需要理由,但我去同父皇说留下他。从那时起,我就决定,只要李言思和秦皎兮不背弃我,纵使他们…我也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和他们相识的时日比同你还要多,他们陪我经历了许多事,也为我做过许多事,卖命也不为过。” 容千珑为自己心中的那一点嫉妒感到不耻,不就是相识的更久,出生的晚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更何况他们是卖命的交情,真心实意为容璟好。 容千珑又有点难过自己就算想也没有这个能力。 “李言思呛我几句无所谓。”容璟看向容千珑:“他应该知道我在乎,且不容挑衅的界限是什么。” “是什么?”容千珑真心想知道,他觉得自己没有李言思聪明,这个界限光靠猜是不可能了,干脆问出来,往后好躲避开。 容璟望着他,似乎有很多话想说。 “千珑。”容璟唤了他一声。 容千珑不明所以:“嗯?” “没事。”容璟收回目光:“若有一天我与李言思决裂,我希望你不要从中说和,只站在我这一边,好么?” “我当然!”容千珑挪过去抱住容璟的胳膊,觉得不够亲-热似的靠在了容璟肩膀:“远近亲疏还是分的清,我没有那么笨。” 容璟轻轻的搂住他,慢慢的收紧力气:“若真有那天,希望你别忘了几日怎么说的。” 第36章 (一更) 他们在小木棚子消耗了快一个时辰,冻硬的兔子还没烤熟,外表已经焦黑,匕首切开发现里面不仅生的还带血水,中间甚至还有冰碴。 第66章 容千珑只把炉子上那几片收起来,亲手拿着,自己一片,再喂容璟吃一片,分食了。 他还对那块烤的失败的兔肉割舍不下似的,看一会儿又伸手碰碰,容璟没想到他觉得这么稀罕,便打算再片几片放炉子上烙,还没等弄好,李言思来了。 仍然没有什么好脸色,猛拉开门,也不顾风呼啦啦灌进来吹的火苗乱窜,只盯着容璟说:“赵太傅的血书都传到京中来了,你还有闲心在此作乐。” 容千珑觉得“作乐”一词很奇怪,但想起刚才容璟说的话,便没有出声。 “传到了你我手中,不就是没传到京中?”容璟满不在乎的擦着匕首上的血水。 “赵太傅挟功自重时已天命之年,前朝也撰过他的功劳簿。他与皇上的恩恩怨怨难分错对,我知道你从中受了不少委屈,但是你答应过我放他回原籍此事便了。” 容璟头还微微低着,只眼睛抬上来睨着他:“我答应过你么?” 李言思一怔,当时赵太傅被皇上削了不少的权,容璟也掌握了他勾结朝臣,引导朝中舆论的证据,但是容璟当着赵太傅的面把证据一把火烧了。 李言思赶到赵府时,容璟与赵太傅火光中对立,赵太傅老态龙钟,面露恐惧。听容璟说道:“孤不想由父皇定夺你,也不稀罕什么大啟律法。” 赵太傅狼狈后退,容璟向前逼近:“孤会让你妻离子散,众叛亲离,千夫所指,就像你对孤的母后做过的事。等你生不如死时,孤会大发慈悲,赏你凌迟。” “殿下!”李言思冲上去,他与容璟一条心,自然觉得赵太傅不是个好东西,但同为人臣,幼时也读过赵太傅的文章,共情过他的志向。难免有兔死狐悲的情绪。 李言思求容璟将赵太傅交给皇上处置,容璟看着满地灰烬,李言思知道没有回头路了,但还是劝到:“若皇上想亲自处死他呢?何必要你沾染臭血?” 容璟一言不发,其实他根本什么都没听,只是觉得了却一桩心事,仇敌已经没有翻身之地,简直爽快的不得了。 “我还有证据,我还有足够他死的证据,容千璟,皇上是想要他死的,你相信我!”李言思跪在地上:“他若不明不白的死了,于你名声毫无益处!听我一回劝…” 容璟仍然一言不发,最后李言思自欺欺人道:“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 又过了许久,容璟才哼笑一声走了,后来李言思看着赵太傅被贬回原籍,他以为自己的劝说有效,其实当时容璟一言不发的哼笑一声,只是想到了无损自己名声的新招数。 想起方才容璟说的话,李言思亲眼见证了容璟从前被没完没了弹劾的日子,合该理解才是,怎么反倒替赵太傅说起了话。 容千珑忍不住说:“你不说'但是'我还信你,可我现在不信你真的知道我们的委屈。” 李言思缓缓看向他:“你们?” “我们。”容千珑蹙眉,他的神色没有容璟冷峻吓人,只是纯粹的愤怒:“我哥委屈我便委屈。” 李言思被他的话刺痛,也不想再当着他的面说起赵太傅的事,横竖传开来也是容璟首当其冲。 他转身要走,忽然又改变主意,回头看着容璟,话却是说给容千珑听:“血书说你搅和他妻离子散家破人亡,每日都有人砸他的房瓦,往他水缸里丢土块,他年老体弱,抬水本就不易,肩膀都磨破了,后来才知道扁担被人抹了绿矾油。” 容千珑微微蹙眉。 “你。”李言思说:“相比起他的死法,这些甚至不算什么,大啟早已废除的极刑,你…” 容璟终于有丝慌张,几乎咬牙切齿的开口:“胡说八道,滚出去。” 纵使李言思知道容璟不会轻易罚他,但还是被容璟的眼神吓一哆嗦,容千珑又在一边看着不方便辩驳,便没在说什么迅速走了。 容千珑弯身呕吐起来,大啟废除的极刑,之前宋淳睿曾拿此故意吓唬他,把过程说的详细残忍,容千珑好几日都睡不好觉。 “千珑。”容璟扶住他,无措的抚了抚他的背。 容千珑呕了很久,脸色苍白的容璟扶着直起了身,他张口喘息,眉头紧蹙,看起来难受的不得了。 “千珑,慢一点,别急。”容璟从自己荷包里翻出药丸喂进容千珑口中,容千珑下意识把又苦又酸的药丸吐出来,容璟没有阻止,又拿出一颗,劝他:“乖,先把药吃了好不好?” 容千珑呕的脸颊都是不知不觉流出的泪水,他看了容璟一会儿,抽-噎了一声。 “千珑,你吃一颗,我陪你吃一颗。”容千珑努力思索这句话的意思,迟钝的想明白后就见容璟拿出一颗药丸放入自己口中。 是药三分毒,容璟无此症却要因为他的任性不听话而吃药,容千珑连忙阻止,伸手想去扣他口中的药丸,哽-咽着认错:“对不起,我乖乖吃药…唔…” 容璟捏住他下巴将药渡了过去,容千珑一瞬间全身感官失灵,甚至不知自己姓甚名谁身在何处,打了个嗝就将药咽了。 容千珑脑子里像炸了个雷,他两手搭上容璟的肩膀微微向外推,容璟只是听由他的动作分开了一点点距离,便怎么推也不动了。 容千珑双眼惊恐,什么都说不出来,就如他满口的苦涩。 他脸颊染上绯红,容璟没忍住用指腹轻轻蹭了蹭,告诉他:“是你说的乖乖吃药。” 第67章 “但…”但不是这样吃,容千珑想说但说不出来,他觉得浑身无力,两腿像藤蔓一样软,若非容璟搂着他,他就要瘫倒下去了。 他仔细看着容璟,神色如常眼神平静,就好像刚才发生的事再平常不过,不值得大惊小怪,显得面红耳赤的容千珑太大惊小怪。 “乖。”容璟从容的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擦了容千珑脸上呕出来的泪痕,哄他似的语气:“回去洗洗脸漱漱口,好不好?” 不好。但是容千珑什么都说不出来,他现在脑子简直一坨浆糊,什么都想不到了,他傻气的伸手指碰了碰自己的唇。 容璟不以为意的揉了揉他头发:“要我抱你么?还是背你?” “都不要。”容千珑终于号啕大哭起来,他指着容璟像见了鬼:“你做什么?你岂敢这般对我!” “别哭了。”容璟仍然平和,像是在对付闹脾气的小孩:“刮着寒风呢,会冻坏脸的。” 容千珑更崩溃,容璟根本不把他的情绪放在眼里,自说自话的掌制他,就像在拿捏一个傻瓜。 “我讨厌你。”容千珑哭的哼哼唧唧。 容璟点点头:“我知道,你之前说过了。”他揉着容千珑的后颈试图让他放松,经他一说反而像容千珑对不起他,“你还要用这句话伤我多少次。” 容千珑一怔,简直惊叹容璟的无耻,他开始哭着挣扎,作崩溃之态大喊大叫。 容璟这回真的担心了,怕他哭坏了身子连忙松手,容千珑跌跌撞撞往外跑,容璟唤了声千珑,自然没能把他留下。 萧索风中又飘起了大片的雪花,容璟站在门口看着踉跄的容千珑,后悔和无力侵蚀全身,他闭了闭眼,自问为什么自己还没被雷劈死。 他捡起不远处遗落的箭,十指交叉用双手紧握箭身,猛地扎向自己腹部,他不是要死,也不是容千珑以为的苦肉计,他只是觉得该受到惩罚,当然,如果这样容千珑能原谅他或者心疼他就真的太好了,但他拒绝承认这是苦肉计。 容千珑听到踩雪声还以为容璟跟上来了,他回过头想呵斥,看到的就是容璟腹部扎着支箭,他两手还在箭上,不是防备的姿势,反而像是他自己弄的… 容千珑停下脚步,那一瞬间耳鸣目眩。 等他回过神时已经在抱着容璟的手臂大哭,而他跑回来的过程全然不记得,皆靠本能驱动,他在乎容璟的本能。 容璟见他回来了又担心血吓到他,掌着他后脑按在自己肩颈中间不让他看。 若非容千珑在颤抖的无法出声说话,他就要喊出来:你不能亲我,娘亲会生气! 至于他自己怎么想,他也无法分清了。 他骗不了自己,刚才被容璟不打招呼的亲了唇,他气恼之下想到的告状对象还是容璟,太荒唐可笑了,以至于容千珑大崩溃。 容璟利落的把箭拔了丢到地上,容千珑想背他但是怕碰到他的伤口,想抱他又抱不动。 沈连只好现身,但是容璟不需要他帮忙,自己牵着容千珑的手走回去。 一打开门,李言思正梗着脖子坐在椅子上,明显在赌气,而站在旁边听到开门声停下说话看过来的秦皎兮像是在安慰他。 他们看到抽-噎不停的容千珑和还在流血的容璟都是一怔,秦皎兮知道内情,还以为容璟用强,结果被容千珑给刺伤了。 但是看他们的手还牵在一起,秦皎兮才松了口气,容璟甚至有心情轻笑一声:“见我受伤了你为何作出一副尘埃落定的表情,难不成这箭是你发的?” 秦皎兮顿时僵住:“我一直在屋里都没出去,不信你问言思。” “我知道。”容璟还有心情玩笑:“是我自己。” 李言思还不知道容璟的快乐因何而起,容璟只告诉了秦皎兮,因此李言思根本不会想到容璟喜欢容千珑,这简直没道理。 在他眼中,容璟只是作为兄长合乎世俗公序拥有教训甚至掌制容千珑的权利,所以他才有些嫉妒容璟,不过程度尚浅,寻点容璟的不痛快就发泄出去了。 容千珑挣脱开被攥着的手,作出冷漠神情,对秦皎兮说:“请郎中。” 第37章 (二更) 李言思也顾不得生气,提议回京让太医医治。容璟当即拒绝,若是他受着伤回宫,皇上皇后定会知道,他不能说是自伤,这毫无道理。 推脱说是遇到贼人刺客,又要兴师动众的圆他的谎。 “无妨。”容璟看起来甚至说的上精神焕发,除了腹部明显渗出了血。他总是看向容千珑,担心他还在生气。 而容千珑坐在角落里佯装不在乎,但微微侧身躲避的姿势太像闹别扭,反倒显出他在乎的不得了。 沈连去请不远处的郎中,郎中是秦皎兮在京外三百里的镇子请到这里来的,他曾在外受伤,被郎中背回家中医治。 醒来时躺在破茅草屋,一眼家徒四壁,老郎中孤身一人,耳聪目明,说话利索清晰。问清楚家中没有牵挂后,干脆给人带到京中,本来安置在此处宅子。 老郎中不愿意住这么大的地方,自己在附近找了处小屋,不客气的拿了个玉镯子当了买房。 幸好容璟身穿的波光锦在外久了冻的滑溜溜,他一箭滑偏,没有伤到要害。 郎中替他上药包扎,一回头正好抓包容千珑偷偷往这边看,无情拆穿:“哟,好俊俏的小公子,老头子还是头一回见。” 第68章 容千珑脸通红的又转过去背对人,容璟自始至终都没听话躺下,坐在榻上等着包扎好,一听容千珑口中若有若无的轻哼,立马坐不住了,起身过去。 “你稀罕兔肉,还是稀罕炉子烙出来的风味?”容璟只穿着里衣,但他身量高气质矜贵,瞧上去也没有半点轻浮,反而素白的里衣显得出尘脱俗。 他给容千珑圈起来的领口捋平:“我叫沈连拿上两只兔子,还是叫他多找几样肉,给你搭个炉子?” 容千珑不说还,嘴巴抿成一条线。 郎中笑笑:“男娃娃养的这样娇气,可见是富贵人家宝贝疙瘩,全家都宠惯着。” 指望容璟屈尊降贵客套一句是不可能的,李言思又端着心事,秦皎兮笑笑:“小孩子常生病,所以脾气大些。” “常生什么病?”老郎中医者仁心,又热衷钻研疑难杂症,能接触到的古书都翻阅过,听到有病便忍不住打听打听。 容璟才想起来这是秦皎兮请回来的郎中,没准儿还真有本事,一改方才的不搭理人,转回身仔细说:“是先天不足,出生时气息就弱,入冬…” 老郎中接过话:“入冬和开春都要大病一场,平常小病不断,咳疾重时见血,弱症犯时爬不起床,每每胸闷气短全家警铃大作,晕厥时神医降世也无办法,只等他自己醒来?” 容璟不满被任何除容千珑外的人打断说话,但眼下有求于人,勉强好脾气道:“老先生说的太笼统,不过没错,更为细致的…” “不急。”老郎中走上前来:“先容老头子号个脉。” 容璟现在的脸色比刚才受伤流血时还差个,老郎中于秦皎兮有救命之恩,生怕容璟发作,连忙打断:“哎哎哎老先生,先给您个心理准备,小公子的病连太医也是看过的。” 意思是告诉他,不要存糊弄人的心思,人家是能请动太医的身份,若是庸医误病,到时候就要倒霉了。 太医在医者眼中就是在世神医,一听太医都医治不好,便生了退缩的心思:“既如此,那老头子就不班门弄斧了。” “这是何意?”容璟万不会允许有人在他面前故弄玄虚,手掌不轻不重的抵住老郎中的背,不客气的意思很明显,但也没人敢同他计较。 “老先生还是先看过再说,莫要妄自菲薄,这么多年医过的太医郎中不计其数,孤早有准备。”容璟持正当理由拿起容千珑的手,将袖子推上去一些,露出一截白皙纤细的手腕。 一听他自称“孤”老郎中就有点懵,但活到他的岁数早就不在乎生生死死,便心一横:“也罢,那便验验老头子的医术。” 容千珑想说算了,他还在赌气。但老郎中跃跃欲试,他又不好驳了老人家的面子。 老郎中脸色变了又变,号脉耗了半天,收回手捋着自己的胡子,容璟紧接着便把容千珑的推上去的袖子整理好。 “等老头子回去翻翻医书。”老郎中腿脚利索的走了。 容璟以为早已习惯了医者束手无策的反应,但还是流露出些许失望神色。 容千珑看的真切,心里的气也消了不少。才平静一会儿又生气起来,凭什么无端被亲了一口,他担心就要原谅他!想的太入神了,撒气似的拍了自己腿一下。 回过神来发现看自己的三人神色各异,秦皎兮一脸疑惑,李言思绷着脸,眼睛却动了动。容璟缓缓弯身,捧起他手蹭了蹭手心:“疼不疼?” 容千珑腾的站起身:“我又不是一跌就碎的冰锥子。” 本来是当天要回去的,福丰和寿丰趁着出来一回没叫他们伺候,便去逛了一天园子,估摸着要回宫了赶回来,听沈连说不走了,先住一晚再说。 寿丰很高兴,不知道在高兴什么,总之出宫就高兴。 他以为主子像他一样高兴,从前没有正当理由出宫的时候费尽心机也要出宫,眼下能跟着太子外宿一晚还不要乐疯。 寿丰乐颠颠的去找容千珑,一推门发现容千珑一脸苦大仇深。 寿丰也不笑了,过去问:“殿下饿不饿?” “不。”容千珑惜字如金。 “那殿下渴不渴?小的去煮蜂蜜茶。” 这回一个字也没有了,容千珑摇了摇头,站起身说:“我要洗洗睡觉了。” “现下?”寿丰看看外面还大亮的天,如今冬日昼短夜长还是放明的时候,洗澡睡觉也太早了。 但是容千珑要洗,寿丰去让人备水,伺候容千珑脱衣进浴桶,洗到一半门咔哒一声,“谁?” 寿丰挽挽袖子出去看,出去了便没回来,容千珑感觉不安,下意识把自己往水里缩。 不一会儿脚步声渐进,容千珑缩的只剩双眼睛在水面之上,此刻惊恐的瞪大,他想说你出去,忘了水面没过他大半张脸已经需要他憋气。 不出所料呛了口水,容璟原本负手站在屏风后面,听到噗通的挣扎声,连忙绕过屏风,两手掐着容千珑腋窝将人从水里提了出来。 容千珑光溜溜的不愿意出来,撒泼蹬腿,容璟理解小孩子长大了也是要面子的,连忙将他放回水里,容千珑坐在水里只露出肩膀往上,剧烈咳喘起来。 “你是不是觉得…咳…”容千珑一句话没说完又咳了一会儿,终于平静下来一些说后面的:“你知道了我的身世,就能要挟我,对我做很多事,不用问我的意愿,是这样吗?” 第69章 “当然不是。”容璟蹙眉,被容千珑问的难受,觉得被冤枉了。 容千珑头一偏,眼圈一红,侧脸看去下巴紧了紧,是忍着哭撇嘴的动作。 容璟解释:“我是想来问你,肉烙熟了,你想什么时候吃。” “那你为什么要进来,明知道我在洗澡!”容千珑毫不留情的戳穿他。 容璟也很冤枉:“我没有进来,我只是想站在屏风后问一句,是听到你在水里扑腾,我才…” 容千珑发现自己误会,不好意思再说什么,但误解别人的是他,从占理到不占理,他反倒委屈的不得了。 “洗好了吗?”容璟拿起一旁的帕子准备帮他擦。 容千珑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等着桶底尽可能挪远自己。“你出去。” 容璟放下帕子:“好,我出去。”还安慰他:“你别急,别把自己浸水里。” 他走开不久寿丰端着瓶芙蓉露和一盅药膏回来了,容千珑委屈又焦躁的瞪着他:“你丢下一丝不苟的我一个人就走了?” 寿丰疑惑:“不是太子殿下在吗 ?我趁殿下在才有空去取药膏呀。” 容千珑无话可说,只能锤了下水面,还倒霉的溅到了眼睛里水。 洗完澡寿丰给他抹了防止肩膀留下疤痕的药膏,容千珑不喜欢草药味儿,每次都要在脖颈抹些芙蓉露压气味儿。 他穿着寝衣出来,桌上烙熟的肉散着香气,他凑过去闻了闻,捏起一块丢进口中,一边嚼一边抬起头,发现容璟还没走,一脸疼爱的坐在他床上看着他。 容千珑咀嚼动作一滞。 “喜欢吃么?”容璟微笑看着他,仿佛他们之间任何略带强迫的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你平常娇气的什么是的,口味也清淡,没想到你喜欢这些。” 容千珑不说话,拳头微微发抖,他一见到容璟全身上下的觉得酸胀,胃也隐隐作痛,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始终萦绕心头。 “过来。”容璟自以为氛围还不错,是他修复兄弟关系的好时机:“我来看看你肩膀的药膏涂的如何,太医说要抹的厚…” “你今晚要宿在这儿吗?”容千珑问。 容璟显然理解错了“这儿”的概念,容千珑指的是这间屋子里他此刻坐着的这张床,而他笼统的理解成了这座宅子。“嗯,总不能丢你一个人在这里,我不放心。” 容千珑转身就走,他头发还湿答答的,就去推门,外面正下着雪刮着风,把雪花吹的乱飘,刀子似的钻进外廊。 容千珑就这样不管不顾的拉开门,但他并没有被严寒激到,咚一声。 紧跟上来的容璟听到一声凄厉的尖叫,他加快脚步跑出来,此时容千珑瘫坐在地,面色煞白的发着抖。 容璟将手中的大氅敞开一把将他捞进怀里裹住后退几步远离严寒,“冻着了吧。”他正要把容千珑抱回去,发现怀里的人眼神发直,随着他的转身眼珠也跟着转,始终盯着某个地方。 容璟感到奇怪,他停下脚步顺着容千珑的目光看向外面,台阶下一件紫色官袍裹着个人,说是人不够贴切,那人面朝下,一条腿像是磕到了哪里诡异的歪折着,一块笏板摔飞出去了几尺。 容璟收回目光,捂住了容千珑的眼睛,小心的将他抱会屋里,容千珑这回终于没有抗拒他,整个人僵硬的被他放在床上。 “不怕,哥在呢。”容璟一边安慰一边揉他的手指捏他的手心。 第38章 (一更) 容璟本来只是听说了容千珑不吃饭,又见他吃炉子烙出来的兔肉,便让人过油煎了些,比他们在炉子上烙的好,金黄微焦,满屋油香。 容千珑平时并不太热衷肉食,他又配着清淡的白菜鸽子汤一道送来。 寿丰见是他连忙接过食盒,说正好去取药膏,沈连特意回宫拿的。 容璟想告诉容千珑好好吃饭,刚走到屏风处还在措辞如何开口能让容千珑听话,就听见他在水里扑腾。 一阵混乱后他是看明白了人家现在多抵触,不想一趟白来,想等他从水里出来,穿上衣裳了再面对面解释,没想到又给人气走了。 容千珑就穿着那么薄薄的寝衣,容璟焦急之间瞧见了挂架上的大氅,便先去取了大氅,以免容千珑闹别扭不肯回来,他也好有东西将人裹住。 就那么一小会儿,容千珑被吓着了。 他听到咚一声时还以为地滑容千珑走的急,从到阶下去了。 “千珑,看我,不要去想了。”容璟将人抱到床上,这回容千珑也不躲他了,恨不得将自己缩进他肋骨里。 容璟捧着他脸,让他看着自己,安慰他:“不怕,不是你想的那样,那就是装神弄鬼的,里面裹得木桩子。” 容千珑哇的一声哭出来:“你骗人,我看到了,是死人。” “不怕,死人有什么好怕的?谁都不会伤害到你。”容璟劝了半天根本没用,无措的额头相抵着沉默。 容千珑哭了一会儿只剩下发抖,紧紧搂着容璟的腰。 寿丰听到动静出来看了一会儿,沈连正在外头处理,来来往往许多人在外廊,寿丰也出去看热闹了。 “眼睛都哭红了。”容璟忍了又忍,才没去亲他的眼睛。 容千珑除了前世的自己,根本就没见过直挺挺的死人,还是那样不知道从哪里丢到他面前的,毫无心理准备,是个人都要吓一跳。 第70章 容璟揉着他肩颈让他放松:“有哥在你怕什么?不怕了。” “头发还是湿的。”容璟想去拿净帛给他擦头发,但是容千珑不让他走,意识到他松手后就哼唧着攥紧他的袖子。 “好,我不走。”容璟在对容千珑的担忧和对外面发生的事感到被挑衅的恼火外,觉得被容千珑需要好满足。 他把容千珑湿答答的头发攥到不再滴水,把大氅脱掉放一边,拉过来锦被裹住容千珑,容千珑完全没有心思想别的,只顾着害怕发抖。 兄长过的到底是什么日子,死人都扔到面前了居然没有半点多余的反应,一副司空见惯的样子。 他圈着容璟腰的手臂又收紧了些:“别走。” “不走。”容璟哄着他把头发擦了擦,还是抱着人去拿的净帛,总之容千珑铁了心寸步不离兄长,好像一旦失去肢-体上的触碰,就失去了安全的庇佑。 容璟今晚有些忙,在李言思让人来催第三次后,不得不给容千珑穿好衣裳带到书房去议事。 在见到脸色煞白神情呆滞的容千珑后,秦皎兮和李言思异口同声的问他怎么,容千珑什么都没说,只是往容璟怀里躲了躲,伸出手臂要抱。 容璟在案前坐下,将容千珑抱到自己腿上:“吓着了,那东西就丢到他面前。” 本来要把和那东西一起的笏板拿来给容璟看,这回李言思也不急着正经事了,把笏板背到身后藏起来,“是赵太傅的东西,看来不止我截到一封血书。” 容璟一手搂着容千珑,一手攥起来容千珑两只手轻轻揉着:“别当着他面说,不急这一会儿。” 说着不急一会儿,实际上一整晚容千珑都跟在他身边,没给他一点很秦皎兮李言思单独说话的机会。 秦皎兮和李言思正翻阅着从赵太傅老家的破房子里搜罗到的信笺书籍,容璟本来是要一起翻,但他走到哪儿容千珑就跟到哪儿。 就站在他身边,可怜巴巴的扯着袖子一角也不说话,容璟一动手臂就能感觉到。 李言思是不是看过来,忍不住说:“你还是领他到一边去吧,这都是旧东西,一股子霉味儿。” 容璟想去净房,容千珑也亦步亦趋的跟着,他想将人暂时交给秦皎兮,容千珑也不愿意,但也不拒绝,只是站在秦皎兮旁边,却眼巴巴的看着他,目光追随他出门。 还是容璟先受不了了,回来牵他的手:“那你在屏风后面等着我?” 容千珑点头答应,容璟很快就后悔了这个决定,两人相隔屏风,容璟觉得简直煎熬,出来后耳朵都是红的。 但容千珑没什么反应,只是赶紧牵上容璟的手。 容璟心都软成了水,回到书房里招呼福丰去弄吃食,忙到夜里都觉得有些饿,更何况容千珑只白日里吃了那么几片肉。 秦皎兮饭量大,亲自跟福丰去厨房交代,不到半刻钟人回来了,大小食盒拎进来,秦皎兮还不太满意:“厨房焐在锅里的都拿来了,我又让人做了一些,先吃着慢慢等。” 容璟想着容千珑今日的胃口,夹了几片煎鸡肉煎羊肉,容千珑只是看了一眼就蹙起眉,“不想吃羊肉?兔肉不多,还是护卫无事时自己上山猎的,你若想吃明日天亮了叫人去买。” 容千珑摇了摇头,见容璟又夹了片猪肉放在他碗里,终于忍不住偏过头去干呕,他现在看不了一点肉。 最后只好给他盛了半碗青菜粥,又舀了两勺白菜瑶柱汤,清清淡淡只略带点油盐,根本见不到几粒米了,他才勉强了半碗。 剩下半碗是容璟一勺一勺喂着才喝下去的。 秦皎兮笑他:“你吃饭还得你哥求着你。” 容千珑没力气说话,靠在容璟怀里出神,整个人像丢了魂魄。 容千珑怨怼的看向容璟,眼神似在告状,但是他不想开口说一个字,不想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 “不生气。”容璟哄他已经得心应手,就跟哄三岁孩童差不太多,又横眉看向秦皎兮,斥道:“闭嘴。” 吃过饭又翻阅许久,容千珑打了个哈欠,容璟要送他回去睡觉,他终于开口,哑声问:“那你还回来吗?” 本来是打算将人送回去哄睡,交给寿丰看着,再让沈连暗中守着,他还是得回来正好同秦皎兮李言思一起忙。 但容千珑这么简单一问,他就改了主意,回头对二人说:“早些歇息吧,我不过来了。” 李言思猛地抬起头:“赵太傅同皇太后有书信往来!” 容璟停下脚步,震惊片刻后想起了疲惫要去休息的容千珑,便对李言思说:“明日再说。” “写了什么?”秦皎兮好奇的凑过去,李言思便收回目光对秦皎兮说:“他请求太后关照赵昭仪。” 容千珑呆滞的眼睛微微动了动。 赵昭仪是元后赵钤礽的堂妹,赵太傅在元后崩不过十日就让赵家兄弟们将待家女儿送到主家,孝期刚过赵家就送来了第二个女儿。 赵昭仪为人低调,平时无事从不去太后宫中探望,只有群妃初一十五去请安时她才会去,行为举止无可指摘,绝不先到也绝不久留。 宫中明眼人都知道太后与皇上不合,元后崩逝不久,赵昭仪的入宫并未如众人预料那般来势汹汹,相反十分低调,无人在意赵太傅女儿刚死就谋划赵家未来,因为引起轩然大波的是章贵妃被册封为新皇后。 第71章 赵昭仪是皇太后的人?容千珑仔细回想这个温和疏离,永远在宫斗之外只过自己小日子的娘娘。 容璟也觉得意外,至少在今日见到书信前,他从未觉得赵昭仪与皇太后有什么牵扯。 不过容千瑜确实明里暗里收了皇太后许多好东西,皇太后对他的拉拢不加掩饰。 一个是当今皇上生母敬悫皇太后分亲妹妹,无儿无女无权势,但有一颗弄权的野心。一个是不受宠爱郁郁而终的元后嫡子,两人确实容易结盟,容璟不意外。 他能查到皇太后与容千瑜的往来,甚至是皇太后与二皇子容千琮生母薛淑妃的暗中往来,没道理察觉不到赵昭仪的动作。 容千珑手指动了动,他想起来前世自己已经到了卫国公府后,有一日听到府中丫鬟说朱夫人去庙里给太夫人上香,撞上了宫里的太后娘娘和妃嫔,被斥责了一通后,卫国公连夜将太夫人的牌位取回了家。 听说是嫔妃给生病的皇子祈福,容千瑜生母元后过世,二皇子与容璟差不多年纪,薛淑妃没道理去给早已弱冠的儿子祈福,多半是小孩子生病才需要生母祈福。 所以只有年幼的五皇子,那日祈福的嫔妃多半是赵昭仪了。 李言思见容璟没急着走,便又说:“信中说'臣所求依旧,烦请太后娘娘顾念皇子与昭仪娘娘,荣为牛马,恭听凤命…'显然这封未寄出的并非第一封。” 容璟思索片刻:“让人盯着赵昭仪。” “若赵昭仪真在皇宫大内皇上的眼皮子底下与太后勾结,那可真是谨慎有城府。”秦皎兮啧啧两声。 容璟只留下一句不见得,便带着容千珑走了,他拿大氅给容千珑裹的严严实实,容千珑费力的伸出手去牵他的手。 容璟勾了勾唇角,将他的手放回大氅底下,揽着他的背走进雪夜。 方才的阴影还在,不知是天地严寒,还是人心寒,容千珑总觉得背脊凉飕飕的,周围还有说不清的动静,窸窸窣窣让人头皮发麻。 “来。”容璟声音很轻,将裹得圆滚滚的容千珑拦膝抱了起来。 容千珑惊呼一声,刚要问自己没病也没摔为什么要抱,容璟对他说:“把脸藏起来,什么都不要看。” “唔…”容千珑没反驳,一头扎进容璟怀里,风声和窸窸窣窣的声音都被耳边的布料摩擦声取代,隐约能挺到容璟靴底踩在雪地上的咯吱声,是让他感觉安心的频率。 屋子里烧的暖和和的,寿丰正缩在内廊守夜的小榻上打盹儿。 第39章 (二更) 容千珑想叫醒寿丰,但见他睡得熟便没开口,容璟也没有叫醒他的意思。 到了寝屋容千珑拿起旁边的寝衣,他想着跑到屏风后头去换了衣裳再出来,寿丰睡觉了没人伺候他,生怕容璟贴心到这种地步主动替他更衣解带。 他赖在容璟身边一晚上,已经不好意思说拒绝的话,显着像卸磨杀驴。 容璟在一旁坐下,不说话也不阻止,看着容千珑抱着寝衣噔噔噔跑到屏风后面,又尖叫一声退出来,纤长卷翘的眼睫下漂亮的眼眸惊恐的瞪大,眼泪飘了一脸,撇嘴朝他噔噔噔跑回来。 容璟连忙迎上去,抱着安抚了一会儿,带他去屏风后面看,只见一个两柄拂尘竖立在角落,猛一看像颗披头散发的脑袋。 “是拂尘。”容璟告诉他。 但容千珑不敢去屏风后面自己换衣裳了,只好窝在床上换,可隔着帷幔看哥哥,越看越觉得不像哥哥。 容千珑将床幔拉开一条缝,轻声唤哥哥,容璟回过头看他,眼神询问怎么了。 “你进来。”容千珑将床幔拉开,容璟没有问为什么,也没有露出任何于礼不合的神色,坦荡,平淡,不引人不适。 容千珑莫名也平静下来,他甚至没有背过身去,但换衣裳动作不自觉变快,以至于头发勾在了腕上的长命锁,扽的头皮一痛,他惊呼一声捂住脑袋。 “磕到了?”容璟连忙回过神帮他揉,容千珑摇了摇头:“头发…” 容璟发现了他手腕带起来的一缕凌乱的发丝,“别动。”然后小心而妥善的解决的小麻烦。 容千珑将两个枕头摆好,“哥。” 容璟没有换衣裳,甚至连外袍都没有脱,只是进门时脱掉了大氅。他脱掉靴子在床外侧躺下,也没有盖被子,“睡吧,明日回宫。” 容千珑不懂撩拨那一套,自以为试探的去勾容璟的手指,毕竟他们刚发生了一些逾矩的事,他还不知道容璟心里有没有默认不咎。 略带薄茧的手指被绕上了柔软的手指,容璟猛地睁开眼睛,声音仍然平和:“怎么了?” “哥你至少脱了外袍,睡得舒服些,而且…”容千珑不知道问出来会不会引起不好的回忆,“我想看看你的伤。” 容璟沉默的躺了一会儿,原来他还在乎自己的伤,于是他从善如流的脱掉了外袍,再躺会床上就放松了许多,不再觉得太阳穴紧绷。 只有近处一盏灯在燃,昏暗叠加了安静,容千珑又觉得有点害怕。 就像他小时候听说有宫人投井,年纪小的宫人自己吓唬自己,顺便吓着了容千珑,夜里他跟娘亲从乾阳宫回瑶台宫,经过梅子林,他想去摘,但皇后嫌蚊虫叮咬,说在外面等他。 寿丰躲懒不想去,他一个人跑进梅林,昏暗又沉静的树丛中,听过的许多吓人故事都想起来了。 第72章 而等在外面的娘亲说话声若隐若现时他就觉得没有那么怕,一旦说话声停止,他就觉得自己在发抖。 他戳了戳容璟的脸颊:“哥,你跟我说说话。” 容璟毫无怨言的睁开眼睛:“你想说什么?” “说什么都好。”此刻单独相对,他又在乎起自己早就不复存在的面子来,不肯承认有人陪在自己身边还是害怕寂静:“我就是想和哥哥说说话。” “好。”容璟正在想能说什么,腹部忽然有只作乱的手,他本能的伸手,敏锐的攥住了。“你做什么?” 容千珑试探着动了动被握住的手腕:“我想看看你的伤,哥,你为什么要刺伤自己,是为了吓唬我吗?” “不是。”容璟无声叹息:“对不起。”他松开手,在昏暗中望着容千珑星辰般的双眸:“往后克己复礼,不会再做吓到你的事。”如果这样就能一直牵手拥入怀的话。 今晚容千珑对他的依赖简直不要太幸福,容璟面上不表露,心里早就是一汪甜水了。 他躺在枕头上假装柳下惠,任凭容千珑给他宽衣解带,又听一声倒吸凉气,容千珑心疼又小心的碰了碰他伤口包扎之外的皮肤。 简直像是触在了心尖软肉上,容璟下-腹腾的热起来。 外头大雪压坏了葡萄架,容千珑吓了一跳迅速缩回容璟怀里,拉过被子将两人脑袋都蒙住。 气息打在被子上,容璟整个人都懵住了,相当长的时间失去了反应能力,直到容千珑觉得热把被子一掀,脑袋拱在他颈窝,带着哭腔外:“外面什么东西,是不是又有人丢东西进来了。” “不怕。”容璟无奈的拍他的背,恨自己疏忽,竟然让这种事有机会被容千珑撞见。“像是架子被雪压倒了,要不我去看看?” “不要不要。”容千珑当即拒绝,一把抓住他的手臂:“你就在我旁边,不准出去。” “好。”容璟轻抚他的脊背。 容千珑心脏如擂鼓,砰砰砰好半天,直到他觉得不怕了,仍然跳动的没有任何平缓迹象。以至于他觉得自己手指和皮肤发麻,腰窝和耳朵发痒。 他不明白自己怎么了,他想着容璟见多识广没有什么能难得到无所不能的兄长,便想问一问,他抬起头看见容璟平滑的下颌,和脖颈上滚动的喉结。 容千珑忽然说不出话,视线缓而慢的上移,对上容璟黑暗中波澜不惊的眼睛。 兄长真好看,这是他的第一个想法。 然后他奇怪的陷入强烈的失落中,好像容璟在离他远去,不是作为兄长离他远去,而是作为容璟本人,在离他越来越远。 当然这不是真的,容璟永远都不会产生要离开他的念头,但此时此刻,容千珑害怕的就是这个,并为自己患得患失的幻想真心实意的感到失落。 难过的情绪越来越浓重,以至于他鼻腔发酸,无意识的抱紧了容璟的手臂。 “没有人值得你害怕。”容璟侧过身环住他:“任何能威胁到你,或是试图威胁的人,我都不会让他有机会走到你眼前,所以千珑大胆无畏、无忧无虑的活着吧。” 容千珑眨了眨眼睛,整个人宛若飘忽于烟雾缭绕之地。 他胡思乱想很久,在心跳乱速中犹豫,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出口:“为什么你敢亲我?” 容璟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这样问。因此他花费了一点时间思考,最后告诉他:“还记得那日从卫国公府回来么?” 怎么会不记得。 “我抱着你哭了。”容璟甚至哼笑了声,并不为自己的失态感到不好意思,“我当时真的无法接受你不是我弟弟,你对我而言那么重要。” 容千珑莫名激动,身-体轻微发颤。 容璟说:“但是你说我不是你哥哥,我当时觉得你好没良心。” “不是的…”容千珑焦急的想反驳,因为被误会而有些委屈。 “但是。”容璟拇指轻轻按在他唇上阻止他解释,“你越过我去问秦皎兮讨药膏,弄的自己生不如死,我当时把你抱在怀里,你那么轻,那么软,像朵云似的,我生怕抓不住你,你就永远消失了。” 容千珑开始哽-咽,他不知道自己的行为对于容璟来说是这样的体会。他感到抱歉的把脸埋在容璟的肩膀。 容璟轻轻的抚着他的头发:“你疼得满身冷汗,整个人都湿漉漉的,我恨不能替你受伤。” “对不起…”容千珑哽-咽着道歉。 “是我对不起你。”容璟声音终于有一丝颤抖:“因为我当时莫名其妙想起了你说的话,你说我不是你哥哥,没错千珑,我不是你哥哥。” 容璟两根手指挑起容千珑的下巴,低头吻了上去。 容千珑甚至没有多少吃惊,没有任何挣扎和拒绝,缓缓的闭上了眼睛,两行泪划过眼角隐没在发鬓中。 他甚至不觉得奇怪,反而生出一种果然如此的尘埃落定感。 容璟就是这样的人,这就是他会做的事,一边同他道歉,一边又做他道歉的事,理直气壮,明知故犯… 容千珑有点乖的让人意外了,容璟缓缓拉开一点距离,看到容千珑的眼泪和颤抖的唇。 他说不出任何话,只是将人抱紧了些。 说好的克己复礼仿佛一阵烟,散的无影无踪。 但容千珑并没有计较的意思,自己坚强的抹了抹眼泪,翻个身背对他,轻声说:“我要睡了。” 第73章 他翻身也没有翻出容璟的怀抱,容璟将手臂收紧,贴近他的脖颈嗯了一声。 一刻钟后,一只手软软的覆在容璟的脸上往后推,力气断断续续也没推动。容璟睁开眼睛:“做什么?” “我睡不着了。”容千珑有点生气还有点…羞赧?“我脖子痒。” 容璟翘起唇角,在他脖颈啄吻一下,将他放开后转过身去平躺。因此不知道容千珑整个人都僵住了。 夜深人静只闻雪积少成多压垮许多之声,每每一点细微的声音都让容千珑汗毛直立,偏偏旁边的容璟似乎已经睡着了。 他悄悄的往容璟那边挪,每次只挪一点点,动作缓慢尽量不带动锦被摩擦声,挪的差不多了,外头枝丫不堪重负咔哒一声折断。 容千珑一头扎进容璟怀里,搂紧他的腰不动了。 容璟像是没有察觉,任他四肢像藤蔓似的纠缠上来,烛灯燃尽,卧房陷入彻底的黑暗,容璟在不见五指中无声发笑,抬起手臂将容千珑搂住。 怀里的人在他的安抚下渐渐平静,不多时呼吸均匀。 第40章 (三更) 容千珑醒来时以接近午膳,床幔之外有人说话,声音很小不止一人,他撩开一点点,见榻上坐着容璟,寿丰和福丰都在伺候,老郎中正在低头写方子,拿笔的姿势很奇怪。 对面罗汉榻两边坐着秦皎兮和李言思,李言思正在看书,秦皎兮喝着茶,眼睛看着老郎中忙活。 容千珑不好意思起来了,他刚要缩回来,寿丰便看到了他:“殿下醒了?饿不饿?” 饿也没胃口了,容千珑将要收回来的手顿了顿,问:“怎么了?” 寿丰说:“太子殿下的伤口渗了血,今日也不能回宫了,小人伺候殿下更衣吧。” “好端端的,为何又渗血?”容千珑散着头发,一张小脸柔和美丽,李言思只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书也看不进去了。 秦皎兮大大方方的欣赏他的美貌,回答他:“昨夜睡得不老实呗。” 别人没觉得这话不对劲,唯有容璟瞥他一眼,秦皎兮笑笑,能见到容璟心虚,简直比见到三伏天飘雪花还稀奇。 容千珑知道容璟睡相安稳,几乎都不翻身,扯动伤口的事不太会发生。倒是他自己睡不安稳时翻来覆去,容璟伤口渗血,怎么想都跟自己脱不了干系。 又接连在此处待了三日,容千珑跟在容璟身后,在书房时就安静的看话本子,偶尔竖起耳朵偷听他们议事。 说偷听也不算贴切,分明是无人背着他,大大方方的讨论,偶尔也有欲言又止时,容千珑回过神来,能让他听到的自然也没那么要紧。 那日丢到他面前的是不知道哪里来的尸体,指甲和皮肤褶皱里还沾着泥土,是从坟里挖出来的。 紫色官袍是赵太傅的旧衣,笏板也是他的,上面记了寥寥数字,经李言思的父亲李尚书判断,应该也是赵太傅旧物,兴许就是他反对立章贵妃为后时所持那块。 赵太傅已死,他的学生却遍布各处,朝中担任要职的几乎被容璟清理了个干净,但人心隔肚皮,谁与谁有旧并不写在脸上,难免有漏掉的。 尸-体不会自己飞到容璟面前,但赵太傅的学生中似乎也没人会做这种事,有胆子的没必要,有必要的没胆子。 因此认为此事多半是二皇子容千琮做的,容千珑眨眨眼睛,话本子看不下去的,到底为什么能联想到容千琮,明明平时挺和善的。 若是赵太傅的血书也落在了容千琮手中,恐怕就不好了。 容璟看上去并不在乎,容千珑心中暗暗着急。 三日过的闲适容千珑甚至觉得很快,他每日能做的事不多,又不愿意同容璟说话,便只装作自己很忙,看一些皇上眼中不入流的话本子。 偶尔秦皎兮会逗他,说他看书时端方雅致,若不是知道他看的话本子多杂乱,倒真像是出尘脱俗腹有诗书的君子。 容千珑不理他,李言思也叫他闭嘴。 白日里无论怎么避免与容璟说话,夜里却是离不了人,容千珑也不好意思死乞白赖的求人家,但他眼巴巴的看过去容璟便知道什么意思了,贴心的跟他走。 容璟甚至比寿丰伺候的还要妥帖,横竖假面已然脱掉,容璟也不假装了,亲自上手给容千珑洗澡。 他是习武的人,手劲大,再怎么收着力气还是把细皮嫩肉的容千珑洗的红通通。 屋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寿丰也不在,容千珑忍着羞恼不说话,生怕惹着容璟,到时候收不了场。 洗完了澡寝衣一裹放到床上,容璟去取药膏的功夫,回来发现容千珑抱着被子痛哭。 容璟哄他别哭了,越哄哭的越凶,最后容璟也不哄了,扶着人沉默的抹药膏,抹完药膏丢他一个人在床上哭,容璟便去就着容千珑用过的水随意洗个澡,回来继续哄。 等容千珑哭的差不多了背过身去睡觉,容璟说哭着睡觉不好,哄他多说一会儿话,但是他不肯开口,容璟怕他睡着了,只能自己说一会儿再去晃晃容千珑肩膀,捏捏他手指,直到容千珑生气娇哼,或是甩胳膊挥他。 容璟还很有自己的道理:“寿丰难得出来一趟,让他自在几天,我伺候你不好吗?”说的像是他多在乎寿丰似的,容千珑懒得拆穿。 头一日哭的委屈可怜,第二日便只剩下委屈,第三日就只有麻木了。 第74章 只是无论洗澡时多生气,安静下来的深夜容千珑敌不过自己的胆小害怕,仍然要往容璟怀里拱。 回宫时容千珑坐在轿子上又想哭,不是觉得委屈,而是自豪自己的坚强,为还能回宫感到欣慰。 容千珑在埙篪斋倒头大睡了半天,醒来时日头正欲西落,想起来那咚的一声他又觉得不安起来。 寿丰在忙忙活活的挑点心,容千珑沉默的看了他一会儿,总觉得他在身边时没有哥哥在身边时安心。 容璟总是能给他安全感,无论是遇到危险还是穷途末路,有哥哥在就好像有了主心骨。 容千珑叹息。 “殿下醒了?”寿丰端来一盘精致好看的点心:“这是梅琴送来的,今日静善王入宫,娘娘说殿下若是不愿见客,就留在埙篪斋,明日再去请安。” 静善王是皇上的兄长,当年因资质平庸并未参与争储,无论还是皇子时的皇上是失意还是得意,他都一视同仁,待其客气。 虽然静善王不曾参与争储,但他一母同胞的兄长却是争储的有望人选,后来当今皇上继位,静善王曾跪求皇上放他兄长一条命。 这边皇上刚口头答应,下一刻就传来了他兄长狱中病死的消息,静善王吐了口血,请旨出宫,等他兄长下葬后便皈依佛门。 “静善王…”容千珑对他的印象不错,几次静善王入宫,对他都是一副笑脸,还曾用竹叶给他编过蛐蛐笼子。 只是笼子编完,却把他的蛐蛐偷偷给放了。 容千珑刚要生气,他便从身后拿出一朵小花,扎到容千珑疯闹了一天乱蓬蓬的头发里,人和花一样美。 容千珑笨笨的抬着小胳膊在头上翻找半天,终于找到一朵小红花,拿到手里气笑了。 前世容千珑身世暴露后,静善王还曾为此入宫,说卫国府太夫人沈氏已经自戕,罪孽源头已了,不如给不知者一条活路。 不知是皇上本就无意赐死他,还是静善王的话起了作用,容千珑全须全尾的被送到了卫国公府。 无论如何,他记着静善王的好。 “我去看看伯伯。” 容千珑还像小时候一样称呼静善王为伯伯,别的皇子郡子为显亲厚都唤伯父,疏远客气的就称一句王爷。 “伯伯”还是因为容千珑小时候刚会说话,“伯父”对他来说太过拗口,便只叫伯伯。 乾阳宫算皇宫大内最大的宫殿之一,容千珑并没有在御书房见到人,便随便转转。 如今皇后暂住乾阳宫,东殿上下几乎都是中宫的人,容千珑便在东殿散步,他仍有些心不在焉,不明白宫外的三日是对是错。 宫外三日已过,余生又该如何自处。 东殿有间屋子,是从前皇后带他和容璟来乾阳宫时,若是赶上皇上面见大臣,他年纪小等的不耐烦了,皇后便带他来东殿转转。 久而久之皇上便下令收拾出一间小屋给他玩儿,只是好久不来了,也不知道还是不是独留给他的。 刚走近便听里面有动静。 容千珑有些失落,刚要转身离开,便听到熟悉的声音:“殿下,小人孤身一人无父无母,舅舅舅母待小人并不和善,寄人篱下的日子不好过,出去也是卖给人家当奴当妾,小人不求金银财宝…” 容璟并非看不出她的意图,只是不愿意。“你若不愿意出宫,孤做主让你去司衣…” “殿下。”梅琴心一横:“小人斗胆请殿下允许小人去东宫伺候,品阶最低也甘心,一年见一回也乐意。” 容璟回以沉默。 “殿下总是要成亲的,东宫宫眷不会少,也要留有宫中老人。”梅琴心里也没底,只能尽力说服:“太子殿下沉稳庄重,谦和有礼,正适合谨慎懂事,相貌平平的在旁伺候,小人不会因起未来太子妃不满,日后绝不仗着跟太子的年头多而与新人争宠。” 上回御书房容璟关心则乱,险些说出不该说的话,是梅琴闯进去打断了他。 因此容璟说记她的好,今日回宫来给皇后请安,正好见到她,怕她以为自己忘了,便主动问起,便有了梅琴的请求。 容千珑后退一步,梅琴说的对,不止太子,所有皇子身边都围绕许多女眷,宫里多两个长辈指来的有头脸的宫女再平常不过。 更何况容璟可是太子,未来储君,传宗接代,培养有出息的子嗣,不仅是为夫为父的份内,更是一国储君的指责,连专宠都要被弹劾,更别说…喜欢他了。 容千珑心揪在一起,五脏六腑都像被砸过一遍似的难受。 容千珑落寞的离开,走到东殿外廊时已经有点站不住,寿丰扶着他,他扶着门,喘息逐渐困难。 “可孤未必倾心谨慎懂事的人。”容璟偏开头,“我喜欢的人娇蛮任性。” 梅琴一怔,一改方才的低眉顺眼,猛地抬起头,“殿下有心上人了?” 外面寿丰焦急大喊:“殿下旧疾犯了…快来人!来人呐!四殿下旧疾犯了!” 容千珑倒下去前质问自己:不是不愿意么?为何这般痛苦… 第41章 (一更) 梅琴一时讶异容璟的坦诚,自己不过皇后的侍女,竟然也肯对她说早有倾心之人,容璟从不表露自己的喜好,可见对她有信任。 可偏偏说的是这样的心里话…梅琴一时失落,一时又恼自己操之过急,若是沉住气再等两年,将信任培养的更牢靠些,水到渠成进东宫别说当个八品奉仪,连五品良媛都不难。 第75章 不得宠也无妨,只要有太子的信任,她在东宫内眷中自然有一席之地。 内廊里来往声匆忙,容璟闻声望去,有听见一声隐约的四殿下如何如何,容璟顿时变了脸色,匆匆出去,叫住一人:“何事惊慌?” “四殿下犯疾了!” 容璟匆匆赶到时,已经有人先他一步抱起了容千珑,由宫人前后左后的护着,快步经过他往里间去。 离京办差的容千琮许久不见,只来得及同他点头算作问候,便抱着双眼紧阖的容千珑走了。 容璟快步追上去,他知道此刻不该置气,但是别人抱着容千珑,他心里不止嫉妒,还有极重不放心。 容千琮是什么东西,也配抱着千珑,容璟不顾宫人们的诧异目光,从他怀里接过容千珑。 太医来的快,容千珑被围在床榻上,阖着眼睛陷入昏沉梦境。 皇后在旁边着急的捻佛珠,容千琮在旁宽慰:“母后,四弟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 皇后勉强与他笑笑:“你才回京也不歇息两天,去见过你母妃没有?” “还未曾去。”容千琮帮皇后端茶:“母妃只会问儿臣差事办的如何,总要挑出些错儿来埋怨儿臣,只有母后才会问儿臣累不累,为着一句关怀,儿臣先来见母后。” 皇后心中发寒,面上慈爱的笑笑:“你母妃是关心你前程,你要记着你母妃的好。” “是,儿臣谨遵母后教诲。” “本宫都听说了。”皇后拍拍他手:“多亏了你来的巧,等你四弟好了,本宫叫他去向你道谢。” “母后说的哪里话,亲兄弟什么道谢不道谢的。” 容璟如樽雕像坐在一旁,耳边飘过母子两人的客套话,心里烦的不行。 容千珑睁开眼时在埙篪斋,守着他的只有寿丰,容千珑觉得身-体恢复的还不错,就像只是睡了一个很沉的觉。 他听到外面来来往往,央求寿丰带他出去看看,寿丰拗不过,只好把他裹得严严实实,瑶台宫外来往的宫人面上喜气洋洋,手捧托盘箱匣。 寿丰告诉他:“这是太子妃的嫁妆体己。” 容千珑愣住:“哥哥要成亲了?” 他去东宫寻容璟,不知道为什么要去,就是觉得一定要去,他得见容璟一面,看看他此时表情才好。 东宫装点的红彤彤,大红花朵和崭新的金玉几乎要将屋子填满,穿过内廊忽视掉一个个堆满贵重器物的房间,书房依然如记忆中安静肃穆。 容璟面色平和的坐在桌案后,几乎隐没在昏暗里,见到此画面的第一瞬间,容千珑想的是提醒他点灯,不要伤了眼睛。 容璟缓缓抬起头,书房和容璟,都与东宫格格不入。 容千珑抿了抿唇,努力克制自己的神情,他觉得自己该说“恭喜大哥要成家了”这样的吉祥话,但一开口却不太体面:“是你自愿的吗?”他问。 容璟望着他,许久过后嗤笑一声,神情说不出的嘲讽,“与你有何干系呢?千珑。” 他冷漠而疏远的目光刺痛了容千珑,在容千珑的伤心和痛苦中,冷冰冰的质问他:“你不是不喜欢我么?” 被抛弃的绝望瞬间将容千珑吞噬,强烈的情绪使他眩晕,如同在黑暗中失重下坠,他猛地睁开眼睛,还觉得天旋地转。 他久久不能回过神来:原来是个噩梦。 皇后刚被皇上劝去用膳不久,寿丰出来时有些惊讶:“太子殿下您还没去用膳呢?” 容璟一瞧他的表情不似方才灰败,便知容千珑有好转迹象,推门进去果然容千珑醒了,眼睛转来转去,看到他时没有挪开目光,就那样探究似的久久直视。 “千珑。”容璟坐在他床边,执起他的手攥着。 容千珑如同劫后余生,眼睛睁的圆圆的,眼泪像是掉在脸上的雨点,不像是哭过,因为他没有任何表情。 好像在乎的都已经死去了,再也没有什么能够牵动他的情绪。 “哥哥…”容千珑发现自己喉咙哑涩,于是便觉得没有必要再说什么,偏过头去保持沉默。 太医来看诊,一刻钟后单独对容璟说:“回太子殿下,四殿下并非旧疾复发,而是急火攻心。” 容千珑以拒绝开口说话应付了所有来探望他的人,甚至包括他在乎的娘亲。 容璟不敢说,甚至连想到都觉得痛苦万分,容千珑带着行将就木般的平静,仿佛在对一切说:算了。 皇后首先怀疑到他身上,因此他不能赖在这里陪着看上去要碎成一片一片的容千珑,他如生命般珍贵的无价之宝。 夜里所有探望的人散去,无事的宫人也默默退出,只有寿丰在鞋踏上坐着休息,皇上皇后在榻上接连叹息,他们疼爱而担忧的望着床上时不时眨眼的容千珑。 “父皇。”容千珑轻声开口,“儿臣有个请求。” … 容千珑阖目乘于轿内,直到肚子咕噜一声,他才睁开眼睛,对面穿着僧袍却并未剃度的中年男人面颊消瘦,面色也称不上和善,只是积年累月修行后的淡然,甚至有些无所谓。 “饿了?”男人拿起一旁的食盒:“你母后为你备的点心吃食。” 容千珑接过来:“谢谢伯伯。” 静善王只是轻微点头,看着容千珑打开食盒,引人食欲的肉香飘了满轿,容千珑砰的一下把食盒盖回去,有些抱歉的低下头。 第76章 “无妨。”静善王说:“你身子弱,若是同马儿似的吃草,是顶不住的。” 容千珑犹豫了片刻,还是没有吃。当着出家人的面吃肉总觉得心中不安。 京郊的寺庙不算大,因为容千珑的到来而被皇上亲派的禁卫暗中围的没有一点破绽。 静善王将他的住处安排在自己的房间隔壁,都在偏僻的西南角,寂静没有什么人经过。 他们先拜了佛祖,便在住处坐下来,静善王虽然修行,但也带了儿时伺候的仆人,甚至有两位还是旧时宫里的内官。 而容千珑出宫什么人都没有带,他以为到佛寺修行若是还带仆从,有违众生平等。当他坐上轿子时,静善王还对皇上说,侄儿有悟性,也有佛缘。 看着周围伺候的静善王的仆人,容千珑没有说话。 “你在想什么?”静善王轻笑一声,用将他看透的神情说:“是不是觉得我修行之心不诚?” 之前对这位远离权势于富贵的伯父怀有好奇,甚至对他的神秘感到向往和钦佩。现下却松懈了许多,容千珑也轻笑一声:“事实上,我什么都没有想。” 静善王神情不变,他以为容千珑会顺着他的话说,因此隐隐有些对自身形象破裂的担忧,如果容千珑不信奉他,那么他便只是普通的,在皇室中无足轻重的“伯父”。 容千珑确实没有在乎他修行诚不诚,只是他心中混乱烦躁,甚至有倾塌之兆,因此急于远离容璟以求自救,来了佛寺之地。 他刚才在想容璟,在想容璟拥着他入睡的感觉。 他们用过了饭,容千珑依旧吃的很少,静善王有些头疼,担心小侄子被自己养死了。 容千珑想做一些念经或抄经的事,但静善王丝毫没有再带他去前殿拜佛的意思,而是打开书箱,拿给他一叠宣纸,然后要他念“大学之道,在明明德…” 佛寺之地的寂寞安静终于压过了对背书的抵触,容千珑满不在乎的跟着他念。 书念了三天,终于在静善王试图让他理解“致知在格物,格物而后知至”时,容千珑腾的站起身出去了。 外面大雪纷飞,他离开皇宫三日,不仅没有达到他要的宁静,反而有形容枯槁之势。 他在银装素裹中漫步,直到寒气直达肺腔,激的他咳嗽起来,他边咳边弯身下去,蹲在地上入眼白茫茫,仿佛葬仪… 一只手揽住他的腰,一只手轻拍他的背,容千珑直起身,强忍住扑倒容璟怀里的冲动,后退一步却被雪下掩埋的某个东西绊倒。 在他跌入雪地前被容璟拉入怀中,容璟几乎在颤抖,用低沉的声音倒打一耙:“你是不是要我死。” 容千珑无话可说,在情绪激动中失去意识。 醒来时躺在自己的小床上,褥子多了三层,房屋中间摆着炭火盆,静善王的侍从正满手泥在为他搭炉子。 “我睡了多久?”容千珑哑声问。 静善王啧一声:“睡?你躺在雪地里原来是觉得困倦睡着了呀,我还以为你昏迷了。” 容千珑连细究的心思都没有,偏过头去不说话了。 “你发热昏迷,已经一整天了,我找到你时已经覆了薄薄一层雪,好侄儿,你千万不要死在庙里,你活腻了我还没有。”静善王拍拍他的手:“我让人炖了鸡汤,你起来用一些。” 原来见到容璟也是昏迷时的梦么,容千珑思索了下,若真是见到了容璟,他应该不会把自己扔在雪地里不管。 容千珑一连病了许多日,大部分时间在昏睡,偶尔清醒也不过短短几个时辰,他逐渐计算不清自己出来多少日,恍惚记得中间某一天,有人扶他起来,混着米粥吃了半颗鸡蛋,告诉他是他的生辰。 甚至皇后也来过,容千珑死抓了床头吊香炉的勾子不松手,才没有被带回宫去。 等他恢复意识时,静善王告诉他其实刚过了三日,皇后确实来过,当时他面目清明的与皇后说了一会儿话,皇后并未觉得他病的多厉害,只是留下许多风寒药便走了。 倒是一旁的静善王心惊胆战,生怕说话平和有条理的容千珑是在回光返照,他甚至做好了等应付过去皇后,等到容千珑咽气他便卷铺盖逃跑。 容千珑靠在床头喝药,只是笑笑。 年关腊月,容千珑状况好了许多,他为了不想起容璟,选择不停歇的抄写四书。 第42章 (二更) 静善王不仅在寺院念经,偶尔也去不远处的道观,容千珑跟着去过几次,不过他到哪里都病恹恹的没什么生机,好几次道士欲言又止,问静善王要不要请个郎中,问的多了容千珑便懒怠走动。 寺院有处小院子供奉菩萨像,因为房顶漏雨不得修缮而人迹罕至,院子被藤蔓包裹,甚至许多人不知道那也是座小庙,还当是个假山。 容千珑躲到里面,发现窗前正好有张旧案,他伏在案前出神,后来干脆坐在那里抄写。 他从早抄到天黑,一日正要离开,有人行至窗外,把他当成了打扫的小和尚:“我这样的人若是给佛祖上香,佛祖会渡我吗?” 容千珑动作一滞,回他:“佛祖渡众生。” 外面的人站定不走,容千珑也不愿被人瞧见自己,两人隔着一扇纸窗,刚好是知彼此为人,而不知彼此面真的地步。 相顾无言许久,外面的人声音疲惫:“我有桩心事。” 第77章 如此,容千珑知晓了一个陌生人的隐晦过往。 容千珑依旧每日坐在旧桌案前抄书,偶尔他仿佛能感觉出另一道气息,回头看去只有慈眉善目的菩萨。 时常会有与他相隔一扇纸窗说上一会儿话,有人诉苦闷,有人说过往,有人放不下心中愁怨,有人难疏解自身罪孽。 容千珑只是静静听着,偶尔出神想自己的事。 皇后派人来了几次,兴许见容千珑没有再生病,已经近一个月不来了,容千珑有些失落。 三月初的一个夜,容千珑正要入睡,忽然听到有什么东西砸在窗户上,听着像沙石。 容千珑摸到枕头下的匕首,拿他近些日子绑头发的锦蓝绸子要将匕首绑在手上,他偶然抬头,见透过月光似乎有个人影,容千珑顿时吓出一身冷汗。 他哪里经历过这些,掐着自己虎口冷静下来,静悄悄的翻出弓,对着窗纸瞄了一会儿。 几乎放箭的同时,窗外传来一声轻笑。 容千珑一怔,下一刻窗子被人自外拉开了,一张神情恣意朝气的笑脸几乎钻了进来,“四殿下,巧啊?” “庄公子。”容千珑松了口气,将弓放在一边。他正穿着单薄的寝衣,初春的气候不足以抵抗贯窗而入的夜风,他扯过被子裹住自己,墨色浓密的发丝一半窝在脖颈,一半披在外面。 庄泾肋一时看呆了。 “庄公子?” “哎,哎…”庄泾肋缩回脑袋,不一会儿传来敲门声:“四殿下,我能先进去吗?” 容千珑掀开被子下床开门,庄泾肋见他寝衣单薄,领口还因为翻找防身匕首和弓时敞开了些,连忙扶住他手臂:“快回床上躺着去,门口有风。” 庄泾肋犹如在自己家,关严实了门上好门栓,又去把窗子关好,拿了自己的轻绸帕子堵住缝隙,又将窗子内扇也放下了。 容千珑看他的动作微微笑了下,回到床上坐好,庄泾肋那边已经忙活妥帖,走到床边不停歇的照顾他,将被子为他披好。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容千珑问。 庄泾肋自己搬了小凳坐下:“我随我母亲来上香,我兄长体弱,我娘生我时没少求神拜佛,我生下来哭声大吃的多,身子抗造的不得了,因此我家里都信佛。” … 知道内情的容千珑说不出话,只是尴尬的笑笑。 “你呢?太子将你藏到这里来了?”庄泾肋问。 容千珑在此处至少表面上同容璟看不出半点关系,庄泾肋自然不会知道他同容璟之间的纠葛,这话问的好生奇怪。 他疑惑了很短暂的时间,忽然想起来皇后已经有半个月多没有派人来问候他了。 “我哥出了什么事?”容千珑顿时松开手任棉被从肩上滑落,他迫切的向前探身,恨不得去扒着庄泾肋的胳膊。 庄泾肋惊叹容千珑感应快的同时,自己也反应很快,有点抱歉的问:“你住在寺院多久了?” “年前。”容千珑仍然着急:“我哥怎么了?我娘亲如今还好吗?朝臣对他们什么态度?” 庄泾肋后悔自己嘴快,起身将被子好好的裹住容千珑:“你别急,你是最要紧的,好好盖着被子别冻着,皇后娘娘没事,太子也仍是太子。” 容千珑听话坐好,眼巴巴的望着庄泾肋。 庄泾肋挨不住他水汪汪的目光,将自己知道的都说了:“年初至今,朝臣中接连出事,光是四品以上的大员就降职了三位,还有两个五品的已经革职发还原籍。” “其中有人声称被妓子迷惑,不清醒时说出去了许多东西,一石激起千层浪,他的同僚生怕自己的小把柄已经被人攥在手中,如今搞得人心惶惶,皇上命人彻查此事,如今含饴院已经封楼待审了。” 容千珑胸腔明显起伏:“有人攀蔑我哥是不是?” 庄泾肋久久注视他,“是,但二皇子也难辞其咎,至少皇上明面上不信自己的儿子与此事有关,但谁都觉得,皇上明里暗里都派了不少人查。如今太子和二皇子都在忙着证明自己与此事无关。” “含饴院…”容千珑叹息:“我哥早该有准备才是。” 毕竟当初他亲口同容璟说过那里有问题,难不成哥哥不在乎他说的话,也不觉得他的话重要。 容千珑眨了眨眼,落寞的低下头。 “莫要太过忧心,我父亲说了,皇上还是偏向太子的。”庄泾肋压低声音:“这话我只敢同你说,若是传出去,治我父亲一个揣度圣意的罪名,我全家都完了。” 容千珑轻嗤一声:“你可真是你父亲的好儿子。” “嘁…”庄泾肋爽朗一笑:“我不拿你当外人,你反倒嘲讽我,你究竟看不看得起我,我以为我们是朋友呢?” 容千珑几个月没见过京中认识的人,见到庄泾肋莫名亲切,听他说起“朋友”二字,自然不会反驳他,“我们当然是朋友。” 庄泾肋望着他的眼神发痴,正巧容千珑有心事没注意到,他自己回过神来暗骂自己让美人迷的连心智都乱了,自嘲的笑了笑。 容千珑问他:“对了,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 “白日我见你从那偏僻的院子里出来,也没看太真切,我母亲又在我旁边,恨不得押着我去上香,我便没有上前唤你,夜里越像越睡不着,鬼鬼祟祟的来了,你可莫要怪我。” 第78章 容千珑眼神柔和,轻声说:“我不怪你。” 庄泾肋觉得他和以前不太一样,但又说不出哪里不一样。 似乎是…眼神变了,庄泾肋觉得自己被他望着简直如沐春风。 “那你呢?”庄泾肋眼神有些躲闪,不知为何有点不敢直视容千珑的眼睛:“你为何在这里…”他扫视一圈:“好像住了很久似的。” “我年前就来了。”容千珑将自己白瓷罐子里的饴糖拿出来招待庄泾肋:“皇宫压得我喘不过气来,若是放在年前我断不会说这样的话,我巴不得一辈子住在那里,守着我娘亲,守着我哥哥,但是…” 容千珑眼里有无尽悲伤,但他不再说下去了,微微一笑:“你吃糖吧,这是上回我娘亲让人来探望我时捎给我的,虽然已经将近二十天了,但还是一样的甜。” “甜…自然是甜。”庄泾肋拿了一块莲花形的糖,这糖简直是吃进了心里,为避免自己失态,连忙垂下目光。 “你同以前不一样了。”容千珑说的很平和,只是在说一个明显的事实,而非指责,也非赞赏。 庄泾肋不敢问自己从前是什么样,现在又是什么样。 没有机会见到容千珑的日子里,他时常会想起容千珑的样子,想起他被灌酒时酒水顺着他下巴流下来,想起他被自己惹急,却还是好脾气的放过他了。 明明是皇子,一道指令能把他关大牢里,他父亲都要束手无策,却一次次的放过他,现在碰上,不仅同他说话,还给他糖吃。 庄泾肋有些羞愧,因为他这几个月没闲着,同各类朋友吃酒玩乐,既有世家子弟,又有江湖汉子,家里妾氏没少垂怜,花酒也没少吃。 而容千珑,就这么一个人,身边连侍从都没有,守着一方小天地,念经抄经。庄泾肋目光从桌案上那一摞高高低低的宣纸上收回。 庄泾肋只能狼狈的说一句:“是,是么?明明是你不太一样了。” 容千珑也有些心不在焉,庄泾肋劝他:“你不要太担心太子和皇后,倒是你,不如我留些人护着你吧,你放心他们在暗处,不会影响你。” “不用。”容千珑说:“暗处已经有人了,不过谢谢你。” “嗐…”庄泾肋佯装责怪:“同我还说什么谢谢,你一定不要放在心上,若是你有什么事,我罪过可就大了。” 又聊了没几句,庄泾肋就觉得自己坐立不安,额角出汗自己还忍不住的咽口水,最后只好嘱咐容千珑早点休息,便离开了。 次日一早他胡乱吃几口素包子,便又来找人。 容千珑昨夜思虑太过不出意外的病倒了,庄泾肋一直知道他身子不大好,但没想到这么点事就能让他坏掉。 与静善王派来的侍从一起伺候容千珑,许多事他都抢着做,以至于静善王的人只是无所事事的守着。 容千珑疲惫的睁开眼睛时,庄泾肋一边叫着哎呦,一边小心的将容千珑扶坐起来:“眼下都晌午了,在不醒过来就要饿坏了,不吃东西病怎么能好?你不知道我有多着急。” 他只字未提容千珑昏迷时唤了多少声哥哥,还有隐约的一句:“别丢下我。” “来来来,喝汤。”庄泾肋坐在床头,让容千珑靠着自己半边肩膀,他舀了一勺浓郁的汤送到容千珑嘴边:“张口,听话。” 容千珑病中迟钝的味觉都被唤醒,他嗅了嗅鼻子:“佛门之地,泾肋,你炖的鸡汤呀?” “我才不管。”庄泾肋横眉盯着他:“你病的这么急,又这么重,若是只吃那些粗的喇嗓子的大饼子,还有沾着土腥味的野菜,病什么时候才能好?你把心放在肚子里只管吃,若是有损功德,都算在我庄泾肋的头上好了。” 庄泾肋心跳的很快,因为容千珑唤的那一声“泾肋”。 第43章 (一更) 容千珑吃不下东西,喝了半碗鸡汤就闭紧嘴巴,连眼睛也闭上了一副拒绝一切哄劝的姿态。 静善王也来看他,久久注视着庄泾肋,直到庄泾肋从对容千珑的关注中分出一点感知,照葫芦画瓢单手掌放在胸前:“他病的实在重,冒犯了。” 静善王出神好久,并未理会他,将剩下的一盅鸡汤带走了。 “哎…”庄泾肋本想让他放下,但毕竟人家穿着和尚袍子,也没好意思多说,大不了再让人去炖,他趁夜深人静送来喂给容千珑便是。 没想到半个多时辰过去,静善王又端着他的小盅回来了。 庄泾肋疑惑的结果小盅,打开盖子只见肌肉已经捣碎了,汤也浓郁了许多,热乎乎的散着蒸腾雾气,明显又用火熬过。 静善王将容千珑扶起来,容千珑艰难睁开眼睛:“我要歇息,你们先回吧。” “喂给他。”静善王眼神平静,他捏开容千珑的嘴巴:“灌也要灌下去。” 庄泾肋才回过神来,答应了一声连忙帮着给容千珑喂肉汤,容千珑挣扎不懂,只好任他们摆弄吃下了小半盅。 他许久不吃这样的荤腥,几乎祈求说:“我知道你们为我好,但我真的吃饱了…” 静善王放下他,整理好枕头,将他两手都放回被子里。 庄泾肋不知道他的身份,但见这一屋子仆人就知来头不小,联想皇室中出家修行的便有了猜测。 见容千珑安静的睡下,静善王朝他做了个请的手势,两人出了门。庄泾肋以为静善王有话要说,但静善王只是吩咐自己的仆从守好门,便走了。 第79章 庄泾肋站在原地,看看静善王的背影,再看看守门的仆人的冷淡眼神,知道自己被下了逐客令。 谁让人家是长辈,庄泾肋只能不情愿的走了,出了院子便凌空一阵拳打脚踢出气,忽然他动作一滞,缓缓回头看去,就见静善王面色平和的站在不远处望着他。 “我练练拳脚。”庄泾肋面不改色:“没碍着您什么吧?” 静善王仍然盯着他,从第一面起静善王的看向他的眼神就充满探究,让庄泾肋以为自己被当成了什么豺狼虎豹。 “你很敏锐。”静善王平静的赞赏他的感知,“你碍了我的路。” 庄泾肋退到一边,静善王从他面前经过,没再给他一个眼神。 容千珑睡得迷迷糊糊时忽然睁开眼睛,他担心容璟当时没有在意含饴院,于是艰难的起床,坐在旧案前开始磨墨,他磨的着急,连指甲临近的指节骨的皮都磨破了。 他来不及在意,拿出宣纸开始写字:殿下安好,数月前 他手中的笔尾被人轻轻握住,容千珑眼睛盯在笔尖上,因病中而思绪迟钝,还疑惑为何控制不动毛笔了,手中的毛笔就被抽走,在他指尖留下一点墨。 他终于反应过来抬头往上看,一张来不及看清的脸迅速放大,在他额头落下一吻,轻触即离后他看清了来人的面孔。 他掐着自己手指迫使自己冷静:“哥哥。” 容璟将他桌上的信纸拿起,轻声念叨:“殿下安好…我早说过你不将我当成兄长,如今是,从前也是。” “胡说。” “我胡说?”容璟手掌压在他肩膀上逐渐用力,“从前嫉妒我,每每见我都像见了敌人,哪有半点对兄长的尊敬?知道我不是你亲哥,你做梦都要笑醒了吧?” 容千珑久久不能言,他依然抬头望着容璟这张几月不见得脸,他以为自己已经在忙碌中忘却,如今一见便知自己自欺欺人的,夜夜梦里相见的脸。 他已经维持这个姿势太久,久到容璟担心他脖子酸痛,忍不住伸手轻轻托住了他的后颈。 没想到容千珑嗤笑一声:“是啊,我亲兄长是温润君子庄渭川,太子殿下权势逼人,我都躲到寺院来了,不成想殿下心眼儿小的针尖似的,竟然追到这里来了。” “容千珑。”容璟的手劲随着他的话收紧,“究竟是我逼你出宫,还是你听见梅琴说要给我当妾,你嫉妒的受不了了?” “容璟。”容千珑除了胸腔起伏的厉害了一些,神色还算平常:“你信口…” 容璟抓住他后颈几乎将他薅起来,两唇相触时容千珑本能的将眼睛闭上了,他无法否认容璟带给他的安心,容璟的怀抱就像是他最安全的巢穴。 容璟睁着眼睛睫毛乱颤,他盯着容千珑的阖成一条线的眼睛,恨不能立刻质问他,你还敢说心里没有我。 容千珑轻轻推了推他的肩膀,容璟捉住他的手,片刻纠缠后容璟放开他,拿出帕子擦他指尖的墨,擦着擦着看见了被磨破的手指,责怪的看了他一眼。 “自私者不能成其私,有欲者不能济其欲。容璟,你大可随心所欲掌制我,但娘亲,父皇,你要他们如何接受这一切。况且万事不由人做主,父皇立娘亲为后有多艰难,你以为你容璟又有什么本事压得住朝臣一道道弹劾奏章,即便你能,那我呢?” 容璟忽然受不住他的眼神,掌着他的后脑按在自己肩膀,唇擦着他的耳垂,轻声说:“只要你愿意,无论多少阻碍都有我处理,你怕什么?” “我不愿意。”容千珑无力挣扎。 容璟收紧双臂:“莫说傻话。” 容千珑无奈:“我躲你躲到寺院了,你还不信我不愿意,既如此我无话可说。” 容璟放开他,久久凝视忽然笑了,容璟抖了抖手中的纸:“千珑,你若不愿意,你若心里没有我,为何要撑着病体给我写信?你平常多娇气手磨破了也没能阻碍你一时片刻,白纸黑字抵不得赖,你若执意不肯认,那我往后也不必听你说什么,横竖没有实话。” 他上前一步,容千珑便下意识后退一步,他将纸折了几折揣在怀里,取了荷包里的药丸碾碎敷在容千珑手指伤口上,用帕子将药缠在里面。 容千珑盯着他心口,那是他放“证据”的地方。 他不后悔写信,他只是后悔早不写晚不写,偏偏被容璟抓了个正着,若是知道容璟还有余力来见他,他是万万不肯写的。 “我不会娶妻,东宫没有任何内眷,从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有。”容璟向他保证:“跟我走吧,我会养好你的病,即便以血入药也甘愿。等到父皇母后百年,我便封你为后。” 容千珑的心像被锯子割了,他控制不住去打容璟,容璟闭上眼睛接受他的一巴掌。 “娘亲差一点就葬身火海了,我好不容易才留住娘亲,你居然敢当着我的面料想起他们百年…”容千珑终于控制不住大哭起来。 容璟深舒一口气,方才的容千珑简直不像他记忆中的容千珑,不哭不闹也不哀求他,反常的容千珑反而不敢让他轻举妄动,直到容千珑当着他的面哭出来,他好像才回归了一些拥抱他,哄慰他的勇气。 像是终于确认了容千珑还是他的容千珑,即便气质举止有变,骨子里还是他的容千珑。 容璟抱紧他:“对不起。”他本来没有想说那么多,只是想让容千珑知道自己喜欢他,只喜欢他,从今往后都不会有任何人被他看进眼里。 第80章 但是他太急于证明,以至于冲动添加了许多相较的重量。 外面传来叩门声,两人还没来得及回应,门已经被撞开了,禁卫低头不敢看:“太子殿下,皇后娘娘懿旨…” 他没有说下去,而是小心的抬起头,快速看了一眼容璟,便低下了头。 “孤知道了。”容璟口头答应,却不放开容千珑,而容千珑就安静的窝在他怀里抹眼泪,禁卫一时也看不出是不是自愿。 又过了很久,禁卫硬着头皮开口:“殿下?” “滚出去。”容璟蹙眉斥责,但禁卫站在那里不动。 眼下也并非他游刃有余的时机,容璟低头轻吻容千珑额头,拦膝抱起来放回床上,亲自帮他脱鞋:“睡吧,有哥哥在。” 他下意识自称哥哥,话音落时自己也愣住了,一时恨不得抽自己嘴巴。 容千珑却像求之不得:“哥哥,哥哥…” 容璟却不肯答应了,捂住他嘴巴,告诉他:“睡吧。” 在禁卫的监视中容璟出了门,快走几步后他停下脚步,禁卫背脊发麻,以为他要问自己要如何向皇后禀报。 容璟却只是质问他:“母后就是这般照看四皇子么?他病的起不来床,你们也只管看守,这究竟是看护,还是监视?” 禁卫想说自己已经几日接不到宫里传出来的信了。 容璟却逼问他:“连个太医都没来,你转告母后,若是他养不好千珑,就给我来养。” 禁卫:“…” 容千珑是哭着睡着的,睡着前还想起了从前自己哭时,容璟总是会与他说话,不准他哭着睡着,没话说了还会晃他肩膀,捏他的脸,简直烦人。 但是他现在无比想念容璟的烦人,嘀嘀咕咕的骂容璟的真心不过如此,口口声声说喜欢他,对他动手动脚,抱也抱了亲也亲了,却这么久不来看他。 白日醒来时容千珑还有些恍惚,一时分不清昨夜见到的是容璟还是一个梦,他掀被子起床,发觉手指上的束感,拿到眼前一看,容璟的帕子还在上面。 “唔…”容千珑有些惊讶,等回过神时发现自己嘴角在翘,又自怨的收回笑意,将唇抿紧。 第44章 (二更) 庄泾肋随朱夫人回京,给容千珑留下了许多点心,还有一盅炖的鸡汤,一盅排骨汤,还有两斤人参。 静善王也亲手炖了骨头汤,遣退了仆人像是有话要说。 “伯伯。”容千珑轻声唤他,“有话不妨直说。” 这许多日静善王带他虽不过分热络,但凡是他有所求,静善王都尽量帮助他,静善王的侍从也在他不曾要求中悄悄帮他做事。 “我有两个故事,一个是关于我的,一个是关于你的,你想听哪一个?” 容千珑想了想:“不能…都听吗?” “能。” 容千珑干咳两声:“那先听伯伯的吧。” “我兄长是先皇册立的太子,但他并未继位。”静善王垂着目光,看着容千珑手指绞着的帕子:“兄长说,等他继位,就命我守陵三年,以恭孝之名在京中分府封王,一辈子活在他庇佑之中。” 容千珑听到此处也垂下眼眸。 “但先皇子嗣多,出挑的也多,我兄长非嫡非长,招架那些面善心不善的兄弟越来越力不从心。后来他说,要我以修行之名出宫,以此为他博得先皇夸赞。” 容千珑蹙眉。 “你也觉得奇怪是不是?”静善王看着容千珑,露出释然的笑意:“我出宫修行换不来圣心,其实我兄长已自知离废位不远了。” 容千珑手指绞紧帕子。 “等我闻丧乐,由哭哭啼啼的宫人接回宫中时,你父皇坐在大殿上,我把头都磕破了。” 当时他披麻戴孝,跪下大殿上,不断祈求皇上饶他兄长一命,他什么都不要,王位和封地都不要,他只带着兄长去一处没人认识他们的地方,他只要兄长的一条命。 但是皇上不为所动,只是看着他哭,看着他磕头,直到他忍不住失态哀嚎,皇上才轻飘飘的开口:“好,朕准了。” 随之而来的是内官上报的兄长思迅。 他穷途末路的兄长,见到忠心的昔日心腹,问他还有什么能为他做的,他写下血书让其转交给他的弟弟。 还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你若看便看吧,我弟弟没念过多少书,我写的简单。”其实他知道,昔日心腹已经背叛他投靠了新皇,无非是想看看他还有什么后招。 静善王拿到信时,信纸几经周折,不知被多少人查验讨论过,上面只有简单一行字:“你好好活着,不准死,否则为兄会生气。” 因这一句话,静善王老老实实的臣服,苟活于世也快二十年了。 容千珑轻声开口:“抱歉。” “冤有头债有主。”静善王睨他:“即便父债子偿,容世璋的仇,我也没道理报在庄峻刍的儿子头上。” 容千珑没有如他料想的大吃一惊,只是手指开始发抖,眼泪啪嗒啪嗒掉下来:“静善王殿下已经知道了。” “哦…”静善王点点头,他忍住自己的惊讶:“如此看来你也知道了。” 容千珑点点头:“所以伯伯有什么打算吗?” 静善王没有接他的话,假装没看见容千珑背过手去摸匕首的动作。 “你是如何发现的?”静善王存心逗他,少年拖着病体自请出宫与他在着佛寺之地,肯吃苦也沉得住气,与他这张娇贵的脸倒不太一样。 第81章 容千珑果然有些紧张,发现静善王在注意他时,为避免打草惊蛇,只好假装整理枕头,收回手放在自己腿上,静善王视线所及的地方。 静善王竟然忍不住被他逗笑,小孩子心思开阔了,行动仍然有些笨拙,或者说心狠不下来。 容千珑失神,是用一条命发现的。他好一会儿才回过神:“他和我哥哥长的很像,不是么?” “太子知晓此事么?”静善王问。 容千珑毫不犹豫的否认:“他不知道。” 静善王嗤笑:“是么?” “是。”容千珑将话头转开:“那静善王殿下您是如何知晓此事的?” “我不喜欢你称我静善王殿下。”静善王眼中有对他的善意:“你仍然唤我伯伯,除了你没人这般唤我。” 容千珑应允:“伯伯。” 静善王也沉默片刻:“或许你会后悔,我知晓此事是因为…换子的主意是我给沈釉茝出的。” 沈釉茝是卫国公府的太夫人,先卫国公庄奉鸢的原配正妻,庄峻刍的亲生母亲,容千珑的亲祖母。 容千珑出生时静善王仍未从兄长狱中不明不白死去的痛苦中振作,当时赵太傅权势仍在,赵皇后刚诞下三皇子容千瑜。 还是贵妃的章栐妗怕自己刚怀上的二儿子为赵太傅所不容,忧心皇宫人员纷杂,孩子生不下来。便在夜里秘密出宫。 当时出宫的人中有一个小内官与静善王身边的内官曾在一处当差,出宫安置后,打听到章贵妃他们所在的宅子离寺庙很近,偶然有沙弥路过,便求他给传了信,送去了一块主子赏的首饰。 他自以为没有暴露此行的目的,只说自己偶然出宫当差。 但静善王对宫中的消息极其在意,得知信上写明金钗是章贵妃所赏,便断定他在给章贵妃当差且颇受信任,立马叫人去查。 轻易的便查到了章贵妃在那里待产,弄清前因后果后,也了解到了他们借住的地方是卫国府同样待产的国公夫人朱淬媱好心给的。 便设计让陪同前来,日夜虔诚祈求神佛保佑他孙儿健康长寿的太夫人得知了章栐妗的贵妃身份。 又不断让人怂恿太夫人沈釉茝换孩子,起除她不肯,活了半辈子从未做过缺德事,又惧怕皇室威严,胆敢动皇子,她家几辈子攒下来的家底都要,一旦事发都要完蛋。 就在静善王束手无策甚至打算自己混进去换孩子时,事情的转机出现了。卫国公夫人朱淬媱生下的孩子气息极弱。 太夫人沈釉茝,慈眉善目的脸上终于出现了眼中阴霾,她儿子钟爱妻子朱氏,别说妾氏,连通房丫鬟都没有。 长孙已经是靠汤药续命的病秧子,次孙仍然,若是儿媳只能生下天生不足的孩子,卫国公府岂不是要后继无人了。 她开始望着亲孙儿出神掉眼泪,次日皇章贵妃生产,她将自家的稳婆借过去帮忙,见稳婆回来连忙问是男是女。 在稳婆说是个男娃娃时,她下意识松了口气,经历了不到一个时辰的斗争,她在天亮前做了决定,制造了一时混乱,神不知鬼不觉、偷梁换柱、再无后悔可能。 容千珑腾的站起身:“你…” “我不甘心。”静善王望着他:“我一个人,没有了父皇,没有了母妃,没有了兄长,我活够了,但是一想到你父皇什么都有,最宠爱的女人当了皇后,最疼爱的儿子又有出息,我就恨不得与他同归于尽。” 容千珑即刻便想跑,但门已经被人从外面堵住。 “千珑。”静善王唤他,明明很和善,容千珑却觉得背脊发凉。 “你是个好孩子。”静善王看着他:“况且你是无辜的,我不会伤害你,我只是觉得你应该知晓真相。” “不管你有什么阴谋,不管你有多委屈。”容千珑呼吸逐渐困难,他靠在门身,躬身咳了好半天,憋的脸色涨红:“我都不会允许你伤害我娘亲和我兄长。” “卫国公夫人朱淬媱才是你母亲,你兄长名唤庄渭川。”静善王怜悯的看着他:“章皇后是庄泾肋的母亲,容璟也是庄泾肋的哥哥,你好像有些分不清楚。” 容千珑逐渐站不稳,终于慢慢滑坐在地。 静善王起身,走到他身边轻拍他的背帮他顺气:“你别激动,我不想伤你性命。” “你,你走开…”容千珑推他,但是他的力气小的就像一阵风。 静善王在他旁边久久注视,容千珑意识开始不清晰,他忍不住想求静善王去叫人来救他,但是他说不出话,恍惚中听见静善王在念经,双目紧闭,口中念念有词。 容千珑无能为力的闭上了眼睛,等他醒来时先看都有个背对他忙活的身影。 “静善王呢?”容千珑问。 那人回过头,直接将容千珑吓得彻底清醒。 “禄丰?” 禄丰二话不说跪在地上:“求四殿下救命。” “你说什么?”容千珑疑惑,自己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禄丰来求他救命还不如去求路边的石头。 禄丰砰砰磕了两个头,祈求道:“求四殿下救救我家殿下,我家殿下禁足的别院昨日看守的禁卫全部换成了太子殿下的人,小人听他们说,今夜太子殿下回来,他们已经将我家殿下驱赶到了密室,无疑是活不过今晚了呀!” 容千珑闭上眼睛,恨不得自己晕死过去不再醒来。 第82章 自认为修身养性几个月,承受能力强了不少,短短几天身体反而更差了。 如今皇后不再派人来探望他,可见皇后处境也日渐糟糕,朝臣屡屡出事,容璟和容千琮都被搅和了进去。 如今正是该谨慎行事的时候,容璟何苦去动一个失去圣心的容千瑜。 “我知道了。”容千珑睁开眼睛:“你回到别院,将我的信物拿给别院的禁卫,要他们即刻来接我。” 容千珑拿出容璟包扎他手指小伤口的帕子,帕子边缘绣有蟒纹。 禄丰双手接过帕子:“小人谢过四殿下。”结结实实的又磕了几个头才离去。 第45章 (三更) 容千珑自醒来后就没有见到静善王,只有他的仆从在禄丰走后约一刻钟端着药盅回来了,并且自备小凳,坐在容千珑不远不近的地方望着地面出神,似乎将他看管起来了。 容千珑打开药盅看了眼,蹙眉对他说:“劳烦你将这药汤再熬的干一些,否则我喝下去就要饱了,别说吃饭,只怕要撑的我将喝进去的药都吐出来。” 仆从与他僵持了一会儿,还是接过了药盅出去接着熬。 静善王已经将此事告诉了他,就算事关容千珑自己,也难保他不会将此事告诉容璟。 想到这里,容千珑觉得静善王应该不会轻易放自己离开了。宫里派来的禁卫得不到皇后的指令,平常也不会进来打扰他。 容千珑现在躺在床上,不知要如何主动让皇后的人现身,依这几个月的经验看,那些暗中保护他的禁卫只是远远的监视他所在地方,只是不允许外人靠近,并不管屋子里的容千珑在做什么。 至于静善王,皇上和皇后似乎真的相信他一心向佛,不会伤害容千珑。 所以禄丰来求他,他不仅要去见容千瑜一面,敢在容璟动手前阻止,也是通过禄丰传信,让容璟的人帮他脱身。 或许静善王十有八九不会伤害他,若是禄丰不来,他也没有心思要逃跑。但既然容璟有动作,他就不能不管。 容千珑还留着一个心眼,若是来的人不是大内禁卫,而是禄丰有能力联络到的挟持他的人,静善王便不会放人。若禄丰没有骗他,来的人确实是大内禁卫,自然会自证,让静善王无法轻易阻拦。 让静善王来分辩,多半不会出错。 约莫两个时辰后,果然有人出现在外面,与静善王的人交谈,过了一会儿有两个禁卫进屋,向容千珑行礼:“四殿下,我等来接四殿下去别院。” 容千珑点点头:“我在生病,你们能帮帮我吗?” 禁卫没有伺候过人,尤其是容千珑这般娇贵的主儿,他们收着力气勉强帮容千珑穿好衣裳,除了容千珑面色如常外,两个禁卫都红了脸。 “回四殿下,好,好了。” 容千珑顺手拿出容璟给他的弓。 “四殿下,我等奉命誓死保护殿下,殿下您病的都站不稳了,就别带…” “要带着。”容千珑坚持道。他紧紧把弓抱在怀里。 容千珑见到为自己准备的轿子,轻声对他们道谢,路上一个禁卫驾车,一个禁卫坐在轿子最外边,尽量远离容千珑,生怕挤到他。 容千珑盖着轿子里的厚厚棉被,保险起见还是问道:“太子殿下亥时过来?” 禁卫想起刚要出发接人时,似乎有东宫的人传信过来,说太子午时来不了了,要傍晚才能到。 兴许是太子派了两拨人,分别告诉别院和寺院,于是禁卫没有问他是怎么知道太子延时,而是简洁的回答:“兴许酉时便能到。” 容千珑点点头,与禄丰说的没有差别。 他又问禁卫:“你看着面熟,我们可曾见过?” “小人曾奉太子之命,在中宫附近巡逻。有一回太子殿下交代小人事宜,四殿下正好来寻太子殿下。” 容千珑点点头,彻底放下心来,至少自己不是被禄丰设计,确认了禁卫真的是容璟的人,那他便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 轿子将近一个时辰才停下,容千珑有些经受不住这么远的路程,下车后几乎腿软站不住。 禁卫要他先休息,容千珑却问:“三皇子眼下关在哪里?” 两个禁卫面面相觑。 “我要去见他一面。”容千珑说的理所当然。 以至于禁卫有点动摇,既然太子殿下让他们去接人,是不是默认了接来的人可以去见三皇子呢。 他们犹豫了一会儿,容千珑便说:“那好吧,既然你们不方便,那便等哥哥来了,我同哥哥一道去。” “哪里。”禁卫想着容璟对待这位小皇子有多宝贝,甚至还让武功数一数二的沈连去暗中保护,便说:“方便的。” 禁卫本来也是见他不准备去了便客套一下,以免这位脾气不好的传闻沸沸扬扬的小皇子当着他们的面老实温和,转头就去和太子告他们一状。 容千珑却当了真,停下脚步不容拒绝的看着他:“既然方便,带我去吧。” 禁卫:“…” 容千瑜被关在地下牢房,之前看守他的人听命于皇上,不知容璟为何突然将人都换成自己的,就像在高调的宣布:我,太子容璟,要开始对付容千瑜了。 地下牢房阴暗潮湿,照明甚至依靠火把,容千珑光顾着脚下陡峭的台阶,差一点不小心撞到支撑火把的架台,幸好禁卫拉了他一把。 第83章 容千珑轻声说谢谢,禁卫扭捏捏的说不敢,没什么,四殿下莫要折煞小人。 关押容千瑜的牢房不像牢房,像个刑室,满墙都是容千珑没见过的东西,但一看便知是刑具,还是极刑的刑具。 “容千瑜。” 容千瑜被禁锢在架子上,闻声抬起耷拉着的脑袋,他现在瘦的厉害,眼窝微微下陷,见到容千珑后露出嘲讽的笑容,回敬道:“容千珑。” “你们先出去,我同他说几句话。” 禁卫退出去,但是没敢走太远,保持了一个容千珑稍微抬高音量喊他们便能听到的距离。 待人都走了,容千瑜挣动了一下腕上的铁链,问他:“禄丰去哪了?你把禄丰弄到哪儿去了?” “他待你不错。”容千珑便没有再说下去,至于容千瑜如何联想他就不管了。 果然容千瑜尖叫起来:“容千珑!你好歹毒的心!全然不似皇后那样好心,皇后那样的心肠,怎么偏生出你这种恶毒的贱-种!” 容千珑再平静也被他惹恼:“你也知道我娘亲好心肠?这样善良的人不是你要放火将她烧死吗?究竟是谁歹毒?白眼狼。” “你知道什么?”容千瑜落下泪来:“养恩哪有生恩大,若非我母后被章栐妗气死了,也轮不到她假好心,对我再好又如何?都是她欠我的!” 容千珑气疯了:“多余同你废话。” “你以为你多有出息?别看我如今阶下囚,若非你有张我见犹怜的好脸皮和容璟那样的大哥,今日被绑在这里等死的就是你!”容千瑜瞪着他:“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肩膀的伤有多蹊跷,分明就不是那几个火星子烧出来的,是你苦肉计害我!” 容千珑不语。 容千瑜挣动的铁链哗啦哗啦响个不停:“你以为你多有算计?不过是苦肉计,靠装可怜让父皇替你做主处置我,那等父皇死了呢?你是不是又要去容璟面前哭哭啼啼,哭的他心软替你做主?” “容千珑,你向来废物,我从不把你放下眼里,偏偏你好命,如今依靠父皇,明日依附容璟,你真的,你真的…” 容千瑜越骂越生气:“没有半点本事,没出息,只会依附别人讨好别人的废物,等容璟也死了,你就觍着你这张妖精脸去能护着你的男人面前装可怜,不过他们可不会像父皇和容璟一样不求回报的疼你,到时候你别忍着疼,尽管哭,越哭他们越喜欢!” 容千珑将弓挽起,他的手都在抖。 容千瑜霎时闭紧了嘴巴,浑身开始冒冷汗,在他看清容千珑的眼神后突然害怕了:“你,你别杀我,你杀了我父皇不会放过你,我只是,我只是在这里思过,父皇没说要杀我…” “没错,即便你想杀死我娘亲,甚至你也那么做了,父皇还是顾念父子之情没有杀你。”容千珑流下眼泪:“这不公平,杀人偿命,这是你应得的。” 容千瑜瞪大眼睛:“不,不!” 容千珑颤抖的厉害,他失去力气松了手,弦松箭出,但因容千珑正在病中,又精神不济,箭头扎在了容千瑜的左肩膀。 “啊!”容千瑜疼得哼哼唧唧,他祈求容千珑救他。 容千珑支撑不住跌坐在地,喃喃地说:“我不是杀不了你,我能的…”他捂着疼的厉害的心口,用尽力气拍了两下:“不要疼了,哥哥不会有事了,不腰疼了。” 动手的是他,容璟就没机会动手了,自然也不会有人怪罪容璟,反正错都是他的,是他放的箭。 容千珑这样想着,竟然真的平静了一些,呼吸也稍微和缓了些。 禁卫听到容千瑜的痛呼暗道一声不好连忙往这边赶,还没走几步路,地牢的门就被撞开,听脚步声便知来者众多,且气势汹汹。 很快两个禁卫就被按在地上不能动,外面看守的禁卫也纷纷放下武器,因为来的人所持令牌是皇上的。 容千珑被当场捉拿,贺源等在外面,见到整个人都只能依靠禁卫押解才能直立的容千珑吓了一跳,连忙斥道:“还不快将四殿下妥善安置!快将他带到屋里来。” “可皇上有命,即刻…” “住口!若是四殿下有个好歹,你们担待的起吗?” 主事内官都开口了,禁卫只好将容千珑安置在别院的房间,贺源遣退禁卫,但禁卫仍然不敢走远,都守在门外。 贺源连忙安慰容千珑,他此时代表的才是皇上的真实态度:“殿下别怕,您可千万不能有个好歹啊,您尽管…” “人是我杀的,我哥什么都没做,他派人更换守卫,是为了防我,请父皇明鉴,此事与我哥没有半点干系。”容千珑说着就起身磕头。 贺源哎呦一声手忙脚乱的搀扶他,但容千珑执拗的不起身,贺源毫无办法,只好也跪下同他对着磕,容千珑磕一个他连忙也磕一个。 容璟赶到时见到两张神情怪异的生面孔便发觉不对,他翻身下马,两个禁卫逼近,一人说:“有人向皇上告发太子殿下与四殿下兄弟通-奸,在此处幽会,还请太子殿下束手就擒,待皇上亲审。” 容璟眼神冷的像地狱罗刹,他站在原地不动,禁卫也不敢轻举妄动。 僵持好一会儿后容璟才开口,语气低沉压抑:“四殿下如今在哪儿?你们对他做了什么?” 禁卫被他的眼神吓得一颤,“小,小人不敢,四殿下被贺源主事安置在屋里。” 第84章 第46章 (一更) 禁卫是容璟的眼神压迫下出于恐惧本能,防止容璟怒极将他撕碎,便着急的解释了来意。 贺源则是怕容千珑一时吓坏了,又听见他说什么杀人,在地牢里检查过后的禁卫正好向他报告容千瑜受伤之事。 他为了安抚情绪激动的容千瑜,才将禄丰出逃,带着容千瑜的令牌和自己的血书去投靠容千琮,声称见到了太子与四皇子在别院对容千瑜动刑,且二人举止无状,亲密非常。 因带着血书与信物硬着头皮走到御书房的人是容千琮,为了当公正的父亲,皇上只好给他的说法,让贺源带着禁卫走一趟。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含饴院一时僵持已久,眼下正是破局之时。 容千珑在听到贺源的解释短暂怔愣片刻后,追问:“你说二皇子怎么说?他说我和哥哥几时在此幽…相见?” 贺源不知他为何要问,回答他:“申时。” 容千珑脱力坐下,他明白过来自己掉进了静善王的局。 是庄泾肋夜里去见他,给了他外人可以轻而易举见到他的错觉,可周围一直有大内禁卫守着,若非有静善王相助,禄丰一个人见到他并非易事。 贺源说禄丰诬告他和容璟私通,在申时相会。而他听禄丰说,容璟在今夜对容千瑜动手。 所以他才会赶在容璟去动手前赶到别院,而在他试探来接他的侍卫时,恰巧容璟刚传信推迟了到来的时间,让容千珑对此事深信不疑。 这也正是静善王没预料到的,按照他的设计,容璟和容千珑应该在申时前相见,而奉命前来的禁卫正好能抓到现行。 容千珑猛然想到,静善王一定在让人监视他,他不仅知道庄泾肋夜里来见他,一定还知道容璟亲他。 他在容璟怀里如何挣扎不得,容璟对他有多情难自禁,静善王几乎都知道,所以才有自信设了这样的局,分明是断定他们一定会发生什么,才敢让禁卫去捉。 但是静善王既没料到容璟去的晚了,也没料到容千珑早早赶过去不是为了劝阻,容千珑比他预想到还要在乎容璟千倍万倍 容千珑知道容璟有多恨容千瑜,也知道容璟手段如何决绝,所以他打算这个手由他来动,绝不让容璟卷入争议,将事发的可能扼杀于摇篮。 容千珑几乎笑出声来。 “四殿下?”贺源感觉说不出的怪异,以为他是被气着了,安慰他:“殿下不必生气,谁诬告谁遭殃,只是殿下您…”对容千瑜动手是要作什么妖啊… 容璟踹开门,足足八个个禁卫亦步亦趋的跟着他。 许多双眼睛之下,容璟走向容千珑,将他从地上抱起来放回床上,容千珑忽然害怕极了,他们此时面对的可是私通的指责,旁边这些人可是来捉他们的。 容千珑小声提醒他:“你收敛些,不然我们都要完蛋了。” “管他们做什么?”容璟声音不大不小,丝毫没有说悄悄话的觉悟:“孤什么都不知道,孤只知道你体弱不经折腾,若是经此一遭出了什么事,那牵扯其中的所有人,都下地狱吧。” 禁卫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无奈眼神向贺源求助。 “太子殿下莫要生气,小人等都是当差的。”贺源赔笑:“劳烦太子殿下与四殿下回宫面见圣上,此事还要由皇上定夺,早些回去,皇上也好早些还二位殿下清白。” “是板子还是鞭子左右孤皮糙肉厚,是死是活孤也不在乎,可怜了孤的千珑遭此污蔑,无妄之灾实在委屈。” 容千珑感受着容璟收紧手臂,逐渐贴近的怀抱。他惭愧的垂眸:“也不算无妄之灾,我…” 容璟惊讶的看向他,有一瞬间奢望容千珑此话之意是要承认他的感情,但下一刻容千珑说:“我射杀了容千瑜。” … 容璟看向贺源,贺源的表情在告诉他容千珑所言非虚,都是真的。 “千珑,你可不要气急乱说。”容璟面不改色,所有人观赏了他的指鹿为马:“容千瑜分明是孤动手杀的。” 容千珑没有反驳,横竖许多双眼睛看到了,是他拿着弓下的大狱,是他亲手放箭。 贺源也觉得最好不要同盛怒的容璟说什么,这位温润谦逊的太子殿下到底带了多厚的假面,他也看不出来,总之面具之下无疑会惊呆所有人。 “二位殿下。”贺源收起笑脸:“随小人走一趟吧。” 上轿时容千珑是被报上去的,他自然是想自己走上去,但是容璟不肯,他存心不肯避嫌。 容千珑反抗不了他,对方才的事仍心有余悸,万幸容璟来的晚了一些,万幸他们没有被人看见举止亲密。 也不知道此时此刻娘亲在做什么,是不是已经听到了风声。容千珑难过起来,娘亲一定很吃惊也一定很担心。 轿子里还有贺源,容璟始终半拥着容千珑,容千珑只能被迫椅靠在他怀里,整个人都极其尴尬不自在。 容璟甚至用眉心去贴他的额头和脸,试探了一会儿轻声说:“万幸没发热,不然我即刻就去弄死搬弄是非的人。” 贺源眼观鼻鼻观心。 容璟旁若无人的用拇指和食指圈住了容千珑的手腕,责怪他:“怎么又瘦了,是不是没好好吃饭?” 容千珑沉默许久,还是没忍心晾着他,“我吃了。” “我不信。”容璟惩罚似的捏了捏他的脸,片刻后又说:“也是,你待在寺院里,也没什么好吃的,不知道母后是如何让人照看你的,真忍心把你丢到看顾不到的地方去,心真狠。” 第85章 贺源要坐不住了,太子当着他的面指责皇后心狠,他恨不得把耳朵戳聋。 “哥!”容千珑也觉得疲惫:“不要再胡说了。” “好,听千珑的不说了。”容璟按着他的脑袋在自己怀里:“千珑最胆小,胆小的千珑根本不会动手杀容千瑜,是他们乱说的,父皇不会信。” 贺源浑身一僵,这话是说给他听的,但他有几个胆子敢在皇上面前包庇容千珑。 容千珑离宫将近四个月,正月都没回宫同皇上皇后过年,轿子在隔门停下,容璟想抱他,他将手臂抵住容璟肩膀,小声而坚定的拒绝:“不要。” 容璟很少能被拒绝,但他在看见容千珑那双水光潋滟的眸子时还是投降了,他退一步但也退太多,搀扶着容千珑下轿。 寿丰扑上来抱着容千珑的腿哭:“殿下好狠的心啊,丢下小人自己出宫去了,小人连觉都睡不好了,惦记的头发都要白了!” 容千珑跪坐在地上同他一起哭,来接人的梅琴和竹书也红了眼眶,回了宫人多眼杂,贺源不再温和劝慰,端起主事内官的公正姿态,代表皇上的威严催促道:“皇上皇后都还等着二位殿下。” 容璟搀扶起容千珑,紧密的扶着他上了软轿,容千珑对梅琴和竹书表达感谢:“连累娘亲惦记我。” 竹书连忙说:“殿下说这样的话,娘娘要伤心了。” 梅琴只是勉强笑笑,眼睛始终在容璟搀扶着容千珑的手上停留,容璟极细心妥帖的托扶着容千珑上软轿,拿过大氅将容千珑盖的严严实实,还叮嘱抬轿的内官小心。 来的人都是乾阳宫的内官,许多人都知道容千珑这次回来是何缘故,因此都不敢多看他们之间的互动,生怕自己怀疑的目光太明显,惹了太子发怒。 容千珑没有太大反应,从眼神看去仿佛已经心如死灰,方才与寿丰拥在一起哭都发不出什么大动静,身体瞧着愈发不如从前。 即便担忧容璟,梅琴也很难不对容千珑心软,一条命耗到如今,皇后娘娘居然也舍得放他出宫去,平常三日见不到都想的吃不下饭睡不着觉。 容璟跟在软轿后面走,到了乾阳宫容千珑就喘的厉害,不像是被放在软轿上抬来的,反倒像他抬了一路软轿。 贺源也担忧起他的身子,匆匆进殿去与皇上说明了他的状况。 殿内容千琮坐立不安,见贺源回来了连忙起身候着,皇后在珠帘后的软榻上半躺着,手里转着佛珠。 容千珑还是被容璟抱进来了,倒不是身子弱的走不动,而是害怕到腿软。 皇上见到窝在容璟怀里的瘦弱一团,脸色阴沉的吓人,一个字都没有说。 容璟要将容千珑放在一旁的椅子上,但容千珑坚持要行礼,手指无力的抓着容璟的衣襟,小声央求他放自己下来。 见到这一幕容千琮略微安心,见皇上那副要吃人的眼神心里暗自发笑,心道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容璟这样的人也有栽跟头的一天。 若是别的美人就算了,即便是秦楼楚馆的倌儿又如何,容璟是太子只要不去强抢皇上都不会在乎,但这美人可是一母同胞的弟弟呀。容千琮啧啧两声。 容璟将容千珑放下,眼睛守着容千珑一点点跪地行礼,向前伏时差点没力气起身,容璟连忙伸手去扶。 殿内静的落针可闻,容千珑心都要跳出来了,他知道皇上甚至是珠帘后的皇后都在盯着自己,容璟就这样把自己当心肝肉护起来了。 容璟于他不过兄长,前头的可是高堂,如今又有人告状告的难堪,皇上岂能不生气。 容千珑行礼过后皇上并未叫他起身,容璟见他跪在地上心里像是被钝刀子慢割,行动上不卑不亢的行礼。 皇上看着他们:“千珑,你兄长恨不得将你放肋骨里护着,你同父皇说说,你有没有悌爱兄长啊?” 容千珑缓缓抬起头,泪眼通红的望着皇上:“父皇要我以死自证吗?” “千珑。”容璟轻声唤他:“有兄长在,还轮不到你死。” 第47章 (二更) 皇上冷哼一声:“都委屈是吧?都同朕赌气是吧?” 容璟低头掩饰自己的漠然的眼神:“儿臣不敢。” 珠帘后的皇后轻咳一声,旁边的菊画连忙捧起茶:“娘娘润润喉。” 皇上眼神向后扫了一眼,再回过头时看向了容千琮:“老二,把你方才同朕说的,再同你的兄弟们说一遍。” 容千琮几乎能感觉到容璟向他投来的目光,几乎要将他脊背剜下一块肉来,他硬着头皮说是,然后半转过身,根本不敢抬头去看容璟的眼神,一副害怕胆小的模样。 “怎么?太子平常威逼恐吓你?”皇上冷声问他:“吓得你连直视他都不敢。” 容千琮直冒冷汗:“儿臣…儿臣只是羞愧,但千瑜也是儿臣的兄弟,伺候他的禄丰浑身是血的来给儿臣送信物和血书,儿臣怕大哥一时受奸人挑唆,糊涂之下手足相残,才不得不将这封不堪入目的血书呈上来。” “既如此你还怕什么?”皇上哼笑一声:“有朕在,你只管说。” 容千琮应了声是,“大哥,四弟,今日禄丰鲜血淋漓的带着三弟的信物去求我,大呼求我救命,我见三弟的贴身玉佩,不敢不当回事。” 容千珑地牢里被自己放了一箭的容千瑜,不安之中下意识看向了一旁的容璟。 第86章 容璟察觉到他的目光后看过来,他已经将目光收回了。 “我当即就要快马加鞭去救三弟,但禄丰说要杀三弟的人是…是大哥,我其实不信,但他手持三弟的玉佩,口口声声说三弟是因撞破了大哥和四弟的奸-情,才被大哥不容,我吓了一跳,我是断不会信大哥会同四弟…但事关三弟性命,思量之下只好将此事禀报父皇。” 容璟不说话,甚至没给容千琮一个眼神。 容千珑则是越过容千琮,直视皇上,解释道:“父皇,这是污蔑。” 皇上目光始终落在容璟身上,他对旁边的贺源说:“你们去别院时是什么景象?” “回皇上。”贺源跪下:“小人带禁卫去别院时太子殿下并不在别院,只有四殿下一个人在…在地牢中。” 容千琮一怔,容璟居然不在,这不可能。他瞪向贺源:“贺源,你别惊慌,慢慢想慢慢说。” 珠帘后的皇后稍微松了口气,容千琮太着急,已经显露出了自己的偏向。 “二殿下,小人说的与看到的绝无差别。”贺源继续说:“禁卫说四殿下瘫坐在地上,手里握着弓,但四殿下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还是禁卫搀扶出来的。” “老三呢?”皇上问。 贺源稍微顿了下:“三殿下在刑架上,三殿下,三殿下左肩中了一箭,但当时四殿下似乎并没有拉弓的力气,小人等去的晚了一步,并没有亲眼见到四殿下放箭,因此还是要听听四殿下如何说。” 这明显是个局,容千珑为何会去别院杀容千瑜,容璟不用费什么力气就能想到,无非是为了自己。 这些人为了打击他,居然敢将容千珑牵扯进来,容璟闭了闭眼才压抑住自己的怒火。 “不急。”皇上看向容千琮:“还是先说清楚朕两个儿子有无私通之事。” 容千琮连忙跪下。 容千珑能感觉到自己的精神正在流失,浑身都没有力气还伴随隐隐的酸痛,他坚持说:“儿臣与兄长绝对清白,若儿臣有一字掺谎,我便…” 容千珑按住他举起的手,对他说:“千珑,你是父皇母后多精心才养大的,发毒誓岂不是伤了父皇母后的心?” 皇上并没有开口,容千珑便坚持说完:“若儿臣有一字是假,便叫儿臣死无…” “住口!”珠帘后的皇后直起了身,她忍不住看向珠帘相隔的背影,怨怼道:“陛下,不如让臣妾死了吧!” “娘亲…”皇后一开口容千珑就想哭了,他做事原则就是保护皇后和容璟,而皇后也在担忧惦记他,甚至不惜当着二皇子的面同皇上赌气要去死。 容千珑伏在地上磕头,哽-咽道:“儿臣错了,儿臣不该去杀容千瑜,儿臣该死,但娘亲您要好好的,父皇,都怪儿臣,您知道的,儿臣心肠歹毒一直恨不得将容千瑜碎尸万段,所以,儿臣甘愿伏诛。” 菊画一直在给皇后使眼色几乎都快哭出来了,无声的用口型说娘娘不要。 皇后跌坐回榻上掉眼泪,容千珑哭到说不出话,容璟将容千珑捞到自己怀里,不断的轻拍他的背。 皇上也深感头痛:“容璟,你怎么说?” 容璟抱着容千珑安抚,漠然的凝视皇上:“父皇,贺源等人并未见到我与千珑有二皇子所说只事,既如此不该儿臣慌张辩驳,若是人人都来父皇面前告我的状,儿臣都要辩驳一番,那到不如干脆一头碰死了省事,没有这样的道理。” 容璟干脆拿袖子给容千珑擦眼泪和鼻涕,他面不改色丝毫没有嫌弃,反而把容千珑抱得更紧:“老二,既然你告我便要拿出证据,有物证拿物证,有人证上人证。总不会真指着贺源捉-奸吧?禄丰呢?” 容千珑柔弱的依偎在容璟怀里哭,而容璟哄他哄的有点过于顺手了,容千琮想说你们现在就不正常,但偏偏皇上对此见怪不怪,他根本说不出什么。 但一想到容千珑刚才亲口说自己杀了容千瑜,这倒是意外收获。虽然不能将容璟一举打倒,消灭一个容千珑这一趟也不算白来。 “大哥别恼,我也是救三弟心切。”容千琮硬着头皮给皇上磕头:“父皇,儿臣请求让禄丰上殿,还大哥清白。” 容璟将容千珑脸上眼泪沾湿的碎发抚到鬓边:“是还千珑清白。”他分明是真心爱容千珑,哪里还有清白。 容千珑全靠毅力支撑,他不能倒下,他一定要见到容璟全身而退。 皇上看了贺源一眼,贺源心领神会去让人带禄丰。 禄丰果然看起来受了重伤,脸色苍白随时会晕倒的样子,他眼神扫过殿内跪着的皇子们,在对上容千珑的凝视迅速收回目光。 “小人禄丰见过皇上。”禄丰伏在地上,“求皇上救救三殿下,三殿下性命堪忧啊皇上。” 皇上并没有接他的话,比起容千瑜的死活,他更在乎一国太子有无犯错,连皇后都觉得有些背脊发寒,从听到容千珑亲口承认杀害容千瑜起,就没见皇上问过一句。 皇上问他:“你若是说一句假话,朕便让你生不如死。” 禄丰早有心理准备,还是被吓得颤抖:“小人明白。” “告诉朕。”皇上凝视他:“你有没有亲眼见过太子与四皇子举止逾礼,当时何种情形,你详细道来。” “是。”禄丰一动不敢动,视线发直的落在地面,生怕看见容璟的神情后就不敢说了。 第87章 “小人原本是要被五十闷棍打死的,但小人上本子积德,竟然还有一口气。狱卒说要将小人丢到三殿下面前,以此作为警告。” 皇上动了动眼皮,这确实是他的旨意,禄丰五十闷棍后丢到容千瑜面前,让他知道自己的错是什么待家,但是皇上没想到禄丰没有死。 禄丰继续说:“三殿下宅心仁厚,日夜照料小人,没想到…” 皇上不想他说出更多自己的冷漠,便打断他:“朕没问的,你说这些废话做什么?” “是是是。”禄丰定了定神:“小人见到太子殿下与四殿下举止不像兄弟,太子殿下他…他在别院的梅花台上啃咬四殿下,而四殿下衣衫不整,哭着…” 皇上气的面红耳赤,抄起桌上玉器摆件丢像容璟和容千珑。 容璟连忙将容千珑严实的护在怀里,自己的脑袋结结实实的挨了这一下,他靠意志熬过片刻眩晕,强撑着分辩道:“父皇,儿臣从未在别院的梅花台做过这样的事。” “哥…”容千珑挣扎着伸出手捂住容璟迅速肿起的额角:“父皇不要。” 容千珑趁着容璟眼前眩晕时从他怀里挣扎出来,将容璟的脑袋抱在怀里,回头望着皇上的眼神中充满埋怨,甚至还有敌意,他说:“不要对我哥动手,他没有犯错。” 皇后闭上眼睛心中叹道简直是作孽,她亲眼见过容璟对容千珑是什么样的眼神,而容璟也从未对她有一句解释,分明是嚣张的默认了。 而容千珑是那么乖顺,事到如今还不觉得他哥有错,连皇上面前也敢护着他的哥,皇后恨不得冲过去踹容璟两脚。 容千珑质问禄丰:“禄丰,当日我念你也是受人指使,才没把你的心肝挖出来。别院看守森严,若是真有你说的事发生,不该只有你一人看见,父皇岂会听信你一面之词。” 皇上冷静了一些,有些后悔自己的方才冲动之下打人,伤到儿子事小,重要的是如此举动岂不像是给儿子扣下了罪。 他对容璟寄予厚望,看的有多重,此刻便有多生气。因此一时冲动,连皇室颜面都顾不上了,只觉得容璟怎么能让他这个老父亲如此失望。 容千珑又看向皇上:“父皇,我连梅花台是什么,在哪里都不知道。禄丰说的这些话,我恨不得撕烂他的嘴。父皇,儿臣恳请父皇下旨审问别院禁卫,还哥哥清白。” 皇上看向贺源:“去。” 容千琮酝酿半天,不知用了多大勇气才敢在皇上气愤到动手打容璟后开口,“父皇,事情有定论之前,还是先请太医看看大哥的伤吧。” 皇上睨了他一眼,并没有说话。 “千珑,别怕。”容璟握住容千珑的肩膀,“你在发抖。” “哥…”容千珑扑在容璟怀里哭,大声说给所有人听:“哥哥,他们为何这般对待我们,连父皇都被他们骗了我好害怕,我是不是要被处死了,哥我好害怕。” 皇上叹息:“千珑,没人要处死你。” 容千珑装作听不见,只管窝在容璟怀里哭,容璟被他哭的心都要碎了。 第48章 (三更) 容千珑痛哭一场,为容璟哭来了太医,但是容璟只说自己没事,温和而决绝的拒绝皇上的好意。 去别院审问禁卫不是件能快速完成的事,况且别院刚更换过一波禁卫,主审乘马车过去来回就要耗费不少时间,再加上一个个审问一边。 不过万幸上一波禁卫是皇上的心腹,这一波是容璟的心腹,这样的皇室丑闻才不会有传出去的可能。 到了用晚膳的时候,容璟,容千珑,容千瑜还有禄丰仍然在地上跪着,皇上只回头询问皇后要不要去用膳,皇后哪里有心思吃东西,连话都没回,只是冷淡的摇了摇头。 于是所有人都熬在那里,挨饿又挨累。 容千珑跪久了有些撑不住,容璟将他半抱在怀里皇上也没有说什么,直到容千珑椅靠容璟都明显吃力,蹙着眉轻敲自己曲起的双腿。 “父皇。”容璟开口:“虽然此事还没有结果,但请看在千珑素来体弱,况且他们的表述中也更偏向是儿臣强迫千珑,横竖千珑是无辜的,好歹让他去榻上歇息歇息。” 皇上看着容千珑煞白的小脸,“准了。” 容璟起身,贺源连忙叫人将一旁闲置的软榻铺上两层厚厚的棉被,容璟容千珑抱过去放好,他自己的腿几乎跪的麻木了,不过他忍耐力极强,连被他抱在怀里的容千珑都没感到一丝颠簸。 容千珑困倦的半掀着眼皮,对容璟说:“哥,我不要睡着,你见我睡着了一定要叫醒我。” 容璟将手覆在他眼睛上:“乖,睡吧。” 一旁的容千琮心冷了一半,都被告到皇上面前了他们也半点不避嫌,反而来的是身正不怕影子斜那一套。而皇上也没有斥责一句,好像兄弟间的氛围像他们一样缱绻没什么不对劲。 别说兄弟,容千琮见到一开口说话就泪眼朦胧,稍微跪一会儿就要晕厥的柔弱男人就烦,即便他们没有私情,那也绝不正常。 容千珑又不是小孩子,都要弱冠的年纪了,还往容璟怀里钻,容千琮觉得简直不忍直视。 皇上分明是纵容容璟,偏爱皇后给他生的两个孩子,巴不得他们亲密无间。容千琮为这种区别对待感到心寒。 他下定决心,一会儿就算是撕破脸,他也要咬死容千珑杀害手足之事,他太想看见皇后和太子痛苦的模样了。 第88章 等主审回宫面见皇上,容千珑迅速从榻上爬起来,竖着耳朵听结果。 容千琮也正了正身子,只有容璟神情不变,依旧跪在容千珑的软榻旁边,一只手轻放在容千珑腹部。丝毫没有来者能决定他何去何从的担忧。 容千琮和禄丰都知道完蛋了,他们本就是指望皇上捉-奸,后来不肯松口只不过是怕皇上觉得他们心虚,本着先乱咬一顿,能死几个算几个,不死便罢了的想法,撑到了现在。 果然主审平静开口:“微臣仔细审问过了,并未有人瞧见四殿下在今日之前去过别院。微臣想问问这位内官,四殿下当日穿着什么衣裳?可有能佐证的细节?” 禄丰已经开始哆嗦:“四殿下,他,他肩膀有烫疤。” 皇后忍不住开口:“四皇子肩膀有烫疤是人尽皆知的事,这也能算作证据吗?” 容千珑注视着禄丰,禄丰的颤抖已经说明了许多问题。 “好。”从榻上站起身,行动迟缓的解开腰间束带,在容璟阻止前将衣裳褪至臂弯,露出的肩膀如玉般光滑细嫩。 他不介意让事情更加分明些。待众人目光落在他肩膀,容璟咬牙起身,将他衣裳整理好。 明明容千珑是男人,在场大多也是男人,皇后和她的侍女都在珠帘外,未必能看清多少。 但容璟就是觉得容千珑吃了好大的亏,受了好大的辱,那样娇嫩的皮肤如何能给这些脏东西看了去? 容璟的宽厚假面撑不住了,他瞪着容千琮,沉声道:“孤以为真心换真心,故而宽厚待人,从不仗势欺压任何人。如今看来大错特错,就是孤的宽恕,致使千珑受辱。如此看来,是孤愚善了。” 禄丰自知难逃一死,迅速起身想撞柱自尽,被容璟一脚踹倒,贺源带着两个内官上前将他按住。 “带下去。”容璟的口吻不容置疑。 内官下意识就要听他的命令带人退出去,迈开了半步才发现不对劲,自己该听皇上的命令才对。 既然子虚乌有,皇上自然也要帮容璟找回面子:“既然此事纯属诬陷,朕便将禄丰交由太子自行处置。以防有人觉得攀蔑朕的儿子是小事,太子可别心慈手软。” “是。”容璟仍然盯着容千琮。 容千琮比禄丰经得住吓,转头避开容璟的目光,问皇上:“父皇,儿臣只是担忧三弟,只可惜晚了一步。” 皇上又看向贺源。 贺源上前一步:“回二殿下的话,三殿下只是肩膀受了伤。” 容千琮一怔,方才容千珑说的信誓旦旦,他还真以为容千瑜死透了,没想到只是肩膀受伤。 “如,如此,儿臣便放心了。”容千琮不好咬着不放。 既然兄弟私-通的罪名洗清,便只剩下容千珑放箭刺伤容千瑜的事,皇上还是要做做样子:“四皇子不仅无朕旨意擅自去往关押犯错皇子的别院,更刺伤三皇子残害手足。太子。” “儿臣在。” “你说该怎么罚?” 容璟已经不在乎好不好看,势必要将容千珑袒护到底:“儿臣以为事出有因,千珑又体弱,不如就罚他不准出宫,由儿臣看管吧。” 皇上盯着容璟目光越来越深。他抬了抬手,“都出去。” 容千琮连一个眼神都没得到,便跟着一群内官退出殿外。 容千珑不知道让退出去的人中包不包括自己,想着自己还没被发落,便没有走。 皇上也没避着他,直接问容璟:“你同朕说实话,有没有私心。” 皇后隔着珠帘紧张的看着容璟,她生怕自己儿子的狠劲儿当着皇上的面认下来,若真如此,皇上再看重容璟,也绝不会允许他碰自己的亲弟弟。 皇后小声哭起来,且越哭越大声,直到哭声引起皇上的注意,神色复杂的回头问她:“皇后?是怨朕太严厉?” “不是怨陛下…”皇后示弱道:“臣妾是怨自己,怨自己没用,护不住儿子,让儿子平白遭受这样的污蔑!臣妾真就如朝臣所说,是不祥的妖妃,迟早会引来祸患,我的儿啊,都怪娘亲,都是娘亲的错…” 她的话正戳中皇上的伤心处,当时皇后被弹劾的有多可怜,皇上就有多愧疚自责。 如今旧事重提,皇上只剩下心疼,也不在乎容璟的回答了,连忙去哄皇后:“妗儿说什么呢,如今谁还敢再说你一个不是?朕已不是当初那个需要仰仗赵太傅的新皇了。朕护的住你,也护得住我们的孩儿,是朕说错话了,妗儿不哭了。” 皇后只管哭,不说话也不看他,捂着眼睛哭的肝肠寸断。 皇上赶紧扭头对珠帘外的儿子说:“千珑,你今日受委屈了,明日父皇补偿你,千璟,你好生安抚你弟弟。” 容璟冷笑,“是。”明明刚才还在质问他有无私心,皇后一哭不仅连问都不问了,还把人送到他手里照看。 “娘亲…”容千珑要跟上去,被容璟一把拉住,在他耳边压低声音说:“母后在帮我们脱身。” 容千珑便痴痴的望着皇上带走皇后,然后红着眼眶低下头:“我想娘亲了。” “你想娘亲了还舍得出宫这么久?”容璟一句话让容千珑无话可说,乖乖的被容璟带回去。 东宫里仍然有许多容千珑的东西,寿丰伺候容千珑洗了澡,全程说不完的话和埋怨,容千珑也不反驳,只是静静的听着。 第89章 “抬胳膊。”寿丰冷冰冰的吩咐,容千珑好脾气的抬起胳膊,寿丰一边帮他洗一边嘟嘟囔囔:“当初殿下离开连小人都不带着,小人好伤心。” “唔…”容千珑望天,假装自己哑巴了。 洗完出来福丰笑呵呵的说:“太子殿下在小厅里等着殿下用膳呢。” 容千珑想说不饿,就见容璟进来,也不说话只是看着他,似乎怎么看都看不够,从眉眼一路向下,停在他失去血色的唇上。 容千珑有点受不了了:“好。” 容璟表情终于柔和了一些:“乖。” 菜肴几乎要将桌子占满,容璟仍然觉得不够招待他娇贵的千金宝贝:“有合口味的么?有什么想吃的再叫人去准备。” “已经很好了。”容千珑看见离自己最近的一盘煎的焦香四溢的薄片肉,他沉默片刻:“将这道放的离我远些吧,在寺院中不吃这样油腻的东西,恐怕我的胃消受不了。” 福丰将菜端远了,容璟为他盛了一晚白菜肉丸汤:“那先喝些热汤暖暖身子。” 容千珑点点头,慢慢的喝着汤,容璟又为他夹了块去了骨的鸽子肉:“这是熬汤的肉,已经不腻了,软软烂烂的好消化。” 自从来了东宫,兴许是容璟生怕惹到他,他便不肯老实待在这里了,并没有作出太越界的事,不过殷勤了些。 所以容千珑也不好表现的太抗拒,以免更像心中有鬼。“嗯。”他低头安静的吃容璟给他夹的东西。 “今日吓着了吧?”容璟提起来:“是我无能,让他们算计到了你头上。” “不怪哥哥。”容千珑轻声说:“不要自责。” 第49章 (一更) 容璟一整天没有吃过东西,依然在拿全部注意力照顾着容千珑,为他夹菜,看着他吃掉他精心挑选的每个盘子里最精致的部分,然后咀嚼。 福丰对此画面感到寒毛直立,同时也颇为庆幸。容千珑离宫的几个月,容璟被皇后像防贼一样紧盯,前朝又极不安稳。 容璟像东宫的幽魂般,只知道处理事务,在固定的时间将福丰奉上的饭菜,眼睛一眨不眨的吃进肚子。 有一次福丰站在旁边,看着容璟优雅而诡异的吃掉了一整个拳头大的馒头,没有动一口菜,甚至连水都没有喝。 用膳成了他维持体力的手段,他不在乎食物是什么,饱不饱饿不饿。 眼前的容璟即便什么都没吃,福丰也觉得他比从前正常了许多,好歹他那双眼睛不再像死人一样,起码有欲-望。 作为东宫的主事内官,他跟在容璟身边很久很久,早就看得出容璟面对容千珑是揣的什么心思。 容璟伺候容千珑吃过饭,佯装不经意,其实很在乎的问道:“这回不走了?” 容千珑点点头:“不走了,没有再去理由,但有留下的必要。” “留下的必要?”容璟表情看似平静,但福丰已经在那种平静中看出了一丝不寻常,经受不住违逆他期待的偏执。 福丰不由得担忧起来,若是四殿下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他生怕容璟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容千珑喝了口水:“在娘亲觉得安全和快乐之前,我是不会走的。”他没有说出另一半理由,不止娘亲,还有容璟。 如果他说了,容璟可能会把这样心甘情愿的付出和报答,当成他在求欢,他发现容璟脑子或许早就坏掉了。 “那她绝对安全之后呢?你要回庄家?” 容璟语气仍然平和,但是福丰已经开始汗流浃背。 “不会。”容千珑说:“我可能会去寺院修行,但不是近京的寺院,我会去远一点的地方。”他怕容璟无法接受,又补了一句:“但也不会太远。” 容璟翘起嘴角,但没人觉得他是在笑,连寿丰都有些不安的在容千珑背后轻轻戳了一下他的背,试图让容千珑不要再说了。 “静善王修行是因为他兄长死了。”容璟盯着容千珑:“你兄长又没死,你去做什么?” 容千珑蹙眉:“哥,有些话还是不要说。”他借住佛地几个月,即便不常接触那里的僧人,仍然对口德口业敏-感许多。 容璟咄咄逼人:“难道你希望你哥去死?” “哥。”容千珑眼神冷下来,但他没有像从前一样生气或者明显的伤心,连福丰都看得出来容千珑平和了许多。 容璟突然伸出手抓住容千珑的肩膀:“告诉我,我说你哥去死时你想到的是我还是庄渭川?” “哥?”容千珑唤他,语气包含疑惑,也有看清他劝他迷途知返的委婉。 容璟觉得浑身不痛快,明明他觉得容千珑也动了心,偏偏只有他自己飞蛾扑火,容千珑却假装起知进退的聪明人来。 “嗯。”不就是假装自己很懂事,容璟淡淡看了他一眼,忽而笑着捏了捏他的脸,那便看看伪装自己这件事究竟谁更擅长。 容璟一整天都没有吃东西,但仍然亢奋的浑身力气,他不知疲倦的发散自己多余的殷勤,为容千珑铺床,为他盖好被子。 等到容千珑睡熟时,他轻轻推开门,动作小声地将自己也放到床上,连人带被子揽进自己怀里,睡梦中的容千珑发出一声软软的唔。 容璟睡不着,又在纷乱的思绪末尾,将容千珑从原本的温暖被窝剥离,捞进了自己的被我,他抱着柔软的容千珑终于感觉到安逸。 第90章 其实在他的动作中容千珑已经醒了,但是他应付不来这样的场景,所以逃避的装作还在熟睡,一装就是一整夜。 容璟似乎察觉到怀里的人在动,他收了收手臂,怀里的人不动了,但好像从温润的柔软变成了发涩的粗糙。于是他陷入了一个噩梦,容千珑在他怀中失去生机,失去水分变的干瘪,最终白光一闪变成一大团压实的棉絮。 更可怕的是起风了,他担心棉絮被吹走,焦急的按住它们,但他越用力棉絮越是不听话,最终呼的一下,他怀里什么也没剩下。 他睁开眼睛拍了拍容千珑,这回真的冷汗直流,他怀里没有容千珑,是团在一起的被子。 “来人。” 福丰见到满头大汗的容璟心道不好,连忙说:“四殿下早就起来了,说要去埙篪斋看看,有寿丰和沈连跟着呢。” 容璟点点头,他平时不会睡熟到连怀里的人离开都察觉不了,长时间的压抑和紧绷昨夜终于得到安放,他有些太放松了。 容千珑在小花园停留下来,早春里只见到枝条上的嫩芽,不远处有生动的嬉笑声,容千珑收回目光继续走,并不好奇是谁在宫里这般开心。 “五殿下,您别摔着!” 容千珑再次停下脚步,接着枝条遮掩往那边看去。 八岁的五皇子容千玳正在与宫人们嬉戏,因性格活泼,愣是在冬日刚过的短短二十多天里把自己的脸上和脖子晒得分明,甚至比伺候他的小内官瑞丰还要黑。 容千珑看着他不自觉露出微笑,忽然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千玳弟弟,你皇祖母宫里备了红椒腊肉和椒油鸡,表哥哥带你去用些可好?前日表哥哥出宫,还带回来了镶贝壳的白枝篮,你拿去装鹦哥儿正好。” 容千玳气喘吁吁的停下,似乎被宋淳睿的描述吸引,他犹豫着:“可是,可是娘亲说不能去寿安…” 他旁边的宫女立即伸手捂住了他说的嘴巴,尴尬的冲宋淳睿笑笑:“多谢好意,只是太医说了,早上不宜辛辣,昭仪娘娘不准我等纵着小殿下的零嘴。” 宋淳睿也笑笑,却不肯轻易放弃,半跪在冰雪消融的泥泞园地上,对容千玳说:“你皇祖母惦记你,你想不想你皇祖母?” 数月前在容璟私宅里的恐惧又回来了,容千珑有些紧张的回头看了眼,似乎觉得周边的风都像厉鬼的气息。 当时李言思他们说什么并没有避讳他,因此他记下了赵太傅曾让皇太后拉拢赵昭仪。 “千,千玳。”容千珑有些不自然的开口,他前世今生都不太在乎除了容璟之外的兄弟姐妹。 有时候他觉得不被他在乎也是好事,时常要被他剜几眼吼几句的容璟也挺无辜的。 容千玳回头看他,眼睛一亮:“你长的好好看呀!” 容千玳噔噔噔跑过来,八岁正是欢腾的年纪,容千玳平日里淘气闹腾吃的又多,健康又壮实,他经常这样扑倒赵昭仪的怀里,赵昭仪只是温和的让他慢点。 所以他没想到好看的四哥如此弱不禁风,被他一扑就支撑不住向后跌倒。 “哥哥,哥哥你没站稳吗?”容千玳趴在他身上,下巴就搁在他腹部,不像是摔倒在地上了,反倒像是趴在床上般安逸,也不急着起来。 容千珑想说我站稳了,我就是身体不太好。但他有点不好意思承认自己柔弱,嗯了一声。 寿丰将容千玳拎起来站稳,这边赵昭仪的侍女已经手忙脚乱的将容千珑搀扶起来了,宫里没人不知道四皇子是个一碰就坏的病西施。 容千玳对容千珑同样不熟悉,他只是经常听说四皇子长的好看,貌若天仙般的好看。他倒是不在乎别人长的好不好看,也不在乎自己有几个哥哥姐姐。 偶尔大宴上远远看一眼,也并不太清楚,只记得那位四哥身材清癯,长的很白,还有一回当着满宫内眷的面对太子哥哥大喊大叫。 因此容千玳只记得他脾气不太好,想到这里连忙后退一步,没想到脾气不太好的四哥上前一步执起他的小黑手,拿帕子擦了擦上面沾的土。 “你养了小鹦哥儿?” 容千玳莫名有点不好意思,想把脸往肚子里藏,脖子都缩的看不见了,羞怯的点了点头。 一旁的侍女看的忍俊不禁,一整天精力充沛折腾人陪他玩闹的小魔王五皇子也有这般扭捏的时候,简直稀奇。 容千珑想摸摸他脸以示友好,但看着他花猫似的脸还是没下去手,对他笑了一下:“四哥还养了锦鸡,你想不想看看?” 容千玳连连点头:“想!我想!” 宋淳睿迟疑了下,还是上前行礼:“见过四殿下。” “嗯。”容千珑点点头,对这位皇太后派来拉拢赵昭仪的说客并不热络。 宋淳睿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是容千珑已经由寿丰搀扶着走了。他望着容千珑的背影,觉得他改变了许多,不止是性格死气沉沉,连身子都更弱了。 埙篪斋对容千玳来说简直是天堂,不仅有猫猫狗狗和漂亮的鸟类,初春山沟峡谷的背阴面还有没融化干净的雪,居然能见到养的活蹦乱跳的蛐蛐。 容千玳玩疯了,容千珑抱起米糕坐在一旁,近来他总是觉得累。 而容千玳如鸟笼里出逃的鸟,欢快自由的在小动物中穿梭,时而抱着点什么东西来给容千珑看:“哥哥,你看它鼻子一直在动,好有趣儿!” 第91章 “嗯,有趣儿。”容千珑把小狗狗被蜷的不舒服的前腿从容千玳的胳膊底下解救出来,心疼的说:“小心点,别伤到。”别伤到狗狗。 容千玳很感动:“哥哥你真好,娘亲也总怕我伤到。” 容千珑:“…” 容璟听沈连说到容千珑把容千玳带到了埙篪斋,他将手中的佛珠撂在了桌上,他并不信佛,只是容千珑住在佛寺后,他有时候会转佛珠,在心里拜托神佛照看容千珑。 第50章 (二更) 容千珑和容千玳玩了一会儿,大部分时间是容千玳在不停的说话,他总忍不住爬上容千珑的腿让他抱着,看的寿丰和他自己的侍女心惊胆战,一旦发现他要爬上去,连忙七手八脚的薅下来。 “没事。”容千珑笑笑让他们安心,笑意比春风还要舒适,漂亮的像早春的花。 毫不意外的容千玳邀他去瑞云宫,容千珑本来有点撑不住,但想起赵昭仪还是答应了。 瑞云宫比瑶台宫小许多,小院干净少植,因此显得宽敞。 在所有妃嫔都极力将自己的宫殿布置的花团锦簇时,赵昭仪的瑞云宫就像另一方独立于后宫的小天地,这里一切娇气花朵都没有,眼下站在这里的容千珑倒是可以算一朵。 容千玳已经不同赵昭仪住在一起,而是自己住在瑞云宫的绮罗阁,容千珑像他这么大的时候晚上还有拉着皇后一缕头发才能睡着,一时间有点羞愧。 他小时候依偎着娘亲睡着,早上却总是在隔间的小床醒来,偶尔也会出现在容璟的旁边。 他十二岁时皇上终于忍不住对他说:千珑,他这么大了还要你母后陪着才敢睡觉,羞不羞。 容千珑大窘,回过神来参观绮罗阁,绮罗阁内一看就是小孩子在住,门身上有坚硬的石头划出来的十字,角落里会有侍女跟在身后也收拾不干净的小玩意儿。 容千玳将他收藏的宝贝们拿出来炫耀,容千珑不感兴趣,出神的听他叽叽喳喳。他安静倾听的样子正是容千玳需要的,平常没人能经得住他这张永远停不下的嘴。 “四殿下来了。”赵昭仪端着盘看起来不算精致但仍然诱人的点心,不知道在门口站着看了多久。 赵昭仪能生下容千玳,是因为皇上要堵住朝臣的嘴,旁人也就罢了,偏偏是元后赵钤礽死后赵家送来的第二个女儿,丧母的容千瑜年幼,赵昭仪又可怜巴巴的进了宫。 若是不抬举赵昭仪,都不用后世野史,很快便会有皇上过河拆桥忘恩负义的风言风语。 赵昭仪在侍寝过后听见皇上对她说:“你会有一个孩子。” 于是她的所有侥幸都死掉了,从此便守着一个孩子,在家当女儿时嬷嬷常对她说不要贪食,吃成个大胖子夫君不会喜欢,公婆也要嫌弃。 生下容千玳后,陪嫁侍女看着她还未恢复的肚子,担忧的问什么时候能长好。比起肚子上的赘肉,她撕裂般的痛苦连贴身丫鬟都不在意。 于是赵昭仪赌气的说,她要吃清蒸猪肘,连皮一起炖的烂烂的,一顿肘子吃完,她再也没有在乎过宫里的任何是非。 容千珑对她的印象还是从不与后妃结交太深的昭仪娘娘,思及前世听闻赵昭仪与太后曾一同出宫,而前几月赵太傅的信笺还只是嘱托太后“关照”赵昭仪。 看来前世一同出宫也才亲近不久,没准儿那次出宫才刚刚建立两人的联盟。否则方才宋淳睿不必小心翼翼的讨好容千玳。 “昭仪娘娘。”容千珑起身行礼,没有过多寒暄,又坐下继续听容千玳说话。 赵昭仪独来独往了这么多年,若是容易因金钱权势拉拢才奇怪。 容千珑在寺院的偏僻小院落中听了不少人出于忏悔的隐晦心里话,倒有些理解赵昭仪这人的委屈和倔强。 一位被全家族最有权势的叔伯像挑物件一样挑出来的闺阁少女,被当成一个筹码仓促而的送到了让堂姐郁郁而终的皇宫,堂姐尸骨未寒,她却要被迫接受一场自己上赶着的被掠夺。 亲情早就崩坏了,不然为何赵太傅还乡前祈求皇上恩准见昭仪娘娘一面,赵昭仪想都不想便拒绝了。 但赵昭仪这人拎得清,她对自家亲情失望,却从未对亲情本身失望。 容千珑一直是个鲁莽没心眼的,在她看来同自己儿子脾气几乎差不多。而近来容千珑又跑到寺院去连除夕夜和元宵夜的大宴都没回来,如此离经叛道,可见没什么野心。 野心,赵昭仪最恨的便是野心,自己一生都被长辈们的野心支配了。 修行过后的容千珑愿意亲近自己的儿子,赵昭仪没得到的亲情,她希望儿子可以得到。 容千玳回过头,接过了他娘亲手中的盘子,放到小桌上:“哥哥,我娘亲做的炸团团可好吃了。” “是么?我尝尝。”容千珑没等宫人送上筷子,手指捏了一个整个放入口中,对于他来说有点大了,他嚼了半天才咽下去,有些不好意思的说:“芝麻馅哦,我不喜欢芝麻。” 赵昭仪一怔,随即笑了。她入宫多年就没见过不说场面话的大人,容千珑虽说还未弱冠,但过完年也十九了,居然连句客套话都不说。 “还有鲜橘皮馅儿的,有些苦,是本宫炸了自己吃的,四殿下要尝尝吗?” 容千珑看向她:“橘皮?” 赵昭仪让人端过来了一盘,容千珑吹凉了才吃掉,鲜橘皮虽苦涩,但随之相伴的也有清甘,很像皇后煮给容千珑喝过的陈皮茶,是从前他舌头起水泡时才喝的。 第92章 来人通报说太子殿下来了,赵昭仪与进来的容璟互相行礼,随后无话,都看向了容千珑。 想起来皇后对自己的好,容千珑说:“我喜欢这个。” “是啊,鲜橘皮虽然清苦,但是败火。”赵昭仪沉默片刻,一语双关:“严冬已过是越来越暖的,用些鲜橘皮,就不怕时节、辛辣饮食或别的什么点火了。” 容千珑眼皮一跳,装作没听懂她的暗示,又吃了几颗。 这话是说给容璟听的,容千珑知道。果然容璟开口:“如此还是得远离火源,与之为五也容易引火上身。” 赵昭仪笑笑:“太子殿下说得对。” 容千珑走时容千玳还依依不舍,拉着他的袖口问:“哥哥,明日我还能找你玩儿吗?” “明日你用过早膳。”容千珑露出个微笑:“我带你去乾阳宫,那里有片土刚松过,过几日就要种夏海棠了,刚好趁着现在挖蚯蚓,喂你院子里的青羽鸡。” 容千珑是皇后的儿子,皇宫里数一数二得宠的皇子,他不怕其他兄弟与他争父皇的关注,反而主动把弟弟往父皇面前带。 就算有心眼,那也绝不是坏心眼,赵昭仪心里明白。 出了瑞云宫,容千珑走在容璟旁边,似乎没有任何防备。 容璟怀念这样的时刻,也奇怪容千珑怎么能在经历了那些不愉快后还能像现在一样,表现的,或者是装出毫无芥蒂。 “你觉得赵昭仪与皇太后勾结上了么?”容璟问他。 容千珑确定的回答:“没有。” “为何?” “她孤身一人,与母家早就不往来了。”容千珑极其自然的拉住了容璟的手,无事发生般说:“若是肯归顺太后,也只会为了他的儿子,太后为了表示诚意和本事,早就该安排容千玳去皇上面前露脸了。” 容璟捏了捏他的手指,嘴角勾起微笑:“我也是这样想的。” 容千珑也笑了笑,若是不去想他们之间难堪的纠缠,容千珑很享受这样亲近而又不过分亲密的关系。 “但是千珑。”容璟偏头看他:“你在寺院都见过什么人?是谁教给你这些的?” 容千珑不笑了,他就不该对容璟抱有太美好的幻想,容璟就是容璟,对他的掌制开始了便停不下来,永远要把他拴在自己身上似的。 “只见些僧人罢了。”容千珑语气明显低落。 容璟察觉到了他的不高兴,又捏了捏他的手指:“我没有约束你的意思,只是怕有人对你不怀好意。” “究竟是怕有人对我不怀好意。”容千珑也看向他:“还是怕他们背着你,将我教成你不喜欢的样子?” 说着话不知不觉就到了东宫,横竖四下都是容璟自己的人,容千珑问他:“我离宫前病重,昏沉间听见你说没人真的喜欢我,不过是想让我哭,是什么意思?” “太子殿下。”容千珑像是跳出了年龄和身份的划分,叛逆的捏了捏容璟的手臂:“人情急之下会失智,容易以己度人。” 容璟站在原地,目送容千珑离开的背影,眼神逐渐阴沉。 很久之后他惋惜的冒出了一个不知悔改的想法:就不该放容千珑离开自己这么久。 他从来不觉得自己有过伤害容千珑的想法,他虽然有些卑劣的欲-望,但还没到能压过疼惜的地步。 但是他承认自己确实喜欢哄好容千珑的过程,他会明显的感觉到,在这个过程中,容千珑越来越依赖他。 午膳时他们又心平气和的坐在一起,容千珑脸色发红,容璟心道不好,伸手试探了额头果然起了热症。 生病的容千珑本能的去靠近于自己来说最大的安全感,他扯着容璟的衣袖说:“哥,我肚子在咕噜咕噜叫,但是我不想吃东西,这里…” 容千珑执起容璟的手放在小腹中间:“很难受。” 容璟将容千珑拉到自己怀里坐下,对一旁的寿丰吩咐道:“他今日吃过的东西,都收起来给太医查验。” “哥哥。”容千珑有些犯迷糊,他的气息吐在容璟颈间:“我是不是太难养活了。” 第51章 (三更) 容璟将容千珑抱到床上,连床幔都放下来,轻声安慰他:“千珑不难养活,千珑会长命百岁,只要我养的精细些,只要你别总是逃跑,就不会有事。” 他怕容千珑吃了什么不对劲的东西,遣退了宫人,他蹭了蹭容千珑的脸,低沉的问他:“有哪里不舒服么?有没有想做的事,没关系,哥哥会帮你,也不会让别人知道。” 容千珑有点听不明白,含混的说没有,就是觉得冷。 冷?容璟抱紧容千珑,拉过被子盖住。 很快寿丰进来,“回太子殿下,太医说今日的吃食都没有蹊跷。” 容璟问:“瑞云宫查过了么?” “不要查瑞云宫。”容千珑睁开疲惫的眼睛:“千玳也吃了,赵昭仪也吃了,不会有问题,不要去查瑞云宫。”不要结怨。 容璟对寿丰吩咐:“让太医进来。” 太医来仔细给容千珑诊过,“只是寻常热症,四殿下向来体弱,还是不要流泪太多。” 容千珑责怪的看了容璟一眼,放下心来后昏昏沉沉的睡过去,太医留了去热症的汤药和药丸,两者选其一便可。 汤药需现煎,又要喝一大碗。而容千珑已经睡着了,容璟不忍心叫醒,便打算喂药丸,可容千珑睡着了就不肯醒,叫的他烦了还要哼唧几声,无力的用手推人。 第93章 容璟将药丸嚼碎,确认不会噎到容千珑后哺给他。 容千珑被苦味儿呛到,容璟又连忙渡给他一口蒸的甜乳。 容千珑有些分不清梦境还是现实,容璟待他太温柔,解救出不小心被他自己缠到手指的头发,又揉了揉他的头皮。 容千珑傻笑了一下,容璟还不知道自己忙活半天只是被当成了一个梦,被小家伙的笑融化了心脏。 就在他忍不住想捏捏容千珑的脸颊时,听到眼皮半掀的人很轻的说了句:“喜欢你。” 容璟一怔,他下意识去看旁边,想问问别人有没有听到什么,自己听到的是不是渴求太过的臆想。 但屋里除了他和容千珑没别人,他只好像个沉不住气的毛头小子一样,趴在容千珑耳边问:“谁?你喜欢谁?” 容千珑自认为在梦里没必要遮遮掩掩:“喜欢哥哥,喜欢容璟。” 容璟呼吸急促起来,他喉结滚动,眼神一瞬不瞬的盯着容千珑绯红的脸颊,忍了很久还是忍不住抱了上去:“我听到了,不许你抵赖了。” “唔…”容千珑似乎很伤心的抽-噎起来,容璟简直不知道拿他怎么办才好,抱在怀里一下一下拍着背,直到容千珑闭着眼睛含混不清的嘀嘀咕咕,自己说累了才陷入深眠。 容千珑是在颠簸中醒来的,他发现自己正躺在容璟的怀里,而他们并不在东宫,甚至不在宫里,而是在轿子中。 他迷茫的看了一会儿,视线聚焦在容璟脸上时发现容璟在对他微笑。 “醒了?”容璟打开旁边的食盒,拿出一个宣软的包子:“先吃点东西垫一垫,一会儿就到宅子了。” 容千珑确实有点饿了,他接过包子小口小口吃起来,容璟则是看着他,及时拿帕子接住他包子淌下来的汤汁。 容千珑有点不好意思,吃了一半说不吃了,容璟也没有再劝。 到了宅子容璟去见老郎中,老郎中将一副画交给容璟,容千珑远远看见老郎中在对容璟说着什么。 他刚要上前去,就有人来对他说:“小主子,我们主子备了清淡的汤饭,请小主子去用一些。” 容千珑便跟着他去了,他喝了一碗咸香的蘑菇粥,容璟刚好过来,坐在他旁边给他擦额头的汗:“吃的这么急?都出汗了。” “我饿了。”容千珑又拿了个小小的水晶皮包子:“你也吃一点。” “我吃过了。”容璟等着他吃完,容千珑以为自己今天也是书房里无聊的局外人,没想到刚起身容璟就带着他走了。 “我们要去哪儿?”容千珑疑惑,难不成跑这么远就是为了喝一碗粥吃一个包子。 容璟先把容千珑扶上马车,远处马蹄声渐进,沈连猛拉缰绳,马嘶鸣着停下。沈连跳下马:“主子,皇后娘娘说了,你若是敢…” 容璟使了个眼色,沈连便没有接着说,而是为难的诉苦:“若是您不回去,小人没法儿交代呀…” “那你便跟我走一趟,你去驾车。”容丢给他一件抗风的大氅:“正好多个保护千珑的人,我也不至于一步都走不开。” 沈连想了想,还是选择躲避皇后的威胁,等回来后把一切都推到容璟身上,所以他选择去驾车。 容璟坐进轿子后,容千珑紧张的问:“我们要去哪儿?” “去治病。”容璟揽过容千珑,老郎中给他的是一张画着草药的宣纸,此药名叫乌樱,是在一本名医留下的残籍上找到的,据记载可治先天不足。 老郎中也不十分确定,因为他祖上曾给名医做过药童,名医去世后收藏了许多他的书籍,大部分都是名医年轻医术尚浅时的记录,缺页毁页的地方太多。 乌樱长在边疆辛州的一座高山上,据说这种草药只长在山尖,往往自石缝中发芽长茎,那里生活的都是辛族人。 辛族人好斗善战,又相对中原人野蛮一些,在夏日时男人几乎赤着上身,无论男女老少都在河中洗澡。 近年来屡次进犯中原城池的便有辛族人。但因人少又一打就跑,朝廷也没有太在乎他们。 大部分辛族人生活在辛州群山外,几十年前一部分辛族人翻过群山生活在山内,因辛州苦寒,生活在那里的中原人本就不多,便无人在意辛州多了些外族人。 在容璟对容千珑说他们要去的地方是辛州后,容千珑脸色瞬间惨白。 前世容璟失约,曾让福丰来传过信,说容璟去过辛州,皇上正在生气。 容千珑对辛州的印象太深刻,不仅容璟去过辛州,回来不久后便下了大狱。庄泾肋也曾领兵驱赶过辛州人,那时候整个庄家都求神拜佛,求神佛保佑四皇子。 “怎么了?”容璟握住他的手。 “没什么。”容千珑问他:“一定要去辛州吗?” 容璟点头:“一定要去。” 容千珑便不说话了,如今已经在路上,让容璟改变主意不是件容易事,此时离庄泾肋来打仗还有段时日。 他试图说服自己要相信容璟,但还是忍不住心中不安,问:“哥,我们来辛州,会惹父皇不快,我们还是回去吧,况且之前我们才被…” “我只是想治好你。”容璟眉心微蹙,似有些无奈:“难道这也不行吗?” “哥…” “若是父皇因此生气,那我这太子不当也罢。” 第94章 “哥,别说赌气话。”容千珑反过来哄容璟:“不要生气,我只是想问,此事有经过父皇同意吗?” 容璟却更生气:“难道父皇不同意我便不救你了?那我便告诉你,此事未经父皇同意,也不需要经过父皇同意。” 他们中途在客栈落脚,除了睡觉和吃饭都在赶路,沈连大多数时候都像是不存在。 在赶路途中,容璟和容千珑不得不近距离待在一起,不过万幸容璟没有任何让容千珑不舒服的举动。 容璟在听到他梦中的真心话后不再急于确认容千珑是只属于他自己的,每日只专心做个贴心的侍从,伺候容千珑吃饭睡觉,关心他整日坐轿累不累。 在到达辛州前,唯一一次算作危险的是,在客栈落脚时,镇上有点小钱的公子哥儿盯上了连喝水都优雅动人的不得了的容千珑。 那公子哥不知死活的坐在容千珑旁边,折扇一盏自以为风流倜傥的扇风。 此时正好容璟在楼上的房里更衣,沈连赶路灰头土脸的根本没被那公子哥看在眼里。 “小公子好生俊俏,瞧你大哥穿的破破烂烂不像是能养的起你的样子,不如去我家安顿下来,在下姓李,小公子可以唤我六郎。” 容千珑意识到自己被言语轻薄了,而沈连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裳,一个补丁都没有,哪里就破破烂烂了。 容千珑对他轻蔑一笑:“我哥养的起我,只怕是你没家底养我。” 李六郎还不知他哥另有其人,已经被容千珑的淡淡笑意迷的不知东南西北。下一刻就被人捏住肩膀。 他痛的嗷一声,回头看去只见一张英俊的脸,比起容千珑带着柔弱的美丽,容璟则是带着强悍的危险气息。 李六郎低头看了看容璟衣袖下隆起的肌肉,他虚张声势的冷哼一声:“你又是什么东西?” 容璟动作利落的将李六郎的手臂反剪至身后,随即一脚踹上去,李六郎摔在身后的空桌上,不堪一击的木桌碎成两半。 沈连刚要起身,容璟便给了他一个不许动的眼神,单手拎起李六郎拖到了外面。 容千珑有些担忧的看着他们离去,沈连安慰他:“四公子不必担心,大公子很能打的。” “我担心的那个家伙,不会被我哥哥打死吧。”容千珑眉心蹙起。 沈连觉得四殿下好善良,给四殿下做事应该会很轻松,还能得到很多赏钱吧。 下一刻听到容千珑说:“讨厌,要损我哥哥功德的。” 沈连:“…” 第52章 他们所落脚的客栈在镇上是最热闹的地段,容璟刚将人连拖带拽弄到外面,一拳下去便听到了惊呼声。 再打下去要被围观,更何况从容璟的好模样上看,此事极具引人好奇的新鲜热闹劲儿,容璟踩着他前襟,对他道:“滚远点。” 李六郎连滚带爬的跑了,容千珑跟出来扯扯容璟的衣袖:“要走吗?” 容璟还处于愤怒的紧绷中,容千珑方一碰到他,他眼神一动,霎时间蕴含温柔:“不急,你先歇息。” 回到客栈里,掌柜的神色纠结,等他们用过饭后沈连去结账,掌柜的没忍住对他说:“你们还是走吧,若是李家找上来,只怕是…” 沈连赔了桌子钱,将掌柜的话告诉容璟,容千珑说:“那便走吧,不必在这种地方耽搁。” 他们继续赶路,日夜兼程小十天终于到了辛州,容璟将容千珑安置在辛州临近的镇子。 上山前在当地的集市上逛了逛,容千珑正在看小摊上兽骨串成的手链,容璟轻轻揽住他肩膀带到自己怀里。 容千珑疑惑的看了看他,反应过来后看向刚走到他旁边,也在看小摊上的货物的两个男人。 两个男人身材高大,穿的倒是中原人的衣裳,只是头发不长胡子长,几乎长了半张脸,五官也明显不同于中原人。 容千珑不知不觉多看了一会儿,以至于其中一个男人人转头看向他,比起容千珑的好奇,男人的眼神则变了又变。 容璟从小摊上拾起一颗红色的珠子,手指不知怎么动了下,旁边的男人便捂着眼睛蹲下了。 容千珑吓了一跳,容璟在摊上留下一串在客栈用饭后找的铜钱,捂住容千珑将人带走了。 “哥,他怎么了?”容千珑还不断回头看。 “没事。”容璟说:“不要回头看。” 小摊主人先将钱揣起来,又问异族男人怎么了,男人的同伴扳着他的脸,拿掉了他捂着眼睛的手,只见眼皮因疼痛紧闭,眼角留下一行血泪。 男人用异族语言骂了句,回头寻找时容璟和容千珑早已经不见了。 原本上山的是沈连,容璟不放心容千珑,同他一起留在客栈里。 夜里沈连没精打采的回来了,他照着画没找到乌樱,山尖尖都被他遛遍了。“公子,是不是时节不对啊?” 此处远离京郊,又是疆土边缘,容千珑有些不安的看向容璟:“哥…” “没事。”容璟拍拍他肩膀:“会找到的,相信我。” 容千珑啪的就是这样,在这样没有认识人的地方,只有容璟和沈连是他信任的人,今日沈连出去他就很担心,若是明日出去的是容璟,他便不止是担心了,而是完全不安。 容璟不在他身边,他就像是被绑在了镇上的闹市。 第95章 容千珑没说话,他知道说了也没用。 夜里他做了噩梦,自己一个人在集市上,人流冲散了他和容璟,在混乱中他撞上了一人,仔细一看是昨日的异族人,异族人捂着眼见,他缓缓放下手,露出空洞的眼眶。 容千珑尖叫着醒来,沈连连忙出现在他面前,他也不能像容璟一样抱着人安慰,只能无措的叫了几声小公子。 一整天容千珑都很担忧,从早到晚都吃不下东西,傍晚日头落山,容千珑手指开始发抖,不得不问店小二要了碗米酒喝下,终于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夜深时不见人,不胜酒力的容千珑又睡得不省人事,沈连独子焦灼,站在窗前时不时向外看,想出去找人,又不敢离开容千珑半步。 不成想店里的米酒劲儿大,容千珑嘀嘀咕咕的说去梦话,翻来覆去叫的都是容璟或是哥哥。 沈连盘腿坐在窗边榻上,手撑着下巴感叹英雄难过美人关,尤其还是只牵挂着英雄的美人。 堂堂太子还要亲自来找药,一声令下许多人还不前仆后继的来了。 前几日沈连趁容千珑沐浴还问过容璟,容璟说辛州山险峻,若是什么人都来恐折损人性命,而此时含饴院的事未出结果,若是亲信出京,一旦被人发现解释不清。 沈连问有何解释不清,难不成皇上不想治好四殿下? 容璟便不说话了,沈连心里嘀咕,没话说了吧,还不是想同人天高水远的单独相处。 天快亮时容璟回来了,一进屋扑面而来的血腥气,容璟将一大串绑着根的乌樱交给沈连,便椅着门缓缓瘫坐下去。 “主子怎么受了伤?”沈连就地解了容璟的衣裳,将随身伤药撒上,扯碎了一套洗过还没穿的容千珑的寝衣给容璟包扎伤口,没别的原因,容千珑的衣裳料子最好。 容璟等他包扎后才说:“遇上了辛族人,不巧正是那日被我打伤了眼睛的,他们一行十几人,只是被他们看到了我找的乌樱,下回只怕是难找了。” “辛族人?”沈连气的眼睛充血:“我去一把火烧了他们。” “别去了,死在辛州不值当。”容璟闭上眼睛像是极疲惫。 沈连问:“公子甩不掉他们?”不成想辛族人竟这样厉害,容璟的功夫不在沈连之下,不该连十几个人都甩不开。 “甩掉了。”容璟睁开眼睛:“我受伤是被他们偷袭,我一个人自然不同他们纠缠。但他们看到了我找的乌樱,我担心他们知道这东西有用,为了报复我将乌樱都毁坏了。所以又再次上山,将能找到的都找到了。” “你就是带着伤流着血爬山的?” 容璟和沈连都看过去,容千珑衣裳睡的领口斜到一边,头发也乱蓬蓬的,脸颊不止是酒没醒彻底还是睡得惹了,正泛着诱人的红。 他在主灯覆盖不到的阴影里,看不出神色。 “千珑,你还没睡?”容璟瞬间恢复健康,稳健的起身,整理好衣裳遮住伤口,上前摸了摸容千珑的额头,“不热。”万幸没发烧。 容千珑盯着那一串乌樱,收回目光后缓缓抱住容璟的腰,片刻后把脸也埋进了容璟怀里。 沈连还蹲在地上,他看看容千珑的墨发和背影,又看了看容璟眼神中的满足,暗中翻了个白眼回屋睡觉。 少有的是容千珑照顾容璟,为他脱衣伤脱鞋子,拿着软布洗干净轻柔的为容璟擦洗身体,软布上沾了血渍,容千珑洗着洗着背过身去。 “千珑。”容璟唤他:“我不疼。” 一块软布被容千珑洗了大半天,久到容璟忍不住说:“不哭了吧。” “我没哭。”容千珑抹了抹眼泪,没好气的给容璟擦脸。 容璟知道自己的脸正在被他出气,当然是甜蜜的忍耐下来。 容千珑搬了小凳子坐在床边,瓮声瓮气的让容璟快点睡,容璟听话的闭上眼睛却睡不着,他此时有点过于雀跃了,整个人都像飘在天上。 但他还是阖着眼睛假装在睡觉,在他觉得累了想翻身换个姿势装睡时,正好听见容千珑起身,他便忍住没动。 片刻后唇上一软,容千珑红着脸去倒水。 昏暗中容璟嘴角一勾。 天亮后沈连送来饭菜,容千珑依旧坐在小凳上,端着一碗鸡丝粥,搅和了几下舀起一勺吹凉,然后递到容璟唇边。 容璟简直受宠若惊,张口吃了。 吃过饭后容璟坚持返程,他担心辛族人找上来,他受了伤,沈连一个人也难敌辛族人,况且他身边还带着容千珑。 容千珑拿布包装了湿润的泥土,将乌樱都种进去再绑紧,在轿子角落放好。 趁着他安置乌樱,容璟悄悄让沈连买些点心备着,他早上只喝了一碗鸡丝粥,容千珑又打算喂他吃包子,但容璟怕他累着就说自己吃饱了。 其实那点粥根本不顶用。 此次出行沈连已经对自己主子有了新的认识,在心中嘲笑他非得装柔弱,又没伤到手臂,为何等着人家来喂,饿着真是自找的。 容千珑返程明显比来时活泼了不少,只要容璟露出疲态他便很紧张。 等离辛州远了他们在客栈休息,沈连去镇上找郎中开了药,容千珑对药这种东西纵使心存警惕,因他常年吃药,皇后担忧有人对药动手脚,每次喂他药前总要找太医验过。 第96章 容千珑趁沈连去拿药盅,便舀了一勺猛吹几口气,着急忙慌的将半烫的药一口喝了,离京大老远无法找太医验药,所以容千珑亲自来试。 沈连是何等敏锐,即便去取药盅余光也是瞟着药的,他熬的药自然不会离眼,容千珑做了什么他看的一清二楚。 只是容千珑舀起一勺药的时候,沈连还没猜到他想做什么,等看他将药喂进嘴里了沈连只剩怔愣。 药苦的容千珑整张脸都皱在一起,沈连一回头他又恢复如常,装的毫无破绽。 沈连轻轻叹息,盛了药晾凉。容千珑端到容璟面前做下,他舀起一勺药,容璟面带微笑的张口。 沈连忍不住说:“主子,这就没必要一勺一勺细品了吧,一仰头灌下去得了。” 容千珑反应过来确实是这么回事,将药碗递给容璟,容璟睨了一眼沈连,眼中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幽怨,一仰头将药喝了,沉着脸将药碗递给沈连。 沈连反应过来是自己多嘴,一勺一勺喝哪里苦了?美人喂的甜蜜着呢。 容千珑将一颗蜜饯喂到容璟口中,容璟神色又缓和下来。 第53章 容千珑去打水,容璟不虞的看向沈连,沈连忍着他的目光压力没动,容千珑勤快的去了门外,还能听见他与小二说话。 “主子。”沈连忙解释:“不急,一会儿小人就去提水,小人留下是想说,方才这药四公子试过。” 容璟一时没领悟其中意思:“试过?” “是。”沈连点头:“兴许是四公子怕郎中庸才,兴许是信不过小人,他趁小人去取药盅,匆匆饮了一勺。” “他…”容璟像是被惊住,他知道容千珑对他的心意和在乎,只是没想到也到了沉重的地步,一时不知是该惊喜还是担忧。 容璟眼神由茫然转为严肃:“他那身子,自己的药都恨不得整个太医院来配,多一点少一点都能要了他命,哪经得住胡乱吃药?” 沈连躬身:“是小人办事不力,一时没想到四公子会有这样的举动。” 容千珑已经吃力的提着水桶进来了容璟腾的坐起身,“放下!当心烫着!” 容千珑被他吼的一怔,容璟已经到他身边将水桶接下了,沈连方才专注同容璟说话还没注意这边。 况且提水桶怎么会烫到,又不是小孩子。等容璟从他身边掠过带起一阵风,沈连才想起来主子有多宝贝容千珑,才回过神四殿下确实肩不能抗手不能提。 “吓着了?”容璟的疾言厉色只一瞬又退去,他微微躬身放低姿态去平视容千珑:“我没有责怪你,就是怕你烫着,这水若是撒出来,泼在你鞋面上,脚都烫出水泡。” 容千珑似才回过神:“我没那么笨。” “你不笨。”容璟哄他:“是我太胆小。” 容千珑心中便酸涩的说不出话了,“我想帮你擦洗身子。” 容璟也装不下去了,虽然被容千珑照顾很甜蜜,但容千珑从小到大哪里照顾过人,每次容璟看的都心惊胆战,生怕他磕着碰着弄出伤来,后来被容千珑伺候就成了煎熬。 “你瞧我像是连澡都不能洗么?”容璟笑笑:“你先歇着。” “不是。”容千珑垂眸看向容璟的伤:“你自己洗我怕你湿了伤口。” 容璟心中在笑,容千珑居然觉得自己会比他更稳重。 “那好。”容璟从善如流:“你来洗。” 容千珑看着他面上不自觉流露出的喜悦,将手中软布塞到了容璟臂弯:“你自己洗吧。” 沈连看不懂,只是疑惑怎么好好的四殿下又生气了,太深奥了。 接连几天赶路,回到京中后并没有回宫,而是住进了容璟宫外的宅子。 回了京容千珑心中的防备和紧绷终于卸下,沉沉的睡了一夜,第二日一早只看到了沈连来送衣裳,告诉他:“主子回宫了,见过皇上和皇后娘娘便回来。” 容千珑带着初醒的迟钝,忽一瘪嘴:“我也想见娘亲…” 沈连整个人僵住不知如何应对,主子没告诉他小主子还得哄,“四…殿下别哭啊…” “谁说我哭了。”容千珑吸了吸鼻子,接过刚送来的衣裳自己穿。 沈连竟然为容千珑的坚强感到欣慰,于是愈发觉得四皇子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大气都不敢喘,心惊胆战的陪容千珑用过早膳,连打仗拼命都没有这么小心翼翼。 老郎中头一回见着古书上的乌樱,居然还有这么多,连忙取了十根最水灵的取水土栽种上,放置在假山上打算育活。 剩余的也种起来,放置在庭院随时准备入药,手里拿着棵到阳光下仔细与书中描述的和画的比照,仍然觉得心里没底,照着记录让人去煎药,打算一试。 容千珑坐在旁边小凳上看老郎中眉头蹙起又舒展,舒展又蹙起… 他不知道自己也正在被人看着,直道他目光追随起身的老郎中,才发现李言思正于廊下负手而立,见他望过来时颇有几分无错,手臂也垂下了,脚步也后退了一小步。 “李大人。”容千珑起身问好。 李言思发觉自己的失态,定了定心上前:“见过四殿下。” “不用行礼。”容千珑伸出手虚搀他,没成想人家后退一步。 小一个月未见,容千珑舟车劳顿却并不狼狈,反而精神很好,眉眼间有笑意。 第97章 容千珑知道李言思和秦皎兮经常在东宫御书房,之前在宅子里见到,还以为只有发生特殊事情时才会在宅子处理事务。 “我哥已经回京了。”容千珑提醒他:“眼下应该在宫里。” 李言思嗯了一声,朝书房走去,容千珑注意到他起步似乎有犹豫。 容千珑在院子里看了看春时的花,没多久便去回去,在堂屋里靠着榻,神情恹恹不愿意说话。 晌午沈连提醒他用膳,本来预备摆在小桌上,容千珑想了想:“摆在厅里吧,去问问李言思可曾用过午膳。” 不多时李言思来了,两人相对无言,容千珑没察觉什么不对劲,只不过是与哥哥的亲信一起用饭,不过让他有些意外的是,李言思瞧着斯文书生,身形也不壮硕,竟然吃了三大碗。 容千珑吃东西慢,一碗面汤吃吃停停,在李言思吃完第三碗示意侍从添饭时,容千珑忍不住抬了抬手:“李大人,你很饿吗?” 李言思抬了抬眼皮,用冷漠掩饰自己的颤抖:“我吃的多。” “我觉得李大人吃好了。”容千珑看着他,“若是一会儿觉得饿了再吃吧。” 话音刚落李言思起身淡淡行了礼便走了。 下午容璟还没回来,容千珑打了个哈欠,想起来吃了很多的李言思,到书房敲了敲门,推开条缝,对不知道在忙什么,似乎只是在出神的李言思说:“你拉得动弓吗?” 容千珑觉得他肯定撑懵了,不然为何在发呆,所以要拉他出来活动活动。 李言思蹙眉,似乎觉得自己被小看:“当然拉得动,我看起来像大门不出的书生吗?” 容千珑不知道他为何忽然生气,下意识将门缝摔上气呼呼的走了,他拎着弓上了假山,生气李言思不识好人心。 假山上种着辛州山上的乌樱,他半跪在旁边用手戳了戳暗绿的叶子,似乎能养活,容千珑忽然有种奇妙的连接感,或许自己也能养活。 好像乌樱的生命和他的生命并成了一条线,容千珑像是触摸活物一样,抚了抚叶子。 心虚追出来的李言思看见的就是这样的场景,光线从容千珑侧方照耀下来,他半跪着,将叶片小心的托在手中,低头嗅了嗅。 李言思一时呆了,回过神时,容千珑正那弓箭瞄着他:“李言思,我忍你够久了,不就是假装是你家继子,我又没冒充你家外室子毁李尚书名声,你还要生气多久?” 李言思望着他,眼神从带着羞赧笑意到冷漠不过一瞬间,然后他转身走了。 “喂!”容千珑喊他:“你站住!” 容千珑刚要松手,忽然被人从身后笼罩住,双手也覆盖上了更大的手,压着他的手将弓拉的更满,容千回头看了眼容璟的侧脸,觉得哥哥的眼睛此时像鹰。 “哥。”容千珑觉得这样瞄着李言思有点危险,小声说:“你攥着我的手很疼。” 容璟听见后立即松了手,弓箭不偏不倚正中人身,亭子红漆内顶掉下来一个人,李言思连脚步都未停,绕过那人走。 容千珑惊呼一声:“哥!你伤到人了!” 沈连迅速上前控制住中箭的人,容璟说了声不怕,抱住容千珑从假山上跳下去,对沈连吩咐道:“你亲自去审,越快越好,多派人手守着假山,不准让任何人接近乌樱。” “是。” 容千珑边被容璟带着走,边问:“他是来偷乌樱的?可是谁会知道那是好东西?” 容璟看着他,曲起手指勾了下他的鼻尖:“你才是那个好东西,近些日子不准私自去外面逛,危险。” 容千珑很快想到这种危险是因为他是容璟的亲弟弟,一旦容璟危险,他和皇后便也危险。 他抱歉的说:“我们是不是不该离京这么久?哥,这一趟误了你不少事吧?” “别多想。”容璟为他撩起珠帘,整理了坐垫,“午膳吃了什么?“” “哥。”容千珑拉住容璟的手臂:“父皇有没有责怪你?娘亲呢?娘亲是不是很担心?” 容璟不回答,反握住他的手捏了捏,回头对沈连吩咐:“老先生的药制的如何了?” 沈连说:“上午熬了一锅,不过又被他老人家倒下水了。” “无妨。”容璟神色有些疲惫,他沉思片刻:“不必去催,只管让他慢慢研究,他若不来找,你也不必问。” 沈连答应:“是。” 容千珑只顾盯着容璟,“哥,父皇责怪你了是不是?” “没有。”容璟将他抱住,下巴搭在他肩膀:“就是没睡好。” “那哥快休息吧。”容千珑拍拍他背:“去床上。” 他感受得到容璟不曾言说的压力,偏偏自己又没有权没有人,根本帮不上什么忙,“哥,若是你有个能立军功的弟弟拥护你…啊。” 容璟松开牙齿,擦了擦容千珑脖子上的压印:“那父皇早就要针对我了,别多想了,乖,你就是最好的。” 容千珑猛地圈紧他脖颈,脸埋在自己臂弯,“哥…” 第54章 (一更) 容璟躺在床上半阖着眼,透过纱幔看着容千珑正在挂他的外袍,心中的阴霾消退的一干二净。 他私自离京,只给福丰留下亲笔信笺硬着头皮去呈给皇上,当着皇后的面皇上都没有忍住怒火,摔了茶杯连午膳都没吃。 第98章 回宫面见时,皇上晾了他大半日,他就跪在乾阳宫殿前,宫人来来往往只能走偏门,直到有朝臣面圣议事,皇上终究还是不想丢人丢到朝中去,便让他先去见皇后。 他去了凤鸾殿不说话先跪下,从未动过手的皇后结结实实给了他两耳光,对他说,如今凤鸾殿都修缮好了,你要偷了我的儿子去陪你过浪迹天涯的日子吗? 容璟不说话,默默磕头,皇后气急了,抢过无辜路过的宫人手中拿的拂尘,朝着容璟的背毫不留情连打十几下。 容璟一想到自己母亲还不知道亲生儿子究竟是谁,便觉得心里发酸,一句辩解的话都说不出来,任皇后打到消气,左右他不觉得疼。 打是要打,惦记也要惦记,皇后告诉他,他离京的日子皇上发了好大的脾气,只能对外称病。 容千琮去东宫探望好几次都没见到人,头一回去的时候被福丰以不见人打发了,他反而隔三差五便来,直到朝臣听说他多次探望太子都避而不见。 皇后冷哼道:“你以为我们母子名声有多好?” 容璟低头不语,眼神又沉了几分。 从记事起他听了太多刺耳的话,他以为自己早就对弹劾和骂声麻木了,但听到与自己同样不受待见的母亲说出来,格外愤怒。 不畏死谏的朝臣多的是,真心谏言也好,沽名钓誉也好,容璟自知这次是自己做错了,皇上能帮他隐瞒已经是极大的袒护。 只是这些声音又唤醒他心底的恨意,不受控制的想起自己不过是因为母亲受宠,便被骂了多年。 皇上见到他时压抑的沉默持续了很久,只对他说了一句话:“你今日仍是太子。” 福丰劝他今日便留在宫中吧,他朝宫门走去,翻身上马时在想,今日是,明日也必定是。 这些事他都可以抗下,不会说出来让容千珑担忧,但容千珑心里有数,即便他不说也知道不是好事。 容千珑撩开纱幔时容璟已经闭上眼睛像是睡了,他躺在正中间,容千珑脱掉靴子小心翼翼的躺在容璟旁边,侧身枕着自己手臂,目光落在容璟的侧脸上。 他看了很久,甚至忍不住伸手去碰容璟的鼻梁。 容璟眼下发青,路途遥远又因为他采药而受了伤,这些日子休息的马马虎虎。 容千珑倒是每日都想着以照顾容璟为主,但无论是在轿子里还是客栈,容璟都会让他靠在怀里,他便忍不住睡着。 他指尖沿着容璟的鼻梁骨,停顿在唇上,然后便被衔住了手指,他甚至未来得及反应,吓的倒吸一口气,差点叫出来。 容璟轻轻咬了他一下,随后松开了力道,容千珑对自己指腹上的牙印看了看,又被揽进怀抱。 “我以为你睡着了。”容千珑脸颊和耳尖很快变红。 容璟笑笑,蕴含笑意的目光与容千珑对视,似不经意的落在他唇上,很快便又挪开,若无其事的继续对视。 “想要我抱你?”容璟问的很直白,很不贴心,严重伤害到了容千珑的矜持,他用鼻尖去蹭容千珑的脸。 容千珑低下头,但他就在容璟的怀里,躲都没有地方躲,自欺欺人的把脸埋进容璟颈窝,越想越不好意思,越想越羞愤,没忍住对着凸起的喉结咬了一口。 他以为自己在泄愤,没想到一发不可收拾,像是枯草堆上掉了哥火星。 容千珑被亲的晕头转向,被放开时只剩下心脏砰砰乱跳,思绪一团乱麻的茫然。 容璟撑在他上方看着他的发直的眼神,回想方才似乎并未感觉到挣扎与抗拒。 如今白昼渐长,屋子里寂静又明亮,只有床榻被罩于床幔之下,幽暗引人昏沉,容千珑脸红的厉害,等眼神恢复清明时嘴角向下一瘪。 容璟心都化了,下意识手动将他嘴角推上去:“怎么委屈了?” 容千珑在他的笼罩下试探着翻了个身侧躺着不与他对视。 “不愿意?”容璟似乎在嗅他耳朵,他还未想好如何回答,就觉得耳垂一湿。 容璟由他推着脸拉开一点距离,容千珑此刻气喘吁吁又眼含泪花的样子看起来有点太好欺负了,容璟忍不住吃吃笑起来。 容千珑嗔怒:“就会欺负我!” “不欺负你。”容璟揉他脸颊肉:“疼你还来不及呢。” 容千珑觉得他有点太不讲理了,简直把黑的说成白的,居然还说是疼他,容千珑脑袋一昏,圈着容璟脖颈将人拉底,闭着眼睛便咬上去。 容璟睁着眼睛看他因紧闭而皱在一起的眼皮,莫名的领悟到了容千珑此举的逻辑。 报复他呢。 容千珑推开他,闷闷的说了声睡觉,闭上眼睛后发觉尴尬,大白天睡什么觉。然后羞赧的想起来,是容璟没休息好才要睡觉,是他来对容璟的脸“上下其手”刚好被抓包了。 方才还觉得自己好有道理的容千珑,又觉得有点心虚了。 索性容璟很听他的话,老实躺下,顺便不老实的从背后抱上来:“好,睡觉了。” 容璟哪里还睡得着,容千珑对他的接近不仅适应了许多,甚至还会在他睡着时碰碰自己,容璟觉得他有点太乖太可爱了。 同样是动心,自己在容千珑睡着时忍不住亲亲抱抱,而容千珑只是克制的碰碰他,轻触即离。 起初容千珑心里还七上八下的,但他对容璟的怀抱天生是的觉得安心,就像在自己的巢穴,没多久便睡着了。 第99章 容璟只睡着了半个时辰,大多数时间都在出神。 想如今处境,想暗处的敌人,想的最多的是,容千珑心里既然也有他,那么是不是该说出身份,他有另外的身份想给容千珑了。 容千珑被叫醒是已近黄昏,容璟穿好了衣裳束好了头发,一下一下的戳他细嫩的脸颊,轻声问他:“不饿么?用晚膳了。” “嗯…“容千珑又躺了一会儿回神,才慢腾腾的坐起身,容璟轻车熟路的伺候他穿衣裳,容千珑才发现自己的衣裳不知道什么时候脱了,抬头看看一脸坦荡的容璟,气到无话可说。 “怎么了?”容璟很理直气壮:“这样睡得舒服些。” 晚膳时李言思已经走了,同行了一个月容千珑已经习惯了与沈连一起吃饭,便招呼他落座。 容千珑吃饭慢,还喜欢说话,“对了,老先生的药熬好了吗?” 沈连欲言又止看向容璟,容璟面不改色为他夹菜:“不急。” 若是乌樱没有找错,应该很快便能熬成才对,容千珑心中有个猜测:“是药找错了?” “不是。”容璟说:“没有找错。” 容千珑心中愈发确信,语速不自觉加快:“药已经熬好了对不对?还不送来给我服用,是不是你想让人试药?” 容璟不说话。 容千珑放下筷子,去握容璟的手,眼泪已经流到了下巴,以至于容璟惊讶他的泪怎么这么多这么快。 “不要!”容千珑带着哭腔:“哥,不要这样做。” 容璟仍然不说话,他无法给出一个答案。 沈连惊讶的不得了,没听见他们对话中有什么要紧的,这么忽然就哭起来了,他的筷子还在盘子里,拎在手上忽然不敢动了,不知道自己是该继续吃,还是抓紧退出去,尴尬的不得了。 容千珑哽-咽着问:“我就知道!你是不是想要我亲哥哥来试药?不要这样,我不准!” 容璟丝毫不觉得抱歉,他轻轻扳住容千珑肩膀,然而纠结别的问题:“你亲哥哥?你这样区分我们的?还没认亲呢,就已经厚此薄彼了。” “不是!”容千珑成功被他带偏,焦急又委屈的解释:“你要说这样的话伤我心吗?你明明知道我将你看的那么重!” 容千珑又哽-咽转为大哭,容璟一时为他情急之下的心里话欣喜,一时又后悔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伸手将容千珑捞进怀里拍拍:“我说错了,对不起。” 沈连瞪圆了眼睛,看着容璟吃掉了容千珑的眼泪,内心疯狂咆哮,表面安静如门口石狮子。 “听我解释。”容璟开始蛊惑:“老郎中说了那药几乎不会出意外,等药医好了你,我也不会放着庄渭川不管。那我先用药医好他,再来医你有什么不一样么?” “骗人…”容千珑抬头看他,蹙着眉质问:“非要颠倒顺序,不还是怕药不对劲,用他来为了试药吗?哥,我不能这样做,我不要他试药,我不要…” 容璟面色冷峻,容千珑看一眼就知道这件事没有的商量,因此格外歉疚崩溃,他紧紧抓着容璟的手:“哥,我不能这么自私,若是药不对,若是他出了事,你要我怎么释怀?” 容璟一言不发的看着他哭看着他流泪,偏偏容千珑也执拗的很,他忽然紧紧搂住容千珑,祈求似的:“不是你自私,是我自私,千珑,算我求你了,给我留条活路吧。” “哥,不是这样的。”容千珑着急的解释:“那若是没有庄渭川呢?”他有些不敢当着容璟的面唤别人哥。 “若是只有我生病,你为了采了乌樱,没有与我一样病症的人来试药,难道不也是我自己来试吗?”容千珑极力说服他:“就当作不认识庄渭川吧,好不好?” 容璟语气冷漠,一字一句道:“不好。” 第55章 (二更) 容璟早慧,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自己虽为长子,却并不被人看好,反而许多人都对他避之不及。 在容千琮被许多后宫娘娘关心时,他心中便扎下了第一根刺,随后是他和皇后隔三差五被朝臣弹劾,于是他发现前朝也不喜欢他,心中也出现了第二根刺。 人在他心中便分了两种,对他和皇后有善意的,对他和皇后有恶意的。 他被册立为太子,但他并不爱民。静善王是少有的看穿他心中冷漠的人,曾问他:“你不爱众生吗?” 他反问:“众生爱我吗?”难道这世上的一切不都是有条件的吗?他掩藏起无情冷漠,以温润谦逊示人,换来皇上对他的看重,和朝臣对他的改观。 他少年时与秦皎兮李言思出宫,在茶馆中说说笑笑时,说书先生将他的母后描述的妖魔一般,而他被称为妖妃祸害朝纲的手段。 别说是让庄渭川试药,若是老郎中说庄渭川能入药,容璟都会毫不犹豫。 他爱的人少之又少,自然要倾尽全力来守护。 容千珑紧紧圈着他的脖颈:“哥,我不要他给我试药,若是他有个三长两短,我…” “你不让他试药,难道你给他试药?”容璟终于忍不住恼火:“他凭什么?” 容千珑吓坏了,他发现容璟的眼镜正在迅速变红,无论从前他怎么与容璟争吵怄气,容璟几乎都是波澜不惊的,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吓人。 容千珑连忙捧住容璟的脸,也顾不上哭了,担忧的哄劝:“哥,你不要生气,不要生气,你的眼睛…我害怕,你不要吓我了。” 第100章 容璟不说话,但看着面露惊恐的容千珑,知道自己的脸色不会好看,事实上他在耳鸣,他偏过头去避开容千珑的目光。 “哥,你的眼睛怎么办?”容千珑没见过有人情绪激动到眼睛充血,吓得不知道怎么办好,徒劳的说着不要生气了不要生气了… 沈连也呆住了,更让他僵硬的是,他发现四殿下为了安他家主子,居然捧着脸亲上去了。 方一接触,容璟便动情的回吻。 小厅里只有沈连一个外人,他惊吓之余缓缓起身,将自己隐藏于阴影里,整个人都不好了。 容千珑被亲的晕晕乎乎,靠在容璟的肩上半阖着眼睛,容璟低头吻他额头:“千珑,你什么时候变的聪明了?怎么会想到我要用庄渭川试药?谁同你说过什么?” “没人说什么。”容千珑声音很虚弱:“我只是知道…”知道你爱我。 “先吃饭吧。”容璟将温凉的白水递到容千珑唇边:“喝点水。” 容千珑偏开头:“你先答应我。” “学会威胁我了。”容璟说的很平静,但容千珑仍然感觉心一跳。 容千珑抽-噎几声,容璟沉默的等他平静,在次将水拿过来,容千珑壮着胆子说:“你若不答应我,我便不吃饭喝水了。” 尽管他说的很认真,心中也有些仿佛无理取闹的羞愧,拿吃饭威胁人,还不是吃准了容璟在乎。 容璟似乎愣住,好一会儿他才放下水杯,“好,那你就饿着吧。” 容璟将他放到一边,站起身对他说:“千珑,很好,我今日一粒米都还没吃,你想绝食是不是?我陪你。” 于是很快变成了容千珑服软,他端起碗猛扒饭,将脸颊塞得鼓鼓的,求饶道:“我错了,我吃饭,哥你也吃吧,我真的错了,你原谅我。” 容璟看着他仍然不说话。 “我在吃了。”容千珑缓慢的咀嚼,因为吃的太急根本咽不下去。 容璟很生气,从未想过容千珑为了一个外人威胁他。没错,在他眼中庄渭川就是外人,是永远都没法同他比较的外人。 容璟没有理会认错的容千珑,推门出去了。 容千珑失魂落魄的望着合上的门,含着一大口饭呜呜哭出来。 片刻后门又推开了,容千珑手中的碗筷被拿掉,一只手手心朝上放在他下巴前:“吐出来吧。” 容千珑抬头看见了李言思,他偏头吐到了桌子上,对他说:“你,你不是走了吗?” “我没走。”李言思在旁边坐下:“我只是不想同你们一起吃饭。” 容千珑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抹了抹眼泪,假装若无其事的想让人来收拾一下,再热些菜给李言思吃,一开口确实哽-咽。于是他不打算装了,闭紧嘴巴不说话。 还是李言思先忍不住:“他,怎么能亲你?” 容千珑浑身僵住,根本不敢去看李言思的眼睛。 李言思叹息:“你是自愿的么?” 事实上李言思根本没觉得能等到他的答案,他以为容千珑会回避,甚至会大哭。 以他对容璟的了解,专制而强势。怎么想都是容千珑被迫。 然而他没有想到,容千珑看向他,郑重的点了点头:“我是。” “你们…”李言思震惊的说不出话。 容千珑没犹豫多久,便将秘密说了出来:“我们不是亲兄弟,我和他没有任何关系,其实…” 李言思无力的抬了抬手,容千珑便停下来。 过了很久,李言思面色苍白的起身:“你别说了,我暂时不想听。” 如果容千珑和容璟不是亲兄弟,他根本就争不过容璟,更何况容千珑刚亲口承认自己是愿意的。 他愿意的。 李言思比起失落,更觉得震惊,他们怎么不是亲兄弟?若是此事泄露出去,也不知道会有多少麻烦。 他看向容千珑那张引的他日思夜想的脸,此事正遍布泪水,一双眼睛可怜的紧,可他不会需要自己的安慰。 李言思无比确定容璟对容千珑的心意,从前还觉得兄长的掌制太过分,现在想来哪里是掌制,分明是嫉妒和患得患失。 容璟爱容千珑到嫉妒所有人,恨不得将容千珑藏在他肋骨里。 容千珑不知道说什么,尴尬的站在那里,其实他想走,他想去找容璟,比起犹如被雷劈过似的李言思,他更担心容璟还没有吃饭,而且动了那么大的气。 李言思忽然嗤笑一声,失望的看了容千珑一眼。若是别人他还有机会,即便是两情相悦,他也能违背原则,枉顾圣贤书,去抢,去争取。 但是容璟,他无法跟容璟争什么,抛开他太子的身份不谈,容璟是他年少时超越身份地位的好友,一辈子的生死之交。 李言思也走了,容千珑又一次被丢下,他这次反而平静了,拿干净的碗盛了饭菜,小心翼翼的端出门,去找容璟。 沈连正在将李言思与容千珑说话的事讲给容璟,容千珑进来后他便不说了,退出去留他们两个人说话。 容千珑将碗放在桌上,小心的看着容璟的眼色,看见的却是还没恢复的红眼睛:“哥,你吃饭吧。” 容璟看他一眼:“还用吃饭威胁我么?” 容千珑连忙摇头:“我不威胁你了。”他发现了硬的这一套对容璟来说没有用,只会惹怒容璟。 第101章 “你若是不吃…”容千珑纤细的手指轻轻覆在自己心口:“我的心就要疼死了。” 果然容璟吃这一套,沉默片刻后端起碗来,容千珑连忙出去喊沈连,让人再送来饭菜。 容璟将容千珑盛来的吃的干干净净,又送来的并没有动,他看向一脸期待的容千珑:“还想说什么?” 糟糕,容璟对他的态度不似从前软和了。容千珑意识到这一点后有点担忧,他小心的在容璟面前跪下,也不说话。 容璟闭了闭眼睛,都不用容千珑开口说什么,便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 虽然生气,但容千珑的眼泪是实实在在的往下掉,容璟朝他伸出手:“起来吧,我答应你。” 容千珑仍然不动:“你保证不…” 他话还没说完便住口了,容璟的眼神让他说不出话。 “过来。”容璟重复道。 容千珑闷闷不乐的起身,并不上前。容璟也缓和下来,心想我跟他置什么气,他就是个需要哄的孩子罢了,又不是什么要紧的答应了就要知道的事。 于是容璟毫无负担的保证:“你过来,我不让他试药了。”我会让他自己选。 容千珑挪过去,两个人并肩坐着。 虽然有些事彼此并未明确说过,但这一个月下来,再加上今日不抗拒甚至任由进犯的吻,两人都有些飘飘然。 冷静下来容千珑有些不好意思,还有些愧疚和担忧,他想到了皇后。 “在想什么?”容璟牵住了他的手,“跟我说说。” 容千珑低下头,声音很小的回答:“我什么都没想。” 容千珑其实在想,就这样糊涂的有一日算一日,若是真到了细究或分辩那一天,就到那天再说好了。 于是他转过头,飞快的在容璟脸颊亲了一下。按照他的预想,亲过后便起身扬长而去,去外面转一圈随便看看,跟遇到的人说说话,打发打发时间。 等到夜深了再若无其事的回来睡觉,让容璟摸不着头脑。 但事情与他预料的不太一样,他还没等起身,就被容璟扣住脑袋加深了亲吻。 第56章 (一更) 容千珑在容璟怀里便能睡得很熟,兴许是睡得舒服,他醒来的要比往常早一点。而容璟近来休息的只能算勉强支撑体力精神,感觉到容千珑轻微的挣动,并没有醒过来,只是收紧了抱着容千珑的力道。 容千珑安静下来,等容璟再次睡熟,他悄悄挪动自己,从他怀抱里脱身。 老郎中正坐在小厨房旁边的杂间,原本也是间厨房,预备着主人家办宴席时扩用,但宅子被容璟买下来后没有办宴席的机会,厨房的大部分都闲置下来,如今正好给容千珑煎药。 老郎中面前的小炉子已经熄火,上方温着的药由昨日浅色熬的深了些。 老郎中似有所感的回过头看向容千珑:“四殿下?” 容千珑一怔:“你知道了。” 老郎中点点头:“乌樱药效强悍,平常人试了也白试,不知体弱不足的人能不能扛得住,但…唉。” “先生不必烦闷,我都知道的。”容千珑在一旁小凳坐下:“我哥担心我,先生勿怪,我是好不容易才养大的。” 老郎中叹息一声没说还。 “可我知道,别人家的孩子也养的不容易。”容千珑想去掀锅盖,被烫了一下缩回手,他摆摆手示意没事,“所以这药,还是我自己试。” 老郎中眼睛亮起来,又很快熄灭:“你若有个三长两短,老头子我岂不是也要完蛋了。” “所以我来同您说一声。”容千珑拿出一个沉甸甸的荷包:“横竖您孤身一人,劳烦您在跑远些。若我有事,我哥也顾不上找您,您只管跑。” 老郎中一时无言,没想到小皇子还挺会体谅人,这么大的荷包够他活到寿终正寝了。 果然一条命勉强到现在,自然比那些顺遂的小年轻要看开的多,不忍别人试药,也帮他算好了去路,老郎中喉头发涩,犹豫许久还是没接过来那荷包。 他掀开药盖子,因常年上山劈柴采药和忙于生计,皮糙肉厚又有多年留下的老茧并不觉得烫手,“老头子该留下,病情若急转直下,我老头子也改力挽狂澜,哪有逃跑的道理。” 容千珑想了想,将怀中的玉佩给了老郎中:“那您先收着这个,若是…你便同我哥说,是我要挟你。” 老郎中没再推辞,接过玉佩随手放在一旁。 他盛了半碗药递给容千珑,动作利落毫不迟疑,就好像只是给容千珑递了半碗米汤一样随意:“这药方才温过,熬的干了,所以你就服用半碗。” 这同容千珑想的大不相同,毕竟这药没有服用过的记录,好歹也是件冒险的事,他以为至少也要躺在床上,周围十几人面露担忧,然后老郎中哆嗦着将药捧上来。 容千珑被自己的想象逗笑,但老郎中稀松平常的神色,反而让他觉得自己大惊小怪。 因此连苦都不好意思嫌弃,硬着头皮接过来,心一横,憋着气喝完了。 老郎中尚在怔愣,他没想到容千珑还会笑一声。 还没来得及感叹他小小年纪就生死看淡,就见他药都喝完了。 “四殿下果真…” 容千珑蹙眉忍耐一会儿,还是忍不住“哕”一声干呕。 老郎中称赞的话咽回肚子里,连忙拿了颗蜜饯递过来,容千珑吃了还不如不吃时的感觉好,只觉得口中的蜜饯甜味都被苦味冲淡了,只剩下涩。 第102章 “这么难喝…老先生,您手艺真是…” “老头子我又不是厨子,这是药又不是高汤,哎,小殿下您看什么呢?” 老郎中顺着他目光回头看去,就见容璟还穿着内衫,手臂自然垂着,面无表情中还带着那么一丝怔愣。 容千珑瞪眼半天后,终于想起来哄他,腾的起身扑过来:“哥,你看我这不是没事吗?你要相信老先生的医术…冷吗?” 容璟甩开他的手走了。 春风不似寒风凛冽,容璟仍然觉得刺骨,他坐在假山上,看着那些似乎与他采到时没什么区别的乌樱,忽然有些害怕。 或许他不该走这一趟,也不该听信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老郎中,或许他年纪大老糊涂了,谁又说得准。 “哥。”容千珑吃力的爬上来:“娘亲还好吗?他有没有问起我?” 容璟看他一眼,又收回目光。 “哥。”容千珑小心的坐稳,仰着头看站在他旁边的容璟,他扯了扯容璟的衣袍,干脆将脸靠在他腿上:“哥,若我注定熬不过,你是不是该珍惜我些,趁我死前多疼疼我?” 容璟终于低头看他,想不通他这么软的唇舌,如何说的出刀子似的话。 “你…”容千珑眼眸清澈,似离不了他似的抱着他的腿,仰头说:“你亲亲我。” … 容璟招架不住,满心只剩下他对我示弱了,我还能发什么脾气,即便他把我的话当耳旁风,背着我做了让人担惊受怕的事。 但是他说让我亲亲他。 于是容千珑得到了他的“原谅”,老郎中说服用过药后兴许会发热,容璟有些紧张,服用过乌樱后不能再服用退热的药,他备了凉水在房里。 容千珑看的有些好笑,问他:“难不成我们要静等热症发作起来吗?” 容璟也觉得这样不太对劲,看他迟疑着,容千珑又说:“不如你教我射箭吧,上回只是伤了容千瑜的肩膀,怪丢人的。” 园子很宽敞,但没有什么可以任他射猎的小东西,不过也用不到,容千珑连一动不动的靶子都打不准。 “手臂抬高些。”容璟托着他的手臂向上,视线却落在容千珑露出一截的手腕上,“你的手怎么在抖?” 容千珑有点不好意思:“抬太久了,我可以松手了吗?” “松吧。”容璟话音刚落,容千珑便快速松手,持弓的手与拉弦的手几乎同时,因此毫不意外的偏靶了。 容千珑已经没力气去看,回头就扑在容璟身上喘气。 “累了?”容璟亲亲他的脸颊。 容千珑说:“以后身子养好了,就不会这么快累了。” “你们在做什么!”老郎中站在园子边上吼他们:“快回去歇着!是嫌热症发的不够快吗?” 容千珑望望容璟,容璟蹙眉,若非老郎中年事已高,又不是太医院太医,他早就要发怒了,碍于老郎中刚熬好了药,未见成效前还不能吓,便忍着怒气,沉声道:“你没说过服药后有何禁忌。” 老郎中有些心虚:“谁成想小殿下柔柔弱弱的,你会带他挽弓啊。” “回去吧。”容千珑回去老实坐着,一直平稳度过前夜,后半夜才发起热来。 容璟为他宽衣,用凉水擦身子,容千珑觉得冷,迷迷糊糊的往容璟怀里钻。 天放明时容千珑烧的厉害,嘀嘀咕咕的说的不知是梦话还是胡话,容璟抱紧他默不作声,一张脸阴沉的吓人。 老郎中一夜没睡,坐在堂屋听沈连来来往往的传话。 天大亮时容千珑渐渐的退了热,不再说梦话,安稳的睡在容璟怀里。 沈连来问何时用早膳,容璟抱着容千珑,轻声说:“等他睡醒。” “那主子您呢?” “我也等他睡醒。” 沈连并不意外,问过后便退出去了。容璟低头贴着容千珑的脸,今夜终于熬过去了,下一回用药还要等十天,乌樱药效强悍,治先天不足不能一蹴而就。 容璟因为太担忧,反而全程都有些回不过神,只是本能的去救容千珑,想让他平安的度过热症。 等到热退了,他才发现自己的后背几乎都汗湿了,而对于昨夜的记忆只剩下模糊的恐惧。 沈连又推门进来:“殿下,宫里传信让您回去上朝。” “不去。” “殿下…”沈连劝道:“老先生说服药期间经不得吓,殿下您这不存心让四殿下担忧吗?” 长久沉默后容璟开口:“我一会儿就来。” 沈连舒了口气退出去。 “千珑。”容璟唤了他一声并未唤醒,便小心的将他放下,也不管他能不能听到,在他耳边轻声交代:“我去去就回,你安心在这里躺着,醒来了也不急着下床。” 容千珑隐约听到他的声音,方要醒来那声音又停下了,于是他只是唔了一声,便又睡过去。 午后容千珑终于醒了,老郎中喂了他一些温和滋补的汤药,沈连送来了好消化的米粥,是用骨汤熬的。 容千珑精神不错,吃了大半碗,无所事事的靠在床头。 沈连告诉他容璟很快便能回来,到了晚上便后悔起自己的多嘴。 容璟没有回来,甚至连传信都没有,若是不说,容千珑反而不会像现在一样担心,虽然嘴上不说不问,眼睛却总往外面瞟。 第103章 到了晚上沈连还在想借口时,容千珑若无其事的走到床上,说自己累了要休息了。沈连不知道自己该松口气还是更担忧。 等容千珑躺下,沈连便让人好好守着,再三叮嘱不能离开人,自己连忙回宫去看什么情况。 容千珑一夜无眠,他睡了大半天,又赶上容璟迟迟不回来。但是沈连眼中的小心翼翼和担忧太明显,他不愿意坐在那里让沈连煎熬,便选择善解人意。 次日一早仍然不见容璟人,但是沈连回来了,神色轻快的同他说:“四殿下不必担心,我亲自去看了,殿下只是有些忙,皇上指派给殿下许多事务,一时半会儿出不来了。” 容千珑点点头。 “殿下说了,若是你在宫外待的不舒服,便叫上老郎中,你们一道回宫去。” 回宫的念头冒起来一瞬就被容千珑自己掐灭了,事到如今,他同容璟的关系已经说不清楚,他不知道回去要如何同皇后交代。 沉默许久他摇了摇头:“我先不回去,你陪我去一趟寺院。” 第57章 (二更) 沈连陪同容千珑出门,他在前面赶车,听到轿子里传来一声停下。 他停车拉开轿帘:“殿下什么吩咐?” “你能不能…”容千珑似乎有些犹豫,但还是将自己的要求戳了出来:“给我找截骨头。” “要什么骨头?”沈连问,他语气平常,似乎只是接到了简单的命令,好像容千珑说出“人骨”两字他也不会有多惊讶。 容千珑想了想:“要截这么长的大骨头吧,最好长一点。”容千珑比划了一下。 “好,但是您要跟我一起去,主子交代小人不能留您一人。”沈连停下马车,指着一旁道:“那边有个山头,兴许就有野兽的骨头。” 容千珑同他下车,但他脚程慢,幸好上了不高的山腰就看到一截一尺半的骨头,上面长满黑乎乎的霉斑。 沈连看看骨头再看看容千珑,他本不想拿这截,但是容千珑明显爬山爬累了。 若是以前他能背着容千珑山上,就算夹在胳膊底下也带上去了。但一想起来前不久被容璟亲的软在人怀里的容千珑,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把骨头在旁边的树皮上蹭了蹭,然后掏出帕子缠住底端,让容千珑垫着拿在手里。 “多谢。” 沈连已经习惯了皇子总给他道谢,带着容千珑下了山,乘着轿子继续前行。 寺庙还是那座寺庙,容千珑一手拿着弓,一手拎着截骨头走进去,完全无视看向他的目光,甚至还对迎面碰上的僧人行礼问候。 沈连也不再躲在暗处,而是贴身跟着。 静善王的人见到了容千珑连忙回去传信,等静善王出来时,容千珑只是淡淡看了他一眼,然后回到了自己的小屋。 他坐在床上,打开暗格检查里面的箭是否还在,确认无误后将暗格关好,将骨头摆在一旁小桌上,若无其事的等静善王到来。 果然静善王走进来,他仍然穿着身僧袍,在容千珑前面站定。 容千珑坐在床边,腿自然垂着似乎很放松,他对静善王说:“请坐,伯伯。” 静善王看了眼站在容千珑旁边的沈连,便在床旁边的椅子坐下,回头对自己的侍从说:“退下吧,我同四殿下有话要说。” 吩咐完后眼神瞟了眼沈连,又看向容千珑,意思是要让沈连退下。 容千珑装作看不懂他的意思,沈连不仅没出去,还往容千珑那边挪了一步。 明显的防备姿态,静善王嗤笑一声,似乎对现在对峙场面毫不在意。 在容千珑离开前静善王曾以高高在上的姿态向他说了些往事,如果不出意外,他们应该没有再见面的机会才对。 按照他的预测,容千珑现在至少该在刑宫里吃苦。 “如你所见,伯伯。”容千珑看着他:“容璟仍然是太子。” 静善王沉得住气,朝他微微一笑:“恭喜。” 容千珑甚至回以颔首:“当日我和容璟跪在殿上,听容千琮污蔑我们兄弟通-奸,我当时恨死你了。” “早知你和容璟能逃过此劫…”静善王忽然一笑,又有些惋惜的收敛起笑容,缓慢的过程犹如遗憾:“我就不该同你说那些话,你父皇生的几个儿子里,你是唯一一个不让我觉得讨厌的侄儿。”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有些得意:“我忘了,你不是他生的。” 容千珑心中生恨,不屑的挪开目光:“所以你就摆了你最不讨厌的侄儿一道,我有点好奇,那些你讨厌的侄儿,你是如何对待的?” “我才懒得理会他们。” 容千珑有点无语:“还不如被你讨厌了。” “你好歹也在寺院修行了数月,怎么就跑去杀容千瑜了?” 容千珑回看他:“你在寺院修行了二十来年,我和容璟不也差点被你害死?” 静善王觉得他说的挺有道理,于是没有继续问。 “当时我掉进你布给我的陷阱,真的跑去别院。可你的局并非周密,你既不得神助,又算不准我。容璟阴差阳错去的晚了些,而我远比你想的在乎容璟,我根本不会等到他杀人时再哭哭啼啼的劝。” 静善王点头:“是,我没想到你会抢先一步去杀容千瑜。” “你怎么会算错?”容千珑不由得眯起眼睛,不仅不解,还有一丝看不起,“你的太子兄长不是也死了吗?” 第104章 静善王听到他提起先太子的死亡忍不住变了脸色,先太子的死,无论过了多少年都是他心中的痛,这也是他苟且偷生二十年,一旦有机会还是忍不住出手恶心皇上的原因。 容千珑看他的眼神多了一些瞧不起:“你那日对我坦白,我以为我们勉强能算半个知己。没想到伯伯是个懦夫。若是先太子陷入当日容璟的境地,你难道不会做出我的选择吗?” “你懂什么?”静善王眼球开始充血,容千珑已经见过一次,但仍然有点觉得害怕。 “这也是你还活着的原因。”容千珑看向他:“你敢谋害我哥,我怎么甘心别人来杀你?” 沈连心道不好,但他又不敢说什么。 容璟只让他保护容千珑,并没有给他干涉容千珑做什么的权利。 静善王不仅不怕,反而很从容。从先太子死的那一刻起,他的余生只剩下浓烈的恨意,但在寺院消磨二十年,那些恨意也没了,早就看淡了生死。 可容千珑特意过来一趟,也不是为了成全他。 “我听说…”容千珑眼神不变,只勾起嘴角用一张单纯的美人脸似笑非笑:“人死后缺了哪块骨头,来生便哪里残缺。” 静善王一怔,目光落到那块骨头上,他哪知道真假,疯了似的扑上来,被沈连反剪双手,踹在膝弯跪倒在地。 “你!你怎么敢!”静善王只剩下怒吼,为防止引来他的帮手,沈连只好拿破布堵了他的嘴。 沈连强人惊讶的看向容千珑,没想到看着温吞心软的四皇子也用诛心这一套。 “你现在有多恨我。”容千珑眼中没有得意,反而怜悯的看着他:“容璟跪在大殿时我就有多恨你。” “我之前还觉得你和我同病相怜,原是我想错了,你居然看扁我。”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啊,你居然想让我尝兄长死于狱中的痛,你简直…” 容千珑没有说下去,他发现静善王停止了挣扎,一瞬不瞬的盯着那截骨头。 容千珑故作嫌恶的拿起那截骨头,他盯着静善王,发现静善王眼睛紧紧追着骨头,容千珑发觉自己心中的滔天恨意,竟然没有一丝不忍,吓得自己打了个寒战。 他定了定心神打开窗子,将骨头扔了出去。 “沈连,放开他。” 沈连迟疑:“他已经疯了,他会伤了您的。” “放开他。”容千珑冷声重复。 沈连便松了手,连忙护到容千珑身前。 静善王连一眼都没有看向容千珑,连滚带爬的跑出去,容千珑走向自己的弓,不紧不慢的打开暗格拿出一支箭,他转过身冷静的拉弓,瞄准窗外跌跌撞撞跑向骨头的静善王。 他的箭随着静善王移动的了几下。 放手后窗外没有任何痛苦的叫喊,沈连忍不住向外看去,静善王跌倒在地,背上扎着箭,血很快在他背部蔓延,而他感觉不到痛似的紧紧抱着什么。 静善王的仆从追过来,一边叫着殿下一边将静善王扶起来。 静善王已经失去理智,他不断的喊着滚开,不许抢他的哥哥。 沈连冷漠的收回目光,回头看向胜利者容千珑,而他错愕的发现容千珑哭了。 “四殿下…” “沈连。”容千珑哭到颤抖:“我好害怕。” 容千珑将弓箭随手递给沈连,沈连连忙接过,容千珑一边抽-噎一边推开门,他经过已经在呕血的静善王。 他停下脚步,终究还是没忍心:“这不是你哥哥,我根本不知道你哥哥葬在哪里。” 静善王眼神一动,他不仅没有生气自己被骗,更没有不甘心自己正在死去。反而松了口气,他丢掉自己怀里的骨头,翻了个身仰躺在地,背后的箭腾的他眉心蹙起,但很快又舒展成笑。 容千珑一步一步艰难的往外走,他听到前院僧人在敲钟。 钟声震的他心脏一痛,浑身都好像失去了力气。 容千珑跌落了一个怀抱,他被熟悉的熏香勾的睁开眼睛,容璟正担忧的看着他,伸手抹掉他脸上泪。 “哥…”容千珑唤他:“哥,哥…” “我在呢。”容璟将他抱起来上了轿子:“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容千珑听到他问的话后似乎受到了惊吓,他躲避什么似的把脸埋到了容璟怀里:“哥…” “不怕。”容璟收紧手臂,试图让他觉得安全。 容千珑抱紧他:“哥,你不可以丢下我。” “不丢下你。” “你不可以比我先死。”他仿佛预见了这种设想的结果,他会和静善王一样,笨拙的复仇,然后失败的死去,没准还会被人以容璟诛心。 容璟迟疑了下:“你也不能比我先死。” 容千珑想了想:“那我们一起死。” “好。” 容千珑又想到自己的病,顿时觉得容璟有些吃亏,但是设身处地的想一想,自己死后容璟确实会伤心欲绝。 于是他说:“那我努力活久一点。” 第58章 (一更) 容千珑并未在正中静善王后心的两箭中得到报复的快-感,血腥味和冲击人理智的骨头和癫狂倒下的身躯,都让他感到眩晕。 这件事中唯一令他感到些许欣慰的是,算计容璟的敌人烧了一个,除此之外只剩下反胃,和无法独处的恐惧。 第105章 从前世得知自己不是四皇子开始,他的世界就轰然崩塌,离去的娘亲,硬生生剥离的熟悉过往,以及巨大的身份错置带来的茫然和逆反。 他以为重生后可以规避前世的遗憾,但他的错置从未回归正轨,甚至他自己都不知道正轨在哪里。 容千珑起了热症,混乱中做了许多梦,他跪在大殿中给容千琮磕头,“求皇兄开恩,我会带逆王容千璟去穷乡僻壤,再也不会碍皇兄的眼,我不要封号,不要封地,什么都不要,只要容千璟一条命。” 他磕着头,磕的地上一摊血,但他感觉不到任何疼痛。 忽然他发现旁边有人在同他一起磕头,动作同他一样焦急。 容千珑停下动作,旁边的人也停下动作,他回过头,与那人对视。 七窍流血的脸让他好一会儿才分辩出那是静善王。 李言思按住容千珑:“醒醒,醒醒!先生劳烦你给四殿下施针。” 老先生叹息:“他挣扎的太厉害,老头子不敢施针。” 容千珑忽的睁开眼睛,下意识钻进李言思怀中:“哥哥…” 李言思僵住,好半天拍了拍他的背:“你…我…” 容千珑听到声音不对,抬头看向他,眼神中的依恋瞬间消失,他问:“我哥呢?我哥在哪儿?怎么是你在这里陪我?” “你哥…”李言思本该尽力安抚容千珑,但他被容千珑冷冰冰的眼神刺痛,前后反差太强烈,以至于他自尊心受损,“你哥回宫相看太子妃了。” 他看着容千珑的眼神从冷冰冰转换成卑微和痛苦,忽然觉得爽快。那一刻他奉为圭臬的君子约束与圣贤劝告都被挥到脑后,只剩下人性恶念。 容千珑神情破碎的玉容,诱出他压抑心底的想法:既然我得不到,那就谁都别想得到了。 容千珑轻轻推开他:“不可能。” 沈连无措的看看李言思,再看看容千珑,明明主子被禁卫“请走”时交代过,不准对容千珑说任何不该说的。 但李言思不是一般人,沈连也不知道他是何用意。 容千珑从沈连的神情明白了李言思说的没错,他只落寞了一瞬,忽然没有悲喜的嗤笑一声,他轻轻推拒李言思的怀抱:“你做不到背叛我兄长,所以干脆别试探了。” 李言思窘迫的红了脸,他确实无法背叛容璟,但他此举必然会惹恼容璟。 他知道方才的话不该说,但是他不后悔。严苛了二十多年,对容璟忠心耿耿,他一丝不苟的人生在被容千珑蛊惑的那一刻起,就在平静之下横冲直撞的寻找一个出口。 “我不会告诉我哥。”容千珑又退了他一下:“还不放手吗?” 沈连听出了门道立刻上前,容千珑轻轻抬了抬手,于是沈连也不知自己为何听话的站定了。 “放开。”容千珑再次重复。 李言思苦笑一声,任容千珑离开他的怀抱,拿掉额头的湿帕子,他吩咐沈连:“更衣。” “回宫。” 李言思看着容千珑出门还回不过神,他还什么都没说过,就已经搞砸了。 从来没有人说过他不好,从为人到样貌,他一直是朝臣中称赞的有出息后生,许多人有意将自己女儿许配给他。 但是容千珑连看他一眼都不看。 等他从嫉妒中猛然回神,来不及不耻自己的失态,心中猛然一沉,直觉方容千珑回宫不是好事。 他知道容千珑和容璟相处时多深情,更知道那日的陷害并非子虚乌有。 容千珑回宫的消息由梅琴听说后报给皇后,皇后连忙起身:“快,去备些点心。” “娘娘…”梅琴说:“四殿下去乾阳宫了。” 好端端的为何先去乾阳宫?皇后有些疑惑,容千珑从来就没守过先拜见皇上的规矩,数月不见,居然先去见皇上。 结合眼下局面,皇后一哆嗦手中的帕子掉落:“莫不是太子对他…你快去看看,是不是回来告状的?” 容千珑已行至乾阳宫,他问迎出来的贺源:“父皇在御书房?” “皇上在御书房呢。” “那,我哥哥也在?” 贺源面露难色:“太子殿下不在…太子殿下禁足东宫了。” “我知道了。”容千珑脸上并没有太多惊讶,贺源以为他会大吵大闹,或哭着跑进去同皇上哀求,这些都没有发生。 容千珑说:“我想见父皇。” “小人这就去。”贺源先他一步进了御书房,不多时回来,同他说:“皇上正忙,命四殿下稍等,留下陪皇上午膳。” “等不及了。”容千珑拨开贺源,只听贺源哎一声,容千珑已经推开门,他进门便被飞过来的一团宣纸砸了头。 容千珑立刻跪下,一步步膝行上前,伏在地上行礼:“皇上,卫国公府次子求见。” 皇上不解其意,容璟违逆他的赐婚,这会儿正烦,四儿子非要求见,明明说了不见还偏要闯进来,若是换了别的儿子,他是要掷镇纸的。 皇上门外看了看,并没见到什么人,贺源面露难色以示自己无辜,也没有说外面有什么卫国公府次子。 “庄峻刍的二儿子来了?”皇上问。 贺源疑惑:“不曾啊…?” “来了。”容千珑与他同时回答。 他面色惨白,神色平常,然也是反常。皇上觉得四儿子脸上鲜少有这样的神色,兴许是闯了祸,同卫国府次子犯了龃龉,来同他告状的。 第106章 多日不见皇上还真有些想他,便忍了忍,对贺源说:“你出去。” 贺源出去关了门,皇上问他:“卫国府次子在哪儿?” 容千珑不语,整张脸又白了几分,他指甲几乎嵌进手心,长久沉默后,他仰起头直视皇上:“皇上,卫国府次子在次。”说着他又磕了个头,伏在地上不动了。 皇上一头雾水,后知后觉他进来后便没唤过父皇,称他为皇上。 手中的玉珠子被放下,皇上凝视他:“这是何意。” “以四皇子身份长大成人,是我之幸,是皇上皇后之不幸。不敢再忝称皇子,特来向皇上请罪。” 打死也想不到自己一国之君会有敢换他儿子的事发生,皇上久久没有说出话,直到他发现容千珑肩膀颤抖,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 “你…”皇上胸腔起伏,他闭上眼睛冷静许久:“朕是个笑话么?” 容千珑也闭上眼睛,眼泪噼里啪啦的掉下来,他不敢抬头,不敢面对。前世被送走前他并没有机会见到皇上,今生终于直面这一刻了。 “容千珑?” 容千珑不敢应,连这个名字都不属于他。 皇上腾的站起身掀翻了桌案,巨大的响声让守在外面的贺源和刚赶来的梅琴都吓了一跳。 梅琴连忙往回跑,暗中禁卫听到响声纷纷带刀出现围住皇上,也将容千珑围住,只不过对着容千珑的是刀尖。 “放下刀剑,都放下!”皇上怒斥道:“那是朕的儿子!不准伤着他!” 禁卫纷纷低头退至皇上身后,皇上一个健步冲出来,扳着容千珑的肩膀让他直起身:“你说清楚,父皇不罚你,若你说不清楚,父皇罚你面壁,你母后来劝也不管用!” 容千珑几乎想扎进他叫了将近二十年父皇的人怀里痛哭,若是前世他必定委屈的忍不住,但是他已经经历了从天上跌倒泥潭,早就不敢去奢求注定要失去的东西。 “皇上…”容千珑垂眸不敢直视他,委屈的哽-咽着。 面前的皇上扳着他肩膀不松手,也在等他的服软,甚至希望他只要认错,就当作什么都没听到过。 精心养了这么多年,好几次都病的奄奄一息,他和皇后吃不下饭睡不着觉,熬过了这么多年,居然告诉他不是他的儿子,何止不能接受,想杀人的心都有了。 “当年皇后娘娘怀四皇子时在哪里生产,当时住在一起的还有哪家孕妇,想必皇上此时已经有了推测。”容千珑哭了几声:“四皇子究竟是谁,还请皇上召卫国公一家进宫滴血验亲!” “容千珑!”皇上一巴掌将他打倒在地,“你知道你在胡说些什么?朕是给你愚弄取笑的蠢货么!” “臣不敢。” 一句臣不敢,迎来了第二个耳光,容千珑脸颊火辣辣的疼,他伏在地上没有力气起身,也不敢起身,生怕自己被盛怒之下的帝王动手打死。 “这便不是你同朕上蹿下跳你你我我的时候了?”皇上不顾他的害怕,将他拖到门口:“走,此子顽劣,朕管教不好,给你母后管教去吧。” “皇上…皇上放手…父皇!”容千珑情急之下喊出声,皇上果然停下脚步,容千珑羞愧的低下头:“疼。” 贺源见打开门的门里是这样的情形也吓坏了,连忙上前劝:“皇上,纵使四殿下有错,也要顾及四殿下的身子啊…” 皇上揉着太阳穴松开手,殿内只剩下容千珑崩溃的哭声。 他在决定入宫前就料到了不会好过,但是他不想容璟成亲,他接受不了昨日还抱他亲他的容璟娶妻生子。 但他知道容璟是太子,皇室不能绝后。他不能要求容璟包容他的任性,真的答应拒婚。 横竖迟早瞒不住,干脆今日说出来,让皇上顾不上容璟的婚事。 容千珑知道自己看起来一定像是疯了,但他比谁都清楚自己此时的清醒。若是看着容璟成婚,那他才会疯。 不过是本能求生,磕磕绊绊的续命罢了。 第59章 (二更) 皇上的声音疲倦又无奈:“传卫国公庄峻刍携家眷即刻入宫。” 贺源立刻去安排传旨。皇上有说了声来人,小内官恭顺的上前来,“去瑶台宫请皇后即刻来乾阳宫,也让太子过来。” 容千珑终于有了点反应:“父皇,娘亲她经不得吓,能不能先…” “你不是不稀罕朕这个父皇。”皇上垂眸看他,宛如居高临下的俯视。 容千珑霎时间被这样的目光震的说不出话,若非他在宫中偷了庄泾肋十九年,他哪里有机会、有命同当朝皇帝闹脾气。 “事情清楚之前,不准你唤皇后娘亲。”皇上收回目光,宫人已经安静迅速的收拾好桌案,皇上坐回龙椅,此时只剩下被欺骗的震怒。 堂堂天子,居然被人换了儿子,皇上气恼的不得了。 容璟最先赶到,他跑的气喘吁吁,一把捞起容千珑,手指在他脸上的红手印轻轻抚过,他眼神凛冽,回头对峙似的看向皇上。 容千珑吓了一跳,连忙将他的脸扳回来,压低声音祈求他:“不要,不要惹恼父皇,求你了,求你自保。” 皇上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们,忽然自嘲的笑了笑。 当日容千琮告发他们兄弟通-奸,他还罚了容千琮搬弄是非,如今看来是自己被懵逼。被哄骗的憋屈几乎要让他稳不住下令杖罚容璟。 第107章 至于容千珑,皇上第一反应居然是担心他身子受不住。 越是担心越是愤怒,他找了那么多神医和罕见的药材,居然养的是别人的儿子。 容璟看向容千珑时眼中的珍爱简直丝毫不掩饰,皇上不知道,那其实已经是掩饰后的结果。 而容千珑那么虚弱,从前娇纵的小儿子也知道护着哥哥了。皇上觉得自己好像是个笑话,认清了自己被人家“兄弟”二人当成了排除在外的敌人。 恨不得杀人。 容千珑被换上眼中的杀意吓了一跳,他轻推容璟:“你放手,你去跪父皇,你快去啊…” “你怎么不同我商量?”容璟问他,事到如今已经没有多少责怪,只剩下心疼:“我同你一起来,也不至于让你挨打。” 容千珑无奈的推拒他,好不容易推开了,立刻挪的角落里离容璟远远的,自己规规矩矩的将额头伏在地上不说话。 “父皇。”容璟终于给皇上行礼,皇上刚想嘲讽一句终于想起我这个父皇了,就听容璟说:“千珑发了热症,请父皇宣太医来…” “凭什么?”皇上看着容璟。 宫中与前朝一直在传,皇帝对待太子位面太慈爱了,身为下一任储君不该被这样纵容宠爱,应该吃苦。 如今帝王与太子无声对峙,君臣父子的关系悄然对立。 而一切都是因为… 容千珑连忙说:“我没事,不劳烦。” “不自称臣了?”皇上一时气急,恨不得将所有嘲讽的话和斥骂都宣泄出来。 随着一声通报皇后匆匆来了,他对皇上敷衍一礼,好不容易才找到躲在角落里的容千珑,连忙过去把人扶起来。 容千珑不肯抬头,躲避着她的视线。 “千珑,抬头给娘亲看看瘦了没有?”皇后捧着他脸硬是抬起来,一边一个红手印已经肿起来,容千珑的牙齿也磕破了软肉,唇边溢出来一点血。 “谁打你了?”皇后心疼的声音都在发抖:“同娘亲说,是谁敢打你!” “是朕。” 皇后一怔,缓缓看向皇上,又看向一脸煞气跪在那里的容璟,她收回目光仔细看着容千珑脸上的伤,心疼的吹了吹。 忽然她站起身,快步走到容璟面前,一巴掌重重打过去,容璟连脸都没偏一下。 “啊!娘亲!”容千珑膝行过来抱住皇后的腿:“娘亲不要打…” “都是你的错!”皇后指着容璟怒斥:“本宫早说了不准你放四,你自甘堕落本宫管不了也不管你,但你睁开眼睛看看。”皇后用力抬起容千珑的下巴,将他被打肿的脸展示给容璟看:“你父皇的怒火是谁在承受?” “母后。”容璟感觉自己要死了:“别再说了。” 他甚至不想辩解,不想提醒皇后慎言,不是她猜测的那样。 但他又有些破罐子破摔的念头,如果容千珑完蛋了,那不如索性一起。 “你也知道此话不堪听!”皇后见着小儿子被打了,被欺负的只敢躲在角落,而不顾劝阻将他小儿子带离京城一个月的容璟一点伤没有,背脊挺直的跪在殿中央。 顿时觉得无辜的小儿子承受了一切,而容璟造了孽却将自己摘的干干净净。 皇上何等精明,顿时领悟了其中含义:“原来私通确有其事,只有朕被蒙在鼓里。” “娘亲…”容千珑祈求的仰着头看着皇后:“对不起娘亲,都是我的错。” “傻孩子。”皇后跪在地上抱住他:“不是你的错,你放心,太子又如何,娘亲会给你公道。” “母后。”容璟看向她:“别说了。” 容千珑心痛的不得了,这件事终究还是要伤害到他的娘亲。 事到如今他的娘亲还在护着他这个鸠占鹊巢的假儿子,他不敢去想容璟该有多委屈,知道真相的皇后该有多难过。 事实上皇后能护着容千珑,是容璟唯一感到欣慰的地方。他根本不在乎自己委不委屈,他只在乎容千珑。 皇上终究还是心疼皇后,看不下去她哭的肝肠寸断,让人赐了座,但皇后不肯坐,只跪在地上抱着容千珑,其实是怕皇上盛怒之下还要打人,才将容千珑死死护在怀里。 容千珑贪心的回抱住皇后,过了今日他就再也抱不到了。 “妗儿,你还是坐到朕身边来。” 贺源开门进来,见到皇后在跪着后立刻避开目光:“皇上,卫国公一家正在殿外候着。” 皇上依旧看着皇后:“妗儿,坐到朕身边来,别叫外人看了笑话。” 皇后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端庄了半辈子,此刻连体面也顾不上,当着皇上的面耍起无赖来,她一手拉着容千珑,一手拉着容璟:“听到没,你们父皇说了不能叫外人看笑话,快随母后回瑶台宫,快起来呀…” 皇上无奈的叹息,终于失去了耐心:“皇后,跪在你膝边的未必是你亲儿子。” 皇后一时难以理解他话中的含义。 “当日与你一同生产的卫国公夫人你可还记得,你的亲生儿子兴许正跪在殿外。” 说起卫国公夫人皇后终于愣了愣,她低头看向容千珑,容千珑也仰起脸看她,这张脸漂亮的似乎太不寻常了,她想起了生产时见到的那位朱夫人,容貌堪称倾国倾城… “千珑…”皇后眼神忽的发直。 第108章 “娘亲!”容千珑大哭起来。 容璟手疾眼快接住了晕倒的皇后。皇上也快步走来。 看着皇上将皇后抱到里间,容千珑目光追随着,忍不住膝行跟上去,被容璟轻轻拉住:“母后会没事的。” 容千珑忍不住投向容璟的怀抱:“都是我的错…” “不是你的错。” “娘亲怎么办?” “娘亲没事,娘亲会永远陪在我们身边的。”容璟安慰他:“你不要担心,也不要哭了。” 等皇上安置好皇后回来处理时,看到的就是抱在一起的两个儿子,他想起来,其中一个不是他的儿子,是冒名顶替的。 容璟正对着他,看到他来了甚至没有避嫌的意思,不慌不忙的拍了拍容千珑的背:“乖不哭,父皇回来了,事情还要处理。” 容千珑连忙从他怀抱挣脱出来,伏在地上跪好。 平日里娇蛮任性的儿子忽然变的如此低眉顺眼战战兢兢,皇上心里也不好受,但是卫国公一家还要召见,他收回目光:“贺源,让卫国公一家进来。” 贺源出去传旨,很快卫国公一家进来了,走在前面的是卫国公庄峻刍,然后是长子庄渭川和次子庄泾肋。另一边是以太夫人沈釉茝为首的女眷,然后是国公夫人朱淬媱。 庄峻刍是武将,虽然心中不安但也不卑不亢。太夫人眼神坚定,这么多年她早就释然了会有这么一天。 庄渭川在得知消息后就知道因为什么事,但他没有告诉家人,否则自己明知不报,便有欺君之罪。 他担忧的看了一眼旁边跪的很低看不清表情的人,那人身子单薄孱弱整个人都在发抖,再看一旁担忧的不加掩饰的容璟,他便确定了那是容千珑。 朱淬媱还对自己养大的次子不是亲生的事实一无所知,不安的随着家人行礼。 另一当事人庄泾肋更是疑惑,但他也是去过战场领过赏的人,对危险的感知无比敏锐,因此只看了容千珑一眼后便垂下眼目不斜视。 皇上看着他们一家人,沉默中所有人都变的焦灼。 “庄泾肋。”皇上沉声念了他的名字,又停顿了一会儿,这兴许才是他的亲生儿子,他声音有些发抖:“上前来。” 庄泾肋丝毫没有被他的沉默吓到,动作利索的起身,走到皇上面前,不用命令便抬起脸来与皇上对视,“臣庄泾肋。” 皇上一时怔住,目光定在了庄泾肋的脸上,眼前的年轻人纵使他从未见过却说不出的熟悉,高挺的眉骨与鼻梁,都与容璟有几分相像。 皇上看了他好一会儿,才将目光放在容璟脸上,对比着又看了许久,忽然不知何意的笑起来。 在他的大笑中,所有人都变的疑惑不安。笑声夏然而止,皇上怒斥一声:“大胆!” 第60章 (三更) 庄泾肋一向无畏,自省无罪有何害怕?他只是缓缓跪下,“陛下,臣何罪之有?” 看着不卑不亢,不畏皇权的儿子,再看伏在地上双肩颤抖的容千珑,皇上恼火的不得了,若非有人换了他的孩子,他和皇后不必担惊受怕这些年,也不用将许多精力浪费在别人家的儿子身上。 于是越看庄泾肋越喜欢,越喜欢便越愤怒。 皇上又看向庄家人:“庄渭川上前来。” 庄渭川缓缓起身,病容也难掩翩翩君子之气,他走上前去举止谦逊有度:“臣庄渭川见过皇上。” 庄渭川与容千珑像的地方不太多,庄渭川五官脸型更像庄峻刍,比起容千珑少了些美艳,是端方君子的长相。 “你也过来。”皇上淡淡开口。 他甚至没有叫容千珑的名字,但容千珑和容璟都觉得心中一沉,明白叫的是自己。 两条腿跪的已经没有知觉,容千珑咬着牙站起身,容璟连忙扶了一把:“小心。” 皇上下意识关心,前倾了一下身子似乎想要去扶,容千珑对容璟轻声说没事,由贺源搀扶着走上前去。 庄渭川眉心微蹙,隐隐的担心眼下的局面。 皇上似不想再看他们,对着他们摆了摆手,像是往外撵人:“去,去给你们父亲看看你们像不像。” 他目光没有看向任何人,以至于无法确定他是对谁说的,容千珑深吸一口气,转过头对庄渭川勉强笑笑:“走吧。” 庄泾肋大吃一惊,瞬间明白了为什么会被召进宫,他茫然的看向皇上,但皇上避着他的目光,他又看向容璟,容璟眼神紧紧追着容千珑。 庄渭川进宫后下了轿子,一路步行过来身子已经到了极限,又遇上这样的事,他痛苦的摇了摇头,心疼的看着容千珑:“四殿下…” 容千珑向前走去,贺源震惊的说不出话,只迟钝了一瞬,又连忙上前去扶住容千珑。 容千珑走了几步,本打算微微颔首,不想给庄峻刍和朱淬媱行礼,前世他在卫国府的日子过得并不好,甚至是痛苦。 但他双腿支撑不住跌倒,他怕容璟担心,所以调整姿势跪好:“儿子见过父亲母亲,还有祖母。” 太夫人沈釉茝阖上眼睛,失去了反应能力。 庄峻刍已经傻眼了,朱淬媱想起来自己生产那日见过的妇人,一下子反应过来,忍不住掉了眼泪,她静默的哭着,皇宫大内,连宣泄情绪都要碍着礼数。 “好了。” 容千珑闻声抬头,容璟已经站到了他旁边,伸出手强硬的搀扶他起身:“既然亲也认了,还请父皇宣太医上殿。” 第109章 “不急。”皇上看过来:“还没审呢,朕的儿子为何会跑到别人家去。” 容璟反驳:“可这又不是千珑的错。” “哥。”容千珑拉了下容璟的衣袖:“别说了。” 皇上睨了容璟一眼,并没有理会他冒犯皇威,他的注意此时都在庄家人身上:“庄卿,你可有话要说?” 庄峻刍磕头:“回皇上,臣无话可说,臣对此一头雾水啊。” 太夫人沈釉茝磕了个头,直起身子,她一把年纪但跪的直挺挺,鬓边的白发没有让她看起来衰老虚弱,反而添了年长者的睿智:“启禀皇上,臣妇认罪。” 庄峻刍难以置信的回头看向自己的母亲,朱淬媱也投来怨恨的目光,沈釉茝毫不在意:“是臣妇设计偷走皇子,以自己的亲孙儿相替,眼前的四殿下正是庄家的骨血,庄家养大的次子才是当朝四皇子,臣妇所言若有一字掺假,臣妇永世不得超生。” 庄泾肋震惊的转身看过来,大喊:“祖母!” 朱淬媱忍不住跌坐在地呜呜哭起来,庄峻刍不断叹息,连着看了自己母亲几眼,最后还是转过身磕头:“求皇上赎罪,听臣的母亲说明来龙去脉,臣甘愿替母亲受责罚!” 庄渭川像是并不在乎自家的事,他跪在那里一动不动,可他藏在袖子下的指尖在颤抖,眼前的一切不是他能左右的,索性一言不发。 皇上恨得眼珠子瞪圆,咬牙问道:“可有人指使。” 容千珑垂下目光,这根本不是能替受责罚的小事,窃走皇子,有以假乱真混淆皇室血脉,轻则诛庄家满门,重则九族难保。 虽然不知道前世为何庄家还在,容千珑能在被污蔑失误纵火的情况下回到庄家,但是眼下也不可能有让皇上饶恕的理由。 容千珑想起了静善王。 沈釉茝摇头:“无人指使。臣妇家中已有先天不足的长孙,寻医问药耗费了许多精力才勉强养活,若是两个孙儿都是如此,养起来劳心费力不说,庄家的门楣就要倒了。” “无耻!”皇上抄起镇纸掷了出去,打在了庄峻刍的额角,他偏了下头,又连忙跪好,血沿着他的脸留下来。 “臣妇一时糊涂,虽然庄家未必能养活,但臣妇觉得天家必定养的活,所以便将皇子换了。” “婆母…”朱淬媱哭的难以言语:“你…你为何害我至此啊…” 庄峻刍则是祈求:“求皇上看在臣母亲上了年纪经不住重刑,允许臣代替!” 容千珑忍不住问:“可有人撺掇你?” 皇上嗖的一下看向容千珑,还没发落便开始向着自己血亲了,皇上难免不满,更觉得心寒。 “千落问的对。”容璟看向皇上:“若是有人存心混淆皇室血脉,绝不可姑息。沈夫人,当日可有人撺掇你?” 沈釉茝毫不犹豫磕头:“不曾有人撺掇,都是臣妇一个人的主意。” 她直起身,颤颤巍巍的从怀里掏出一团红布,打开后拿出一块铜黄色的圆形牌子。庄峻刍发现后大吃一惊:“母亲,您这是何意?” “皇上,臣妇的夫君太国公庄奉鸢曾在战场立下大功臣,得先皇赐此令牌。臣妇自知恬不知耻,但仍然要求皇上一个恩典。” 皇上冷哼一声:“你以为你犯下滔天大错,一块金牌便能救你全家么?” “臣妾不敢奢望以此脱罪。”她将令牌举过头顶:“皇上,此事为臣妇一人所为,求皇上明察。臣妇的儿子儿媳不知一丝一毫,求皇上恩准,此令牌换全家平安,一人做事一人当。” 沈釉茝迅速起身朝着梁柱撞去。 “母亲!” “祖母!” 容璟按着容千珑的后脑拥在怀里不让他看,容千珑缩成一团,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到了。 原来前世沈釉茝就是用自己一死换来全家的平安,不等皇上说不答应,便已身死。 可这也不合乎情理,皇上盛怒之下若想株连九族,根本不会管一个身死的罪犯怎么想,生杀不过一句话。 这次沈釉茝没能成功,被庄泾肋一把抱住,祖孙二人摔在地上。 庄峻刍上前拉住沈釉茝,“母亲,您这是做什么啊…” “皇上。”庄泾肋跪在皇上面前:“若臣祖母所言非虚,臣便是皇上的儿子,儿子斗胆求皇上看在庄家将儿臣养的健康健壮的份儿上,放过卫国府!” “好啊…”皇上漠然的看着他们:“都当自己是悲壮的大好人是吧?就朕是恶人?朕的儿子被人换了十九年!朕是做了什么恶!得此报应!” 所有人都老老实实跪下,看着一颗颗脑袋伏在地上,皇上并未因此而消气,反而觉得荒唐至极。 “卫国府太夫人沈氏,褫其诰命封号,下狱看守,听候发落。” 皇上看向被抱在容璟怀里,只能看见一个后背的容千珑,终究还是没忍心发落他,“庄泾肋留在宫里,暂居乾阳宫西殿,庄峻刍等人,暂时滚出宫去。” 容千珑稍微一动容璟便紧紧按住他不准他说话,其实容千珑并没有想要说什么。 皇上方一走,庄泾肋便去跪在庄峻刍面前,吓得刚起身一半的庄峻刍连忙又跪下去:“使不得。” “父亲,您这是做什么?”庄泾肋觉得脑袋痛的厉害,自己的家人居然不是真的家人,自己居然是当朝皇子,简直荒唐。 第110章 他扶着庄峻刍的手臂,又去拉住朱淬媱:“母亲,孩儿永远认您,您就是孩儿的母亲,母亲您别哭,孩儿会给您养老,孩儿…” “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朱淬媱又哭起来。 禁卫上前搀住沈釉茝,又是一阵混乱,庄泾肋上前阻拦:“你们做什么?我祖母年事已高,你们怎么能…” “泾儿。”沈釉茝心如死灰:“泾儿不用担心,这都是早已预料的。” “祖母…” 禁卫并未再容许他们说话,将沈釉茝带了出去,庄泾肋还想去追,被贺源拦住:“殿下莫要冲动,您该理解皇上的苦楚。” 庄泾肋粗喘着望着沈釉茝消失的方向,贺源又去对庄峻刍说:“国公爷这边请。” 庄家起身后几乎迈不动腿,不舍得张望着庄泾肋,也偷偷看了容千珑两眼,但容千珑始终躲在容璟怀里,连动都不动。 庄渭川甚至担忧,他亲弟弟已经晕厥过去了。 “父亲…母亲!”庄泾肋就像被抛弃的孩子一般,在禁卫的阻拦下,仍然不甘心的张望呼喊,最终跌坐在地。 容璟看着他从愤怒激动变的茫然平静,始终没有对他说一句话,只是轻拍着容千珑的后背:“不怕,父皇没说要你离开,你永远都会留在我身边,千珑不怕。” 看着自己亲哥哥抱着假的弟弟细心安慰,庄泾肋忽然觉得说不出的压抑和奇怪,在卫国公府时他兄长庄渭川再斯文君子,也只会拍拍他肩膀,哪里有过这样紧密的拥抱。 他甚至来不及嫉妒和觉得不公,就被强烈的荒诞感笼罩。 第61章 (一更) 人都散了容千珑不敢回头看庄泾肋,他死死揪着容璟的衣襟:“没有后悔的余地了,都知道了。” 说完这句便两眼一黑身子软了下来,容璟将人抱到之前皇后暂住过的东殿暂时安置,太医很快便来了。 “是热症耗的久了。”太医叹息:“再有半个时辰,臣都不敢确保能够医治。” 容璟担心容千珑会在巨大的变故中经受不住打击,其实他是松了口气,重生以来提着一口气,如今不论好坏,终于有了个结果。 容千珑睡了半日,醒来时容璟在他床边背对他坐着。 容千珑没有出声,默默望着兄长似疲惫一般微微向前塌的脊背,忽然觉得鼻酸。 做了二十几年的端方温润的样子,不仅深入人心皇上更是深信不疑,偏偏在今日功亏一篑。 因为他。 容千珑发现自己的已经无条件偏向容璟,从前还会因为容璟的表里不一产生微妙的介意,如今已经完全替容璟着想,只希望他藏好自己的尾巴,不要被人发现。 容璟听到身后有动静,回头发现容千珑在抹眼泪,问道:“现在知道怕了?” “怕什么?” 容璟笑笑:“看来是不怕。” “自然不怕。”容千珑坐起来:“我早就做好了被逐出宫门的准备。” 容璟抱起手臂:“我又不是死了,岂能让你流落街头。” 他看着容千珑,确认他没有大碍后便要考虑许多事,容千珑和庄泾肋的来去都不好说,按照今日皇上大发雷霆的样子,似乎很难把容千珑留在宫里。 “你为何会流落街头?”容璟艰难的做出假设:“即便没有我,我不是说我会不要你,我是说如果没有我,你还是庄家的亲儿子,你从未想过回庄家么?” 容千珑眼神坚定:“我绝不回去。” 他坚决的有些奇怪,平白无故这样说倒像是与庄家有什么深仇大怨。 容璟本还担心他记挂一个来处,或怕别人说他攀附皇权,自请回到庄家。 听到他说绝不回去容璟本该开心,但他看着容千珑的眼神,不得不怀疑庄家背着他做过真么对不起容千珑的事。 “你讨厌庄家?”容璟安抚的握住他的手。 容千珑无法解释自己在前世已经在庄家生活过,生活的很不好。沉默许久,他选择绕过这个问题,圈住容璟的脖子:“要么我去东宫当内官吧,我来伺候你,准比福丰伺候的好。” 容璟失笑:“你能伺候我?只怕到时候凡事都要我亲力亲为,顺道伺候你。” “不会。”容千珑有点生气:“我哪有那么好吃懒做?我能伺候你。” “你端的动浴桶?”容璟被他取悦到了,从他对容千珑动心那一刻起,虽没幻想过每日上朝前由容千珑伺候更衣,倒是幻想过更衣后把还在睡梦中的容千珑亲醒再离开。 凭什么自己上朝,容千珑睡大觉,不准不准,他要让容千珑知道自己的劳苦,然后等他上朝回来便扑倒他怀里说辛苦了,这才能消解他朝堂听那些胡搅蛮的朝臣争辩的烦躁。 容千珑想了想,诚实道:“端不动,但是可以伺候你洗。” “洗你自己吧。”容璟平静的语气调-戏他,“洗干净正好抱着睡觉。” 容千珑脸埋在他肩膀,眼睛还有些肿痛,脸颊也没有完全消肿,但是他呵呵呵笑的很开心。 “但是你在东宫当小内官。”容璟对他下手:“是不是这里就不能留着了。” 容千珑被碰到后惊呼一声推开了容璟,狼狈的爬到床里面,面红耳赤的看着容璟。 “笨蛋。”容璟取笑他:“过来,头发都乱了。” 容千珑又听话的挪回来,容璟亲手帮他束发,安静中他又心一沉,情绪变化的要多快有多快:“娘亲呢?娘亲是不是不想见我了?” 第111章 “母后在…”容璟稍一迟疑,改口道:“母后还在歇息。” 其实皇后在西殿与庄泾肋说话,皇上也在。他们都对忽然回到身边的儿子感到心疼和好奇。 庄泾肋长的很好,从样貌到身材在皇子中也很气派,在殿上时不卑不亢,举止都很得皇上喜欢。 若他不是皇子,皇上没准要生气他大胆,甚至会觉得他直视皇上很失礼。但知道了他是自己儿子,皇上只会感叹到底是自己儿子,果真有气魄。 束完了头发,容千珑说:“我要去看看娘亲,娘亲一定很惊讶也很伤心,我得去看看娘亲才放心。” 容璟替他觉得难过,不愿意告诉他皇后在哪里:“想必父皇在,先跟我回东宫吧。” “不行。”容千珑很执着的看着他:“我要去的,否则娘亲知道了只会更伤心,伤心白养了我这么多年。” “千珑。” “哥你陪我去,那我便自己去。”容千珑说着要走,他不是要自己去,而是知道容璟一定会陪他。 没有容璟的陪伴,他其实不太敢一个人面对皇上,被打的那两个耳光,他还没有忘记是什么感觉。 容璟果然默默跟在他身后,容千珑刚出东殿门,就远远瞧见了贺源,他走上前去:“我娘亲…娘娘醒了吗?” 贺源听他唤皇后为娘娘也觉得心里不是滋味,依旧恭敬的回答他:“娘娘在东殿呢。” 回答完一抬头,发现容璟眼神幽深的盯着自己,贺源回想了一下自己也没说错话啊,甚至反省了自己刚才在殿上有没有多嘴,想了几回也没觉得自己多说了什么。 容璟跟在容千珑身后去了东殿,庄泾肋的房里有说话声,容千珑捕捉到了自己皇后的声音,便朝那边走过去。 敞着门很方便看见里面的情形,庄泾肋有些受不住皇后的关心,他坐在榻上,旁边坐着皇后,正握着他的手:“好孩子,你没受苦为娘就放心了,否则娘这颗心啊…” “妗儿莫要再哭了,儿子已经回来了。”皇上安慰着皇后。 容千珑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回头望了望容璟,似乎有说不尽的失落和委屈,偏偏又没道理发泄出来。 屋里的庄泾肋眼神飘忽躲闪时先看见了容千珑,他腾的一下站起来:“四殿下…” 皇上回头看一眼,正瞧见容千珑匆忙躲开,像是故意说给谁听似的:“如今知道了,你才是四皇子。” 庄泾肋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借着容千珑来了的由头逃似的脱身,他跑到外面,正看见无法接受失去娘亲的容千珑在哭,容璟一手搂着他腰,一手给他擦泪。 “你…”庄泾肋想了想屋里的皇上皇后,他正记挂着怎么救下狱的太夫人,再怎么说也叫了这么多年的祖母,他无法坐视不理。 因此有些听不进去亲生父母对他的惦记和念叨。他对容千珑说:“能不能借一步说话?我有话问你。” 容璟看着他:“你觉得他现在能听进去你的质问么?” “谁说我要质问他!”庄泾肋是半点看不上自己的亲哥容璟,哪有庄渭川半点温和。 皇后也跟了出来,看见容千珑时眼睛又湿润了:“千珑?” 容千珑不敢看他,把脸藏在容璟怀里。 “千珑,听说你发了热症?”皇后安抚的握了握庄泾肋的手,才绕过他走到容千珑旁边,轻轻拍了拍他:“千珑,你好些了没有?” 容千珑说不出话,只能摇摇头,意思是不要问了。 容璟不自觉有些冰冷:“千珑醒来就惦记着母后,一定要去看母后有没有醒,我拦都拦不住。不成想母后在亲儿子这边。” 听起来倒像是怪罪皇后,容千珑连忙否认,仍然埋在容璟怀里,瓮声瓮气的说:“不是的,娘亲来看庄…来看亲儿子合情合理,我只是热症昏了头才哭的。” 皇后上前关心,其实刚一醒过来听说亲儿子如今正在宫里,她本能的想来见见亲儿子,走到一半了冲动劲儿消去一些,又惦记起容千珑还挨了打。 但已经在路上不好再回头,更何况晾着亲儿子岂不是还未见面便寒了人心。 疼了将近二十年的儿子,又是她精心娇养的,即便不是亲生,也跟亲生没有两样。 容璟一侧身挡住了皇后:“娘亲,您还是先去看亲儿子吧,正好千珑回去平静下心绪。” 眼下每个人都不自在,人人都觉得为难。 皇后僵在原地,半晌后回头去看若有所思的庄泾肋,下意识解释:“千珑身子不好。” “我知道。”庄泾肋倒是没觉得有什么:“我家里的哥哥也身子不好,我知道的。” 沉默片刻,又喃喃道:“原来竟不是我亲哥哥。” 皇后又关心了他许多,强撑着与他说了会儿话,问他愿不愿意去瑶台宫,还是留在这里与皇上近一些。 庄泾肋记挂着给太夫人求情,便婉拒了皇后,其实也有些不适应刚认回来的母亲,整个人都有些反应不过来。 就好像他只是暂时留在这里,等事情解决了他还会回到原来的卫国公府,他还不太能理解自己是四皇子这件事。 皇后回了瑶台宫没多久,福丰便一脸为难的过来传话:“娘娘,太子殿下说,不要忘了当日大火,是谁冒死救您出来,还受了严重的伤。” 皇后没说话,福丰不敢多留,脚底抹油的溜了。 第112章 等人一走,豆大的眼泪从皇后的眼眶掉出来,万般不舍终于宣泄出来,无论如何,她不得不承认此时最心疼的还是那个没有半点血缘关系却养了十九年的小儿子。 虽然不太懂事,却是与她最亲近的宝贝儿子。 第62章 (二更) 容千珑除了见过皇后之后没忍住哭了一会儿,回到东宫好后的大部分时间都表现的很平静。 关于要离宫这件事他其实也心有不安,但一想到皇后没有如前世一样永远离开他,便又觉得人该知足,不该太贪心。 自从亲手射杀了靖安王后,容千珑的心境就变了许多,一个人安静时总觉得心里发慌,慌到极点后反而会无所谓,他想,大不了就来索命。 在所有人都心烦意乱之际,他让沈连出宫买了两个精致又特别的小笼子,亲自去给瑞云宫的容千玳送去。 若是他注定要走,也不能放任赵昭仪去投靠太后,上一世容璟下狱时他受够了那种惊慌,这一世但凡有一点不对劲都要扼杀。 容千珑闲着没有事做,想起了自己在寺院时抄的那些文章大道,不管有没有完全领悟,至少曾给了他当时宁静。 他去书房想随便写些东西,以免自己胡思乱想。 容璟处理事务的桌案一团乱遭,甚至还有撕碎的纸张,显然不久前在这里的容璟心情不佳。 容千珑便整理起来,一摞摞一件件摆放整齐,一抬头容璟不知什么时候来了,正在看着他。 被抓包偷看也不觉得羞愧,容璟面露微笑:“在试着取代福丰么?” “是呀。”容千珑深呼一口气:“整理书房还勉强,跑腿应该就不行了。” 二人无所顾忌的吻到一起。 福丰面红耳赤的敲门:“殿下,皇后娘娘来了。” 容千珑连忙推开容璟起身整理自己有些乱的领口,容璟手不老实,从脸到脖颈,再就是不知不觉往下了。 皇后明显疲惫了许多,眼睛也是红肿的,容千珑叫了声娘亲,她唇都在颤抖,越像自然越显刻意的应了声:“哎。” 母子俩就都红了眼眶。 容千珑扶着她走向容璟居住的正殿,皇后有些话并不想被长子听见,容璟平常给人的感觉太疏远,有些话她宁愿只说给容千珑听,而不是换来一个复杂不知其意的淡漠眼神。 “去你屋里说。”皇后停下脚步。 容千珑尴尬了一瞬,转身想扶她去偏殿。皇后已经在他的片刻迟疑中明白了,他在东宫并没有自己的卧房,而是虽容璟一同起居。 “算了。”皇后苦笑:“就去容璟屋里吧。” 容千珑引她到了堂屋,皇后看着四下的侍从和珠帘门,“去里面说吧。” 容千珑答应着,又开了里间的门,二人在榻边坐下。 “千珑。”皇后拉着他的手不放开:“娘亲与你父皇商量过了,将泾肋留在宫中,等处理了沈釉茝和庄家,就让泾肋移居清韵阁。” 容千珑点头:“应该的。” “至于你…” “我知道的。”容千珑不想听到伤心的话,主动说:“我不知如何言谢皇室对我养育之恩。” “你这是什么意思?”皇后甩开他的手,偏开头去抹眼泪:“你这话说的好伤娘亲的心,娘亲养了你十九年,你说的轻巧。” “对不起。”容千珑无措的起身,尴尬的站了一会儿后干脆跪下了:“娘亲,您别伤心。” “不准说傻话。”皇后将他拉起来:“你父皇气急了对你动手,娘亲已经怨过他了,你也不要生你父皇的气。以后也不准再说要走的话了。” 容千珑诧异的抬起头,好半天后才结结巴巴的开口:“可,可我是,我是庄家的孩子,他们,他们…” “沈釉茝犯了欺君之罪,混淆皇室血脉,害的本宫骨肉分离,自然死不足惜。”皇后眼中皆是恨意:“本宫没去求皇上诛庄家九族,撅了沈家祖坟,是看在千珑你的面子上,我的儿啊,你的命怎么这么苦?他们那样得人家竟然也生出你这样好的孩子。” “娘亲…”容千珑扑通跪下,趴在皇后膝上呜呜哭起来。 “你身子弱,娘亲怕犯了杀孽连累了你的功德。”皇后抚着他的头发:“你是娘亲亲自照料大的,比养你哥哥还要精心,以后不准再说要走。至于庄家,他们有什么脸面来敢要儿子?” “唔…”容千珑哭的说不出话。 他从不敢想自己的身世大白后,竟然还能留在皇后身边。 皇后捧起他的脸,细嫩的脸哭的红红的,满是泪痕,皇后拿帕子轻轻擦净他的泪:“瞧娘亲养的多精细,嫩的跟剥了皮的桃子似的,庄家人可养不出来这样漂亮的孩子。” 容千珑噗嗤一声笑出来,皇后也勉强笑笑:“千珑,你说万一别人知道了,说我生不出来你这么好看的孩子怎么办?” “娘亲生的出来。”容千珑真心反驳:“哥哥很好看!” “傻孩子。”皇后指腹蹭蹭他的脸:“你哥哥哪有你好看。” 皇后端详着他的脸,看了许久:“这双眼睛确实是像朱淬媱,她是个好人,只是遇人不淑,嫁到了那样的人家。” 容千珑前世对朱淬媱的印象着实不好,吞吞吐吐的问:“她,她是怎样的人?” “朱淬媱?”皇后似乎陷入回忆:“她面善,容貌堪称绝色,不知你今日细看过没有,依娘亲对你的了解,定然是窝在你哥哥怀里哭的顾不上别的事。你亲娘年轻时好看的不得了,娘亲见她第一眼就愣住了,是真的挪不动眼。” 第113章 容千珑可以想想,现在朱淬媱已经四十几岁,仍然好看的不得了。 皇后垂下眼眸,虽生气但仍然实话实说:“心也善,见娘亲无处落脚四处奔走,便大方的收容了娘亲和一众仆从。那时候跟在身后的探子恨不得比仆从还要多,娘亲穿的戴的都是好东西,哪里会没有钱落脚,不过是躲避探子走偏了。朱夫人仍然仗义的收留了娘亲。” 前世朱淬媱一直陷在失去亲手养大的庄泾肋永远离开她的痛苦中,连话都没有同容千珑好好说过,更不会同他说起当日旧事。 皇后口中的朱淬媱仗义无畏,敢收留身世不明的怀孕的女子。而容千珑前世面对的,是一个吝啬到不肯给亲生儿子关心的刻薄母亲。 容千珑不禁羡慕起庄泾肋,他不仅有养母的挂念,生母也关心他接纳他。 皇后一边说话一边试探容千珑额头的温度,发现一切如常后才放下心来。 “你不要怕娘亲有了亲生的儿子,就不管你了。”皇后放轻声音:“娘亲告诉你个秘密,比起容璟和泾肋,其实娘亲最疼爱的是你。” 容千珑愣住,忘了眨的眼睛滚落两行泪,他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等回过神容千珑扑在皇后怀里大哭起来。 皇后抱着他轻轻拍着背,眼中是溢出来的疼爱。 朱淬媱偏爱养子,皇后也是一样。 母子二人什么都不说,安静的靠在一起将近两个时辰。容千珑从来没有感受到过这样的心满意足。 门被轻敲了两下,容璟推门进来:“扰了母后和弟弟说心里话,但晚膳已经热过三次了。” 皇后拍拍快要靠在她怀里睡着的容千珑:“醒醒,饿不饿?” “饿。”容千珑傻笑着望着她。 母子三人坐在一起用晚膳,似乎这样的场景已经许久没有过了,离京一个月,容千珑在寺院四个月,将近小半年。 容千珑看着同时给自己夹菜的两只手,皇后和容璟都是动作一顿,随即对视。 “太子。”皇后眼中的疼爱换成严肃:“有些事从前不准,往后依旧不准。” 容璟面不改色:“母后说的什么?儿臣听不懂。” “懂不懂只有你自己知道。”皇后僵硬一笑:“千珑依旧是本宫的儿子,你若敢做些大逆不道的事,就等着吃大刑吧。” 容千珑眼神慌乱:“娘亲…” 容璟也皮笑肉不笑:“那您还是别将千珑当成亲儿子了。” 皇后怒摔筷子,容千珑两边张望,急得额头冒汗:“娘亲,哥,你们…” “不把千珑当亲儿子?那本宫的亲儿子,奉行仁孝的太子,可曾去火海中救本宫脱离陷境?” 容璟一边给容千珑盛汤,一边无所谓道:“不曾。” “那你有何脸面不准本宫将千珑当亲儿子?” 容璟将汤放在容千珑手边,平静道:“没有脸面,儿臣早就不看重这张脸皮了。母后,既然千珑那么好,也不能只准您一人疼爱,也该给别人疼爱他的机会。” “你!” “娘亲息怒…”容千珑回头给容璟使眼色:“哥,你还不快住口。” 容璟从善如流:“我这就住口。” 他答应的那么快,反而说不出的暧-昧,皇后恨不得荆鞭打他。 “娘亲饿了吧。”容千珑连忙为皇后剥了只虾。 有惊无险的用完晚膳,容千珑亲自送皇后回瑶台宫,容璟也默默跟在身后,皇后回头横眉睨着他:“就不劳烦你走一趟了。” “要去的。”容璟依然平静:“儿臣若不去,恐怕千珑就回不来了。” 被戳破意图的皇后欲言又止,干脆不再理他。容千珑战战兢兢的扶着皇后,送到了瑶台宫,发现庄泾肋正站在宫门外。 容千珑怕他觉得失落,连忙与皇后拉开距离,主动上前问候他:“四殿下。” 庄泾肋本来就没在意他与皇后多亲,听到他上前来问候的这么一句,浑身都觉得别扭,从前的四皇子亲口唤了他这位新的四皇子一声,简直匪夷所思。 “我就是来找你的。”庄泾肋蹙着眉:“我有话问你。” 第63章 (一更) 容璟上前一步,揽着容千珑的手臂,对庄泾肋说:“今日时辰不早了,有什么话明日再问。” 庄泾肋盯着容千珑,直到容璟将容千珑拉到身后,庄泾肋才眼皮微微颤动:“我现下就想问。” “不行。” “好。”容千珑说:“那就去埙篪斋吧。” 埙篪斋的宫人看见容千珑连忙行礼,“寿丰呢?” “寿丰被贺源主事叫去问话了。” 容千珑一怔,他对跟上来的庄泾肋说:“劳烦等我一下,真有人因我而…” “你不必去了。”庄泾肋微微挪动身子挡住了门:“他不会有事,我刚才看见他了。” 容千珑仍然望着外面。 庄泾肋现在的心情实在算不上好,“我不值得你信任么?” “不是。”容千珑侧过脸小声对一个小内官交代了什么,小内官出去后,容千珑对庄泾肋挤出一个笑:“进来吧。” 埙篪斋不同于庄泾肋进宫后去过的任何一个地方,他在肃穆和宫人神出鬼没的屋子里待的压抑极了,终于到了能看到鲜活迹象的地方,他自己都没意识到松了口气。 第114章 他在一边坐下,忽然想起来主人还没有请他坐,顿时有点尴尬的想起身,又想起自己来的目的,便没有动。 从容千珑一次次主动找上门,庄泾肋自以为对他动心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倒是容千珑,不会不知道自己那张脸有多稀奇,还一次次接近他,又那么温柔,甚至讨好。 如今真相大白,被算计的感觉尤为强烈。 如果容千珑带着目的接近他,那他的动心算什么? 庄泾肋在边疆勇猛无畏,在暴-力发泄的同时也助长了他的烈性。脾气来的快去的也快,虽不会像莽夫一样失态,但会明显挂在脸上。 他的生气不加掩饰,愤怒的望着容千珑,没有冲过去大声质问,是因为他心中始终萦绕着一种感觉。 是那日在寺院中,他照顾生病的容千珑时出现的感觉,谨慎与冲动并行,既怕自己动作粗鲁弄伤了不堪一击的容千珑,又想试探容千珑能承受的地步。 他好生照看了容千珑那么久,离开寺院时都觉得自己要立地成佛了。 想着那时容千珑躺在他臂弯时的重量,他声音稳定了些:“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我才是皇子?” “是。”容千珑出乎意料的坦诚。 “你!”庄泾肋被他平静的回答彻底惹怒了,他觉得难道不是应该痛哭流涕同他解释自己为何要接近他,求他原谅自己吗? 容千珑望着他:“你似乎很生气。” 他始终没有坐下,而是站在庄泾肋旁边,神色略微带着抱歉。 这跟庄泾肋预想的一点都不一样,他质问:“难道不该生气吗?” 容千珑想了想,点头道:“本该是你的皇子身份,我顶替了十九年,你是该生气的。深感你的遗憾,但这也不是我希望发生的。” 庄泾肋气笑了,不是因为他的话,而是眼下的对峙,容千珑的平静,似乎衬托的他在无理取闹。 “我也觉得抱歉,皇后和太子都是极好的人,我是以你的身份有幸能得到他们的关爱。一想到你错过了这些,我就想跪下来给你磕头。” 容千珑喉头发涩,停顿了一下继续说:“但并非觉得我有过错,而是觉得他们的关心和爱护,值得我磕头。或许你觉得我软骨头没出息,但在某段时间,如果磕头就能留在他们身边,我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把头磕破。” 庄泾肋腾的起身,他来到这里并不是要听容千珑说皇后和容璟有多好,而是来解决他和容千珑两个人的问题。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庄泾肋声音也在发抖,即便他再无畏,也只是十九岁还未弱冠的少年。 意识到自己在颤抖后,庄泾肋有些觉得不好意思,这样让他看起来像个不经事的,一想到容璟那张大多数都处变不惊的脸,就觉得嫉妒。 而那张脸的波澜不惊,在殿上为了容千珑而变的神色复杂。 容千珑自然不会笑他的颤抖,事实上前世他自己的反应要夸张更多,眼泪都流干了,哭闹的旧疾复发,奄奄一息多日居然没有死,他自己都觉得是奇迹。 但这些说出来也没人信,他有意说的模糊:“见到你时我就知道了。” 居然那么早,庄泾肋又问:“你如何知道?” “你…”容千珑低下头:“你同容璟眉眼相似。” “还是因为他。”庄泾肋觉得荒唐:“我自己都不觉得像他!一点都不像!” 是啊,不像。容千珑在心里说。“后来我见到了你哥,我的血亲兄长,我们从未见过,熟悉感却那么强烈,我就确定了。” 庄泾肋听到他说庄渭川是他的血亲兄长,就觉得像是噩梦魇住了一样难受,等他回过神冷静下来时,容千珑已经被他推倒在地。 屋子里除了他们彼此没有别人,容千珑被巨大的力气推的跌倒在地,他本能的感觉危险,愤怒的庄泾肋身上散发着极大的不理智,让他看一眼就觉得不敢对视,生怕惹怒庄泾肋,自己根本不够他一拳。 看到容千珑瑟缩成一团,庄泾肋清醒了几分,被欺瞒的感觉让他觉得委屈,因此他没有立即去搀扶容千珑。 而是质问他:“你一次一次接近我,都是带着这样的目的?亏我对你念念不忘,你不知道你病在寺院我有多牵挂!” 容千珑目光消沉的落在地上:“我什么样的目的?我对你做了什么?” “你对我…”庄泾肋一时无话可说。 初次见面是他误入了容千珑同宋淳睿的酒席,而并非容千珑闯进他的眼帘。 若只算他们彼此的获取与亏欠,还真怪不到容千珑的头上。 后来的主动见面庄泾肋也并非不能理解,如果他认出了容千珑长的像庄渭川,那么他也会忍不住再去打探。 于是他上前搀扶容千珑:“我不是…” “没事。”容千珑平静的说:“我对你有过亏欠,甚至面对你都觉羞愧。但我已经想通了,干涉因果的并非是我,无辜的也并非只有你,当时的我同样是襁褓婴儿。” 容千珑拨开搀扶他的手:“若是非要说你的身份更富贵…那我无话可说。” “不是这样…”庄泾肋坚持想把容千珑扶起来。 不巧容璟不放心找过来,推门就见到这样的场面,顿时火冒三丈,快步上前一脚踹在庄泾肋的肩膀。 然后去搀扶容千珑:“他对你动手?” 第115章 容千珑见容璟眼中的怒火,连忙摇头:“没有没有,是我自己不小心跌倒。”他紧紧抱住容璟手臂,若是兄弟相认第一日就打起来,传出去又惹是非。 庄泾肋气疯了,他半点都不稀罕容璟这个兄长,这会儿已经知道了容千珑与他没有血缘关系,瞧着他们的举止便觉得不对劲。 “太子殿下。”庄泾肋站起身:“我不指望你当我是亲兄弟,你们皇室人口多,也不缺我一个。但是你这一脚,当我是什么任你发落的玩意儿么?” 容璟一看容千珑极力否认的样子就知道真的动了手,但是方才打眼的画面也不像是针锋相对,似乎是在搀扶。 他也不想同庄泾肋起冲突,毕竟一母同胞亲兄弟,只会让皇后和容千珑担心,反而容千琮那种人会乐的看热闹。 但庄泾肋胆大妄为的样子要让他不顺眼,兴许是容千珑乖顺太久,一直在他的保护下柔柔弱弱的,他以为弟弟就该是这样子。 猛地一见到庄泾肋不乖也不顺的模样,倒让他想起了从前张牙舞爪的容千珑,那样易怒却鲜活的容千珑似乎已经离他远去。 容璟才想起来,他并不期待弟弟变的温顺,他只是爱上了温顺的容千珑,也不想让他弟弟,而是当他共度余生的人。 他警告的看着庄泾肋:“千珑即便不是母后亲生,也是皇室承认的皇子,你若再敢对他动粗,别怪孤送你去刑宫。” “你…”庄泾肋看着容千珑仰着脸望着容璟小声劝说,忽然就什么都说不出了。 他站在那里,好像变成了一个多余的不速之客。 他后退一步,重重的撞了容璟的肩膀才离开。 容千珑立刻伸手捂住容璟的肩膀:“疼不疼?” 容璟没回答,感觉自己快要疯了。 如今皇宫更让他厌倦,但他留在这里也并非因为喜欢。 他拥住容千珑,任何想从他身边夺走容千珑的人都是在要他的命,如果让他在没有容千珑的宫中苦熬,无异于十八层炼狱。 寿丰不在,无人觉得皇后也需要防备。因此守在外面的宫人默默退开几步,容皇后悄声上前,将门推开一条缝。 容璟正大手锢着容千珑纤细的脖颈,将人吻的没有招架之力,整个人都只能依靠他的力气站稳。 他脸颊绯红,眼角因气息而溢出一滴泪,欲落不落挂在眼睫上。 皇后瞪大眼睛,看着容千珑两条手臂横在两人之间,毫无办法的推了推压过来的肩膀,最终被攥着手腕按在墙上。 皇后后退一步,眼中的惊恐久久未能消退。 第64章 (二更) “我今夜就留在埙篪斋了。”容千珑枕在容璟手臂:“从前留在东宫,父皇母后会觉得我们兄友和睦,如今我既不是你亲弟弟,倒像是我没有容身处,上赶着巴结你。” 容璟搂他更紧,两人依偎在软榻上,“我乐得你巴结我。” 容千珑抗拒他时,他甚至冒出过恶劣念头,若是皇后皇上得知容千珑身份厌弃他驱赶他,等容千珑孤立无援了,就只有他会收留庇护容千珑了。 大殿上每个人的神情和反应还历历在目,容璟只希望这样的事不要发生,他希望容千珑永远无忧无虑。 “哥,你不要忤逆父皇。”容千珑半撑起身子趴在他肩头:“若是你因为我而功亏一篑,你真的以为我会开心吗?” “你放心。”容璟对他微笑。 容千珑蹙眉:“我不要你让我放心,我要你答应我,说你再也不会忤逆父皇,惹父皇不高兴。” 容璟揉揉他头发:“答应你。” 容千珑满足的亲了下容璟的唇,轻触即离,似乎很放松。 他还不知道不久前皇后站在门外,亲眼目睹了他们的亲-密。 皇后回到凤鸾殿罕见的发了脾气,砸了一柄玉如意。 她知道容璟对容千珑有心思不是一日两日了,但是亲眼看到容千珑毫无反抗之力任容璟胡作非为,她不止感到愤怒,更多的是荒唐。 即便知道了容千珑不是她的亲儿子,但在她的认知中,就是她亲生的。当了这么多年的儿子,忽然让她将容千珑当外人看待,允许他大儿子欺负人家,简直不能接受。 那样的场面她看到一次就觉得头晕眼花,以至于忍不住在梅琴的搀扶下跪在地上呕吐起来。 她无法想象容千珑要如何面对这样的事情,因为身份上的转变而自卑,不得不承受容璟的狎亵,该是多么屈辱。 皇后推开梅琴递来的水,又砸了榻上的软枕和手炉。 “去!去拿上本宫的令牌,去宫外馆子找清俊的小倌儿,装成内官送到东宫去!” 梅琴吓了一跳,迟疑道:“娘娘…” “本宫让你去办!” 梅琴只得答应着,去吩咐人出宫去办,皇后忽然下了这样的命令,简直让人一头雾水,梅琴也猜不到究竟发生了什么。 容璟暗地里没找对看不上的朝臣下手,这几年对他不利的牙齿早就被他掰的差不多了。皇后知道眼下风平浪静,不过是他没有动到皇上的根本。 因此才能父慈子孝。 皇帝看太子逃不过一个刁钻苛刻,容璟运气好,自己的生母是皇上的挚爱,因此得到许多宽容。 容璟谨慎有城府,又洞悉人性。他知道太子难当,若是一味的讲理,皇上会觉得他震慑不住朝臣。若是太霸道又会让皇上忌惮。 第116章 因此他做出温润如玉的姿态,表面上公正讲理,也不拿太子的身份威压人。暗中对不利于他的朝臣下手,凡是被他清理都会有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次数多了也没引起皇上的不快,是因为他清洗自己敌人的同时,也顺手帮皇上解决了几个碍眼的钉子。若无其事的与皇上面对面,从不邀功。 他从不将自己做过的事掩盖的滴水不漏,偶尔他会留下一些微小的痕迹,只给皇上一个人知道。 意在表忠心,用行动说明不把皇上当外人,君臣为次,父子为重。因此他将自己做过的事透露给自己的父亲,正是因为信任,告诉皇上,即便他是太子,也是他的儿子,始终与他一条线。 也是给皇上留把柄,皇上知道自己能随时处置他,他再贤名在外,也逃不出皇上的权威掌制。 这是容璟聪明的地方,也是他大胆的地方。 从前皇后不管不问,是相信他能处理好,而他一直做的都很好。 直到今日大殿,他的言行几乎算得上忤逆。 一旦容璟打破了表面上的恭顺,场面就不好看了。 皇后既怨恨他对容千珑的歹毒心思,又不得不为自己看着长大的亲儿子谋划算计,一旦容璟垮台,中宫易主也就不远了。 “委屈了…”皇后呜-咽着哭起来,她手背到腰后试图去够背上的烫疤:“我的儿啊…” 她恨不得带上容千珑逃跑,远离皇宫是非地。自己被朝臣弹劾,被太后欺压都熬过来了。可是现在小儿子的处境,却让她崩溃了。 次日容千珑还是在东宫醒来,因容璟有事务要处理不得不回东宫,眼下的局面,若是放容千珑一个人在埙篪斋,无异于在卸容璟的胳膊。 所以容千珑听话的同他去了东宫,容璟和秦皎兮李言思商讨的便是庄泾肋的事,每个人都觉得一个头两个大,这等秘闻竟然真有拨开云雾的一日,还是容千珑主动。 而容千珑只是在睡觉,说出事实几乎要了他半条命,他要修养很久才能恢复如常。 容千珑用早膳时听到寿丰对他说的第一个消息便是,庄泾肋又去求了皇上饶恕卫国府太夫人,依旧不了了之。 容千珑用过膳去了趟瑞云宫,一是想拉拢赵昭仪容千玳母子,二是想知道他不是假皇子这件事有没有传出来什么风声。 容千玳看见他很高兴,瑞云宫像是不受宫规管束,他来的时候刚准备用早膳,还是赵昭仪亲手做的,都是简单菜色。 “千珑坐下用一些。”赵昭仪待他态度上并没有太殷勤热络,和煦如温柔春风,一直如此,只是言语上明显近了些,直接唤了名字。 容千珑虽然已经吃过了,但还是坐下陪着吃了小半碗。 清蒸鲈鱼做的并不算精,但好在鲈鱼新鲜,笋片鸡丁也不是多稀奇的食材,正适合早膳好下口。 容千玳说个不停,兴致勃勃道:“哥哥,等用完早膳,我带你去看个好东西。” “今日不去了。”容千珑说:“我刚生了病还未好全,窝在屋里闷得慌,来接你去东宫看个新鲜,如何?” “去东宫呀?”赵昭仪有些意外,但还是爽快的答应了:“你若想去,便陪你哥哥玩儿去吧。” 容千玳哪有机会去东宫,眼睛顿时亮起来。 赵昭仪在他们走前拉住容千玳压低声音再三叮嘱不能添乱,不能乱动,不能去招惹太子。 容千玳一一应了,忙不迭的跑上去拉住容千珑的手,一大一小两个人往东宫走去。 容璟仍然在书房,容千珑带着容千玳逛东宫,东宫比瑞云宫要大许多,小孩子正是好奇心强的时候,见了什么都稀奇,一会儿跑过去摸摸看看,一会儿又跑回来牵住容千珑的手一起走。 不知不觉逛到了书房外面的,容千珑站在月门没动,不知道这里能不能逛,福丰眼见看见了他,附在容璟耳朵说:“四殿下带着五殿下来了,像是在游院子,正停在月门不敢上前。” 容璟说:“去同他说,想去哪里只管去,东宫没有他不能去的地方。” 正在说话的李言思住了口,心里明镜似的这是在说容千珑。 容璟顺着透气的窗缝向外看去,容千珑对福丰点了点头,然后回头对谁说了什么。 秦皎兮坐的脊背连着脖颈都发酸,他端着杯茶活动到窗边,顺着容璟的目光看去。 只见一个小孩两只手攥着容千珑一只手,有些发怯,明显在偌大的东宫只信任容千珑一个人。 秦皎兮笑了声:“五殿下像是怕四殿下跑了似的。” 容璟没说话,他正看着容璟拿帕子给容千玳擤鼻涕。 这倒是稀奇,连秦皎兮都挑了挑眉。说:“我之前以为他就是长大了聪明了点,竟然这么有人性了。” 容璟睨他,他连忙作揖告饶。 容璟没在意他调侃的话,回过头继续看着容千珑。秦皎兮以为此事揭过了,忽然身后响起李言思的声音:“他一直很善良,只是你从前不了解他。” 秦皎兮没敢接话,心想你快闭嘴吧,惹怒容璟到底有什么必要。 李言思并未觉得自己失言,他就是故意想说。事实上他从前也不了解容千珑,注意到他还是去年的事。 昨日相互依偎的感觉太甜蜜,容璟便没计较李言思的胡话。 忽然秦皎兮问:“四殿下比五殿下大几岁?” 第117章 容璟想了一会儿:“好像,八岁?” “哦。”秦皎兮点点头,无意道:“你同四殿下也差八岁,来日…” 他本想说来日也是兄友弟恭的佳话。但话到嘴边忽然想起来此言差矣,简直是失心疯了说这么大歧义的话。 果然容璟神色瞬间凛冽。 福丰连忙迎出去,容璟他们的目光也跟着福丰落到了贺源身上。 贺源并未进书房,说了几句话便走了。福丰回来后说:“殿下,乾阳宫传喻了。” 容璟点了头,福丰才继续说:“皇上已下旨将新认回来的皇子记入了皇室族谱,赐名为千珩,三日后宫中大宴,后宫众人无故不得缺席。” 书房陷入沉默,皇上居然这么快便将庄泾肋认祖归宗,甚至容璟作为太子都没听到一点风声。 还是秦皎兮率先打破沉默:“无故不得缺席,这场宫宴摆明了是为这位新皇子办的啊。” “千珑呢?”容璟看着福丰:“贺源可曾说?” 福丰说:“小人问过了,皇上并未将四殿下从族谱除名。” 第65章 (一更) 皇上是当着庄泾肋的面为他选的名字,看着拟订好的几个字,其中不乏开国皇帝闲来无事时为还不存在的小辈选的字。 只是按照那份记录,四皇子的“千珑”二字已经在阴差阳错下属于别人。 “千珩。”皇上语气平静不容拒绝,“你以后就叫容千珩。” 他说的毫无感情,既不激动也不欣慰。庄泾肋久久未能回过神,他觉得皇上并不缺一个儿子,只是皇室绝对权威,不容挑衅。 因此,他必须要叫容千珩。 容千珩麻木的接受了新名字,却又不甘心的问:“那我就是皇子了?” “是。” “既然是皇子,我行几?”容千珩问。 皇上暂时纵容他的不恭敬:“自然行四。” 容千珩蹙眉:“那原本的四皇子呢?” 皇上眼睫颤动,眼神也有些躲闪。对于这个占了自己亲儿子身份多年的孩子不埋怨是不可能的,更何况他又是庄家的孩子。 但当成亲儿子养了这么多年,没什么大出息也没有野心,更不会勾心斗角,单纯的像张白纸。 在容千珩问起时,他先想到的不是任何一件具体的事,而是容千珑那双灵动的眼睛,喊他父皇时的声音和语气。 没有任何小心翼翼,也没有讨好,更没有任何目的。 若是脱离了皇室,那孩子绝对活不下去,皇上心颤了颤,也不觉得有人能将孩子好好的养活。 容千珑十九岁了,定然不会有寻常人家愿意养这样一个吃价值千金补药的病人。偏偏容千珑一张脸,想养他的好色之徒也不会少。 “千珑是个孝顺孩子。”皇上回避着容千珩的目光,以为他抗拒鸠占鹊巢的容千珑。即便如此皇上也能理解,以他权势为重的帝王身份,自然将皇室身份看的最重。 抢了皇子身份无异于抢了命,皇上有些替容千珩惋惜,但要说父子之情却没有多少。 任何血亲关系都只是一个微妙而飘忽的感觉,若是没有悉心维系,也不会化成实质的亲情。 “他曾于火海中救了你们母后。”皇上试图宽慰容千珑:“他受了很重的伤,肩膀烫的没块好皮,朕不能不讲情面。” 容千珩蹙眉,他只是想问容千珑以后是几皇子,没想到皇上对他说这些。 “我知道了。”容千珩问:“就是说,认了我,但也不废黜他。可若有人问起来,我要如何解释?” 皇上有些走神,一直在想容千珑渗着血水的肩膀,又想起盛怒之下打了他两个耳光。有些不耐烦的说:“等大宴上朕自会解释,朕还有折子要批,晚些再去看你。” 晚些就到了三日后,宫宴几乎所有皇室宗室都到了场,他们多少了皇宫中多了位皇子的风声,但是当朝皇帝自从赵太傅离朝后便愈发强势,没人敢来问。 大宴设在傍晚,下午女眷便已经入宫拜见中宫,与皇后一同游园赏花。 此时宫中的花并非开的最多最艳的时节,聪明人都知道此次宫宴并不寻常,言语间都很小心。 容千珩始终跟在皇后身后,梅琴将斗篷递给他,朝他使眼色。 他自然懂得梅琴是要他去帮皇后披斗篷,唱一出母慈子孝的戏,但他此时心里很乱。 直到梅琴第三次碰了碰他,他不得已面露微笑,上前去将斗篷披到了皇后身上。 皇后轻轻扣住肩上的斗篷,在众女眷注视中回头对他一笑:“本宫的好儿子,千珩,你去寻你大哥,同他一起上宴。” 容千珩不想去找容璟,但更不愿意留在这里,听不认识的人说着无聊的恭维,便行礼告退。 皇后淡淡的看了竹书一眼,竹书点头退下,默默在远处跟着容千珩。 她跟的远,行动谨慎。但容千珩感知敏锐,知道有人跟着自己,只不过不在意。 容千珑这三日都有些心不在焉,尤其到了大宴这日,从晨起便时常走神。 偏偏他有心掩饰,与寿丰下了大半日的棋。早膳时容璟想亲他,被他用手捂住嘴幽幽推开。 他们闹了别扭,三日前容千珑带着容千玳逛东宫,因秦皎兮随口一句差八岁,引得容璟唯恐自己陷入危机。 倒不是真的丧心病狂到忌惮一个十来岁的小孩,而是不喜欢容千珑的注意被别人占去,容千玳提醒了他,这宫里的皇子不止他和容千珑,即使除了容千珑都不被他放在眼里。 第118章 若是人人都打着联络兄弟亲情的名义来接近容千珑,容璟饭都不想吃了。 他自以为说的小心:“五皇子还小,正是淘气的时候,你离他远一些,免得他没轻没重磕碰了你。” 容千珑满不在乎:“千玳没有那么淘气,也没有坏心。我见到他就想起了小时候的我,我想你陪我,却又嫉妒你,你越忙我越气急败坏,你越觉得我无可救药。” 容璟怔住,他哪里有觉得容千珑无可救药? 更要紧的是,容千珑已经在把容千玳当成小时候的自己怜惜了。 “明日你念书,不准再去瑞云宫。否则连五皇子认识的字都要比你多了。” 容千珑目瞪口呆,不知自己哪里惹到了容璟。容璟以为他因为不能去瑞云宫而冷脸,两人都觉得百思不得其解。 但白日里再别扭,用膳时容璟照常为他夹菜,劝他多吃些清淡滋补的菜肴。晚上睡到一张床上,还是要紧紧搂着。 门廊小内官进来报:“四殿下,珩殿下来了。” 容千珑反应了一会儿,才想起来珩殿下是容千珩,容千珩是庄泾肋的赐名。 容千珩的到来,就好像容千珑害怕面对心事化成具象。他手微微一抖,棋子落在棋盘。“请他进来。” 容千珩这些天被逼着来过东宫,皇后想让他与亲兄长亲近,但他每次都是在墙根地下站一会儿再回去,竹书看见后告诉皇后,皇后也没有拆穿他。 今日还是有一回进院,容千珑起身,皇子与皇子见面问候也有礼要行,但容千珩进屋后只是看了他一眼便自己坐了。 容千珑便也坐下。 从庄泾肋到容千珩,他变了许多。见多识广与人打交道久而久之练就出的游刃有余似乎消失了一半,神色多了些被愚弄的敏-感,好像随时都会发怒。 “我以为我们是朋友。”容千珩说。 容千珑点点头:“若是你举止有度,不再让我感觉你在轻薄我。” “你…”容千珩嗤笑一声,一时无言以对。 他总觉得容千珑似乎不太一样了,一时口不择言:“从前还能容忍我,现下是身世说清了没被逐出宫,便不需要讨好我了?” 寿丰蹙眉,想说什么被容千珑悄声扣住了他的手臂。 “原来你知道我在容忍你。”容千珑似乎有淡淡笑意。 容千珩一怔,他有些摸不准容千珑的笑是什么意思,是在怪他还是没有怪他。 “你不用对我有敌意。”容千珩强撑着说:“我从未对皇上说过不准你在宫里,况且我曾在寺院照看病中的你,亲手喂你喝过汤用过药膳,你即便不感激我,也不该这般态度。” “抱歉。”容千珑站起身:“我记得你对我的好,佛门之地煮鸡汤喂我。我对你也没有敌意,我只是不知道你还愿意同我说话。” “那…”容千珩才有些笑意的嘴角顿时收起,他目光聚在门口,逐渐变的阴郁。 容千珑顺着他目光看去,容璟关上门,“若是再让我听到一次你对他说抱歉。” 他没有说下去,容千珩腾的起身:“我走了。” “站住。”容璟在他擦肩而过时攥住他上臂:“是母后让你来东宫?那便一同去大宴,不愿意也给孤忍着。” 当着容千珑的面,容千珩被容璟这种语气训话自然不爽快:“谁同你一起去?” “孤是你亲兄长。”容璟不仅不松手,还抓他更紧:“即便你不稀罕,也是事实。若是你老实,自然各不相干,若你因些压不住的情绪和不成熟的念头,去做别人手中的刀,别怪孤…” “哥。”容千珑轻轻握住容璟的手腕:“哥,你去换身衣裳,早些过去吧。” 有些话说的太难听也不好,容璟停顿了几秒后松了些力气,几乎是同时容千珩便甩开了他的手。 容千珑站在原地等容璟去更衣了才追出去:“庄…千珩,你慢些,我跑不快。” 容千珩停下脚步,对容千珑说:“这样的兄长,你是如何与他相处的?像是我天生的冤家,我惹过他么?” 惹过。容千珑没说出口:“哥哥就是性子冷些,熟悉了便好了。” “谁稀罕。”容千珩看着容千珑的目光柔和了:“难不成你也被他这样训过?” “我被他拿戒尺罚过。”容千珑说:“希望你听了之后能好受些。” 容千珩目瞪口呆,简直不敢相信:“他动手打你?”目光从容千珑清澈的眼眸看下来,纤细脆弱的脖颈下是单薄的身-体,简直难以置信容璟会对这样柔弱的人动手。 简直无耻。 容千珩下意识握住容千珑的肩膀:“他打你哪里?” 容千珑不以为意:“就是手心,背,还有…没有了。”容千珑觉得有点丢脸,想起了小时候无所畏惧正面顶撞容璟的自己。简直是个天不怕地不怕,还爱偷偷哭的小混蛋。 第66章 (二更) 竹书站在不远处,看着忽然扳住四皇子的新四皇子,眼睛疑惑的转了转,又紧紧盯着,发现新四皇子奇怪的伸手抚了抚原来的四皇子的背。 ? “他连你都打?”容千珩大吃一惊:“我哥哥的身子,全家就差将他供起来了,别说打,碰都不敢碰,生怕碰坏了。他居然还打你。” 容千珑无所谓的笑笑:“是我有错。” 第119章 “你这样软的性子,能犯多大错?”容千珩似万般不理解。 “就是…”容千珑尴尬笑笑:“之前也不是…” 容璟已经换了衣裳,并为穿太过正式的太子服制,三人一同往大宴去。 大宴上已经落座了许多人,皇后刚带着诸位女眷过来,正是宫人引路稍显混乱之时。容千珑轻轻拉了下容璟的衣袖:“王公贵族齐聚,就要宣布我是只杜鹃了。” 容璟垂眸看他神色,只见他目光淡淡的扫视殿上众人,容璟有些惊讶,一时不知自己该如何对他的无所谓,居然连自己都打趣儿上了。 “后悔么?” 容千珑摇头:“不后悔。”反正事到如今,确实没人顾得上容璟要娶谁做太子妃了。 皇后瞧见他们,“千珑千珩,到母后这儿来。” 容千珑眼神一亮,脚步轻快的走过去,相比起他的毫不犹豫,容千珩则有些迟疑。 皇后鼓励似的又朝他招了招手,容璟索性从身后不动声色的推了他一把,外人看着容璟只是离他很近却看不出他的动作,只有容千珩差一点跌倒,只好假装若无其事朝皇后走去。 皇后握着他两人的手:“千珩,同寻常家宴一样,不拘礼节,吃什么喝什么只管吩咐宫人。千珑,过会儿你同千珩坐的近,照看着些。” 容千珩似乎想到什么,答应后似笑非笑的看了眼容千珑,容千珑说:“放心吧娘亲。” 容璟的位置与皇上最近,往下皇子按年纪依次排开,容千珑主动坐到容千珩下位。众人都看着混进皇子座次中的生面孔。 皇后另一边则是女眷,一片香气中并未有人窃窃私语,也不往皇子那边多看。 正常的开宴流程,众人敬酒过后,皇上才淡淡提起:“当年皇后与朕得上天眷顾,得了四皇子。只是当时朕根基未稳,宫中也不十分太平。” 众人听到这句“根基未稳”都有些发怵,皇上鲜少提起自己初登基时的血雨腥风,都知道要有大事说,极大可能便是多出来的皇子。 有人猜测那是皇上哪位兄弟的遗腹子,如今朝堂平稳,皇上也上了年纪,所以接进宫来换个好名声,他们做宗室亲戚的跪地磕头,或举杯对饮,恭维一句皇上仁慈。 果然皇上看向过去:“千珩,朕的四儿子,生的同他大哥有几分相似,果真是一母同胞,但脾气却比他大哥还要像朕。” 大宴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在心中跺脚呐喊,一母同胞?居然是皇后生的!四儿子?那位为了治先天不足劳民伤财的四皇子又是谁? 据野史记载某朝有双生子不祥之说,所以有人已经忍不住在容千珩和容千珑两人的脸上反复打量对比。 根本不像。 “千珩。”皇上唤他:“来朕身边,今日到宴的都是自家人,给他们瞧瞧你,免得外头见到了不认识亲戚。” 容千珩不卑不亢的上前,站在皇上身边行礼后面对众人微微颔首。 有人已经认出他面熟,半晌之后抖着胆子说:“皇上,臣忽觉殿下有些像…”卫国公府的二公子庄泾肋。 “像太子。”皇上虽然笑了两声,却似警告:“只是不比太子沉稳,仍是孩子心性,还年轻,朕不急着磨练他,在纵他几年。” 容璟偏过头去寻容千珑,似有所感,两人对上目光后都半天没动。直到容千珑朝他笑笑然后低下头。 他笑的淡然却说不出的好看,容璟却没有放松下来,反而觉得揪心。 二皇子容千琮的生母薛淑妃起身敬酒:“恭喜皇上皇后寻回了四皇子,只是宫中已经有位四皇子,日后要如何区分才好呀…” 皇上睨她一眼:“千珑仍是宫中的皇子,朕的儿子。只是不再排于皇子中。” 不参与排行了,好好的被区别对待。众人都明白了这是桩陈年的偷梁换柱皇室丑事。 皇后冷眼看着薛淑妃,忽然轻笑一声:“淑妃,本宫记得你爱吃笋菌猪舌,不知今日有无这道你的心头好?” 薛淑妃一怔,低头看了看自己桌上,老老实实回答:“没有。” “去叫厨房做出来,算本宫赏给薛淑妃。”皇后朝她笑笑,目光便挪到别处。 薛淑妃坐下后攥紧帕子,皇后极少像嫔妃发难,以至于今日忽然当着众人面与她说话,她都没来得及反应皇后的用意。 当众赏她一道猪舌,在坐人精哪个看不出来是在骂她。 容千珑似事不关己,静静听完后发现看向自己的视线太多,便撑着微笑若无其事的喝了口茶,拿起筷子再看桌上,什么都不想吃。 “父皇。”容璟开口:“儿臣瞧着几位兄弟的菜比儿臣少了六道,儿臣方才来时吃了点心,便想着与其摆着看,不如赠与弟弟们。” 皇上点头:“你自己做主。” 容璟对福丰说:“离孤远的这五道,依次送过去吧。这六道剩了一道…” 他停顿了一下,故意引得众人看向他时又说道:“离孤近的这道山药排骨最是滋补,千珑一直被父皇父母养的精细,便也给他吧。” 福丰依次送过去,别人都一道,唯有容千珑得了两道,能上大宴的人自然不会稀罕一道菜,只是这菜是太子赏的,便不一样了。 对面的薛淑妃一听到赏菜就想起自己方才的尴尬,脸色愈发不好。 第120章 皇后笑着:“千珑,你只喝些汤,不好消化的少吃些,当心夜里难受睡不着。” 容千珑应了声是:“母后取笑儿臣贪食,倒是给儿臣留些面子呀。” 容千珑从小就不爱吃饭,皇后巴不得他多吃些,这些话是给别人听的,就是要旁人都知道她仍然疼爱容千珑。 “你若顿顿吃得多也就罢了。”皇上也笑着打趣儿:“一时吃到撑的睡不着午觉,一时又喝酒汤就说饱了,喂都喂不进,朕和你母后不知多头疼。” “父皇…”容千珑垂眸轻唤了一声,众人瞧见他同皇上皇后撒娇,便明白了他虽然不入皇室族谱了,但在皇上皇后心里的地位依然在。 太子又抬举他,众人便不敢看轻他。 离太子最近的容千琮一直若有所思,自己生母薛淑妃被皇后瞧打了都没顾得上,他目光幽深的看了眼容千珑。 想起了自己那日在皇上面前告发容璟容千珑兄弟通-奸,现在看来自己真是白白的受了一通训斥。 不可能子虚乌有。 “千珩。”皇后始终拉着容千珩的手,回头对他说:“你就坐在母后身边吧,母后眼睛不好使了,你给母后挑挑鱼刺。” “是。”容千珩在皇后身边坐下。 虽然是以“为皇后挑鱼刺”的名头留下,但却不是真的挑鱼刺。能在宫宴上坐在皇后身边,自然是皇后的疼爱和亲近。 一顿宫宴吃下来,众人都揣着心事散去。 皇上和皇后的态度明摆着就是两个儿子都要了,不准旁人人怠慢其中任何一个。 容千珑喝了一小杯酒,出门时听到有人在后面喊他,于是他便在旁边停下,容千琮跟上来:“千珑,二哥瞧着你走路有些晃,喝酒了?” 容千珑不想理他:“不碍事,大哥让我走慢些,他很快便来搀扶我。” “千珑,同二哥生分了?”容千琮笑着:“纵使四下无人,二哥也是绝不会害你的,若咱们兄弟间都要防备,这天下哪还有安生的地方,哪还有放心结交的人心?” 容千珑心里骂他,面上却应着:“二哥说的是。” “如今看热闹的会多些,你不要放在心上。”容千琮倒真像是关心似的:“若有人冷嘲热讽,你便来告诉二哥。” 容千珑笑了:“我会告诉大哥的。” 容千琮一鲠,没想到容千珑这么不给面子。“也是,你同大哥住的近些,你还留宿东宫,往后还回埙篪斋么?” 他话里有话,容千珑佯装听不懂:“我才从宫外回来,母后说屋子长久不住没有人气,要我午时去屋里走走,过些日子才好过夜。” “母后说的是。”容千琮点头:“千…” “孤才晚出来不过半刻钟,你就让人绊住脚了。”容璟的声音从后方响起,容千珑立刻笑的真心了些,回身迎过去。 容璟拿帕子擦了擦容千珑的脸:“醉了?都出汗了。” 容璟走上前,“原来是二弟。” “大哥。”容千琮行礼。 “免了。”容璟手指点了点他肩膀:“衣襟也不扶正,若是回去时遇人问候,再叫人瞧了去,就要捕风捉影说你们衣衫不整了,多毁人清白?” “大哥。”容千琮像是慌了:“大哥这是与我生分了,当日事…” “什么当日事?”容璟打断他:“还是要当心来日才是。” 第67章 (一更) 福丰在旁边提着灯,容璟从他手中接过灯,他便退到后面同宫人远远的跟着。容千珑打了个哈欠朝他伸出掌心。 容璟便将灯柄放在他手中,他提灯不稳,灯芯在琉璃罩中晃来晃去,光影斑驳落在他微微发红的脸颊上,远远看去是一副让人挪不开眼的美人提灯图。 “哥。”容千珑停在湖边,想了想绕道去了高处的亭中,坐下后扭过身半靠在扶栏,脸颊肉枕在臂弯,望着波光粼粼的湖面,水里的小亭子也有一个半椅栏杆的容千珑。 不多时水里的小亭子多了一个身姿挺拔的男人,容千珑知道那是容璟,于是他伸手去捞。 亭子建的高,他方才上来时走了几阶梯,微微有些喘。这样的高度自然捞不到水面,放在薄酒几口,迟来有些迷醉。 容璟按住他不断将要腾空的腰身:“做什么?要掉进水里了。” 没想到容千珑猛地转回身一把抱住他的腰:“捞到了!” 他像是得到了什么难得的珍宝一样惊喜雀跃,抱着人的手臂不断收紧,醉热的小脸蹭了蹭锦衣华裳。 容璟一怔,随即勾了勾嘴角,心像湖面一样荡漾起来,“嗯,给你捞到。” “哥…”容千珑不知是在说给他,还是在说给谁:“我说愿意当东宫的小内官是真的,若是前世你没有失约,我死也要赖着你带我走。” “前世?”容璟手心托住了要滑下来的脑袋,容千珑已经枕着他手心安心的睡着了。 一旁的小内官问福丰:“主事,小人去要软轿吧。” 福丰轻轻摇头:“不用。” 不一会儿容璟拦膝抱起了容千珑,一步一步走的不急不缓。 容千珑在他怀里睡得很熟,偶尔一声稍长的呼吸,容璟轻笑一声,毫无防备。 不远处找来的容千珩并未路面,只是痴痴的望着两个亲密无间的身影,他久久站在那里没有动。 第121章 更远的地方竹书转身离开,将自己所见告诉了皇后。 容千珑醒来时已经次日早膳,因为睡得久整张脸都带着热腾腾的红,寿丰让他缓了一刻钟才去梳洗。 书房里容璟静静的坐着,一旁的李言思一改往日风度,激动的踱步,走了几圈后气势汹汹的冲到容璟面前:“含饴院一事拖了这么久,那花倌儿要见四殿下,答应了会指认,究竟还在顾及什么?” 容璟看着他:“幕后老板是容千琮,我已经知道了,为何还需要他指认?” 他的态度不知为何惹怒了李言思,他双眼瞪的老大:“你知道,我难道不知道吗?可是你我知道,皇上和朝臣不知道,如何将容千琮扳倒?” “李言思,若是答应花倌儿的要求,千珑就要出宫,近日我不能出宫,少不得由你引路看护。你究竟是急着扳倒容千琮,还是想借此机会与千珑相处?” 李言思顿时哑口无言,整个人后退了一步,不知是羞愧还是坚持,总之并未分辩。 容璟哼笑一声,眼神愈深:“言思,我不会让千珑为我做任何事,我远比你了解他,知道他如今不堪一击,他流过的眼泪早就把我淹死了。我只想他好好的,任何诡计和阴谋都不要看见。” 方才的粉红心事在容璟的坦诚面前忽然变的可耻,李言思意识到自己的爱想比起容璟有多自私。 但他不甘心。 “那你就放任二皇子屹立不倒,明知他的野心也放任不管?” 容璟似笑非笑,压根没将容千琮放在眼里:“言思,孤是太子,孤只要稳坐太子之位,江山早晚在手。容千琮着急是因他并非太子。” 李言思不肯走,似乎还想再说。 “太子只有孤一人,旁人总是要争的。孤不会自乱阵脚对他们赶尽杀绝,父皇尚在,自然有人自投罗网。”容璟眯起眼睛:“言思,你愈发心不在焉,孤最后提醒你一次,不该肖想的。” 容璟声音很轻,甚至说的上平和。却在李言思耳朵中如惊雷炸开:“不要想。” 不该肖想的不要想。 这已经是容璟能对他做出最宽容的忠告,李言思声称身子不适出宫了。 容璟敏锐的感觉到李言思开门时脚步有停顿,等人走远了他起身,踱步到门口,就见容千珑目瞪口呆的站在那里,书房门外并没有看守的小内官。 见到容璟后,容千珑眼神动了动,脸唰的一下红了。指了指李言思消失的方向,“他…我…”最后什么也没说出来。 容璟吻上他的唇,好半天后才放开他,将他按在自己怀里,对着脚步顿住的福丰问:“你上哪儿去了?” 福丰一看便知自己走的这么一会儿,四殿下来时没人提醒,他精明的观察着容璟的神色,也不知道给没给容千珑听见什么不能听的,一时不敢辩解,连忙认错:“殿下恕罪,中宫的竹书来送东西,中宫的人小人不敢怠慢,便想着快些回来。” 容千珑知道刚才容璟亲他被看见了,一时没敢动,有些害羞。 容璟推开书房的门,先让容千珑进去缓缓神。 福丰精明,始终没做出什么惊讶的表情,也没有乱看。像是方才无事发生,但他顿住的脚步才是他最真实的反应。 “你比沈连强些。”容璟心情不错,回身关了门。 福丰拍了拍胸脯,一言不发的走过来继续守门。 容千珑抱着软枕坐在榻上出神,见容璟走过来,抬头望了一眼又很快避开。 他的躲闪引的容璟笑了下,却只字未提方才书房里的事,问他:“近几日想看中宫笑话的人不会少,想不想出去散散心?” “不是说你近来不能出宫吗?”容千珑问完后才想起来这句话是刚偷听到了,一时间暴-露了自己已经知道的事实。 容千珑声音弱了些:“你诈我…” 容璟轻笑,现如今容千珑不是他弟弟这件事该知道的都知道了,他性情好的不得了。 “没有,是真心想带你出去散心。”容璟捧着他的脸:“去不去?” “可是父皇不会…” “没事,只要你想出去,我自有办法。”容璟拿掉他怀里的软枕,容千珑因为抱得太紧而向前一耸,容璟扶住他:“去换身衣裳。” 贺源守在御书房门外,小内官呈上刚接到的信笺,“回贺源主事,是寺院那边的信。” 贺源看着信奉边上的一个黑符,眼神一变,连忙将信拿到了御书房。 “皇上。”贺源呈上信:“静善王薨了。” 皇上神色只有一瞬间停顿,便平静的说:“生死都是平常事,没什么大惊小怪的。” 今日阴天,御书房有些潮气,书房中央摆着去湿气的火盆,皇上随手将信奉整个扔了进去,火红的碳引燃了信奉,烧出了明火。 贺源招呼人进来搬走了炭火盆。 春日气候佳,容璟与容千珑在茶馆二楼雅间落座,支起的窗子正是街边来往的风景,有声有动,容千珑趴在床边看的久了些。 一顶小轿子停在楼下,年轻的小公子下了轿,似乎在享受闲适,惬意的抬头望了望,这一望与窗边的美人对上了视线。 容千珑缩了回来,走到容璟旁边坐下,自己的那杯蒸牛乳用的厚瓷盏,一碰还是烫手,他顺手拿起容璟放的温凉的杯子喝了口清茶。 第122章 容璟问他:“一会儿想吃什么?” “都好。”容千珑放下茶杯,容璟又满上了新茶。 没说几句话店小二上来,沈连推开门对容璟说:“公子,有人声称认识您,要来拜见。” 容璟想都没想:“不见。” 沈连出去了,片刻后又回来,摊开手心一个大元宝:“公子,他说在寺院里,您拾起过他掉落的玉佩。” 虽然沈连也觉得自己转述的话荒唐,别说容璟拾起别人掉落的玉佩,就是他自己的玉佩掉了,若非重要也几乎不捡。 想起方才那人满面春风的说起这段,沈连当即就想撵走,可那人说的言之凿凿,生怕他拒绝还往他手里塞了块大元宝,压低声音说道:“我知道你家主子不是寻常人。” 这一句话说出来,沈连不报都不行。 容璟略一思索,“让他进来。” 与他预想的老谋深算之人不同,来者是个同容千珑年纪相仿的小公子,衣着光鲜,一张白净的圆脸,看见容璟后明显一怔,又在看到容千珑时露出了舒心的微笑。 容璟明白了,这是看到了窗边的容千珑,不稀撒钱的公子哥儿。 容千珑不记得他,以为同自己没关系,到屏风后面玩儿去了。 屏风后面是架风铃,珠串坠着贝壳,相隔的是铜黄色的小铃铛,兴许在窗边太吵,被挪到了屏风后。 容千珑轻轻拨动风铃,屏风外的小公子忍住眼神,对容璟问好:“想来是家中的兄长?在下与令弟在京郊寺院有过一面之缘,令弟曾为我拾起无意间掉落的玉佩。” 容千珑一听与自己有关系,刚想出来便听到容璟问他:“那又如何?” “是在下唐突了。”小公子擦了擦额角的汗,没想到这次心血来潮的拜访让他压力徒增:“在下只是想感谢令弟,送上一份礼物。” 第68章 (二更) 面对眼前年轻人的羞赧,容璟眼神黯淡了些,冷淡道:“你倾心于他?” 年轻人很坦诚:“是。” 容千珑站在屏风后面不动了,他不知要如何面对这样的场景,也放心把决定的权利交给容璟。 “真的?”容璟问他,就好像为人兄长在替弟弟把关。本来紧张的年轻人忽然放松了,意外眼前低沉冷峻的男人居然这样宽容。 他本以为自己唐突承认了,会被人家大棍子打出去。 他是男子,一面之缘却引他念念不忘跑了好几趟寺院的小美人也是男子。在寺院见到时还只是素净的衣裳,发冠简单勉强能称得上别致。 他当是哪家遭难的公子哥,躲在寺院避祸。若是美人愿意,他甚至不惜违背父母长辈,将其接到自己家里修行。 但是今日一见,对方兄长气质与打扮都绝非凡夫俗子,他客气上前行礼问候,对方也只是淡淡看着他,都吝啬颔首。 若是富贵人家听说了他想对人家公子有心思,还不大棍子打他,将人当成馆子里的倌儿,实在是无礼。 好在人家兄长并未发怒,但这神情…也实在算不上友好。 这便让他没了底,但美人绝色见之不忘,不由得诉起衷肠发起誓言:“我,我喜欢他,一准儿对他好,若是他愿意,等来日分了家,我就将他接过来,房契地契,田产铺子都给他,家里的妾氏通房,我都遣散了去。” 前面还只是让容璟不悦,容千珑是他心肝宝贝,岂能允许别人肖想,还说的宛如买牛买羊,不问本人意愿,到在他这里表忠心了。 容璟不由得想到,若非自己在场,眼前这小公子看着人模狗样,一准儿是个黑心的,定会将他的心头肉掳走。 至于后面那句“妾室通房”,险些让容璟大发雷霆。 连妾氏通房都有了,还敢来肖想他的明珠宝贝。 容千珑蹙眉垂眸,正要出来时,听到容璟开口:“你喜欢他?许多人都喜欢他,其中最令我棘手的是我挚友与血亲弟弟。你算什么东西?也配。” 年轻的小公子脸色顿时变了,支支吾吾不知该说些什么。 “但凡你有个狗脑子也该听懂了,你是最不棘手的那个。”容璟淡漠的看着他:“从你这身行头看,似乎有些家底。乖乖回家去吧,若你不有自知之明,不奢求配不上的珍宝,稀里糊涂也能活的知足快乐。” 年轻人灰头土脸的跑了。 容千珑在门关上那刻开始拨动风铃,他若有所思的玩儿了一会儿,他有些想不起刚才的人,只记得一个模糊的轮廓。 今日遇到实属偶然,却惹得容景吃醋。 他停下动作,走出来搂住容璟的脖颈,依赖的靠在容璟怀里:“哥,你说庄…千珩也?” “管他做什么?”容璟喂他吃了块糯团。 他吃掉后说:“回宫吧,有些累了。” 本来打算在宫外逛一天,但容璟看他兴致不高,便听他的回宫。 刚回宫便见到了等候在宫门口的竹书,行礼道:“娘娘来请殿下过去,说是想殿下了。” 她看的是容千珑,自然是请容千珑。容璟知道皇后并不接受他们在一起,但身份刚说清没几日,他知道容千珑的不安,便没有拘着他,“你去吧,用了晚膳再回来也无妨。” 竹书神色变了变,如今小殿下连回中宫,都要由太子殿下点头才行了,结合这些天她瞧见的,微微红了脸。还在容璟并未注意他。 第123章 容千珑跟她回了中宫,一见到皇后就快步上前热切的唤了声娘亲,皇后只是微笑,似乎有什么事情心情不佳,拉着他的坐下后看了他很久。 如今怎么看这张脸都觉得遗憾,皇后觉得明明与自己有很多相像的地方,为何就不是自己亲儿子呢。 容千珑不想太伤感,拿起桌上的点心吃起来:“娘亲,你是不是想我了?” 皇后没有回答他,沉默了很久。容千珑在长久的静默中变的不安,他放下来吃到一半的糕点。“娘亲?” “哎。”皇后目光微动,似乎难以开口。 “娘亲,您想说什么便说。”容千珑握住她的手:“我们母子没什么不能开口的。” 皇后似乎下定决心:“千珑。” “儿子在。” “你哥…”皇后眼眶蕴了泪:“你哥对你做到什么地步了?” 容千珑的脸顷刻间变的惨白,他站起身本能的想要逃跑,他不知道要如何面对这样的问题,虽然早知道有这一天,但是未免太快了。 他下意识后退,皇后却步步紧逼,一把攥住他腕子,两行泪就落下来,问他:“千珑,你哥哥欺负你,你为何不同娘亲说?是不信任娘亲,还是你觉得不是亲娘便生分了。傻孩子,你只要说给娘亲,娘亲替你教训他,他就该上大刑!” “不是的!”容千珑面露惊恐:“不能上大刑,不能下狱,不能!” 容千珑想起了前世,仿佛此刻就在跑在不熟悉的路上,他似乎感觉到自己干渴发涩的喉咙,双-腿也软的没有了支撑的力气。 等他再次恢复意识已经过了半刻钟,他正蜷缩在桌子旁,两手正掐着自己的脖子,皇后正揉着他的额头一遍遍唤他的名字,他才感觉到自己额头很疼,好像磕破了。 皇后在他双眼发直直挺挺倒下去时就吓的魂飞魄散,好不容易将人扶起来,就见他不断抓挠自己的脖子,向后缩进桌子底,头也磕在了桌子腿上,但他感觉不到疼似的。 “千珑啊…千珑…”皇后紧紧拥着他。 “娘亲。”容千珑仰起头,攥住皇后两只手,迫切的说:“娘亲,哥哥没有欺负我,我是自愿的,我真的是自愿的!” 皇后方才一提起就见他失控晕厥,已经认定他是被欺负怕了,根本不信他是自愿。 更何况从前容千珑那么排斥容璟,三天两头吵架,对着容璟大吼大叫,是什么时候开始他不对容璟喊叫,而是言听计从了? 皇后根本不敢想,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大儿子对小儿子做了什么。 东宫里的容璟还不知道自己被愿望,对福丰吩咐着要厨房做容千珑爱吃的菜,以防容千珑提前回来了没有热菜吃。 “别说了,千珑。”皇后反抓住他的手:“什么都不必说,母后不准你同你哥哥胡闹,这无异于要了母后的命,你明白吗?” 容千珑一下子哑口无言,只是失神的望着某个地方。 “你今夜就留在瑶台宫。”皇后命令道:“陪母后用膳。” 容千珑很小声的说了是。 一起用膳的还有容千珩,他偶尔会瞄几眼容千珑,在他入宫前怎么也不会想到,会有这样一天,与容千珑同坐一桌,兄弟相称,安静的用膳。 而且身份倒转,他如今的地位远高于容千珑。 容千珩有些疑惑,眼前的容千珑似乎没有胃口,只是偶尔戳几粒米吃掉,也不咀嚼,有时皇后唤他,他便如梦惊醒般吃一大口饭,然后噎的说不出话。 容千珩觉得他有些可爱,也有些说不出的可怜? 用过膳后容千珑回了埙篪斋,容千珩本想跟上去,却被皇后叫住了。 竹书于心不忍的收回目光,遣退了屋里的宫人,出去关上了门。 她没想到自己主子有一日要被逼在亲生儿子与疼爱的养子间做出选择,也感到有些悲凉。 容千珩不自在的坐下了,等了许久也不见皇后开口。好在他足够耐心,又过了许久才听见皇后唤他的名字。 “儿臣在。” 皇后看着他:“这许多年你不在母后身边,母后总觉得对你有亏欠。” “儿臣过的很好。”容千珩又忍不住想求情:“卫国公一家都对儿臣很好,能不能…” “千珩。”皇后似乎有些疲惫,打断可他的话:“其实近些日子母后一直让人跟着你。” 容千珩满不在乎,微笑道:“儿臣知道。” 皇后微微一怔,为这淡薄的一笑,她也不得不说了:“你是不是很喜欢千珑?” “母后说的喜欢是…”容千珩本想糊弄过去,说到一半无意间抬头对上了皇后的目光,他忽然就坦诚了:“是,儿臣早与千珑结识,如今他虽对外称是皇子,但我们并非亲兄弟。若是母后不能…” 皇后再次打断他:“母后将千珑送给你,你可愿意?” 竹书忽觉背脊生寒,她到现在也没习惯容千珑不是真皇子这件事。 从前皇后有多疼爱容千珑她看在眼里,如今才几日,皇后就在亲生子和养子间做出选择了。 昨晚她无比震惊的看着皇后哭过后说:“本宫精心养了千珑这么多年也算对得起他对不对?”她反复询问自己的侍女,试图为自己的选择正名。 她哭着说:“千璟小时候过的不好,本宫对他有亏欠。就这一会,本宫为了他的前程,就对不起千珑一回,他们会原谅本宫,对不对?” 第124章 兰棋首先跪在地上,她磕头不起,劝道:“求皇后娘娘三思。” 随后梅琴与菊画也跟着跪下,竹书整个人都愣住,难以置信皇后口中说出的话。 同样愣住的还有眼下的容千珩,他僵如木桩,无比陌生的望着眼前的皇后。 第69章 (一更) “送给我?” 容千珩很久之后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他看着雍容华贵的皇后,和富丽堂皇的凤鸾殿。 他勉强能在巨大的变故中稳住的情绪忽然崩塌,热闹的宫宴,郑重其事的宣布,以及血亲的关怀,都在荒唐中与自己看过的禁书野史相通了。 原以为自己是这场错置中最可怜的人,方才听了生身母亲的话,那个众人眼中捡了大便宜的假皇子,一旦失去了身份,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儿。 “母后?”容千珩惊愕过后,只剩下无言。 皇后用温柔的眼眸望着他,慈爱的语气说出惊世骇俗的话:“只要你想要他,母后…” “儿臣当您方才什么都没说。”容千珩逃似的离开了。 寿丰备了热水,一回头发现容千珑正在流眼泪:“殿下?” “寿丰。”容千珑幽幽转头看着他:“你说人从何而来?” 寿丰想了想:“果结于秧苗,人生于母腹。自然是从怀胎十月的母亲…” 说到一半停住了,上前来给容千珑擦泪:“殿下,皇上和娘娘既然说了您始终是殿下,您又何苦白白伤心呢?您身子一直不好,不能自己想不开呀。” 容千珑轻轻拿掉他的手:“那,腹中成胎前,人又在哪里呢?” “殿下,小人听不懂了。” 容千珑起身走近浴桶,他踩着小凳衣裳未褪便进了水中,“人若是被人心疼,便觉得亏欠,人若是只顾心疼旁人,便会不甘。” 寿丰跟上来,去脱他的衣裳:“小人虽不知人从何处来,但觉得殿下说的在理。” 洗了澡容千珑没觉得放松,反而觉得更疲惫,翻来覆去在床上睡不着。 夜里窗子有响动,容千珑迷迷糊糊睁开眼睛,见床幔外有人站着,因天黑的缘故,他想到的第一个人是死去的静善王,那一刻他居然不觉得害怕,反而想问问死去的归处可是来处。 “谁在床纱外?” 床幔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撩开了条缝,容千珑不在乎的阖眼继续酝酿睡意,容璟撩开纱幔进来,又将纱幔整理好。 他坐在床边,蹭了蹭容千珑的脸颊:“吓到你了?” “若是如此你会得意的话。”容千珑说,连眼皮都懒怠掀开。 容璟觉得有些奇怪,俯身撑在他上方,低头轻吻了他的唇,轻触即离,眼神缱绻的描摹着他的眉眼。 容千珑毫无反应,他眼皮松松的阖着,不是困倦的睁不开,也不是睡着了,似单纯不想看见他。 一夜不能一起,容璟便觉得心肝都不舒服,睡下后仍忍不住披衣来了,却没见到同样想念他的容千珑。 容璟心里不平衡,又低头亲了他一下,比方才稍微重了一些,似乎在引起他的主意。 容千珑仍然毫无反应,容璟执意要得到他的反应,干脆低头迅速轻咬了他一口。 刚要起身,便被攀住肩膀拉低,一双手臂圈住了容璟的脖颈,容千珑借着他的力气微微起身吻住了他。 是从未在容千珑这里得到过的炽热主动,容璟本能的回应,两方像是攀比一般争相抢夺对彼此的支配,大有一发不可收拾之势。 容璟感受到自己脖颈间有只手作乱,一下刻胸膛一阵风,他按住容千珑的手,嗡鸣声恢复平静的漫漫过程,他发现容千珑的寝衣褪的更多,隐隐约约记得是自己的手笔。 容千珑响一只从冬日湖泊里捞出来的脆弱飞鸟,潮湿,颤抖,费力的呼吸,因负重而觉得难以飞翔,摇摇晃晃就要栽倒下去。 “你疯了。”说出口后容璟在发现自己的呼吸也很乱,但他的乱是因为蓬勃,不似容千珑的虚弱。 回应他的是再次攀上来的人,绯红的脸颊迅速靠近。 容璟按住了他,不准他再任性:“发生了什么?” “我想…”容千珑似乎难言:“要你。” 腾的一下无形的火苗四起,容璟开口便觉得喉咙发哑:“你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知道。”容千珑一边说一边点头:“我比任何时候都清楚。” “不后悔?” “不后悔。” 容千珑迅速被剥个精光,在暴风骤雨降临前,得到了最后一个反悔的机会,容璟告诉他:“会很疼。” 容璟今夜犹豫的让容千珑心烦,不知是冷还是对未知的紧张,容千珑在哆嗦,但他心中生出一众隐秘的得意,原来一次次带着强迫意味试探他的容璟,也有这么犹豫不决的时候。 于是容千珑逞能道:“我不怕。” 这是他能说出来的最后一句完整的话语,接下来便如被梦魇住了一般,拼了命也无法抗拒和脱离。 容千珑如同一只熟透的桃子,清新香甜。 平息后容千珑蜷缩着侧躺着,自己可怜巴巴的伸出手去碰方才磕到床栏的头顶,在找到磕出来的包前,被容璟先一步捂住了脑袋轻轻揉了揉:“你方才若是不跑,就不会磕着了。” 容千珑本来快要睡着了,气的睁开眼睛剜了他一眼,噌噌往里挪了挪,扯过被子把自己蒙住了。 第125章 容璟看他还有功夫生气,便下床去提热水,回来给容千珑擦身子,水兑好了试了冷热,往床上看去,容千珑正平躺着出神,他神色怅然。 容璟莫名心一沉,竟然不敢问,他半跪在床上亲了下容千珑的脸,“还没睡么?” 容千珑似才发现他回来了,眼睛一闭,敷衍道:“睡了。” 想起方才的事,容璟觉得别说冷脸,就是容千珑现在踢他打他,他都都要低眉顺眼的受着,只求容千珑别生他的气,别怕了他。 容千珑任他翻来翻去的擦干净,容璟把水送走,自己快速洗了个澡,回来的时候容千珑已经闭上了眼睛,不知道是睡了还是没睡。 容璟心中莫名不安,他连人带被子抱在怀里,回想着方才有没有哪里惹到了容千珑,有没有违背他的意愿。 越想越觉得糟糕,容璟默默掀开一点被子给容千珑揉腰揉腿。 次日一早容千珑翻身时眼睛睁开一条缝,发现容璟眼神清明的看着他时,顿时困意全无。 见他的反应,容璟有些心虚:“你,可有后悔?” 容千珑钻进他怀里紧紧贴着:“这是我满是补丁的人生,做过最正确的事。” 容璟心头一颤,将他搂的很紧。 容千珑不后悔,容璟却隐隐有些后悔,容千珑发起了热症,起不来床,吃不下饭。 到了中午热症退下来,容璟遣退了太医和宫人,将容千珑扶起来抱在怀里,容千珑软绵绵的依偎在他身上,气息在他耳边萦绕,语气也是软的。 “哥,为什么只有我多灾多难?” 容璟心都要碎了:“谁对你对你做了什么?你说给我,我杀了他。” 容千珑想起来自己前世最深的奢望,春日园,娘亲和哥哥都在他身旁,他欢快的跑跳,将风筝放的高高的。 “没有人。”容千珑阖上眼睛。 深宫是会吃人的,容千珑喃喃的说:“娘亲只是被吃了。” “你说什么?”容璟将耳朵贴近他唇边,想听清他的呓语,但是他不再说了。 容璟明明将人抱在怀里,却觉得怀中只是一团缭绕,既没有重量,又美的像假的。从前总有人说男子生的太美是无福之相。 容璟嗤之以鼻,无非长相寡淡的男人在自我安慰,亦或者诋毁比自己美的男人。 如今多离谱的言语都当了真,他整日不安,将容千珑送到了宫外的宅子里。 老郎中每日查看乌樱的长势,第二次用药,容璟必然要陪在身边。 容千珑精神恹恹,老郎中看着他的样子愈发担忧,容璟原本还日日回宫,瞧他一日比一日蔫巴的样子,便向皇上告了假,容千珑不知他是如何说的,皇上竟然真的准了。 秦皎兮被容璟喊来凑个热闹,若是从前他乐颠颠的就来了,但知道了他们二人的内情,他胆战心惊的强撑着来了。 容千珑本来身子就弱,如今又遇上这些波折,连秦皎兮都觉得有些难熬。 三人上山去打猎散心,眼看春末,容千珑还罩着夹层的斗篷,走两步就要歇一歇,爬了一个时辰,山腰还没上去。 秦皎兮想了想,摆出个笑脸鼓励他:“说给你个盼头,等你哥哥猎只兔子山鸡,就地烤了别提多有趣了,还有山中的河流清澈,一眼望去哪里有鱼清晰的不得了,你只管下去捉,开膛破肚洗干净,烤熟了也是一道美味。” 容千珑听的眼睛动了动,转头朝容璟伸开手臂:“哥,你背我,快点上去我要捉鱼。” 容璟看了秦皎兮一眼,回头对容千珑露出个笑,微微低了身子让容千珑趴上来。 容璟背他上山比他自己走快了许多,他病中不长肉,整个人都轻飘飘的,还反复问容璟:“哥,你累不累?” “不累。” 他还不信,“真的不累吗?” 容璟笑笑:“真的不累。” 见容璟神情放松了,秦皎兮觉得自己立了大功,一边走一边眼神盯着草丛,耳朵也捕着风吹草动。 还未上到山顶,秦皎兮已经捉了只兔子,他是拎着耳朵活捉的,刚要杀,便被容璟叫住了:“慢着。” 第70章 (二更) 兔子白的像一团棉花,容璟接过来时才发现居然还挺重,他那帕子擦了擦兔子毛上的尘土,然后交给了容千珑:“你想不想抱抱?” 容千珑眼巴巴的看着,分明是想抱,却偏开头:“不抱了。” 容璟点点头,没有勉强他,抱着兔子走在容千珑身边。 前面不远就有水流声,容千珑往前走,秦皎兮与他玩笑:“你哥光顾着抱兔子,换我来背你?” 容千珑小声说不用,本来以为他要呛回来会是发脾气,没想到只是淡淡的一句不用,便自己柔柔弱弱的往前走。 秦皎兮顿时有种不该逗人家老实孩子的感觉,有些怀念起了以前那个张牙舞爪的容千珑。 容璟问他:“你因何叹息?” “我叹深宫无情,愣是把小刺猬的刺都给养没了。”秦皎兮惋惜的摇了摇头:“心里怪不是滋味的。” 站在河边果然能看见水中的鱼,鱼儿通体发黑,静静的窝在水中不动,只等到人一靠近,便嗖的一下游开一段,容千珑便停下脚步看着。 秦皎兮问他:“你要下去捉么?”便在旁边的大树上撅了树枝,拿出随身匕首唰唰唰削出个尖儿来递给容千珑:“等看准了便扎下去。” 第126章 容千珑接过了树枝拿在手中还有些发愣。 一旁的秦皎兮已经很快削了第二根树枝,脱了鞋袜下水,他走的很慢,眼睛紧紧盯着水面,走到河中间有鱼的地方便停下,他静静看着四周河面,没一会儿便利落的将木枝的尖儿扎进水中。 水面荡起涟漪,秦皎兮哈哈两声笑,扬起木枝,尖儿上扎着一条小臂长的鱼。 容千珑眼睛亮了,他坐在一旁的石头上开始脱鞋,容璟按住他的手:“水里凉,你还是不要下水了。” 容千珑眼神立马失去了兴致,容璟摸摸他头发,“等着。”于是把兔子递给他:“先帮我抱一会儿,行么?” 兔子还是到了容千珑怀里,软软一团,容千珑没松松的抱着,看着那边的容璟和秦皎兮说了几句话,手不自觉的抚摸着小兔子。 容璟搬了几块大石头铺在水里,容千珑眼睛又亮起来,知道那是为自己铺的路,容璟反复检查确认放的稳当后,才朝他招手。 容千珑起身过去,容璟朝他伸出手。 容千珑有些疑惑:“什么?” “兔子,才这么一会儿就不愿意还我了?”容璟微笑着看他,像是早就断定他会喜欢小兔子。 容千珑这些日子本能的排斥与任何东西产生连接,沈连买回来的东西问他要不要,其中不乏有趣味的小玩意儿,容千珑都是摇头说不要。 他将兔子塞回容璟怀里,捡起来方才放在地上的树枝,小心的走到最里端的一块石头,秦皎兮走在河里,始终跟在他旁边护着,以防他走不稳摔进水里。 容千珑煞有介事的观察着水中的动静,不一会儿便有鱼慢悠悠的游过来,他缓缓抬起手臂,水中的影子映出他的动作,阴影将要没过鱼身时,鱼滋溜一下游走了。 容千珑并不气馁,而是静静等着第二条鱼,第二条鱼来的也很快,在他脚边更近的地方,容千珑这回观察着自己的影子没有惊扰到鱼。 瞄了半天,身后的秦皎兮甚至屏着气,看着容千珑迅速落下树枝,从他笨拙偏僻的动作来看,十有八九没扎到鱼。 秦皎兮还要装作不知道结果的问:“扎到了吗?” 容千珑从河泥里拿出树枝,闷闷的说:“没扎到。” 容璟在岸上安慰他:“不着急,慢慢来。” 秦皎兮也附和:“不急不急,我头一回扎鱼,扎了小半天才扎中呢。” 容千珑唔一声答应,又低头观察的水面,秦皎兮有些好笑的看着容璟,容璟睨他一眼,他便收了笑,装作自己受了惊吓的拍拍胸脯,回头见容璟根本没看他方才唱的戏,只是一直在看着容千珑。 秦皎兮便低笑一声,也看向容千珑。 又是一声树枝落水,容千珑动了动手,哎呦一声。 容璟连忙问:“怎么了,是不是伤着了?” 秦皎兮见容千珑眼睛瞪的圆圆的,脸上也没有半点痛苦的神色,便问:“扎着了?” 容千珑点点头:“好像是。”木枝出水,被他举在手上的东西黑乎乎手臂长,秦皎兮噗嗤一声笑出来,是个茄子。 不知是谁收了菜,在河边清洗时被冲到河中间了。 容千珑见他笑话自己,冷着脸取下茄子要丢,容璟出声安慰:“不要丢,过会儿让他给你烤了撒上盐。” 容千珑把树枝塞给秦皎兮,自己抱着茄子上了岸,扑进容璟怀里不说话。 “别急,这才试了几回。”容璟揉他头发,容千珑在他的动作中不知不觉竟真的消了气,仰着头不说话看着容璟。 “兴许是我站在岸上你觉得紧张了。”容璟捡起方才秦皎兮那根树枝递给他:“你再试试,我正好去捡柴。” 秦皎兮一脸讨好的笑着:“快来,我再不笑你了,你信我,我第一回还不如你呢。” 容千珑也不想闹脾气,便听话的过去了,容璟叹了口气,寡言少语的容千珑很难不让人担忧。 容璟抱着小兔子走进了树林深处,半刻钟后秦皎兮百无聊赖的站在河里,容千珑在他身前扎了好几次了还是一无所获。 秦皎兮打了个哈欠,感觉有什么东西撞了他的小腿,低头一看,一条鱼肚皮都翻上来了。 秦皎兮回头看了眼,连忙悄悄弯腰,将鱼翻了个身,微微抬脚把鱼推到容千珑那边,容千珑余光发现了什么黑乎乎的东西,看过去发现是条鱼。 容千珑不抱什么希望的抬起手,不太认真的扎了下去,树枝似乎真的戳到了什么东西,容千珑连忙抬起树枝,他力气小,戳的浅,鱼没被他带出水面,又滑了下去。 容千珑心中一喜,连忙蹲下身去捞,秦皎兮连忙从后面捞住他腰身,他才没折到水里去。 鱼被他捞出来,背上戳了个窟窿,并没有扎透。河面上散开一点血迹。 容千珑怕鱼挣扎滑下去,快步上了岸,容千珑抱着水唧唧的鱼,忽然又不乐意了:“这是条死鱼。” 秦皎兮连连否认:“怎么可能,才不是,我亲眼见到它游过来的。” “不用逗我开心。”容千珑神色倦怠,方才的神采又淡了。 秦皎兮嘴硬:“谁逗你了,我真亲眼瞧见它游过来。”秦皎兮一边说,一边接过鱼啪啪两巴掌打上去,果真把鱼打活过来了,在他手里挺了挺。 容千珑神色有缓和。 第127章 “你看,这不活的吗?”秦皎兮将鱼还给他:“你快来感受一下,你瞧瞧他是不是在动?我就站在你身后,哪有功夫去找死鱼逗你开心,这回你可冤枉我喽。” 容千珑抓着鱼,鱼在他手中摆了摆尾,容千珑没拿住,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容千珑蹲下去看,看了一会儿抬头对秦皎兮说:“对不起。” “哎哎哎,这可受不起。”秦皎兮做贼似的回头看看:“这要是被你哥听到了那还得了。” 容千珑高兴了不少,时不时伸手戳一下鱼,秦皎兮眼睛尖,看见河面方才又有什么翻了个白。 “要不咱们再去戳两条?”秦皎兮劝他:“趁着你摸索到了门道,赶紧再精进精进,走。” 容千珑却不想去了:“已经够了。” “再去扎一条嘛。”秦皎兮不放弃的劝说:“我扎了一条,你扎了一条,你哥还没有呢,他吃什么?你好歹给你哥扎一条,他得高兴的…” “这条给他。”容千珑说:“我不吃。” 秦皎兮心一沉,不想吃东西可不是个好兆头,多少种病都是从吃不下饭开始医治不好的。“你等我烤完,保准儿香的连狼都引出来,你得常常我的手艺。” 秦皎兮连拉带拽把容千珑请到了河里,容千珑踩在石头上,只好接过递来的树枝,不知是运气好还是真的练出来了准头,一连又扎到了两条。 扎到第三条的时候容千珑心情都没什么起伏了,只是转身递给秦皎兮,秦皎兮一扬胳膊丢到岸上去。 容千珑又低下头,正好看到一条鱼也不拐弯,直挺挺的撞上了他脚下石头,容千珑看准时机扎中了,他挑上来鱼上了岸。 正好容璟拎着一捆柴回来,见到他手里有鱼,笑着夸他:“千珑真厉害,这么快就扎到鱼了。” 容千珑面色复杂,看了看鱼,又看向容璟,对他说:“这条鱼是傻的,自己撞上来。” 容璟点点头:“难免有几条傻鱼。” 容千珑将鱼递给秦皎兮,接过容璟怀里的小兔子到一边坐着休息,他出了一点汗,风一吹觉得冷,便拿起斗篷披上了。 容璟和秦皎兮在河边洗鱼,秦皎兮给鱼刮鳞,容璟给鱼开膛破肚。 秦皎兮压低声音说:“你也不事先跟我商量一声,鱼都被你打死了,险些没骗过他。” “没打死。”容璟说:“只是敲晕了。” 秦皎兮笑了两声:“一想到运筹帷幄的太子殿下,为了美人晕头转向无计可施…啧啧,还真是情关难过呀。” 第71章 (一更) 山林里微风吹过枝叶哗哗响,容千珑抱着小兔子,碎发飘到脸前,闲适柔和,似山野修炼千百年的花妖树灵。 容璟半天没听到声音,回头看去,便被那样的颜色吸引住了目光,再回头看自己手上的血水,默默浸入河水用力洗净。 秦皎兮将鱼串起来,容璟用火折子生火,不一会儿火就生起来了。 “我今早着人去问,听说言思犯了家规,尚书大人不准他出门,正面壁呢。”秦皎兮将鱼翻了翻:“也不知他能犯什么家规。” 容璟点点头:“等回去了你带上我的亲笔,去尚书府求个情。” 本来是想给李言思卖个可怜,他们三人也算一同长大,不说志趣相投,只说狼狈为奸。如今两人为了个美人闹出嫌隙,秦皎兮觉得太不应该。 若是美人是个无关紧要的,秦皎兮便打算上门去给一笔钱,再着车马将人送的远远的,既然都想要,那就都别要了。 横竖是不患寡而患不均那一套,不过是个美人,天下之大,岂会缺了美人。 但偏偏美人是容千珑,秦皎兮回头看了一眼,少年人身子淡薄孱弱,神情无辜无害,这样的人若是送到无人认识之处,别说身子能不能抗住,单那张脸便如稚子持金过市,能活的顺遂才是怪事。 秦皎兮虽然与容璟算计朝臣,致人抄家流放,拆人高楼玉厦,还能说是争权夺利,成王败寇。但欺负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小算怎么回事儿,他才不做。 “小殿下你过来。”秦皎兮招呼他:“你闻闻烤鱼香不香?” 容千珑没动,只抬起头看看他。 容璟心中的担忧本不欲与人说,但容千珑近日太过反常,精神如枯木,神色黯淡无光,像块大石头压在他心上。 无意识说出了口:“老先生说下一回药在三日后,我怕…” “放心。”秦皎兮其实心里也没底,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祖母过世前那段时日,就是这般平静,似乎什么都引不起兴趣。 看着容璟幽深眼底,秦皎兮还是昧着良心安慰:“当了十九年皇子,岂是一朝一夕能接受的。在你太子爷面前,宫人自然一千个一万个恭敬,你不在的时候,难免有人怠慢,不说违逆,但是不虞之色,就够小殿下难受了。” 容璟觉得容千珑不是在乎这种小事的人,但他不想表露太多,只点点头:“我去哄他过来。” 秦皎兮看着他走远,从前说一不二的容璟,现如今当着容千珑的面要多低三下四有多低三下四。 秦皎兮轻声叹息。 “饿不饿?”容璟拿掉落在容千珑头发上的一片叶子,又抱走他怀里的小兔子,手指摩挲着他的脸,被风吹的有些凉:“冷不冷?” 容千珑似乎有了点笑意:“不饿,也不冷。” 第128章 容璟也对他笑笑,“那也过去吃点鱼垫垫肚子,顺便烤烤火。” 火堆离太近了并不舒服,如今已经春末夏初,寻常人并不觉得冷。 容璟去砍了棵竹子,秦皎兮拿着方才扎鱼的树枝在旁边的树丛走来走去似乎在找什么,片刻后舒心的哎了一声,蹲在地上撅土。 没多久撅出来个铜锅,这是上回来的时候带上来的,下山时懒得拿,便将锅埋在了树下,做了记号。 回头时发现容千珑过来了,正站在他身后,容千珑把小兔子给他:“我去洗。” 于是容千珑蹲在河边洗锅,秦皎兮揉揉兔子脑袋,沉甸甸的,越看越肥美。 容千珑洗锅洗了很久,因为是亲眼看着秦皎兮从泥土里挖出来的,他不放心别人来洗,所以要自己把锅洗的干干净净。 不知洗了多久身旁忽然出现一根竹子,容璟将手轻轻搭在他肩膀:“好了,再洗锅都被你洗破了。” “哦。”容千珑往上游稍微挪了几步,舀了一锅水递给容璟:“是要炖鱼汤吗?” 容璟:“好。” ? 容千珑听出了言外之意,原来本来没有打算炖鱼汤,容璟先将锅递给了秦皎兮,秦皎兮在火堆周围搭了几块砖,将锅坐上去。 容璟撕掉竹节处的叶子,用随身匕首将竹子截成小段,容千珑默默把头靠在他肩膀,容璟看着余光肩膀上的发顶,放慢了动作。 容千珑看着他削,丝毫没有影响人家干活的自觉,反而在他颈窝蹭了蹭,直到容璟低头吻他额头,容千珑才起身,捡起地上的小段竹子去河边洗干净,用来当盛水的杯子。 为防止容千珑像洗锅一样洗杯子,容璟过去陪他一起洗,容璟洗一遍,容千珑再洗一遍,回去时正好水开了。 一共六截竹筒做的简易杯子,将水晾的稍微没那么热了,灌到六个竹筒杯里,容璟又去舀了一锅水,取下一条还没烤的鱼熬鱼汤。 烤鱼烤好了三条,一天里只有早上吃了一只小包子,容千珑闻到烤鱼的香气后来了点食欲。 秦皎兮一直在火堆旁看着,鱼翻动的及时,鱼皮微焦发脆,撒的盐不多但很均匀,微微有点咸味,剩下的只有喷香的鱼肉味。 容千珑小口小口吃着,秦皎兮与容璟说一些朝中事,大多是秦皎兮在说,容璟偶尔说几句,余光还落在容千珑身上。 容千珑动作一顿,容璟转头看向他:“怎么了?” 容千珑没说话,张口给容璟看,舌根处竖着条鱼刺,上半截划破了上颚,已经殷开了血迹,容璟连忙将鱼刺取出来,容千珑喝水漱口。 他潦草的漱了一次,又朝容璟伸出手,容璟不明所以的看着他:“?” “鱼。”他说。 然后主动拿过没啃完的鱼,坐回原来的木墩儿上继续啃,只是这次慢了一些,偶尔挑一挑鱼刺。 容璟也不再和秦皎兮说话,眼睛凝着他的鱼,偶尔帮他挑。 吃过一条后,后两条也烤熟了,秦皎兮殷勤的帮他拿了一条,他迟疑了下轻轻摇头:“不吃了。” 然后一口喝干自己竹筒里的水,伸到容璟面前:“给我舀鱼汤喝。” 山上只有一口锅,秦皎兮是折了端树枝,剥了树皮搅汤,一时无从下手,手足无措一会儿干脆端起了锅往竹筒里倒。 容千珑接满一竹筒鱼汤后扭头走了,容璟和秦皎兮目送他,看他在河边停下,申时末,阳光仍然充沛,日头悄悄朝西行进,树木的影子拉的老长。 容千珑坐在河边听着溪流碎音,遥望远方天际,云边初染霞色,山尖被光影渡了金边,微风穿过山林,撩起碎发。 他吹了吹热气腾腾的鱼汤,像是没有经历过任何大起大落,只是隐居于此的小花仙。 秦皎兮不明所以的看向容璟,容璟只是望着他的背影沉默。 从容璟知道他的身份,再到对他动心,他几乎没过几天安生日子。 容璟几次深夜无眠,都在后悔面对他时的强势,而容千珑似乎什么都没有抱怨过,只是温和又悄无声息的消解了那些无措。 容千珑平静的望着山间傍晚的景色,宛如仙人独立于山野深处,出尘脱俗的宛如没有七情六欲。 容璟透过恬淡的画面,想到的确实那些眼泪和哭声,容千珑通红的眼睛望着他,或是祈求,或是无助。 容璟乏味的放下了烤鱼,过了一会儿又拿起,静静的挑了鱼刺,将挑好的鱼肉放进最大的一截竹筒,又倒上了乳白的鱼汤,走向溪边。 容千珑感觉到自己被碰了下,他回过头,容璟将竹筒递给他:“没有刺了。” “这里还有…”容千珑举了举自己的竹筒告诉他还没有喝,被溶解顺势接了过去:“你的已经凉了,喝我这杯。” 容千珑没有意见,接过后喝了一口,微烫,于是他又吹了吹,容璟在他旁边坐下,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其实他并不知道容千珑在看什么。 “千珑。” “嗯?”容千珑看过来,他又不说话了,于是容千珑把自己的竹筒往他嘴边送了送:“要喝吗?” 容璟先是下意识摇了下头,又改了主意低头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小口。 鱼汤没有半点腥气,咸香适宜,很本质的香气。 容千珑像是根本不好奇他想说什么,又继续看着天边,凫自山巅振翅而落,滑落水面击起巨大涟漪,容千珑被容璟搂住,才没被溅的满身水。 第129章 变故引起的心跳还没平息,他似乎听到容璟轻声说了对不起。 容千珑实在分不清方才的是容璟所说,还是自己恍惚间的幻想,但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似乎都有些奇怪。 容千珑没有问,从容璟怀里撑着出来时,只是安静的继续喝汤,喝到快见底发现地下是鱼肉,带着微焦的一点点鱼皮,不是熬汤的鱼肉,而是烤鱼。 他看了眼容璟,只是这是容璟给他挑的,虽然有些吃不下了,但还是一点点吃光。 下山时天边已经红霞一片,容千珑说下山不累,婉拒了容璟继续背他,但遇到陡峭的山路,容千珑似脱缰野马般跌跌撞撞停不住,容璟一把拉住他,“哥背你吧。” 容千珑停在那里等着背,好半天容璟都没动,引得他疑惑看向容璟,只见他嘴唇微动,轻声问:“好吗?” 第72章 (二更) 容千珑心中似有什么碎了,他一开口却觉得喉头艰涩,便胡乱点了点头,趴在了容璟背上。 下山时不时会有陡峭的山路,但容璟步子很稳,反而是容千珑看着有些害怕,经常会问:“我重不重?哥你要小心脚下呀。” 容璟耐心回答他:“放心不重,我会小心,不会将你摔出去。” 兴许是省略了容千珑休息的步骤,下山要比上山更快,沈连早已等候在山脚下,坐在马车上嘴角叼着根草梗,见到他们连忙吐掉草梗上前接人。 容璟说:“不用。” 他就回去掀开轿帘,容千珑小心的爬上去,在轿子中坐下后就觉得有些疲惫,待容璟和秦皎兮上轿,他已经有些睁不开眼皮。 容璟扳着他的脑袋小心放在自己肩膀,没多久容千珑就睡着了。 回到宅子时容千珑睡得正熟,容璟不忍心叫醒他,于是只有秦皎兮悄声下轿,进了宅子用晚膳,容璟接过沈连取来的薄锦被将容千珑裹住。 容千珑便在轿子中,以被容璟抱在怀里的姿势沉沉睡着,甚至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改变的姿势。 容璟神色温柔的看着他的睡颜,脸蛋粉扑扑的,凉丝丝的夜幕之下也没有丝毫受冻的迹象,容璟用指腹轻轻碰了碰他卷翘纤长的眼睫,惹来一阵乱颤。 容璟提着心脏轻轻拍他,直到容千珑呼吸再次均匀,他才渐渐停下动作。 明明动心有段时间了,容千珑没有比之前多长半两肉,没有照料好心上人,让容璟很是挫败。 他一下一下摩挲着容千珑细嫩的手腕皮肤,愈发觉得心脏抽痛。 等容器哪里醒来时他还以为自己在床上,下意识想翻身抻懒腰才觉得不对劲,定了定神对上容璟温和的目光,他才发现自己正被容璟抱在腿上,脖颈毫无防备的枕着容璟的手臂,整个人无比信任的朝上打开。 他一下子弓起身体,窝进了容璟怀里,整张脸都埋进去,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睡饱了?”容璟拍拍他:“饿不饿?你若是喜欢鱼汤,让厨子…” “哥。”容千珑微微挪开露出半张脸,问容璟:“现下什么时辰了?已经到了多久?” “刚到,才停下轿。”容璟骗他骗的很顺口。 容千珑伸长手撩开轿帘,被容璟按住轿帘,手也被轻轻握住:“你才睡醒身上有汗,当心夜风。” 容千珑已经从那一眼夜色识破了他的谎言,分明就是回来很久了,但是见他还在睡便没有叫醒他下轿,连容千珑自己都觉得容璟宠他宠的有些太过了。 “哥。”容千珑往他怀里蹭蹭:“别对我这么好。” 容璟试探着他脸蛋、脖颈有没有出汗,很自然的回答他:“还不够好。” 很随意的语气,惹得容千珑眼圈发热,容璟把他身上的被子向下退了退:“消一消汗就下轿。” 容千珑点点头,其实轿子狭小,虽然容璟已经尽可能让他躺的舒服,但仍然有些拘束,以至于有些酸软。 而容璟长时间承受着他的重量,远比他要累的多。 下轿进了宅院便往小厅走,容千珑下山前吃了烤鱼喝了鱼汤还不觉得饿,但是容璟今日对他过分小心讨好,以至于他不忍心让容璟失落。 于是他跟容璟去了小厅用晚膳,秦皎兮刚用完正在喝茶,见到他们来了便让人将温着的菜端上来。 没有鱼汤,但有一盅鸡汤,容千珑喝了半碗,吃了一块软烂的肌肉,便手心撑着脸,静静的坐在桌前。 容璟用膳的动作不急不缓,但因为他不像容千珑一样吃一会儿歇一会儿,所以吃完的要比容千珑预想的快。 今日时辰不早了,秦皎兮也留宿在宅子,与他们道别后打着哈欠走了。 容璟和容千珑也回到了卧房,容千珑去洗澡,伺候他的原本是一个白净的小厮,没多久容璟站在屏风后叫小厮过去说话。 他们讲话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容千珑能听见却听不清。 一道脚步声离去,一道脚步声靠近,湿帕子在他身上擦洗,容千珑始终低着头闭目养神:“哥。” 容璟嗯了一声。 沉默持续了一会儿,容璟轻声开口:“我之前对你做了许多错事,我强势,四意妄为,引得你伤心掉泪,有时甚至面露惧意。” 容千珑原本放松的靠在浴桶壁上,听了他的话,转过身有些茫然的看着他。 容璟神色有歉意:“其实细思下去,不过是仗着你除了依赖我外别无选择,而欺负你。我深知你在乎我,即便知晓身世也将我视作亲兄长,我却恃宠而骄,屡屡冒犯你…” 第130章 容千珑一时说不出话,手指紧紧扒着浴桶边沿,只是回望着他。 “从今以后,我都不会再惹你害怕了。”容璟有些迟疑的伸出手,帕子触及容千珑皮肤,他打了个寒颤。 容璟连忙把帕子在温水里浸湿,才敢再去贴容千珑的皮肤:“你若是怨我,就只管打我骂我,直到你消气。” 容千珑望着他好一会儿,只是淡淡点头,转过身去若无其事的靠在浴桶壁上,手指在水里拨动。 容璟泄了气,他实在受不了容千珑波澜不惊的样子,往日那个有情绪,眼睛都要粘在他身上的容千珑似乎不在了。 容璟感到极度不安,但又无计可施。 容璟将洗完澡的容千珑裹起来抱到床上,容千珑也不觉得无聊的,望着窗边出神,直到容璟洗完澡回来关上了窗扇,容千珑便躺好盖上被子。 他平躺着,两条手臂压着被子,望着床顶不知道在想什么。 容璟在他旁边坐下:“千珑,我陪你睡这儿可以吗?”他小心的问。 容千珑没回答他,只是偏过头看了一眼,容璟感觉自己浑身都僵硬了,又忍着心头不安问了一次:“我躺在你旁边可以吗?” 这回容千珑再次看向他,看了一会儿轻声问他:“这么宽敞也不够吗?”然后一边小声嘟囔着我以为你躺的下,一边往里挪了挪。 容璟内心复杂的躺下了,容千珑似乎很不想说话。 “我要抱你了。”容璟说,容千珑没回答,容璟当他是像刚才一样默认了,便轻轻抱住他,再一点点收紧力道。 容千珑闭上眼睛躺着,但容景知道他并没有睡着。 容千珑其实在想,为什么容璟忽然表现的这么可怜,惹得他心软。从前的兄长几乎没有情绪起伏,永远那么平静,那么游刃有余,好像所有事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而今天的容璟罕见的表现出了怯懦,仅仅因为他没有心情开口讲话。 容千珑觉得自己似乎是从一瞬间对一切失去了兴趣,当他听到皇后说的那些话时,便产生了强烈的自我厌弃。 他讨厌自己,讨厌自己用尽力气还是把一切变得糟糕。 容千珑翻过身圈住容璟的脖颈:“哥,每个人都是会变得,你,母后,甚至是我。” 容璟几乎立刻紧紧抱住他,向他表忠心:“但你是我心中最重要的人这一点,永远都不会变。” 容千珑一怔,过了很久他往上挪了挪,吻住容璟:“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我就知道。 “不要抓我手腕太紧,如果我挣动你就要立刻放开我。”容千珑说。 容璟答应:“好。” “不要亲我太久,我会很累。” “好。” “但也不能亲的太短暂,我会…”容千珑有点不好意思,昏暗中微微红了脸:“我有时候也会想被你亲。” 容璟似乎有了些笑意:“好。” “我们的事,不要在我很害怕被人知道的时候自作主张说出去。” “好。” “就算我不准你抱着我,你也要抱着我睡。” “好。”容璟像是证明自己一定会做到,又收紧了些力道。 容千珑呵呵笑了几声,容璟也放松的笑了下,低头亲他的脸。 就在他刚想说“快睡吧”时,容千珑轻轻开口:“不要为了我而冒险。” “不好。” “我不想看到你失去一切,仅仅只是为了我。” “仅仅只是?”容璟扳着他的肩膀拉开一点距离:“你觉得你自己是仅仅只是?” 容千珑主动扑进他怀里:“反正你不能有事,你没有几乎见到,可能也不相信,你若是有事,我会很快…” 前世他在得知容璟下狱后的当天,就惨死在坏人手中了。 容璟一时哑口无言,但容千珑说的话并非只是意气用事,假若他出了什么事,容千珑失去庇护后却是很难活下去。 “睡吧。”容璟仍然无法答应他。 容千珑也没有勉强,只是在他怀里拱了拱。 次日容千珑醒来,容璟刚好穿戴整齐,“醒了?” 容千珑点点头,又恢复了昨日的沉默寡言,容璟心一沉,上前去扶他下床洗漱。 早膳时沈连拿来了一个绣工精美的荷包,“这是二皇子送到埙篪斋给小殿下的,寿丰送到东宫去,福丰便让人送出来了。” “给我?”容千珑刚要接过来,被容璟半路拦截。 容璟将荷包打开,里面一朵白色山茶花,一块玉珏。 第73章 (一更) 玉珏往往是一对,容千珑这块是刻成了月牙圈着只鸟,月牙尖儿上有块明显的锯齿形豁口,还是秦皎兮先看出来的:“这东西还有另一半。” 容千珑两指夹着断头花托的一点点尾端,刚要凑到鼻下嗅,便被容璟捂住了口鼻:“先让老先生检查一番。” “嗯。”容千珑后退在椅子中坐好,沈连将花拿去给了老郎中,老郎中检查后又由沈连送回来,沈连道:“只是平常的山茶花,上头沾染了些安神的熏香,不是刻意熏上去的。” 容千珑没有再去接,本就是朵普通的花,埙篪斋之前开的坠枝头。 “什么意思?” 容璟将花丢开,玉珏递给了沈连。沈连接过玉珏后像是知道自己该怎么做,容千珑一时觉得神奇,竟然不用吩咐便知道如何处理。 第131章 容璟见他目光紧紧追着沈连,眼神一变,“慢着。” 沈连疑惑的停下来,容璟伸手接过玉佩,摊在手心并没有直接给容千珑,但是个任取的距离,解释道:“这是他给你的东西,原本该交到你手上,但前朝后宫都知道你偏向东宫,我担心东西有诈,所有没让你沾手。” 容千珑明白他因何解释,觉得有点好笑:“我知道,你随意处置了吧。” 容璟才再将玉珏给了沈连,沈连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秦皎兮看的啧啧称奇。 容璟还需要修复自己与皇上之间的父子情,即便不能毫无芥蒂,也该让皇帝下不了改立太子的念头。 容千珑在门口目送容璟离开,一个人无所事事的在宅子里闲逛。 夜里容璟没有回来,让沈连送来了一些衣裳和吃食,容千珑毫不意外,入夜时却失眠了,瞪着眼睛到了后半夜,卷起了一床冬日盖的被子假装有人陪在自己旁边躺着。 余光瞥到时却有些瘆人,容千珑爬起来,月光之下,他抱着被子啪嗒啪嗒掉眼泪,想念容璟。 好像只有容璟了。 次日一早老郎中准备熬药,容千珑站在假山下出神,乌樱远远看着长势良好,不一会儿老郎中忽然跑过来,十分快速的爬上了山。 容千珑被他慌张的动作吓了一跳,频频回头看后面是不是有恶狗在追,老郎中坐在假山头,抱着盆乌樱看了许久,放下后慢腾腾的下来。 若无其事的对容千珑行了一礼,然后摸着胡子离开了。 容千珑愣了许久,抬起头看了看假山尖儿上的那些乌樱。 午膳前容千珑溜进厨房,越过蒸腾雾气来到熬药的小间,药刚出锅,老郎中正在将锅里的药倒进小盅里。 容千珑在旁边看着他搅搅拌拌,时不时加点不知道是什么的药粉进去。 容千珑伸过去一只手,被老郎中打开了:“别碰,烫手。” 老郎中又忙了一会儿,将药盅盖好,放置在架子上,此时有至少十人默默守在窗前和门口,连屋里都站了六人,他们不止盯着药盅看,还监视彼此。 容千珑问:“今晚服药?” 老郎中点点头:“太子殿下今夜会回来。” “哦。”容千珑点点头:“哥哥回来了我才服药,那就是说他现下回来,我现下就能用药?” 老郎中不上他得当:“你要做什么?” “我想早点喝了。”容千珑望着他,“这么多人守着都提心吊胆的,既然今日服用便可,不如我直接喝了。” 老郎中眯起眼睛,思考了好半天:“不行,太子殿下吩咐,等他回来才能给你用药。” 容千珑一边说一边靠近药盅:“可是,若哥哥今夜不回来呢?要知道宫里近来忙乱,身为太子一时脱不开身也是有的,横竖你看着,我早用了药大家都省心。” 老郎中看他这副打定主意的样子,抚着胡子思索一会儿:“你是怕服药后发热症,太子殿下见到你的丑态?” “差不多。”容千珑说:“我的确怕他看见,倒不是碍于丑态,而是我不想他担心。” 老郎中看了他一会儿,取下药盅搅了搅:“可是有点烫。” 容千珑知道他这是答应了,松了口气说:“不急,我在这儿等他晾凉。” 一老一少坐在小屋里等药盅变凉,旁边的容璟私卫一瞬不瞬的盯着两个人。 直到药凉的差不多了,容千珑盛出来一碗一仰头喝干净,这次熬的时间不如上次久,老郎中将剩下的药再倒进碗里差不多半碗。 容千珑一碗药下去脸就苦的皱起来了,剩下半碗强忍着喝下去,打了个嗝差点没呕出来,简直苦的他想哭。 他蔫巴了半天,老郎中慢腾腾的去厨房找了颗蜜饯来,容千珑吃掉后才觉得活过来。 他趴在小桌上半天,沈连从外面回来,见到老郎中收走空碗,有些疑惑的问:“他刚才吃什么了?” 老郎中心里也有点没底,含含糊糊的说:“啊,那个,药,哎小殿下你是不是还没用午膳呢?” 沈连敏锐的捕捉到了重点,紧张的去问容千珑:“小殿下你已经服过药了?乌樱?” 容千珑拍拍他手臂:“不必慌张,我饿了,我们一起去用午膳吧。” 沈连着急也于事无补,若是容璟回来知道容千珑已经服过药,那边是他玩忽职守没有看住容千珑。 不过好在容千珑并没有立刻发热症,午膳吃了半碗鸡丝粥和两个青笋菌菇馅儿的素包子。 午睡前还对沈连说:“放心吧,我好着呢。” 结果午睡到了傍晚还没起,老郎中来看望时掀开床幔已经开始说胡话了,老郎中嗷一声,沈连一刻不敢耽搁去取来了药箱。 老郎中取出银针为他施针,人总算不说胡话了,睁开眼睛看了看,又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老郎中新手的徒弟兼小药童连忙去熬退热症的药,老郎中一步不敢走远。 小药童手都在抖,拜师前不知道熬个药有这么多五大三粗凶神恶煞的大汉监督他,原本手上一掂量差不多的药量便可的方子,他都忍着哆嗦上称称过才敢下锅。 喂了药半个时辰还未见好,老郎中只好尝试在他耳边说:“小殿下,你不是怕太子殿下看见了心疼才早早服药的么?你要快些熬过来,再晕下去太子殿下回来了,正好赶上你痛苦的时候。” 第132章 兴许是这番话起了作用,容千珑紧紧抓着老郎中的衣袖半起身,眼皮半掀似乎没有什么精神,其实他热症发的连力气都不剩下几分了。 一句话还没说出来,容千珑偏过头将自己午膳吃进去的东西都吐了出来。 沈连吓了一跳:“老先生,他都吐出来了,药是不是白吃了?” “你才白痴。”老郎中扶着容千珑,没好气的安抚沈连:“那些汤药早就消化完了,若非如此,他也发不了这阵子热症。” 沈连才放下心,清理了地上的消化了一半的食物,支开两头窗子通风一刻钟,便将一头关上只留一头。 亥时末容千珑的热症才退了,此时已经不剩半分力气,老郎中擦着额头的汗回去休息了,折腾了半下午简直要了他半条命。 沈连坐在床边看着容千珑,扶着容千珑又吐了一起,只不过吐出了刚才喝下去的温水,容千珑没有一丝力气的趴在沈连腿上不动了。 他能感觉的头痛正在消失,胸腔闷闷的感觉也没有了,热症退后他的肚子也咕噜叫了一声,容千珑虽然感觉到了饿,但是没有起身,默默的恢复体力。 子时初容璟回来了,见到的就是听到声音将纱幔撩开一条缝露出半张惨白的脸的容千珑。 “哥。”容千珑朝他笑了下,笑容无力又平静。 容璟吓了一跳,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将容千珑抱到自己怀里,问旁边刚起身的沈连:“他旧疾犯了?” 沈连摇了摇头,他此时想熬过了一场苦战,替容千珑骄傲的不得了,他说:“小殿下已经服过药,熬过热症了。” “胡闹!”容璟神色严肃:“你就是这样看护他的?让那郎中来。” “哥,是我执意要喝的。”容千珑拉住容璟的受,虚弱的说:“你若是怨沈连,沈连岂不是两头受气?老郎中年纪大了,你唤他来做什么,药还没服完,我的病往后还要仰仗他。” 沈连偏开目光装傻,容璟对他说:“出去吧。”语气仍然有火气,但沈连知道这件事就算过去了。 容千珑浑身像是掉进河里刚捞出来一样,面色惨白如纸,任谁看了都要担心。但他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笑意,攥着容璟的手:“哥,回来的这么晚…” “对不起。”容璟用手擦着他额头的汗水。 容千珑拿掉他的手握住,缓缓摇了摇头,说:“我的意思是,回来的这么晚,一定是为了出宫花了好大的力气,周旋了一大圈吧,辛苦了。” 容璟方才强压下去的情绪忽然爆发,担忧和后怕都在此时化作了庆幸,他紧紧抱住容千珑,下巴搁在容千珑的肩膀,四下无人他闭上眼睛,两行泪滑落下来。 第74章 (二更) 容璟将脸埋在容千珑的肩膀,容千珑穿着单薄的寝衣,因此他感觉到了肩头渗开的湿意,但他只装作不曾察觉。 从当上太子,为了自己和中宫的母后还有弟弟,一步一步巩固自己的地位,扶持自己的心腹,解决自己的政敌起,还从未有人对他说过辛苦了。 从前那个天真淘气的笨蛋,也开始体谅他的难处。容璟亲了亲容千珑的侧脸,带着歉意说:“是我无能,你才被迫成长。” “哥,你已经很厉害了。”容千珑安慰他:“没有人会比你做的更好,容千瑜不能,容千琮更不能,你是父皇最有出息的儿子。” 容璟消极的反驳:“是父皇最有出息的儿子算什么,能让你无忧无虑才算有用。” “没有人是无所不能的。”容千珑想拍拍他的背,但是没有力气,空空如也得肚子在此时咕噜了一声。 容璟便停止了短暂且浅淡的自怨自艾,他又恢复成了那个坚不可摧的太子殿下,一言不发的起身出去,吩咐候在门口的沈连去备晚膳。 晚膳很快被送来,其实容千珑可以下床走过去,甚至不需要人搀扶,他只是有些虚弱,但并不是动不了。 但他觉得此时的容璟很可怜,落寞的像是被抛弃了。 “哥。”容千珑对他说:“我好像饿得没有力气了,你可以抱我过去吗?” 容璟本来也没有打算让他撑着身子走过去,他将容千珑小心的抱起来,听到容千珑在他耳边说:“要是没有哥,我就要挨饿,或是仰仗外人了。” 他抚着容璟的脸:“是你的存在和毫不介意的帮助,维护了我的尊严。” 容璟放他在椅子里坐好后还有些发怔,他几乎要飘去了云端。本以为只是保护了容千珑的脆弱生命和危机四伏中的安全,不成想容千珑把他看的这样重。 但容璟心情确实好了许多,他拿起勺子:“要我喂你么?” 容千珑点头:“要。” 容璟按照自己的习惯舀了一勺粥给容千珑,满满一勺白粥上几根煎的金黄又熬煮的鸡丝,三两翠色的葱花点缀,容千珑犹豫了一下,长大嘴巴吃掉了。 看着他鼓起的脸颊容璟想起来,容千珑不吃这么大一口,下一回就成了半勺。 容千珑慢腾腾的吃了一大碗,说吃饱了的时候容璟还有点失落,他觉得喂容千珑吃饭也挺有成就感的。 他喜欢精心的照料容千珑的过程,好像这样容千珑就能一日日强健起来。 容千珑洗了热水澡,今晚有容璟陪睡他明显很开心,虽仍然不太爱说话,但他又贴在容璟怀里,手指也揪着容璟的寝衣。 第133章 其实容璟去洗澡时,沈连就向他汇报了容千珑今日做的大部分事,基本上都是用以佐证容千珑在他的看护下很安全。 沈连说到容千珑昨夜抱着被子哭了,容璟眼神深了几分。 他想问问容千珑为什么哭,又怕容千珑不想让他知道。 次日容璟早起,容千珑像是感觉到他要走,便睁开眼睛半撑着坐起身,撩开床幔看着正在更衣的容璟。 容璟感觉到他的动作,回头看他:“怎么醒这么早?” 容千珑不说话,他正在被分离的焦躁感侵袭,即使分离很短暂,短暂的几乎不配称作分离。 容璟感觉到他的低落,走过来时容千珑没有时间间隙的窝进他的怀里,容千珑的依赖让他的心变软,也多了几分不舍,安慰道:“我很快回来,今日一定早早回来。” 容千珑在他怀里点点头,但并不推开他。 又过了一会儿,容千珑才从他怀里出来,对他说:“走吧。” 容璟哪里还舍得走,他只想抱紧容千珑亲他,做所有亲密的事。 容千珑像是知道他舍不得,闭上眼睛缩回被窝,无声的赶他走。 过了很久,容千珑带着一丝侥幸睁开眼睛,空无一人的眼前让他有些失落。虽如此,理智上他还是高兴容璟乖乖去上朝了。 赖床到太阳高照,容千珑起床用膳,吃饱后去院子里闲逛,老郎中看见他后冷哼一声就走了,明显对他有气。 今早容璟找上他时,他正在挑新鲜药材中的杂草,容璟对他说:“老先生,若是您给黄口小儿医治,也是背着他长辈,纵容小儿胡闹?” 老郎中哪里敢说话,只敢在心里反驳:小殿下还有一年就及冠了算什么黄口小儿?喝个药而已,只是差几个时辰,哪里就算胡闹? 况且,太子是小皇子的兄长,哪里算的了长辈?真把自己当根葱了。 老郎中暗自气愤,气着气着又不气了,别说,还真是根葱,当今太子未来储君,哪里比不上一根葱。 老郎中赔笑两声不说话。 容璟也没再说重话,赶回皇宫上朝去了。 在宫门口遇上早起的秦皎兮,秦皎兮还打趣儿他,怎么太子殿下上朝也要忙不迭的骑马往宫里赶。 容千珑没敢招惹老郎中,自己到后园子闲逛,沈连不远不近的跟在他身后。 容千珑忽然从地上捡到一个荷包,荷包崭新精致,像是才遗落不久。一个私卫匆匆来跟沈连耳语了几句,沈连连忙呼喊小殿下。 但为时已晚,容千珑站在树下,相隔的院墙之外容千琮蹬着木桩,露出一颗脑袋,他奋力的爬了爬,丝毫不在乎自己堂堂皇子的形象,两条手臂搭在墙上。 沈连已经一只胳膊护在了容千珑身前,容千珑看不见墙外的容千琮正被十几个私卫团团围住。 方才他快马赶来宅子,看守的人一见到他便连忙报给沈连,并且与他交手试图阻拦,原本容千琮的武功根本不够这些禁卫一刻钟的功夫就能撩到。 但容千琮铁了心要见容千珑,直接亮出身份:“我乃二皇子容千琮,知此处为兄长太子的私宅,特来探望义弟千珑,各位不要伤了自己人,让兄长难做呀…” 他不仅自爆身份,还说出了容璟,众人一时不敢轻举妄动,只能一边拿枪困着他,一边让人去报给沈连。 容千琮丝毫不怕外面的人把他戳的满身窟窿,料定了这些人不敢。笑嘻嘻的对容千珑说:“千珑,二哥好担心你呀。” 容千珑不说话。 “千珑,你一声不响的从宫里消失的无影无踪,连皇后娘娘都找不见你,你这孩子,不怕我们担心吗?” 即便他搬出皇后容千珑也不说话,若是皇后真的大张旗鼓找他连容千琮都知道了,容璟根本不会还有机会来看他。 容千琮在诈他,他看出来了。 容千琮看他不上当,又一改方才的埋怨,放柔了声音:“你脸色怎么这样差?可是发病了?二哥去让太医来替你…” “不必。”容千珑说:“我很好,二哥若是没事,我就先走了。” “哎哎哎…”容千琮连忙叫他,就差一个激动翻到里面来了:“二哥多担心你啊,即便不是亲兄弟,好歹也兄弟相称这许多年,不能这般冷漠呀千珑。” 容千珑一边走一边低声对沈连说:“你们怎么不在他见到我之前敲死他?” 他语气平淡,就像在商量一道菜应该怎么做。 沈连甚至一时有点结巴:“毕竟,毕竟是个皇子,杀死事小,就怕影响了殿下的大计。” 容千珑点点头:“也是,朝中几股势力并存也是有平衡的,若是贸然弄死容千琮,只怕哥哥反而多了许多麻烦。” 沈连说是。 “但是。”容千珑说:“你们可以将他打晕捆起来,等着哥哥回来了再说啊,现下他已经看到了我,算是彻底不敢轻举妄动了。” 沈连看了看院墙上的容千琮:“小人会教训属下的。” “算了,也不要太为难他们,毕竟谁也想不到此处会被容千琮知道,忽然见到个皇子,一时慌了也合理。”容千珑叹息。 身后的容千琮却喊他:“千珑,虽然你我不是血亲骨肉,但义子也是子,更何况你是被父皇母后当亲儿子养大的,你怎么能…哎…” 第134章 容千珑心一惊,完了被他知道了。 容千珑不动声色的往前走,悄声对沈连说:“你去揍他一拳,别留情,打出血来才好。” 沈连以为他想出气,便轻巧的过去,一拳将容千琮打了下去。 容千珑一声惊呼,叫嚷起来:“你怎么敢打我二哥!再怎么说也是我们兄弟之间的事,你打坏了我二哥,我便赐死你!” 容千珑神色平常但语气带着怒气和焦急,沈连挑了挑眉,默默躲在暗中,看着容千珑气喘吁吁的绕了一大圈跑出去。 容千琮被沈连的一拳打的眼冒金星,鼻血被他无意中抹了一脸,容千珑一把将他脑袋抱在腿上,用自己的袖子哆哆嗦嗦的给他擦血:“二哥,二哥你怎么样?” 容千琮还没来得及回答,容千珑又回头对着一行蒙面的私卫喊:“若是我二哥有事,你们全都去死!我对我二哥闹脾气也就罢了,你们算什么东西!” 私卫面无表情,在暗中并没有现身的沈连微微勾起嘴角。 第75章 (一更) 容千琮脑子勉强在转,他晃了晃天旋地转的脑袋试图让眼睛与其同步,但效果几乎没有,只好努力记住周边的人说的每一句话。 等他再回过神来时一个年迈的老郎中正在收拾药箱,看见他眼神直勾勾的也没问话,只是对别人说着什么。 容千琮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容千珑手指绞着帕子似乎很慌乱,但是在专心的听着老郎中的话,甚至还会问上一两句,倒像是真的对他很上心。 老郎中走后屋子里只剩下了容千珑,还一样不远处站在角落里的一个蒙面人,其实是沈连,他刚打过容千琮一拳担心容千琮记住了他的脸,所以把脸遮起来,装作普通私卫。 在容千珑趁着容千琮脑子不清明时叮嘱了沈连几句,按照沈连的想法最好明面上一个人都别留。 但容千珑觉得不是那么回事,容千琮自己也该清楚,容璟不会放心他过来,更不会允许容千珑一个人冒险见他这个心怀不轨的二皇子。 所以还是要明面上留一个。再有,面上留了才是踏实,若是不留反倒让容千琮暗自揣测看不见的地方有多少高手。 容千珑走上前来,在容千琮眼前挥了挥五指,被容千琮一把抓住。 容千珑眼神一变,甩开他的手猛地推了他的肩膀,疾言厉色质问道:“你来这里做什么?你不怕被人神不知鬼不觉的杀人灭口?嫌命太长了是不是?” 许久没换到容千珑这小混蛋发脾气,容千琮还有点稀奇。忍着此时的几分不适,戏谑道:“你这小混蛋,关心二哥就说关心二哥,非的把好话说的这么难听?” “谁关心你?”容千珑嫌弃的拉开距离,眼神飘忽的很明显,旁观的沈连很是无奈,只听容千珑说:“我是怕你死在这里,父皇怀疑到我哥头上。” 容千琮这会儿缓过来了大半,神色也自在了起来,往后一仰曲起半条腿悠哉的环着:“我单枪匹马的来,杀我一个不是易如反掌?分明就是担心我,千珑,我的好弟弟,刚才你情急之下那几句关心,我可记得清楚着呢。” 容千珑冷哼一声,细听有些娇气:“谁关心你了,自作多情…” 容千琮笑的花枝乱颤,笑容停下时似乎有些惆怅落寞,像是没想到容千珑,所有弟弟算在一起,也没这一个无血缘的关心他。 像是容千琮这种人,人话鬼话听的多,自己也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必然不信花言巧语。 反而是容千珑这种平时看着不太聪明,说发脾气就发脾气,笨的出奇的家伙能让他放心些。 容千珑在一旁坐下:“你别这副态度,等我哥回来了有你好看。” 容千琮哼笑一声,表面上一点不在乎,其实心里还真有些发怵,也不知道容璟要如何对付他。 此处若是平常的私宅也是罢了,可是收留着容千珑的地方,周围的私卫几百,他是靠着一时鲁莽才闯了进来,仍然差点被胆大包天的私卫给就地灭口。 可见这里的人只认容璟,根本不在乎他身份是不是皇子。 在他眼中,私卫就是下人,下人就是奴隶,奴隶胆大妄为,必然有主子授意。 不由得有点担心,万一容璟回来了,真的一剑刺死他,那他今日来的还真是倒了霉了。 一时间他有些后悔起来,来的时候靠着对自己身份的自信,即便兄弟间只表面和睦,好歹也是亲兄弟,容璟即便是怪罪他,他也要抓到容璟拘禁容千珑的现行。 另外,容千琮有些享受拿自己的未来甚至人生做赌的感觉,他嘴上不说,但心中埋怨自己生母不争气,当时都是宫妃,偏偏章氏是贵妃。 元后一死,他生母薛淑妃同样也有子嗣什么都不差,甚至还比章氏的名声好一些,朝臣对她母子也没有敌意。 偏偏还是被章氏得了后位。 容千璟去了中间的辈分字成了容璟,册立为太子。而他,在慢了容璟一步没成为长子之后,又一次与嫡子身份失之交臂。 容千琮对薛淑妃以及自己的身份有些怨气,因此在元后之子容千瑜都不屑争太子的局面下,他隐隐与容璟较起了劲。 他的妾氏曾经劝过他当个富贵王爷去封地,一辈子荣华富贵有何不好。 是很好,但容千琮心里有怨。 第135章 皇上那么早立太子,连给他公平竞争的机会都没留,容千琮心中的怨气在某一天化作疯狂,他喜欢这种不在乎后路,游戏人间的感觉。 容千珑看着他眼神变的虚空,站起身来想要出去。与容千琮周旋这么一会儿,便觉得很是疲惫。 容千琮余光瞥见他要走,叫住了他:“千珑,二哥来看你,你不给二哥做场宴席也就罢了,连点心都不给我吃?我为了来看你,急急忙忙的骑马过来,为了怕马儿负重跑不快,我连饭都没吃…” 他越说越离谱,甚至隐约有些不正经,压低声音半玩笑半调-戏道:“里裤也没穿。” 沈连听觉敏锐,眼神微暗,攥紧了拳头。 容千珑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出来哪里不对,只回头对他说:“饿死你正好。” 容千珑出去后沈连也跟着出去,从外头锁好了门,容千琮收敛起脸上无所谓的笑意,他知道这屋子里不会空下来,根本跑不掉的。 容千珑与沈连用了午膳,容璟还没有回来,容千珑有些焦虑,忍不住问:“哥哥没说今日是否能早归吗?” 沈连摇了摇头,宫中没给他传信。 容千珑若有所思的安静坐着,半个时辰都一动没动。 他缓缓起身,吩咐沈连:“你去看看有没有宫中来的信,若是没有你回来告诉我。” 沈连出去一趟,巢穴里没有新归的信鸽,他叹了口气,便回去告诉容千珑。 又过了一刻钟,容千琮正在屋里挨饿,忽然外面脚步匆匆,像是来了许多人。 紧接着自远处传来容千珑焦急的呼喊:“哥!哥哥!会有别的办法的,是的不是?哥你那么聪明,一定会有别的办法的。” 容千琮竖起耳朵努力听着,外头传来一声噗通,像是发生了碰撞或是纠缠,容千珑的声音再次响起:“不杀他不行吗?哥你说话,你不要这样的眼神,我很害怕。” 容千琮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容千珑很显然在同容璟说话,他祈求容璟不要杀的,当然就是被困在这里的容千琮自己。 没想到容璟果真心狠手辣,不仅不讲兄弟情面,居然连后续的麻烦都不怕。 容千珑已经带着哭腔:“哥,有别的办法是吗?有的对吗?求你了不要杀他,他好歹是兄弟啊,他再混蛋也罪不至死,求你了哥…” 容千琮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亲兄长要杀他,反而是他没怎么关心过的,根本没有血缘,只名义上兄弟相称的容千珑舍不得他死。 但他心里也有疑惑,他这种人,真的能让容千珑祈求容璟么?怎么觉得有些怪异… 容千珑焦急的说服容璟:“哥,别杀他了,我知道你怕他说出去,不如我们毒哑他,这样他就说不出去了,哦还有,把他手也切了,这样他就写不了字了。” 容千琮:“…” 果然,虽然舍不得他去死,但也没想对他太好。 但是偏偏这一点好,正好让不对亲情抱任何希望的容千琮动容。 容千珑还在说:“别啊!脚也切了行吗?求求了就留容千琮一条命吧!既然你敢杀他,不如干脆把他软禁在这里,左右不过多一张嘴,能吃多少东西,堂堂太子还养不活张嘴吗?喂他吃猪食也行啊!” 容千琮感动的情绪升到一半,又缩回去了。 外头有事一阵脚步匆匆,过了一会儿容千珑哭哭啼啼的靠近,打开门鬼鬼祟祟的钻进来。 容千琮一时说不出话。 容千珑倒是很多话想说,所有话挤在嘴边以至于颠三倒四:“都怪你发疯来这里,你赶快起来,你真是活的不耐烦了连我哥都敢惹,你平常给他使绊子也就罢了,还敢来用我要挟他?你快走,快点,没多少时间了。” 容千琮其实并不相信容千珑能带着他从森严的宅子跑出去,但是他现在别无选择,而且他面对这样全心全意救他的容千珑,无法做到拒绝,或是让他别忙活了。 他居然有点怕容千珑伤心。 容千珑带着他跑出去,边跑便说:“我哥有急事回京了,你到时候别走大路,别与我哥撞上,我们没有多少时间了。” 容千琮不说话,就当临死前的活动了,哄容千珑玩一会儿吧,他想着,不枉人家叫这一句二哥。 很快便有人出现将他们团团围住。 容千琮劝他:“算了,生死有命,我下了地狱是要赎罪的,你虽然笨了点讨人嫌了点,但你是个好人,应该死了就能投胎。你努力活久一些,争取你死时我刚好赎完罪,跟我一起托生到寻常人家都对亲兄弟,我定好好护着你。” 他这话说的极认真,甚至眼圈有些晶莹。 容千珑手指骤然攥紧,只听容千琮又说:“假山上的乌樱吃了会死,我昨夜让人下了毒,我对不住你。” 容千珑的手指又缓缓松开,果然,狗东西。 第76章 (二更) 容千珑心一横,抢过最近的一个私卫手中的刀,私卫不敢与他争夺,连忙松手将刀让出去,还得轻声提醒:“别伤着,殿下您当心啊。” 容千珑将刀往容千琮肩膀一横,那些私卫面不改色,非常无所谓。他像是才反应过来不对劲,这些人才不在乎容千琮的死活。 于是容千珑又把放在自己肩膀上,私卫们果然不淡定了,练练惊呼万万不可。 容千珑推着容千琮后退:“走!” 第136章 容千琮也忍不住说了声:“当心,离脖子远点。” 容千珑催促他:“快走。” 两人匆匆往前走,私卫看着容千珑颈侧的刀似乎也不敢轻举妄动,容千琮看的心惊胆战,忽然说:“要不,我来拿着刀?我怕你伤着自己。” 容千珑背脊生寒,他可不敢把挟持自己的机会让给容千琮,“不行,若是你来持刀,他们必定毫不犹豫的射杀你。” 容千琮便没再说,走了一会儿容千珑体力消耗了大半,忍不住问:“接应你的人在哪儿,该不会你真的是只身前来吧?疯子。” 容千琮见他脸色惨白,两鬓留下虚汗,有些担忧,说:“快了,还有半里路,但你若是撑不住便停在这里吧。” “那怎么行,你若是死在这半里路的距离,我不白跑这么远了?”容千珑想了想,又说:“对了,看在我救你一命的份儿上,今日的事你能不能当没发生过?也不准拿此事去父皇面前告状!” 容千琮轻笑一声,容千珑还是偏向容璟,但那又怎样,不过是个笨蛋,还不知道自己的自作聪明给容璟惹了多大麻烦。 容千琮点头答应:“好。” 容千珑似乎也不太相信,心中犹豫不决,频频抬头看向他,又躲闪的避开目光,似乎在后悔。 容千琮倒是丝毫不慌,马上就到了他自己人等候的地方,到时候就有了抗衡的力量。 “你若是敢试图伤害我哥,我哥定能让你死的…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容千珑做了个狠戾的眼神。 容千琮停下脚步,伸手擦掉了容千珑流到下巴的汗水,引得一众跟在身后的私卫警告他不要轻举妄动。 此时已经到了接应他的地方,容千琮对上枝叶繁茂处的一双眼睛后,取下了容千珑手中的刀扔在地上。 同时容千珑朝私卫那边跑去,边跑边回头说:“不准谋害我哥,不然惨死的肯定是你!” 容千琮笑笑,抬了抬手阻止了自己人去追上去。 倒是容璟的私卫不甘心的追上来,交手几次,容千琮毕竟带的人多,再加上容千珑在一旁不肯走,激动的嘶喊着叫他们不要打。 最后容璟的私卫只能收手,看着容千琮等人迅速离开。 几乎在他们身影消失的同时,旁边的私卫便将容千珑拦腰抱起:“小殿下,不喊了,喝口水吗?” 容千珑摇了摇头,扯掉了他脸上的黑布,沈连满脸都是焦急之色:“殿下您先闭上眼睛睡一会儿,很快就到了。” 容千珑很累,疲惫中还有些不舒服,他不想睡觉,但为了不让人担心,便闭上眼睛。 方才容千琮说乌樱被下了毒,那他第三幅药就没的吃了。万幸昨日是午膳前老郎中就熬好了药,若是晚一些,容千琮再早一些,只怕他现在早就一命呜呼了。 他阖着眼睛想着,忽然想到,今日容千琮来,未必只是来见他,只怕还想确认他有没有死。 “殿下?” 容千珑睁开眼睛,发现沈连很焦急:“殿下您的手攥的太紧了,手心要被指甲抓破了。” 容千珑才发现自己全身都在用力,他缓缓松开手,努力放松自己。 回到宅子时老郎中就等在门口,虽然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但他能感觉到方才的凶险,老郎中真心为容千珑感到担忧,上前给他号脉。 容千珑轻声说:“不急这一时,先回去吧。” 容千珑被放到床上后,老郎中又连忙挤上来给容千珑号脉,半晌后说:“累着了,殿下今日都不要下床了,好好歇着。” 容千珑回以微笑,告诉他自己还好。 老郎中离开后沈连关紧门窗上前与容千珑说话:“殿下,此举太冒险了。” “无事,姓容的那么多,只有容璟是我在乎的,什么狗屁二哥,我才不认。”容千珑安抚沈连:“你放心,若非我有十足把握,绝不敢轻举妄动害了哥哥,即便容千琮真的去同皇上告状,便一定会添油加醋的说容璟杀他的心有多坚决,哥哥根本都没离宫,必然有证人证明,到时候容千琮的说辞不攻自破,我哥必然是清白的。” 沈连听后放心了许多。 留容千琮在此处是个祸患,再加上方才有看到,他带了那么多人远远的等着,若是见不到他回去,说不定很快便又大内禁卫亲自来查。 容千琮虽然敢冒险,但也不是盲目冒险。以身涉险时也想着如何拉容璟去死。 不多时老郎中慌慌张张的跑进来,一张脸老泪纵横:“殿下,殿下,大事不好了,老头子该死。” “老先生,别急,没事的,没什么要紧的。”容千珑平静的安慰他。 老郎中仍然害怕:“殿下,老头子没有危言耸听,是…” 容千珑打断他:“我知道,乌樱不能用药了,没关系,别哭了,不是你的错,哥哥不会怪罪你。” 老郎中想起早上容璟的态度,打了个哆嗦。 容千珑有些应付不来,吩咐沈连道:“帮我送走老先生,好生宽慰宽慰。” 沈连不会安慰人,但是他带走了老郎中,容千珑把被子往上拽了拽,闭目养神。 容璟回来的比昨日早些,晚膳前便回来了,他先去沐浴更衣,沈连帮他添水,紧张的不敢抬头:“殿下,乌樱被二皇子下毒了。” 容璟整个人僵住:“说清楚。” 第137章 沈连将二皇子如何出现,他和容千珑当时正在做什么,以及容千琮自爆身份并且已经知道此处是容璟私宅的事说了,主要是怕容璟罚他办事不力,外面那些私卫也要完蛋。 见容璟神色恍惚,沈连硬着头皮说:“当时小殿下吩咐小人去打二皇子,小人还以为小殿下是想感化二皇子,原本小人还不赞同,但后来小殿下撑着身子扛着刀跑了有二里路。” 容璟心中惊讶,打断了沈连:“孤知道了。” 沈连便不再说,太子殿下是何等聪明,不用说太透便能领悟其中意图了。 容千珑居然能想到给容千琮用障眼法,替容璟周旋的万无一失。不说灵敏的心思,单就是这份决断也让容璟感到意外。 这么大的事,容千珑居然在他回来之前便自己决定了。 容璟迅速洗完披衣出来,他走到床前,容千珑已经迷迷糊糊睡着了,眉心微蹙,似乎睡得不太好。 他轻轻握住容千珑的手,他明白,容千珑自作主张便是没打算让容璟承担后果,此时容璟没有露面,即便到时候容璟没有证人证明他当时不在宫里。 容千珑也会将所有事都揽在自己身上。 一人做事一人当,容千珑是怕容璟冒险,所以便自己犯险了。 容千珑似乎感觉到身边有人,缓缓睁开眼睛看到容璟后松了口气:“我以为你又要天黑了才回来。” “想我早点回来陪你?”容璟说着低下头,轻轻用唇蹭着容千珑脸蛋。 容千珑说:“我没那么不懂事要缠着你陪我,只是入夜后我总担心你。” 容璟心软成棉花团团,“我巴不得你缠着我。”又似祈求的说:“我求求你缠着我吧。” 容千珑圈住他脖子,两腿也缠在他腰上:“是这样缠着你吗?” 容璟深入吻他,好一会儿才拉开一点距离,声音已经有些发哑:“得亏我还残存些许意志,我扶你起来用晚膳。” 两人都没有提乌樱的事,也没有提起容千琮。 晚膳顿了许多安神的汤,但容千珑不喜欢,他只让容璟给他舀了一碗笋片鱼汤,笋片兴许是没有煮泡到火候,汤喝着有些清苦。 容千珑喝了一口就不想喝了,撑着脸看容璟吃,容璟心中正想着一会儿去亲手给容千珑蒸一碗鸡蛋,撒上些鲍肉切成的丁,软软嫩嫩的兴许容千珑能吃一些。 忽然手被拉住,容千珑说:“云吞好吃么?什么馅儿的?” 容璟看了看自己碗里的馄饨,连忙用勺舀了一个送到容千珑嘴边,容千珑咬了一半,没尝出什么馅儿的,但很清淡鲜香,刚想去吃生下那半,就见容璟已经吃掉了。 容璟又舀了个新的云吞给他,容千珑咬了一半,果然容璟又十分自然的吃掉了生下半个。 容千珑觉得自己耳朵微微发热,容璟又舀了云吞递给他,这回容千珑长大嘴巴一口吃掉了一整个云吞,云吞个头不小,随着他的咀嚼两颊鼓鼓的。 好不容易咽下去后,容璟已经给他准备好了温热的水。 容璟怕他噎到,再喂时先说:“你咬半个。” 容千珑哦了一声,咬了半只馄饨,然后扳住容璟的手,含糊不清的说:“你不许吃。” 容璟听清楚了,轻笑了声:“好,我不吃,给你留着。” 听他这么一说,容千珑觉得自己像是护食的小孩,只好又说:“你吃吧。” 容璟从善如流,咽下去后又说:“千珑吃剩下的我吃掉。” 容千珑几乎想立刻捂住耳朵,或是捂住他的嘴不准他再说了。 第77章 (一更) 用完晚膳容璟方要说伺候他洗澡,容千珑坐着没动:“你陪我坐一会儿。” 比起昨日,今日确实时候还在,容璟便说好,两人坐在桌前,冷掉的饭菜撤掉,又换上了时令瓜果和新出锅的点心。 容千珑什么都不想吃,从一小块馓子上只掰细细一条,偶尔咬一点点,大部分时间在捏着馓子出神。 容璟房陪他坐了半个时辰,见容千珑眼皮打架也不肯走,便说:“不如早些休息吧。” “好。”容千珑答应了却没动,而是看着容璟。 “怎么了?”容璟问他。 他想了一会儿,极小心的开口,像是生怕容璟不答应:“你能不能今晚回宫去?若是容千琮假意答应我,回宫便同父皇告状,你还是留在宫里稳妥些。” 容璟才知道在桌前耗的这么一会儿是为了让他心甘情愿的走,但是今日容千珑受到了惊吓,又疲劳过度,他哪里能放下心回宫。 “无妨。”容璟不答应。 容千珑便坐在那里不动,无声的与他唱反调。 容璟见他抿着唇有些倔强的样子,拦腰抱起他回房,回房后容千珑便坐在床角落里抱着被子,仍然一副打定主意不理会他的样子。 容璟拉过他亲了一会儿,容千珑推他肩膀:“你不记得你对我认错时说过什么了。” 他声音很小,不像是质问,只是单纯的提醒他。 “我记得。”容璟轻轻咬了他一口:“我就走,让我亲亲。” 容千珑便没再说什么,甚至主动迎合他。眼看要天雷勾地火,容璟先拉开距离,对他说:“那我走了。” 容千珑点点头,目送着他,容璟嘴上说要走,心里其实舍不得,又把容千珑塞回被子里,盖的严严实实,才离开了。 第138章 深夜容千珑刚睡着不过一个时辰,沈连便叫醒了他:“小殿下,宫里来人了,禁卫数十人。看着像是二皇子告了状。小人伺候殿下穿衣裳。” “不用。”容千珑说:“只怕这里的人都要审,先去让老郎中躲起来,然后你拿床被子去外间装作守夜,等他们来时你说我正睡着,再由他们来叫醒我。” 沈连点头说好,连忙抱了被子出去。 容千珑翻了个身面朝里闭上眼睛,一刻钟后果然有人寻来,领头的一眼便能认出容千珑,想必是乾阳宫皇上的心腹,能时常见到容千珑。 容千珑装作刚醒过来,看到他们吓了一跳,连忙下床跪下,惊慌失措的说:“都是我的错,是我不能相信我不是父皇母后亲生的,受不了宫人冷眼,更不想成为宫中的乐子,又哭又闹求兄长给我置了宅子,躲在这里不肯回去,求父皇母后宽恕!” 禁卫扶他扶不起来,“小殿下,皇上和皇后没有来,小人接您回去。” “哥哥呢?”容千珑问:“我兄长怎么说?是不是太子对父皇告了状,说我闹人不懂事?” 禁卫安抚他:“没有的事,先回宫去吧。” 容千珑哭起来,站起身微微抬起手:“你帮我更衣。” 禁卫有片刻呆愣,容千珑又问:“宅子里人少,他们夜里不出来伺候我,你不能帮我吗?你不是父皇的人吗?那你是谁?” “小人自然听命于皇上。”禁卫是习武之人,没做过伺候人穿戴的活,沈连要上前来,被容千珑用眼神制止。 禁卫尽量放轻动作,还是不小心在整理衣襟时不轻不重的碰到了容千珑的下巴,容千珑很娇气的捂住下巴掉了几滴眼泪,嘴巴瘪了半天。 禁卫心都快要掉出来了,凡是需要禁卫当的差执行的命令都是严肃而紧要的,向来只需要冷面冷言,强硬的执行便好。 头一回领了接皇子回宫的差事,即便是回去问话,定罪之前都怠慢不得。禁卫头一回慌了,卑微的问容千珑疼不疼,连哄孩子的语气都用上了:“是小人不好,小人笨手笨脚的,殿下您打小人两下出出气吧。” 容千珑又挤出来个笑:“没事,不疼…”说着不疼又哭起来,哭的禁卫没办法了,容千珑扳住他手臂:“你别嫌弃我慢,你别不耐烦,我知道我不是真皇子,但我真的有点疼…” 俨然一副从天上跌倒尘埃里,吓怕了的模样,可怜的让禁卫都觉得于心不忍。 禁卫勉强帮他穿好衣裳,一路赶车回了宫。 一路走过鲜少有人出现的宫道,乾阳宫灯火通明,容千珑甚至下意识回头看了眼禁卫,问他:“真的没事吗?” 禁卫心软了,安慰他:“没事,殿下不必担心。”甚至没忍住给他拢了拢身上的单层锦缎披风。 然后禁卫自己也愣了,怎么不知不觉就替容千珑操心了起来。 容千珑先在偏殿候着,禁卫进了御书房,将方才发生的许多事一五一十无任何遗漏的说了一遍,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无意中的偏向和下意识的粉饰。 容璟坐在旁边,不像是正在受皇上亲审,这回旁边没有告状的容千琮,御书房内除了刚回来的禁卫头子,也只有皇上和容璟两人。 他没有坐椅子,而是坐在皇后在这里时坐的小炕,一只脚踩着脚踏,另一只自然的垂着,看上去是很放松的姿态。 “小殿下一见到小人们,便哭着跪下了,坦白说,都是小殿下自己的错,是小殿下不能相信自己非皇上皇后亲生,受不了宫人冷眼,更不想成为宫中的乐子,又哭又闹求太子殿下给小殿下置了宅子,小殿下便躲在这里不肯回去,还磕了头,求父皇上皇后宽恕。” 这些话将容璟干干净净的摘了出去,若是宅子是容璟私置,与他有过私通传闻的容千珑如今住在里面,便有了金屋藏娇之嫌,更要引人怀疑之前容千琮说的是否真的子虚乌有。 但宅子若是容千珑求容璟置的,那此事便没有什么所谓,不过是不听话的小孩儿胡闹,容璟最多有纵容之嫌疑。 禁卫迅速的看了眼皇上的神情,不停顿的说:“宅子无几人伺候,外间守夜的下人抱着被子睡得正香,小人等都越过他进了里间,守夜下人才幽幽醒来。甚至小殿下起床时,都是…小人为殿下更衣。” 容千珑的话可信度便多了几分,连伺候的人都没有几个,自然也没有私自养死侍,守夜的小人不机敏,自然也不会是武功多高强,排除了容璟将得力心腹安排在宅子的可能。 若是如此,至少能说明容璟没有背着皇上做大逆不道的事。 容璟微微低头,拿起旁边的茶杯喝了口冷掉的茶,因此别人看不见他眼神中的狠毒。 “皇上,小人有罪,初到时动静太大,惊吓了小殿下,小殿下还问小人是不是太子殿下告了状,又惊又委屈便哭了。后来小人笨手笨脚,为小殿下穿衣裳时碰疼了小殿下的脸,兴许是小人凶神恶煞长的丑,将小殿下骇住了,小殿下生生疼哭了,也不敢怪罪小人,言语间很是卑微,小殿下说,殿下知道自己是假皇子,但他是真的被小人碰疼了。” 容璟面上没什么反应,放下了茶杯整理了衣袖,攥紧了拳头。 他厌烦极了眼下的日子,也腻烦了太子要承受的一切明枪暗箭,已经不知是第几次波及了容千珑。 第139章 他在想,若是当年没有将两个孩子弄混,兴许容千珑不承受这些,还能过的快乐舒心点。 禁卫跪在地上:“请皇上责罚小人。” “朕知道他。”皇上没有动怒,反而平和了一些,像是在戏谑自家的小儿子,明贬暗褒道:“他娇气,朕都得小心翼翼的,不能怪你。” 表面说容千珑娇气,语气里却有些将儿子养的金贵的怡然自得。 容千琮告状后,容璟轻而易举的便洗脱了嫌疑,容千琮说的正午刚过在私宅里见到了容璟。 他为了将此事说的眼中,甚至说了他亲眼见到。 皇上当即就给了他一巴掌,因为当时容璟正在乾阳宫御书房,他的证人是皇上。 容千琮当场就被打偏了头,见皇上动怒也不敢问,皇上也没有说容璟当时同自己在一起,只是怒骂了容千琮一顿。 容千琮见皇上不信,又发了那么大的火,还以为皇上存心包庇容璟,或是不愿意此事宣扬出去。 毕竟刚对着皇室宗亲宣布了容千珑非亲生,太子便跟容千珑不明不白不清不楚,传出去不仅容璟被骂,更要命的是皇室声誉受损。 容千琮想到了这儿便不再说了,他知道有些事只要皇上心里有数就好。便老老实实的等皇上发泄完便走了。 但私宅的事可大可小,若是早就置了此宅便可说明心机叵测,宅子里有死侍或私兵便有谋反之嫌。若只是如禁卫要说,容千珑受不了地位一落千丈闹脾气闹来了这个宅子,便无可厚非。 皇上心中此事已经翻篇了,摆摆手让禁卫出去,等门一关,他便责问容璟:“你凡事都爱揽在自己身上的毛病何时能改?直说千珑闹脾气便好,朕又不是蛮横专制的父亲,还能罚他多重不成?” 容璟起身行礼:“儿臣知道父皇明察秋毫,通情达理爱护儿臣,才敢毫不犹豫的替弟弟们揽下错事。” 第78章 (二更) 皇上笑了声,算是严肃的氛围彻底过去,此刻他不是威严的帝王,而是一个被儿子吹捧而露出笑意的皇上。 容璟很少对他说这样恭维的话,他很受用:“倒是朕纵容了你?” 容璟微微行礼:“在儿臣看来,父皇一直是慈父。” “并非朕是慈父。”皇上放松的倚靠在椅子里:“而是你这许多年,极少犯错,偶尔几次也都是不值一提的小事,无非是对弟弟们心软纵容。你对自己倒是严苛的不得了,朕何须再对你严苛?” 容璟点头:“父皇谬赞儿臣,如此更显慈爱了。” 皇上又笑了两声,一招手:“你去让贺源唤千珑进来。” 容璟抬头看了皇上一眼,皇上心情不错,便同他解释:“你放心,朕不怪罪他,朕就是…几日不见还怪想他的。” “是。”容璟直起身并未急着出去,反而说:“其实父皇敲打他几句也无不可,他如今知道了自己身份,整日里只剩怨艾,儿臣不忍心教训,如此下去也要反了天了,还是父皇出言…” “千璟,你不想当苛责弟弟的严兄,便算计着要朕来做讨人嫌的严父,当真是…”皇上又笑了两声:“罢了,你先唤他进来再说。” 容千珑正在偏殿独子坐着,身边还围着许多没见过的宫人,只是垂着头,不离开也不说话。 贺源来的时候见到的便是无声流泪,是不是抹一下眼睛的容千珑,连忙上去行礼:“殿下,皇上正等着殿下呢,太子殿下也在,随小人走吧。” 容千珑哦了一声起身,默默跟在贺源身后。 贺源觉得如芒在背,但看他在流泪,也没感说什么,生怕哄不好反而哭的更严重。 贺源推开门,容千珑走进去,门再次关上。 皇上一看到他眼睛和鼻子便觉得有些酸,儿子瘦了,也憔悴了,单薄的像是能被风吹走,一双眼睛布满了哭出来的血丝。 本来还想着提点容千珑几句不许太任性,不许给太子添麻烦,见他哭着这样,皇上也不敢说了,只是召唤他:“上前来,千珑。” 容千珑是要走过去,贴着边缘要绕道案后,走到一半又正回来,规规矩矩的磕头行礼。 皇上当时就坐不住了,快步走到他面前亲自搀他起身:“哎,不哭了千珑,谁欺负你了?父皇替你做主。” “儿臣…儿臣…”容千珑又哭了一会儿,任由皇上用粗糙的手给他抹眼泪,他连都要被抹红了,才说:“儿臣想问,大哥是来同父皇告我的状吗?” 就算刚才皇上心中有怀疑,此时也不剩丝毫了。容千珑压根就不知道有容千琮这回事,哭成这样只以为是他大哥告状他闹人。 皇上也没再提起容千琮,即便容千琮口口声声说见到了容千珑,还被容千珑救了出去。 “你大哥混蛋。”皇上哄他:“不就是买个院子,也跑到朕面前来说嘴,看把咱们千珑委屈的,不哭了不哭了。” 容璟似无奈:“父皇…” 皇上轻笑:“你要做宽厚的好兄长,朕偏不成全你。” 容千珑回头看了眼容璟,什么都没说又转过头,像依赖似的靠在皇上肩膀。 再皇上看来,他那一眼幽怨中还带着一丝娇嗔,不仅委屈还隐忍不敢表露,果真是对自己的假皇子身份很在意。 若是换到从前早就要闹起来了。虽然不是亲儿子,但容千珑是那么的依赖他这个父亲,皇上拍着他的背:“你要宅子同父亲说,父亲把京郊的别院给你住,只要你想去,随时都能去。” 第140章 容千珑不哭了,反问他:“真的?” 皇上连连答应:“自然是真的。” 容千珑自己搬了把椅子放在龙椅旁边坐下,他小时候偶尔会坐在这里,但次数并不多,他还是同皇后待在一起的时间更多。 他的这一举动却是唤起了皇上的回忆走过去陪他坐着。 容千珑看着他:“父皇。” “有事?” “有。”容千珑眨巴着大眼睛:“儿臣饿了。” 皇上皱眉:“没用晚膳?” 容千珑神色特别真诚:“之前没胃口,现下想吃了。” 容璟没说话,全当不知道今晚是谁同他半个半个吃了一大碗馄饨。 皇上连忙叫贺源传膳,贺源看出来了这会儿皇上正当慈父当的上头,亲自去厨房报了十几个菜名,全都是容千珑爱吃的。 饭菜送到了御书房,就摆在皇上平常批奏折的案上,皇上招呼容璟:“你也过来用一些,大半夜折腾到现在,天都要亮了。” 容千珑抬头:“好啊,你告我的状告了一晚上,我究竟是犯了多大错?” 容璟求助的看向皇上,皇上含糊过去:“还有旁的事,你哥其实护着你呢。” 容千珑心里想我当然知道他护着我。 方才连篇的鬼话,此时来了报应,容千珑其实不饿,但他只能大口大口往肚子里吃。 容璟按住他要夹鸡腿的手:“好了,不晚不早的也不看看什么时候,过会儿都能传早膳了,撂筷子吧。” 容千珑又张望了两眼才放了筷子,皇上在一旁附和:“你兄长说的对,时辰不早了,趁着还未鸡鸣,你回去歇息歇息,记住,你可熬不得夜。” 容千珑行礼告退,皇上开口:“太子留下。” 于是容千珑目不斜视的出了书房,被贺源送回了埙篪斋,他站在瑶台宫门口时怎么也迈不动腿,不想见皇后。 不知道要以什么样的态度相见。 他回头问贺源:“不能留在乾阳宫吗?” 贺源说:“当然能了小殿下。” 于是又转头回去,贺源将他安置在皇上寝房不远处的一间房里,容千珑确实累了,脱了外袍便睡过去。 边疆群山外的辛族人翻山入了辛州,上朝是群臣商讨派谁前去平顶辛州,驱赶辛族人。 其实众人大多数都希望卫国公庄峻刍前去,正直壮年体魄强健,又有领兵的经验。 但不知为何,近来皇上屡次斥骂卫国公,卫国公则不敢还口,整日里畏畏缩缩丝毫没有上过战场立过战功的武将气魄,还有人曾瞧见他在入殿前大口大口吸气,似乎要去的地方是令他窒息的毒窖。 果然有人提出后当即被皇帝斥责了一顿,卫国公头低的都要把脖子对折了。 举荐了许多人都被皇上驳了,有知情人上前说:“皇上,可还记得之前的任勇校尉?” 众人都暗自撑起,居然一个仁勇校尉就让皇上真的沉默下来仔细思考,片刻后皇上说:“便让朕的四皇子千珩去。” 千珩? 忽然冒出来的那位四皇子千珩?方才说的不是卫国公的儿子仁勇校尉庄泾肋么?怎么忽然又扯到四皇子容千珩身上去了? 知晓庄泾肋便是容千珩的消息灵通者已经开始喊臣附议,不明所以的朝臣便也没有再出言反驳。 容千珑在乾阳宫安静的住了两日后,容千珩忽然来见他,寿丰不好直接拒绝,回去问容千珑:“殿下,不然小人就说你睡着了?” 他们两人还没商量好,容千珩已经不经同意进来了,“哦~原来千珑还在睡着。” 他看着吓了一跳的寿丰,和没有太大反应的容千珑,戏谑道:“眼睛睁的圆圆的睡着,真是稀奇。” 容千珑想到了刚认识不久时的庄泾肋,此时的容千珩举止气质已经和宫中的皇子没有什么不同,行礼行的很好,也不似之前神情带着不情愿。 但他说话的样子,分明还是之前的庄泾肋。 容千珑说:“如你所见。” 容千珩在他床边坐下,容千珑不乐意,但也没有说什么。 容千珩像是在自己的地盘,十分理所当然的吩咐寿丰:“你先出去,我同你主子说几句话。” 寿丰有些看不上容千珩,在他眼中不是容千珑占了容千珩的皇子身份十九年,反而是容千珩抢走了容千珑的一切。 害的容千珑不能安生的住在宫里,时常离宫消失的无影无踪,人也不似从前活泼了。 僵持了一会儿,容千珑才开口:“寿丰,你先去催一催我的鸡汤。” 寿丰才应了声是出去了。 容千珩说:“我要去辛州了。” 容千珑没听人说过此事,但他前世已经知道了,因此并不惊讶:“那你保重。” “保重…说的真是生疏。”容千珩看着容千珑的脸,虽然带着明显的病气和虚弱,但他仍然美艳,好看的那么直白明显。 容千珩无意识的伸手想碰碰他发红的眼尾,容千珑偏头躲开了:“你…自重。” 容千珩一怔,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后有些尴尬的放下手,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容千珩对现在不冷不淡的疏离感到烦躁,明明之前在寺院,容千珑很是感激他来着。 偏偏出了两人身份的岔子,这回好了,两人之间又远了。 第141章 “你一时让我保重,一时又让我自重。”容千珩看着他,语气有些报复性的轻浮:“你自己倒是轻飘飘的,孱弱的像只猫,平白叫人心发痒。” 容千珑蹙眉:“容千珩,你不要…” “我不要什么?”容千珩咄咄逼人的打断他。 容千珑对他的疏远已经惹恼了他。 “你不要太放四,即便你是四皇子,也不能戏弄我。”容千珑眼神冷淡的看着他:“我会告诉父皇和母后,让父皇母后来管教你。” “母后?”容千珩嗤笑:“母后不会管的,你还不知道吧,当时母后把你赏给我了,只要我想,我可以让你来伺候我。” 第79章 (一更) 容千珑反应仍然平淡。 见他没有如所料的伤心吃惊,容千珩反而有些气急败坏。 容千珑反问他:“谁说我不知道?我在瑶台宫长大,总有照看过我的的姐姐关照我一两句。” “你别恼。”容千珩又反过来劝他:“我心里烦闷,一时说了不中听的话。” 容千珑并不在乎,他已经习惯了容千珩时而正经时而轻浮的态度。 容千珩是被祖辈护着长大的心肝肉,在许多小错上便有纵容,反而不准父母严加管教,一味放纵许多年没把容千珩养成杀人放火的恶霸,算是容千珩本性还算可以。 容千珩的油嘴滑舌便是用来哄长辈开心的,故而走出卫国公府,他对江湖市侩简直无师自通。 周正出挑的样貌,配上巧舌如簧的嘴,遇上美人,哄得美人简直轻而易举。 之前他以为容千珑单纯好哄,其实是他不知道容千珑对他的歉疚处于自身愧疚,而非他有什么于容千珑看来的过人之处。 而容千珑是父母娇惯大的孩子,虽然都是被偏疼,但他的宠惯主要落在吃穿用度上,一哭了便抱怀里哄,一喊疼便宣太医看诊,生怕磕了碰了,但在道理上从未省略过管束。 忽然被一个人软硬掺和着来,既不会畏惧仰慕他的强势,也不会对他柔和卑微而心软。 “这宫里闷的慌,我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容千珩眼神涌现出厌倦:“宋淳睿倒是找上我,从前在宫外他眼睛长到头顶上,仗着是太后庇佑。我等勋爵人家谁不知道他在宫中是什么地位。” 容千珑蹙眉:“你别再说你是勋爵人家了。” 容千珩眉心舒展开:“是,你提点我我便不说了,方才也还一时嘴快。” “还有。”容千珑忍不住说:“宋淳睿不值你深交,并非他身份处境,而是此人…算了,你以后便知道了。” “好,我再不理他了。”容千珩殷勤的往前凑了凑:“你不喜欢他,我便不喜欢他,你不准我与他深交,我便再不见他了。” 容千珑一言难尽的看了他一眼,偏过头去唤寿丰。 寿丰来的很快,容千珩还当他有什么事要交代寿丰去办,或者是要见到方才催的鸡汤,不成想容千珑说:“送殿下出去。” 容千珩神情一滞,很快便放弃了死缠烂打的念头,起身有些伤心的说道:“千珑,我就要去辛州了。” 容千珑对已经知道的事反应不大,容千珩不甘心的说:“兴许是我在查我祖母…卫国公府太夫人沈氏,父皇嫌我烦将我支配出去了。” “你不想去吗?”容千珑有些认真了,他站起身,在他的想法中容千珩的意愿很重要,一个被迫失去自己身份,以别人的身份活了十九年的人,他失去的机会远比他想象的多,更何况又承受了被迫换回导致的混乱。 十九年前他一无所知,十九年后仍然没有话语权。容千珑以为,当时至少是自己的选择。 他问容千珩:“你若是不想去只管与父皇说,或者你不便说,我替你说。” “不。”容千珩只是装个可怜而已,见容千珑终于有些激动,他不得不坦诚:“谁不想建功立业呢?我的志向便是守卫边疆,立下战功,光耀…”门楣,只是卫国公府的门楣与他并没有关系。 容千珑像是一下熄灭了,他坐下来:“哦,那你去吧。” 容千珩气笑了:“好。” 次日一早容千珩又来一次,寿丰以容千珑还未起身为由没让他进屋,容千珩来时神色淡淡,并不似日前的殷勤,在寿丰拒绝后便走了,并未留下什么话。 到了晚上他又出现,神色带了些扭捏和不情愿,寿丰进屋请示容千珑,容千珑觉得奇怪,但因为早已松了束发,所以依旧让寿丰将他打发了。 容千珩被拒绝后很利落的出了殿门,乾阳宫里来往的都是皇上的心腹,自然什么都逃不过皇上的眼睛。 容千珩站在廊下未急着离开,张望着来来往往的人许久,贺源曾去问他要不要去见皇上,他沉默片刻拒绝了。 不问还好,问了之后容千珩似乎觉得尴尬,并未再久留,直接离开了乾阳宫。 几日都不见容璟来见他,思及如今住在乾阳宫皇上的眼皮底下,又出了容璟“为他”私置宅子的事,避嫌也是正常的。 但容千珑见不到容璟的面,越来越消沉,忍不住去和皇上说,皇上似乎很忙,进门前还听到他发脾气。 贺源想让容千珑等会儿再来,但近几日容千珑愈发听不得别人教他做什么,若有了计划便不容打断,早早做了之后便回到屋里独子待着。 第142章 有时来人了与他说什么事,他都不耐烦的不得了,但又不愿意为难别人,只是不等人说完,先抬抬手不准人家说了。 就连皇上派来的宫人他都不愿意待见。见的人除了那回的容千珩,还有容千玳来过,容千玳小心翼翼的怕打扰了他,告诉他说薛淑妃本也想来,但是不愿意见皇上,所以等他回了埙篪斋或是东宫,薛淑妃再来看他。 其余的人,比如太后派来的宋淳睿,和想要上门赔不是的容千琮,容千珑干脆见都不见,甚至懒得给理由,寿丰只好自己杜撰,要么是殿下还在歇息,要么就是殿下累着了。 今日贺源一说让他等等再来,容千珑便隐隐觉得烦躁,执意说道:“我只说一句话。” 贺源无奈,进去帮他问了,容千珑进去后皇上已经被不再发脾气,但脸色人不好看。 容千珑先是在一旁端茶递水,孝子贤孙的戏他演的也不走心,皇上茶刚拿到手里,他便忍不住说:“儿臣想去宅子里住几日。” 刚到嘴边的茶就被皇上放下了,倒是没有多问,“让贺源去安排。” 没有让容璟安排,容千珑心里有些不是滋味,看来真的被隔离起来了。 听到皇上允许,容千珑知道自己该再装一会儿,但是他实在不想在这里见着人,便说:“那儿臣先回去了。” 一来一回都将自己的意图表现的很明显,无事不来,来了便走。皇上虽然不想他在御书房久留,但也觉得自己这个父亲似乎不被待见了,心里有些郁闷。“嗯,你回吧。” 回偏殿继续窝着,他又忍不住想起容璟,不仅不来看他,也不叫人捎信来。 容千珑忍不住吩咐寿丰:“你去东宫走一趟,告诉我哥哥,我要去宫外小住,已经得了父皇的允许。” 真实意思是:我去宫外等你,因为你不来见我也没有消息,所以我很生气,不想与你商量,直接越过你去问了父皇,现在父皇已经准了,若是有妨碍到你的地方你忍着,若是不来见我你就完蛋了,当然,即便你来见我,我也是要端架子给你点苦头吃的,你等着哄吧! 寿丰去东宫只见到了福丰,福丰见到他很是热络,又是上茶又是备点心,就算是二皇子来都没被这样欢迎过。 被东宫的主事这样热情的宽带,寿丰受宠若惊,盛情难却喝了几口茶,那边福丰便紧忙给他倒上,真像伺候贵客似的。 寿丰说:“我们殿下说了,要去宫外宅子小住,皇上已经允了。” 福丰神色一顿,又笑起来:“外头哪有宫里安生,更何况是乾阳宫,殿下去外头住不方便呀。” 寿丰也左右不了容千珑去哪儿,最多求两句带自己去,只好说:“劳烦与太子殿下知会一声,若是不妥,请太子殿下劝劝,小人也只是个侍从,殿下从来不听我的,不像太子殿下还会与您商量着…” “哎哟哟。”福丰连连摇头:“都是下人,可真是抬举我了。不过是帮太子殿下做些琐事,哪里做的了太子殿下的主。” 虽然这样说,但福丰心里也高兴,没人不喜欢被恭维。只是他面上不显,仍然客客气气的,给福丰装了许多点心。 “不过啊…”福丰说:“跟在主子身边长大的到底不一样,如今小殿下在乾阳宫,许多事还需要你帮小殿下看顾着,要我说,你还是再劝上一劝。” 寿丰答应了,又问起:“太子殿下何时回来?几日不见,我们小殿下纵使闷闷不乐,虽嘴上不说,但…”至少寿丰和福丰都知道容千珑想见谁。 寿丰没将话说明,但福丰明白,却没有正面回答:“等太子殿下回来了,不用我说,太子殿下都惦记着去见小殿下呢。” 寿丰回去转述给容千珑,将带回来的礼物给容千珑看,两盒殿下装在精致的竹盒中,盒子外面还缝了带苏绣的锦布,盒子边缘是一颗颗镶上去的碎玉。 还有一大食盒点心就显得实惠多了,高高的圆圆的食盒,一盒就比那两个精致的竹盒装的多,是给寿丰吃的。 容千珑只看了一眼,“你都拿去吧,我吃不下什么东西,放久了也是糟践。” 寿丰正要将点心搬走,容千珑忽然看过来:“福丰没说我哥哥何时回来?” “似乎没明确说。”寿丰想了想:“但福丰的意思似乎是很快便能回来。” 第80章 (二更) 容千珑觉得不对劲,第二日便去了御书房伺候,在一旁端茶磨墨。 为了避嫌他只在远处的高几上磨墨,倒茶时也目不斜视,只深深低着头。皇上倒是想撵走他,但也不好意思太驳他面子和积极了。 一连待了几日都没有听皇上提起容璟,而容璟更是没有来过。倒是见到了许多朝臣,甚至还有庄峻刍。 庄峻刍像是老了十岁,原本是为了此去辛州的主将献上自己的见解和经验,都不用皇上要求,他便毫无保留的写下来了,为的是他养子庄泾肋,如今的容千珩能平安。 他将册子献上,抬头之间冷不防看见了高几旁磨墨的容千珑,少年纤细挺直,而又淡薄脆弱,那容貌一见便知是他夫人朱淬媱的孩子,美艳的那么直白,而又不落俗气。 只是站在那里便觉出尘脱俗,连磨墨的姿势都那么不急不缓,优雅至极。 庄峻刍出身将门,祖上靠军功封爵受勋,父亲又能得先皇御赐令牌。他自己也是军中摸爬滚打,屡立战功。 第143章 全家的男丁都身强体健武功高强,到了他的两个儿子这里,长子缠绵病榻,次子如今站在那里,也是一副弱不禁风。 但他并不觉得失了门楣可惜,反而觉得容千珑是那么温润如玉,简直仙子一般。 可惜仙子如今没能回到他家,皇权君威,养子也不能留在家中。母亲用他的病子换了皇子,如今一个也没留下。 容千珑感受到他的目光,头低的更低。前世的庄峻刍根本就看不上他,只是沉浸在母亲沈氏自戕的痛苦中,甚至还迁怒厌恶容千珑。 他的目光那么强烈,容千珑忍不住回看过去,在对上庄峻刍那双发红甚至带着祈求之意的双眼后,容千珑厌恶直达心底,忽然觉得头晕目眩。 摇摇欲坠之际,皇上腾的起身连忙扶住他,他只剩下了颤抖,连牙齿都在打颤。 皇上本来见到他这副反应,以为是他见到亲生父亲激动,心中不虞。又见他把脸扭开,却是不肯看庄峻刍的模样,皇上又觉得得意。 顿时觉得即便你生父又如何,养了十九年还是同他自己亲。 皇上一边扮演慈父给庄峻刍看,轻拍着容千珑的背,小声安慰。其实心疼占一半,另一半是对庄峻刍的诛心。 “你先出去候着。”皇上睨着庄峻刍。 庄峻刍后退转身,他出去后垂首站在殿外,失去儿子让他心痛的无以复加。 皇上安慰了好一会儿,容千珑才平静下来,“你为何害怕?”皇上问他:“是怕朕将你送回庄家吗?” 容千珑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你留在宫中,就没有一次想过要回到你血亲父母身边么?庄家并不贫寒,兴许没有皇宫的规矩约束,你还能更自在。”皇上问他。 这是道回答不好两方都会骂他白眼狼的问题,容千珑索性不答,只默默看皇上一会儿,看的皇上忍不住猜测他正在想什么,便被他推开。 容千珑回到高几边上继续研磨,只是这回混的不是水,而是自己的眼泪。 一滴一滴啪嗒啪嗒掉进砚台,若是让人知道谁不说一句小可怜。 皇上到底还是在乎这个儿子,上前去连哄带吓唬:“好了莫要哭了,若是朕苛待你,你便去找不苛待你的爹。当朕不识好歹,那么多儿子,偏偏在你这里不受待见。” 容千珑撂下墨块走了,皇上目送他离开,只剩下叹息。 次日容千珑又来了御书房照常磨墨,其实皇上每日也写不了那么多字,但他磨的又慢又细,故意将就着皇上每日的写字用量。 等皇上用完早膳过来,正看见容千珑候在外面。 便打趣道:“朕当你今日不会来了。” 容千珑看向他,半嗔半恼道:“若是父皇嫌烦,我便走了。” “谁说朕嫌你烦了?”皇上在他脸颊虚掐了一把:“真是一点都说不得了。” 这日容千珑终于听到了自己想听的,有朝臣面见皇上,一起二皇子容千琮:“皇上,此去辛州,二殿下既为探查,理应比四殿下先行才对。” “你当朕不想?”皇上睨着他:“他染了风寒,太医说他床都起不来,咳起来地动山摇,朕又如何能勉强他?” “皇上说的是,臣无此意。”朝臣瑟瑟发抖,又连忙找补:“二殿下贵为皇子,自请前去辛州探路,知其责,履其义,堪称贤德。还请皇上赐二殿下得力助手,必要时保护二殿下安慰。” 不成想哪壶不开提哪壶,偏偏马屁又拍到了马蹄子上。 皇上冷哼一声:“如何就那般娇气了?身为皇子却称病推脱,耗了这许久还不出发,倒是有人不怕,只身匹马便…罢了,你退下。” 朝臣瑟缩的起身后退,无意间一抬头看到一旁的容千珑似乎动作僵住,手持墨条半天没动。 朝臣没听懂,他听懂了。 等朝臣退出去,皇上似乎没把容千珑当外人,挑刺道:“留在宫中屡次生事,朕是慈父有心放他一马,你兄长又爱那仁慈名声。可事不过三,若朕一味纵容,朝臣如何想不说,光是儿子们就要闹翻天了。” 容千珑不接话。 “朕把他打发出去,他还不肯走,当朕好糊弄?” 容千珑早就在方才皇上与朝臣的对话中领悟了另一件不曾深提的事:倒是有人不怕,只身匹马… 有人不怕…容千珑当即明白了为何容璟这些日子都不来见自己,福丰为何对容璟何时回来含糊其辞。 短时间内根本就回不来。 在容千琮被皇上找借口赶出京城时,容璟心甘情愿的借着勉强的理由只身匹马,甚至是先斩后奏的去了。 至于原因,当然也必然是给容千珑寻入药的乌樱。 容千珑不记得自己是如何离开的乾阳宫。祥丰像是早等在外面,见到他噔噔噔跑上来:“殿下,我们二殿下病的厉害,有话想对您说,劳驾您…” 容千珑骂了声滚。 容千琮毁了他治病的乌樱,容璟却不经皇上点头,在得罪过辛族人的情况下冒险再去辛州山替他寻乌樱。 容千珑只觉得容千琮恶心可恶。 容千珑想去动静大骂福丰瞒着他,可偏偏福丰也是按吩咐做事,又没有什么错。 晚膳一口没吃,容千珑躺在床上出神,没多久有人敲门,他以为是寿丰,便说了句:“安神汤不喝了,端走。” 第144章 没想到开门进来的人是容千琮本人,容千珑见到他便恼了,怒斥道:“滚出去!” “勿动气,千珑。”容千琮上前扳住他肩膀:“对不起,我知道是我不该,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 “你害惨我哥了,你滚,你不要碰我!”容千珑推他推不开,一巴掌打上去。 容千琮却丝毫不见生气,反而笑着看他:“打吧,你打我最好,打了就不生气了。你放心,我再也不会…” “滚!你聋了吗?”容千珑挣扎不开,低头去咬容千琮的手腕。 温凉的唇不可避免的碰到了容千琮的皮肤,他几乎感到战栗,牙齿刺破皮肤也没能让他清醒过来,反而迷醉一般道:“你别生气,给你咬…” 他这副样子快把容千珑气疯了,容千琮连忙放开他:“我知道你心里有气,但最后倒霉的是我,你怎么还是只顾着惦记容璟?皇上把他当受气包大菩萨,你也只记挂他,你不知他是修罗,我在他身上吃了多少亏?” 容千珑一想到容璟正在去往辛州的路上就担心的不得了,若是容璟出了什么事,他只会杀了容千琮,杀了所有对容璟做过恶事的人。 “你那日以自己相挟,救我一条命。你不知我多感激你。”容千琮望着他:“你信我一回,我比容璟更疼你。” 容千珑嫌恶的瞪了他一眼。 容千琮心痛万分,忽然就笑了:“行,你当我不知道容璟是如何疼你的?他狎亵你是你心甘情愿?” 容千珑捂住耳朵,转身背对他。 “我知道你听得见。”容千琮哼笑一声:“他是不是早就知道你是个假的?我就知道,他早就把你吃到嘴了吧。” 容千珑不为所动。 “趁着我真心对你时,你就该那好我的心才是。”狰狞的笑意让他看起来近乎疯狂:“若等我弄死容璟,耗死老皇帝,你就见不到与你低声下气好言好语的二哥了,到时候就把你关在瑶台宫,日日等着我…” 容千珑猛地回头,他便住口了,怔愣过后哈哈笑起来:“我就说你能听见。别生气千珑,二哥就是逗你呢。” “滚!” 容千琮的笑意收敛了起来,任谁也经不住一次次被骂被撵。他走上前来,威压之气丝毫不见他容有病态:“你该庆幸此处是乾阳宫,否则…” 他没有说下去,转身出去了。 容千珑喊寿丰,想让寿丰来帮他收拾行囊,明日他便要去追容璟,天涯海角也要找到。 喊了很久也不见人。他披衣出门,见到了门外靠着墙双眼紧阖的寿丰,已经瘫靠在那里不知多久。 容千珑一声惊呼,他跪在地上去探寿丰的鼻息,他的喊声引来了宫人,不多时贺源也来了,帮着他将寿丰扶起来。 第81章 (一更) 寿丰像是惊醒,他望着身边的贺源和容千珑,一时间有些茫然:“殿下,贺源主事,发生何事了?” 容千珑脸上的惊惧还未褪去:“你,你把衣裳脱了,我看你后颈有无淤伤。” 贺源一看那寿丰就不像是被打晕了,但他没有阻止容千珑,寿丰虽有些迟疑,但容千珑很坚持,他一时没反应过来,便由着容千珑帮他将衣裳微微退下。 后颈皮肤完好,没有淤青,不红不肿,一看就没被打过。 寿丰起初有些茫然,很快便有些羞愧,他记得自己很累很困,心想小憩一会儿来人了也能听见。 贺源见他脸通红便知他方才睡着了,不在意的退后两步,打算等容千珑进屋后,教训寿丰两句便离开。 但自己被叫醒时身边好几人,寿丰脸色通红的跪下认错:“殿下,是小人的错,小人方才睡沉了,害的殿下担心…” 此时容千珑眼角的泪花还没擦净,寿丰是他的从小一起长大的侍从,前世还自愿同他去卫国公府,日子随着起起伏伏。 “你吓死我了。”容千珑扑腾跪坐下紧紧抱住寿丰:“你若是累了便同我说,睡得这样沉,我当你…” 寿丰一时怔住,不敢动也不敢说话。 贺源也有些发怔,不成想容千珑这样在乎寿丰,他在宫中做事许多年,头一回看见有皇子把侍从看的这样要紧,竟然扑上去抱着哭。 容千珑哭了一会儿,这几日容璟一句话没留下便背着他去了辛州为了他寻乌樱,又有容千珩容千琮先后来找他说些不着调的话。 就好像他一辈子无能无德,只剩下一张引人狎亵的脸,容千珑恨不得在自己脸上划上几刀。 寿丰方才的昏睡彻底引发了他的情绪,一时间收不住。 贺源见他哭的伤心,便没有再看下去,悄悄退下了。 人都走干净了,寿丰才敢轻轻拍拍容千珑的背,容千珑抱着他的脖颈不松手反倒搂的更紧:“往后你当值不在门外了,到屋里来。” 寿丰瞠目结舌,想说句“使不得”,见到容千珑的眼泪他又说不出口了。 好一会儿容千珑才松开他站起身,不动声色的将一截熄灭的香踢到门底缝,他打开门顺脚一带,再关上门。 他俯身将香捡起来,寿丰回头看过来:“殿下掉了什么东西?” “没什么。”容千珑将香藏在自己袖口,掖到了窗缝。 寿丰并非疲惫才睡着,而是被熏了致人昏睡的香,方才容千琮来过,很显然香是他点的。 第145章 容千琮来的时候穿的宫人的衣裳,才混过了许多眼睛,至于把守在外的寿丰,若是不想被人注意到,只有迷晕。 但此时不能说出去,若是皇上知道了,明日又要审,他虽然是无辜的,也免不了要去对峙。 他明日要出宫去,不能引起不必要的注意,所以此事不能被皇上知道。 更何况容千珑现如今根本懒得计较这些。 天刚亮时容千珑带寿丰悄悄回了埙篪斋,路过原来那片沙茶花树,兰棋不知正站在树下在做什么,起初容千珑并没有注意到有人。 还是兰棋主动出声,带着些不客气,像是质问:“你回来做什么?” 容千珑看着她,意外的发现兰棋眼圈红了,“兰棋姐姐?”容千珑停下脚步并没有上前,小心的问:“我近来不常回瑶台宫,想来不曾惹到你?” 兰棋眼圈更红,一眨眼就落下泪珠来,简直是在以下犯上,斥道:“还不快走!又不是皇后娘娘生的,还回来做什么?” 说着她便过来撵人,推搡着容千珑往外走。 容千珑被他推了个踉跄,寿丰方才是被冒犯容千珑的兰棋吓住了,想不通她性子再骄,也不敢来推容千珑啊。 寿丰反应过来连忙将她挡开,兰棋被撞得跌坐在地。 “寿丰不要!”容千珑上前将兰棋扶起来,兰棋不叫他扶,两手乱挥打他,哽-咽着质问:“你还不快走?” “我知道的。”容千珑任她打,语气温柔的说:“我早就知道,你早就知道母后要将我送给四皇子,所以你才赶我走。” 兰棋便不打了,垂下手臂哭起来。 “兰棋姐姐。”容千珑想安慰她,但自己已经长大了,不能拍拍她肩膀,也不能握她的手,于是只能说:“谢谢。” 兰棋一把将他推的坐在地上,迅速起身跑了。 寿丰上前将容千珑扶起来,掸净他身上的土。 容千珑说无妨,便进了埙篪斋。 容千珑带着寿丰回到卧房,关紧门说道:“埙篪斋的宫人都是瑶台宫的,他们都听母后的。” “小人也是皇后挑来,才跟了殿下的。”寿丰弱弱的说。 “你不一样。”容千珑开始翻箱倒柜。 一句“你不一样”差点没让寿丰哭出来,他抹了抹眼睛,帮着容千珑一起翻:“殿下您找什么?” 容千珑翻出来都是值钱的东西,一盒金元宝,一盒银票,一盒金银两掺的花生瓜子,还有几件玉器。 寿丰见他翻的都是盘缠,便要内间小库里取整装的珠玉古董。 “回来。”容千珑叫住他:“床上这些东西,你找个没人知道又稳妥的地方藏起来。”容千珑想握住寿丰的手,又怕将气愤搞得太严肃。 便站在那里没动:“内间都是宫里长辈赏的东西,册子上有登记,若是搜查时发现少了,免不了要问你,到时候找起来,你要受罚的。” 寿丰紧张的问:“殿下要做什么?” “我不做什么,我只是要去宫外宅子住些日子。”容千珑说:“床上这些都是平常给我拿来玩的,金银和票子全当盘缠用,至于这几件玉器是好东西,但也没好到上册子,你拿着也不会有人查。” 寿丰当即便跪下了:“殿下,您究竟要做什么?您好好的给小人这些东西做什么?” “好寿丰。”容千珑扶起他:“你只管拿着,我不做什么,更不会做傻事,只是去宫外住些日子。你不必慌张,也不必胡思乱想,难道你伺候我这么些年,还不值得我给你这些东西吗?” 寿丰摇头:“小人不要这些东西,小人要同殿下一起去宅子,小人还没去过呢。” “下次。”容千珑拍拍他肩膀:“这些东西你拿着,你若不拿着,便是不听我的话。” 寿丰还想再说:“可是…” “这是我赏你的。”容千珑蹙眉看他:“你不要是看不上这些东西吗?还是不把我这个假皇子放在眼里?” “殿下,小人当然不是这样想。”寿丰连忙解释。 “那你便收着。”容千珑将小被子一卷,兜起所有东西塞给寿丰。 寿丰又跪下了:“小人要与殿下一同出宫,若是殿下不允,小人便长跪不起。” 容千珑沉默了。 寿丰眼神坚定,好半天过后,容千珑点点头:“也好。” 出了宫就去宅子找沈连,将寿丰留在宅子比宫中还自在些,等他找到容璟回京后便接上寿丰一起回宫,若是回不来,寿丰拿着钱,想留在宅子便留下,若是不想留,这些钱也够他置办田地或是做生意了。 出了埙篪斋梅琴便迎上来:“殿下,皇后娘娘命小人备了殿下喜欢吃的殿下,请殿下您过去呢。” 容千珑毫不犹豫拒绝了:“若有来日,我会去的。” 梅琴一怔,追上去问:“殿下说的这是什么话?平白叫人…” “你回去吧。”容千珑打断她:“我要去乾阳宫见父皇,你跟着我做什么?” 梅琴便停下脚步,目送他们离开。 皇上才起来,还在更衣,容千珑便上前行礼:“父皇,儿臣今日想出宫了。” “一时片刻都等不了,看来是有急事。”皇上垂眸看着他:“你说实话,朕便准你出宫,你若说了假话被朕识破,就不准出宫。” 第146章 容千珑垂眸看着地面,很长时间里他什么都没有想,心中都被出宫的意志占据,他要去找容璟,无论在哪里,无论是否危险。 以至于他轻而易举便说出了口:“父皇,人总有情难自禁的时候。” 宫人将皇上的束腰整理好,皇上摆摆手:“都出去。” 待宫人退去后,容千珑的视线出现了皇上绣着祥云纹的靴子,他抬起头直视皇上的眼睛:“父皇,儿臣一时都熬不下去了,求父皇成全。” 千言万语难说皇上此时心中的惊怒和震撼,他俯视着容千珑,面无表情的问:“所以你与容璟偏了朕。” 容千珑直言道:“我与容璟并非亲兄弟,何来兄弟通-奸一说?所以父皇,我与容璟都不曾欺骗您。” “你欺朕年纪大了。”皇上的手指凌空冲着他点了几下:“如今你同朕谬辩有何意义?当日你们是碍着良心含糊其辞,还是言之凿凿的否认过,又有什么区别?” “父皇。”容千珑神色平静的近乎木然:“言之凿凿是我,含糊其辞是我,引/诱容璟也是我,容璟此时奔赴辛州,若您不放我也只能耗费钱财耗费心思养着我,不如让我一道去,若是容璟…我便殉他,您全当解气。” 第82章 (二更) 容千珑眼神坚定,一字一句清晰平静,不像是在商量祈求,反倒像要挟。 “你想朕解气?”皇上气笑了,“朕看你是想气死朕。” “儿臣不想气死父皇。”容千珑直视他:“儿臣从不想气死任何人,事实上儿臣才是屡次濒死的那个,如今容璟去了辛州,面对那些满身煞气不讲道理的辛州人,您当儿臣还能苦熬几日?” 皇上像是要把他盯出血来。 容千珑跪地磕头:“父皇,您兴许听不懂儿臣再说什么,但老早以前儿臣便以为与您的父子之情断了,如今还能得您庇佑,是儿臣的福气,但儿臣担惊受怕,因为这是偷来的。” “母后已经被儿臣伤透了心,儿臣也更了解了母后。凡我过往所得,都是我的债,是要还的。尤其容璟,我欠他最多,是要用全部来还的。” 容千珑静默的流泪:“父皇,人郁结是会死的,若是我临死前不能见到容璟,我会化成厉鬼游荡于皇宫。” 他不是想威胁皇上,更不觉得化成厉鬼这种话皇上会信,若是皇上怕鬼,早就要在兄弟骨肉一个个死掉时,将自己吓死了。 皇上久久看着容千珑,他自己都觉得意外,并没有被蒙骗和要挟的生气,甚至不太在乎容千珑在说什么。 他只是觉得,容千珑是不是太瘦了,薄薄一片跪在地上双膝疼不疼,方才磕头磕的那么实在额头都红了,那眼泪留下来眼球便布了血丝。 若是满宫里,还有一个皇子在真心实意的担忧容璟,便也只有容千珑了。 之前不动为何容璟为何先斩后奏去了辛州,如此一看好像明白了。 “朕问你,容璟去辛州做什么?” 容千珑一怔:“哥哥自然是为了四殿下探路。” 为了四殿下探路,是哪个四殿下?新的还是旧的?皇上不问也知道,惊讶于自己对容千珑的宽容,事到如今还在含糊其辞。 “起来吧。” 容千珑愣住,等他回过神连忙磕头:“谢父皇,儿臣多些父皇…” 皇上宽厚的手掌托住他额头:“不嗑了,头都要磕疼了,朕的千珑那么娇气。” 容千珑双膝已经没有知觉,完全使不上力气,皇上扶着他起来他也站不稳,皇上将他抱到榻上。 “贺源会安排你出宫。” 容千珑直到坐上了轿子才放心下来,宫门一过便大哭起来,寿丰在一旁慌乱的安慰。 容璟临走前曾吩咐沈连保护容千珑,但宫中增加了看守,在容璟离京之后,东宫便被禁卫看了起来。 沈连回不去,只能在宫外干着急,见到容千珑的时候激动的手都抖了。 以至于容千珑提出要他护送去辛州时,他并没有因为觉得离谱或危险而拒绝,而是觉得至少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保护,去就去吧,保护的紧些就好。 事不宜迟,容千珑几乎一刻都等不了,沈连带了些银票,便带着容千珑上路了。 寿丰想去,但也知道自己去了并不能帮上什么忙,所以沈连说要他留下时,他并没有坚持要跟去,而是再三叮嘱沈连小心照顾。 老郎中将一些药丸装进匣子交给了沈连,解释说:“这些是乌樱制成的,当时有一株乌樱有枯萎迹象,老头子便将它端进屋里透了水,虽未能救活,但躲过了那一劫。不知入药还有无效果,老头子将其制成了药丸,若是一个月后还没寻到新的乌樱,便吃了这药丸,横竖无毒。” 意思就是死马当活马医。 虽然如此说,但沈连该是小心的收好了药丸,将五颗指甲大的药丸从匣子里拿出来,用油纸包了一层,又用帕子包了一层装进荷包贴身收着。 路上容千珑坐在轿子里心慌的不行,沈连在外面赶路,走出去三十里时,沈连听到轿子里似乎有说话声,起初他当容千珑在自言自语,片刻后觉得不对劲,一拉轿门发现容千珑瘫在轿子里。 容千珑额头都是虚汗,顺着脸颊淌下来,沈连吓坏了,连忙就近找了医馆。 他背着容千珑进医馆时,容千珑已经缓过来了,郎中也瞧不出容千珑是什么病症。 第147章 容千珑觉得没有大碍,便催促着沈连走了。 好在接下来几日的路程都没有再出现第一日的症状,在第七日时沈连受到了容璟的信。 在从宅子出发前,沈连曾给容璟传了信,告诉了他自己正要带容千珑去辛州寻他,老地方见。 容璟的回信很长,字字都是惦记和思念。 分了两份,第一份写在给沈连的信下方,末尾叮嘱了另外一封不准看,直接给容千珑。 写在沈连那封信下方的只是些埋怨:“胡闹,知你不驯,故不告而别。焉知你愈发会气人,竟寻往辛州。 又非不识辛州,只记得痴缠,不记辛族人野蛮?若途中遇险,岂非要我的命?我此行是为了谁? 罢了罢了,既来了便小心行事,勿急于赶路疏于歇养生息。” 另一封简直不像是容璟本人写的,活像被满心情人心事的酸书生附了身,写下了让人看了面热的缱绻字句。 容千珑捧着信看了即便,总算是放心了些,吃了一大碗饭,沈连也松了口气。 接下来几日沈连本以为可以更稳妥些,不用再急着赶路,这也是容璟的叮嘱。 但容千珑似一刻也等不了了,每每到了晚上沈连要寻一处客栈住下,容千珑都哀求说再走一会儿吧,等到了下一个镇子在休息。 每日早早便起来洗漱更衣,有一回甚至沈连睁开眼睛,容千珑已经去外面买了饭菜回来,沈连吓得白了脸。 沈连从来没同容千珑冷过脸,但这回吓坏了,忍不住语气冷了些:“我不让你出去,不是非要伺候你,而是你这张脸会惹来麻烦,若是招上了地痞流氓,反而耽搁了赶路,这点小事也要我仔细讲明白吗?” 容千珑吓得不敢说话,此时已经远离京城,没有了主子和护卫,他只能仰仗依赖沈连。 沈连心中不忍,但不得不当一回“坏人”:“你听话些我们都省事才能早些到辛州见到主子。” “好。”容千珑低头道歉:“对不起。” 沈连心里五味杂陈,还有些担心,若是见到了容璟,容千珑转头告他一状,容璟还不心疼死。 但是面上还得端着,赌气没有吃饭,他不吃容千珑也不吃,沈连只好胡乱吃了些,容千珑一直看他的脸色也没吃几口。 容千珑上轿后还说不饿,沈连赶车在路边的包子摊买了十个包子,路上容千珑饿了吃了两个,剩下的放凉了,在路边看到几个正在嬉闹的小孩。 容千珑不敢自作主张,小心翼翼的问他:“沈连,包子冷了,我将包子分给他们,他们拿回家热热还能吃,我们路上也不能热包子,可以吗?” 沈连说行。 他才蒙了面,反倒有种欲盖弥彰的笨拙,露出的一双眼睛仍然好看的不得了,顺着窗子伸出细长纤细的手指,小孩子们将包子接过。 沈连便驾车走了。 一天后沈连觉得容千珑应该不敢再私自出去了,便同他说了话,长时间故意不与容千珑说话,沈连心中也煎熬。 沈连接到京中传来的信,容千珩在他们启程第二日便也带着兵启程了,只是他们更快一些,大概早就越过他们到了辛州。 离辛州越近,听到的消息便越多。 有一日在客栈中,听到有几人说辛州已经打起来了,辛州山外的辛族人翻过来了许多,竟是有占领辛州的意思。 不打不知道,一打起来发现他们居然有两万的壮年能应战。 他们已经知道大啟朝廷派来的是皇子,连茶馆酒楼都在传那皇子是什么样子。 有人听说是四皇子,容千珑收回目光,沈连注意到了他的落寞,小声说:“不过乱编故事哗众取宠,还有人说手太子亲征呢。” 说完一想太子确实在辛州,便不再说话了。 容千珑被他逗笑了。 到了辛州那日容千珑已经疲惫不堪,沈连倒是依旧精神,不过是赶路,对他来说就跟玩一样。 到了辛州镇上,沈连去了原来住的那家客栈定了房,如今辛州在打仗,能跑的人都跑了,街上到处都是大啟的兵,反而没有了辛族人。 沈连在掌柜的那里打听了,早上确实有个长的很英俊高大挺拔的男子曾来过,定了一间房又走了。 沈连觉得就是容璟,不过容璟这次来并没有在客栈住下,而是住在别处,早上来应该是估摸着他们快到了,提早定了房等他们。 现在应该是在辛州山上。 辛族人正藏在山上各处,容璟此时去山上寻乌樱岂止是凶险,简直是在刀尖上行走。 沈连让容千珑吃饭,容千珑激动的吃不下,一直守在窗前往下看,几乎都要在街给盯穿了。 入夜了也不肯睡,一直问沈连哥哥回来了没有。 沈连被他问的都有些焦虑,这些日子吓唬他吓唬的已经很顺口便说:“你哥故意不来见你,嫌你烦。” 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谁说我嫌千珑烦?” 沈连吓得一哆嗦。 第83章 (一更) 容璟一身寻常打扮,黯青色的衣袍没有一丝褶皱,玄色靴子不沾一粒灰尘,虽没有精致绣纹,简简单单仍难掩通身贵气。 唯一不和谐的便是湿淋淋的头发仍然在滴水,但束的整整齐齐,额头一层水迹,不知是头发流下来的,还是走的太急冒出来的汗。 第148章 他站在那里,胸腔起伏。 容千珑攥紧拳,眼神腾的亮起来,他遏制住了扑上去抱住容璟的冲动,转瞬间眼睛蕴了水汽,眼眶也红了,好不委屈。 沈连急了,结结巴巴的解释:“小人可没欺负殿下,小人只是,小人没…主子明鉴!” 容千珑很快眨眼,试图把将要漫出眼眶的泪水逼回去,容璟上前捧起他的脸,拇指一捻,抹去了他双眼坠下来的两行泪。 自知不告而别理亏,容璟顾左右而言他:“我…是不是沈连趁我不在欺负你了?你说给我,我责罚他。” 沈连耸耸肩膀,当时也算事出有因,他知道太子殿下不是不通情达理的人,而且又了解容千珑的脾气。 小殿下虽然近来经历的多了通透了不少,但很多事上仍然难掩天真,谨慎不足。即便善良懂得为他人着想,有时候也会露出些许傲娇。 容璟这会儿忽然提起沈连来,不过是在哄孩子,捡着能说的说了。 沈连转身去屋子里找干净的帕帛,回来正看见两人闹别扭。 容千珑不让容璟抱,在容璟怀里挣扎着,扭得像条捉不住的鱼,容璟生怕惹怒了他好几天哄不好,松松的环着他,但也不愿意放手。 一张巧舌如簧的嘴,如今笨笨拙拙:“千珑,是我不好,我不该不与你说一声就走,不闹了吧,让我抱抱你,我很想你…” 沈连不敢上前了,悄悄溜走。 他定的两间房相连,中间有门相同,他到了隔壁去打算休息一会儿。 “你丢下我走了,你知不知道容千…”容千珩毕竟是容璟亲弟弟,容千珑不想让他们兄弟两人不睦。 容千珩能上阵杀敌,立军功是迟早的事,若是皇上肯给他兵权,即便只是一小部分,也不容小觑。 若是日后与容璟为敌,自然是强敌,况且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反目,总是更让人寒心。 容千珑不想容璟和容千珩发生这样的事。 所以他放弃了告容千珩的状,转而说起了二皇子:“容千琮迷晕了寿丰,夜里跑到乾阳宫我的寝房去,说些奇怪的话,恶心的我睡不着,又被昏迷的寿丰吓坏了。” 容璟不再管他的挣扎,猛地抱在怀里紧紧箍住:“对不起,我当时走的急,辛州这地方我来一次便厌烦的很,又危险又偏僻,不敢再带你来。” “你不敢带我来,我就放心你跑来吗?”容千珑气的咬容璟的肩膀,又不忍心咬的太用力,怕给容璟咬疼了。 容璟甚至不知道他在咬自己,只觉得肩膀被松松叼住了。 “对不起。”容璟拍着他背,安抚他的情绪:“对不起,我明白你知道我来辛州会伤心,所以没有告诉你,我以为等你长久见不到我觉得不对劲时,我已经找到乌樱回去了。没成想…” 辛州的群山似乎被辛族人洗劫过一般,他找了多日,一株乌樱都没找到。 “容璟你是不是根本不觉得我有多在乎你,第一日见不到你我便想念你,第二日见不到我便担心的睡不着,挨了那么几日才让寿丰去问,是因为我端着架子,生气你不来看我,我真傻,还在跟你闹别扭,你丢我一个人在宫里走了…” 容千珑呜呜哭起来。 容璟怔愣的半天说不出话,他还是头一回听到容千珑面对面全名全姓的叫他容璟。 他甚至鲜少能听到有人叫他容璟,皇上和皇后倒是偶尔会叫他千璟,旁人就更不敢了。 骤然被容千珑唤了这么一声,只觉得全身心都一颤似的。 从容千珑存在起,就没有越过他去,不管是年纪和地位,还是体力和身形。在他的印象中容千珑一直是需要被他庇佑保护,而他理所当然的管束着容千珑。 容千珑就像是他的所有物,从前是他的弟弟,如今是他的心上人、最重要的人。 容千珑唤他这一声“容璟”,他恍然觉得,他早就处于下风,清晰明显的证明给他,究竟是谁在俯首称臣。 “我也想你,我想你想得每日恍惚。”容璟亲着容千珑的脸颊:“赶路的第一日我便后悔的想回去找你,但是我不能,你不能没有乌樱,老郎中已经制了两次药,岂能功亏一篑?我要你健康无虞,我要你往后都平安喜乐。” 容千珑不再推开他,回拥他,哽-咽着说:“你不要再做这样吓我的事了…” “等我找到了乌樱,我们就回去。”容璟揉揉他头发:“往后再也不会丢下你远行了。” 不是简单的如胶似漆,而是把彼此当成五脏六腑,再见面便松不开了手。 两人坐在榻上,容千珑坐在容璟的腿上,手臂圈着容璟的脖子。 他脱掉鞋袜,给容璟看自己水肿的脚,连着脚踝都是肿的。 容璟心疼的给他揉。 容千珑手指绞着容璟的湿法转圈圈,总算想起来问:“你刚沐浴?大白日里你洗什么澡?” 容璟被他宛若捉-奸的质问语气逗笑了:“你不在时,我哪有闲心打理自己,店小二跟我说你来了,我洗漱一番才赶来见你,以免你嫌弃我。” 其实是他今日上山遇到了睡山洞的辛族人,他躲避不开一路被追赶到了山崖,他见不算太深便跳了下去。 山下是长着绿藤的水潭,沾了满头满身的绿浮萍,回来便洗澡了。 如今大啟与辛族人交战,两方都恨不得对方去死。辛族人都驻扎在辛州群上上,他们也没有营帐,找到个山洞便铺上打猎到的兽皮便能凑活。 第149章 先越过群山到达中原境内的辛族人在辛州山脚下学着汉人盖了许多茅草屋,但他们搭建的屋子很潦草,经不了几年的雨雪就歪斜了。 从前越过群山的辛族人也不多,都聚集在辛州山脚下,不与村镇上的汉族人混居。 如今一下子涌进来数以万计的辛族人,全靠先来的族人收留太不现实,所以山上几乎都是辛族人。 如今汉人都不敢上山了,容璟一个人上山,不仅要找乌樱,还要躲避藏匿在山上的辛族人。 辛族人性格狂放不羁,举在一起说话嗓门大,行动也带声。 容璟行动利索,又有武功在身,避开他们也不算太难,但去的次数久了难免被发现。 近两日他便觉得偶尔会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今日更是确切的听到了窸窸窣窣之后有人大喝一声,虽不知他们说的是什么,但在那人话音刚落,突然自树丛里窜出来七八个人朝他杀来。 像是蹲他很久了。 容千珑趴在他头发上嗅了嗅:“好香啊,你用了什么香?是谁给你的?” 容璟疑惑:“出门在外,我哪里顾得上用熏香,你闻到的是你自己身上的香气吧?” 容千珑笃定的说:“不,就是你身上的,你身上就是有香气,莫不是沾了别人身上的?” 容璟瞬间笑了,总算听明白了容千珑在诈他。 “是,是沾了别人身上的。”容璟捏了他腰上软肉一把:“如今容千珩率领大啟精兵在辛州与辛族人交战,但凡有些钱财傍身能跑到别处去的百姓都跑了,连讨饭的都去别处讨了。” 留下的大多数都是有几分田产勉强度日,拖家带口跑也没处跑的贫苦人。 “辛州镇上几乎都空了。”想到镇上的景象与上回看到的相差那么多,一时间有些怅然,他声音低了些:“我真的没去见别人。倒是你千里迢迢跋山涉水来此地找我,我既感动又担心照看不好你。” 容千珑也伤感起来,他抱住容璟:“哥,我好想你,危险我也要与你待在一起。” “好。” 容璟捏了捏他的脚踝,忽然想起容千珑那日夜里跳进枯井里取捡被他丢掉的呼吸,结果下去了上不来。 寒夜里独子在井底冻的可怜巴巴。 他将人救上来了带回东宫,容千珑忽然与他说起心事,说自己嫉妒,因为他刀剑练得好,自己便也要练,偷偷拿皇上赏给他的刀,结果刀太重他拿不稳,掉在地上割伤了脚。 说着便脱掉自己的袜子,嗖的一下把脚伸到容璟眼前。 那时容璟还只觉得这弟弟傻乎乎的有点可爱,动作却有些冒犯人,竟然把脚送到人眼前去。 如今再看这双脚,生的细嫩好看,简直玉一般让人看了便心生喜欢。 纤细的脚踝在路途劳顿后肿的圆圆的,容璟亲了他一下:“这一路真是苦了你了。” “我不怕苦。”容千珑低下头,他只害怕容璟不在他身边,更怕容璟会有危险。 一想到自己有可能再也见不到容璟,就觉得天都要塌了,身-体也坏了,什么神医,什么神药都医治不好的那种。 容璟帮他穿好鞋袜,拍拍他的腿:“走了,出去吃些东西,今日便好好休息。” 第84章 (二更) 容璟去隔壁叫沈连,沈连在把容千珑顺利安全的带到辛州,没受一点伤的交到了容璟手上后,放松下来悠闲的坐在桌前喝茶吃点心。 容璟见他悠闲自在,不知道在自我陶醉什么,竟然都没有发现有别人进来了。 “沈连。” 沈连像是被忽然出现的声音吓了一跳,一个哆嗦茫然的看向容璟,发出疑问的语气:“啊?主子…” 沈连站起身,容璟面无表情,没看出来有生气的迹象。 “带上东西跟我走。” 容璟在辛州镇上买了座宅子,原本是想租,找了牙郎帮忙打听。 容璟的要求比较高,牙郎半日后找上他,说有出院子都符合要求,只是主家是商户,见辛州打起仗来,便不愿意回来了,房子只卖不租。 不过价钱便宜,往常这个价是买不到这样好的院子的。主家知道这时候都在往外跑,这院子放着兴许也要被占了去。 说不准儿到时候乱起来,这么大个院子就要被穷途末路的人抢空了。 就算不被流氓抢走,一但辛族人打进来也要抢了去。不如现在贱-卖,能卖多少算多少,虽说心疼,但也比生生丢了强。 正好碰上不差钱的容璟,掏钱买下了。 宅子里什么都不缺,主家人带不走的东西就够容璟一个人用了。 容千珑坐在轿子里,城中马车也跑不快,容璟和沈连便步行赶车。 宅子的位置既不显眼也不偏僻,院墙极高,若非武功高强者是进不来的,墙顶还被下了许多钉子,刚打起来时担心有人跃墙而入,主人家连夜加的防贼墙顶。 如今容璟住的很放心。 沈连将他们的行礼搬进去,主要都是容千珑的东西,沈连只有一身换洗衣裳。 容千珑自然要同容璟住一间,如今世道不安生,沈连也就近住了隔壁。 简单拾掇好后,容千珑便由容璟伺候着洗澡后睡下了。 容璟出来与沈连说话,沈连就等着他单独一见,连忙主动认错,将路上的事说了。 第150章 容璟沉默了一会儿,问道:“他哭了么?” “没哭。”沈连想了想又说:“当着小人的面没有哭。” 半晌后容璟点点头:“嗯,我知道了。” 他似乎能想象出当时容千珑被训斥后委屈又不敢发泄的模样,但沈连事出有因,为了安全着想确实该那样做。这件事怨不得沈连。 虽然心疼,但也不能怪沈连,沈连一路上做的都很好。 “你也先歇着吧,一路上辛苦你了。”容璟说。 沈连吓了一跳,他为容璟做了很多事,但他拿容璟的钱财,忠于容璟的命令,容璟从来没同他说过这样的话。 可见容千珑有多要见。沈连立即低头行礼:“都是小人应该做的。” 容璟没说什么,往外走去,沈连顺口问了句:“主子您去哪儿啊?” “我去附近的酒楼买些饭菜回来,等你们醒了正好…” 沈连连忙跟上来:“小人去买吧,怎敢劳烦主子亲自去。” “你没来的时候凡事都我自己亲力亲为,如今就我与千珑算上你三人,没有这许多将就,只求早日寻到乌樱回京去。” 沈连不觉得累,但是需要留下人守着容千珑,容璟便一个人去了。 如今辛州开着的酒楼也不多,老板全家都跑了,给店里的佣工开了高价,留他们在次管着生意。 或者有些老板干脆将酒楼留给了亲近的心腹侍从,其余的全看命数。 容璟点了些容千珑能吃的,听见店里有几个大啟的兵在说话,无非是些杂事,不算重要。 临走时听到他们说起四殿下是何等的英勇,一个看上去稍显沉稳的士兵弱弱的反驳:“你们不觉得四殿下太冒进了吗?” 被其他人一顿责怪,便也不敢说了。 容璟微挑了下眉,便提上食盒离开了。 容千珑醒来时没见到容璟,他等不到便不安,穿上鞋出去找了,找了一圈没见到容璟,一回头看见沈连不知道刚从哪里出来了。 “哥哥呢?” 如今找到容璟了,沈连也不敢再说“你哥嫌你烦不要你了”诸如此类的玩笑话,老实的回答:“去买吃的了。” 容千珑便站在门口等,没办法沈连只能陪他站在门口等。 容璟一开门看到的便是两张眼巴巴的脸。 容千珑扑过来抱住他,沈连接过了两个食盒,容璟干脆将容千珑拦腰抱起来。对沈连说:“你们路上没吃东西?怎么瞧着像是饿极了。” 容千珑说:“我不是等吃的,我是等你。” 沈连连忙躲开了,去厅里布菜。 容千珑这些日子都不爱吃饭,每次像猫一样吃一点点,好几次沈连担心他熬不到辛州便饿坏了。 今日见了容璟似乎心情好了,吃了一碗铺了一层腊肉的烩面,还吃了两个荷包蛋。 容璟见他胃口似乎不错,但也不能吃太多撑坏了,容千珑的平常吃的本来就少,便将那晚正牛乳糕收了起来,等他过后饿了再吃。 容璟还想上山,尽快找到乌樱才是最要紧的。 容千珑却不让他走,坚持要他陪自己待一天。 容璟拗不过他,便留下了。 沈连见容璟为难,便借口出去转转悄悄上了山。 容千珑久不见容璟,忽然见到了又忍不住想起来自己留在宫中的许多事,怎么想怎么委屈,一想起来就伤心。 容璟一时没留神,说道:“昨日容千琮到了辛州,听说比你们启程晚了些,但他们走的还不算太慢。” “提他做什么,他总是要谋害你。”容千珑不乐意。 容璟握着他的手:“我是太子,他们想害我倒是有无数个理由,不足为奇。只是你方才没说清楚,容千琮夜里去找你,都说了什么?” 容千珑不想说,说了也是平白让容璟生气。 但容璟执意问,容千珑便说:“无非是你的坏话。” 若只是话坏,容璟早就习惯了根本不在乎,但瞧着容千珑方才眼神闪躲,明显不是实话。 只怕容千琮深夜偷偷潜进去不是为了说他的坏话,而是没安好心。 容璟看着容千珑的脸,越看越觉得好看的有些太过了,若是容千琮动了不该动的心思,他便切了容千琮,让他再也想不了那档子污糟事。 容千珑捧起容璟的脸:“哥,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你不舒服吗?” 容璟摇摇头,低头吻上去。 两人多日不见,亲了一会儿便缠绵到了床上。 容千珑脱了衣裳露出自己,这些日子赶路过的苦,又吃不下什么饭,脸上还看不太明显,肋骨瘦的都明显了。 容璟心疼的摸着他的肋骨:“怎么瘦成这样?” 容千珑下意识捂住自己:“很难看是不是?” “不是。”容璟连忙否认:“你怎样都好看,只是…你瘦的太厉害了,都怪我没有照顾好你。” “不怪你,我本来就是这样子。”容千珑越说声音越小:“我就是这样,怎么养也是白费心…唔。” 容千珑一时怔住,容璟正亲吻他的肋骨。 容璟将他抱在怀里,拍拍他的背:“再睡一会儿吧。” 容千珑惊住了,他难以置信又有些委屈的望着容璟:“你…我,我不想睡觉,我睡饱了。” 容千珑去亲容璟,容璟也回吻他,但再往下便没有了。容璟拥着他轻轻的拍,许久之后容千珑将脸埋进他怀里没忍住掉了几个眼泪。 第151章 他有些难过,担心容璟嫌弃他太瘦,就不喜欢他了。 容璟感觉到胸膛有湿意,好不容易把容千珑埋在他怀里的脸捧起来,就见满脸的泪痕。 “怎么哭了?”容璟诧异的问:“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容千珑摇了摇头,他问不出口。 容璟却看穿了他的心事,安抚的拍他:“怪我没同你说清楚,你如今身子弱不禁风,我怕伤着你,并非嫌你瘦,我心疼还来不及呢。” 容千珑偏过头去不说话,也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 容璟手在他身上游走:“真的,我不会不喜欢你,永远都不会。” 发烫的手掌已经跑到了容千珑腰下,容千珑拿开他的手:“走开。” 容璟赖在他旁边不走:“才见了还不到几日,你就赶我了?那为何千辛万苦的追过来。” 容千珑嘴硬:“我追过来自然是为了我的救命药,我是来找乌樱的。” “好巧。”容璟用鼻尖蹭他脸颊:“我也是来找乌樱的。” 容璟纠缠上来,容千珑推不开他,半推半拒最终还是缠绵了许久。 完事后容千珑整个人都在发懵,觉得自己浑身都要散架了,他蜷缩着卧在床上,疑惑刚才容璟不做的时候,自己到底为什么要哭。 这下好了,哭都哭不出来了。 容璟整理了一番,去拿来了方才吃饭时收起来的蒸牛乳糕,容千珑累的没了胃口,咬了一个小角便不吃了,推开他的手:“拿走。” 容璟将蒸牛乳糕放到一边,又倒了一碗清新的桂花茶,冲开放凉了喂给容千珑喝。 容千珑被他伺候着迷迷糊糊的睡着了,容璟坐在旁边看着他的睡颜,似乎怎么也看不够。 不多时沈连回来了,不知在廊外做什么,弄出了很大的动静。 容璟怕他吵醒了容千珑,便出去提醒他,一推门看见沈连捂着肋骨,五指缝里流出血,一旁的一口水缸已经倒了。 沈连正从地上爬起来,似乎是刚才扶着水缸,但没力气站稳,将水缸也给带倒了。 “怎么受伤了?” 第85章 (一更) 沈连将背上一只箭丢在地上,便两眼一闭晕了过去。 容璟将人背到屋里放好,他们三个男人占着在辛州镇上数一数二宽敞讲究的宅子,若是去找郎中,这样的乱世怕是郎中不敢上门。 可能还会去报官,到时候官兵来询查房子是如何来的,是否有强夺的行为。不仅耽搁沈连的伤,又惹了麻烦。 不仅容璟的样貌气场惹人怀疑,容千珑更是让人见之不忘,这样的人物在辛州打仗之时不躲反而搬过来置了宅子,必然会因当地官员防备。 说不好还会暴露身份。 容璟替沈连简单处理了伤口,不得不十分不贴心的叫醒了容千珑,容千珑睡得迷迷糊糊,眼睛都不想睁开,哼哼唧唧的要他走开。 容璟知道他累,但实在没有办法了,附在他耳边解释:“沈连受伤了,你先…” “什么?”容千珑立即睁开了眼睛,攀着容璟的手臂坐起身:“怎么了?沈连怎么了?” “别怕。”容璟将他压在脸上的碎发顺到耳后去,解释给他:“沈连受了伤,镇上寻不到信得过的郎中,我要到镇东边的营地去,问容千珩借行军的医官。” 容千珑点头,方才的瞌睡和小脾气都没了,认真的问:“那需要我做什么?” 容璟既欣慰又心疼:“我要出去一趟,你去守着沈连,若是他起了热,你便将帕子…” 容千珑像是很着急,他已经忙忙活活的将鞋穿好,直起身来语速很快的问:“我便将帕子用冷水洗湿了敷他额头,还有吗?” “若是他看起来不大好,你便叫醒他,问他你该怎么做。”容璟在容千珑脸颊轻亲了一下以示安抚:“别怕,我尽快回来。” 容璟去院子里捡起那只箭,与他随手放在院墙角落下空瓷花瓶中的那支一模一样,花瓶里那支是他上山时那些辛族人攻击他的。 他将那支箭也丢进花瓶里,远远抬手一扬,正中细小的平口。 “哥!”容千珑跑出来:“哥,不如我去,你来辛州的事多少人知道,军中不乏官宦之后,家中保不齐就参与皇子争权,焉能保证他们都对你没有敌意?若是给他们知道了你的住处,只怕…” “外面太乱了。”容璟说:“你就在家等着,你放心我蒙着面,很快便回来。” “哥!”容千珑对着背影喊了一声,失落的转身回到沈连的房间,在京中时他便不想离开容璟,如今到了辛州这种地方,便更不想分开了。 沈连已经醒了,满脸的虚汗,靠在床头,伸长手臂要够高几上的水壶,动作太大难免牵动了伤口,疼得蹙起眉。 这样的伤他不是第一回受了,因此脸上除了蹙起的眉心,倒没有太痛苦狰狞的表情。 容千珑连忙上前帮他拿了水壶倒了杯水递给他,在沈连接过去之前又猛地收回:“我挺太医说过,有的腹部伤不能喝水,还是等我哥找来了医官,医官看过了再喝吧。” 沈连轻轻摇了摇头:“不要紧,人家说久病成医,这样的伤我受过没有上百也有几十次了,并没有伤到脏腑,能喝水。” “哦。”容千珑递过去,沈连手指都微微发抖,容千珑便躲开他的手,递到他嘴边喂给他喝。 第152章 沈连略微迟疑,就被容千珑不耐烦的催促:“快喝呀,我的手都要酸了,我多娇气你们又不是不知道,不是常常在心里笑话我。” 沈连便低头将水喝了,又说:“再倒一杯。”他看着容千珑听话的倒水,有些心虚的反驳:“我何时笑话过你。” “你没再嘴上笑话过,但你在心里笑过。”容千珑把杯子递到他唇边没好气道:“喝。” 沈连将水喝了,容千珑问他:“再倒一杯?” 沈连抹了抹唇边溢出的水,摇了摇头:“谁跟你说我在心里笑话你,我若真在心里笑话你,你怎么会知道?” “我就是知道。”容千珑看着他:“我从你眼睛里看出来的,只是懒得同你计较。” 沈连说:“我是太子殿下的人,你也同我计较不着。”他能感觉到自己在发热,需要说点什么才能保持清醒。 若是他现在晕的不省人事,只怕容千珑会吓到,万一看不住让他跑出去出了什么事就完蛋了。 容千珑则是在想,沈连看上去脸色差的下人,一定要与他说些话保持清醒,如若不然,只怕他挺不住。 所以他便字字挑衅,故意寻架来吵:“你以前还自称小人,自从我与你同行辛州,你便再不自称小人,而是你啊我啊的,今日见了容璟你便又装模作样的自称小人,现下容璟不在,你又不肯装了。” 沈连知道他的意图:“还有什么装的必要,路上甚至骂过你了,若你有心计较,我主子早就把我扔出去了。” “你知道就好就好。”容千珑戳了戳沈连的额头,给沈连气笑了。 他沈连故意吓唬他,故作痛苦的嘶了一声。 容千珑果然立即缩回了手,满脸都写着惹祸了,一脸抱歉又担忧的问:“很疼吗?” 沈连问他:“你说呢?” “我是不是把你气太狠了?” 沈连看了看窗户,难得支配皇子的机会,便说:“你去将窗子合上吧,怪冷的。” “哦。”容千珑不疑有他,顺从的去关了窗子,还顺道又取了一床被子盖在沈连身上,不过他怕压到沈连的伤口,只盖到了他的腿上。 沈连投降了。 方才关窗子时,容千珑看到外面渐渐黑暗下来的天色,有些不安,他觉得自己已经开始惦记容璟了。 容千珑在床边坐下,想了想踢掉鞋把两条腿也抬上来屈膝抱着,语气也弱了下来:“若是我受了这么重的伤早就疼得哭起来了,沈连,你真厉害。” 沈连没说话,往床里侧挪了挪,离他远远的。 现在容千珑情绪不对,他可不敢惹。 一路上他早就见识了容千珑多惦记容璟,来的途中有个盼头还好,如今见到面了容璟再出去。 他沈连丝毫不怀疑,若是两个时辰容璟不回来,只怕容千珑会哇哇大哭。 大啟的军队在辛州镇子东边、南边、北边,主要是在东边,但营造出了在南边的假象。 容璟出宫前带了件前年生辰时皇上赏的一块龙纹玉佩,本来是块蟒纹玉佩,但打玉佩的匠人得到了一块好玉,打了一块龙纹玉佩,龙须子没雕刻好,少了一根。 于是便又照着原来的图纸样式重新打了一块,内官去取时他正好不在,交代了交好的匠人帮他呈给内官。 别的将人也没看出来凉快玉佩有何不同,还以为原本就是要两块,便将两块都交上去了。 皇上拿到手里觉得奇怪,仔细对照后发现有块玉佩的龙少了根胡须,觉得有趣,便也没有说出来为难匠人。 而是随手将玉佩递给容璟让他找不同,容璟眼力好,一眼便看出来胡须不一样,皇上一高兴便将那块少了根胡须的龙纹玉佩随手赏给他了。 容璟出京前带上了玉佩以备不时之需,竟然真的用到了。 他知道将军打仗不会暴-露军队位置,这些日子辛州镇上的茶馆酒楼都知道他们驻扎在南边,这不对劲。 这几日他站在辛州山巅,觉得南边的峡谷倒是个隐蔽的地方,只是那里挨着乱葬岗,很少有人愿意过去,嫌不吉利。 容璟寻过去,那里的土壤黑乎乎带着潮湿,一脚踩下去便是个不浅的脚印。 不过上面被过膝盖高的蒿草覆盖,只有一条早就踩出来的小路。 若是有心隐藏自然不会破坏这些蒿草,给辛族人营造这里无人来过的假象。 必要时倾巢而出,蒿草也不成阻碍,确实是个好地方。 不过容璟不觉得辛州人吝啬多走几步进来仔细搜看,走了一会儿见到孤坟包他便明白了,那里扔着一堆动物的角。 牛是耕田耕地的,庄家人不会杀牛,那些角很可能是屠户扔到这里的羊角。 辛族人忌讳杀羊,见到羊皮和羊角都要绕路走。 容璟穿过乱葬岗,忽然一阵乱箭向他飞来,容璟用佩剑抵挡下来,亮出玉佩:“孤乃大啟太子容璟,奉圣上之命来辛州。” 不多时跑出来一个百夫长,他看了看容璟手中的玉佩,连忙跪在地上行礼:“属下见过太子殿下,不知太子殿下驾到,多有冒犯,还望殿下恕罪。” “免礼。”容璟见他会说话,便问他:“容千珩现下在哪儿?” 百夫长还有些防备,看了看容璟身后,才说:“殿下您说四殿下?属下不知,属下这就去问,前面的营帐里有茶水,虽然茶具粗陋,茶水也只是勉强能入口…” 第153章 “好。”容璟走过去:“你去吧,孤等着。” 一刻钟时间,容千珑来了,他身着戎装,头发利落的束在头顶,小腿上绑着匕首,背后负着长剑。 脸颊消瘦了些,眼神也不似在京中时轻浮,那些油滑之气似乎微妙的转变成了勇猛洒脱,不拘小节的将士骁勇之气。 第86章 (二更) 容千珩并未行礼,而是久久注视着容璟,忽然拔剑对着容璟。 跟随容千珩以来的还有两个副将和一个中等身材的男子,约莫二十来岁,被他们衬得十分文弱,眼神锐利,神情平淡,在两个副将和那位百夫长惊呼时仍然表现的很平静,看着像是是军师。 容璟也不说话,只是看着他。 电光火石之间容千珑朝他刺来,容璟迅速起剑挡住,两把上好的剑碰在一起,刀刃发出响声,甚至还有余震。 容璟不屑的哼笑一声。 这一声笑更点燃了容千珩的怒火,只不过比起在京中的无能狂怒,在营地中的他充满了上位者的自信。 而容璟依然不落下风。 容千珩心中更是厌恶容璟,好像无论在哪里,无论情形对容璟是否有利,容璟都是一副平淡的神色。 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太他祖宗的气人了。 容千珩收剑,假动作后又是一阵猛劈,不过剑剑都被容璟挡住。 两个副将中看起来不太谨慎的那位大喝一声:“好!”甚至拍了两下巴掌,在发现另一个副将和军师都用一言难尽的眼神看他时,他才讪讪放下了手。 容千珩恼了,沉声道:“这里是营地,没有圣旨即便你是太子,也不能随意踏入。军中便是主将最大,太子说什么都没用。” 容璟亮出玉佩:“圣上的玉佩呢?” 容千珩看了一眼,神情微动:“我要见圣旨。” 刚才故障的副将似乎想说什么,被同僚瞪了一眼便住了口。 容千珩逼问道:“圣旨呢,该不会没有吧?那太子殿下如何证明你是奉圣上之命前来辛州?即便你能来辛州,皇上可有亲笔,或是盖了大印的圣旨,准你来营地?我怎么觉着太子殿下你投敌了呢?” 那军师似乎听不下去了:“四殿下!四殿下慎言,太子殿下莫要生气,军规森严,四殿下没有恶意。至于龙纹玉佩当然能抵圣旨,只要能证明是圣上的信物便可。” 两个副将上前一左一右拉住容千珩的胳膊,劝道:“四殿下收手吧。” 容千珩才冷哼一声退后一步,他偏开头似乎懒得看容璟。 军师上前取过容璟的玉佩:“只是在下见识少,不认得圣上的龙纹玉佩,能否请军中懂此物的人看看,请殿下一同前往。” 他所说的人是从前在宫中当侍卫,后来被调到了兵部,如今已知天命,也是当军师来的。 老人家看着很精神,动作也很利落,出了斑白的头发和花白的胡子,身子强健的不像这个年纪的人。 他其实也不太认识龙纹玉佩,只远远瞧见过几回,但他人是太子容璟,玉佩摸在手里质地温润,又想到太子殿下的贤明,便觉得不会有假。 既然找到他又上来,他也不好意思说不认识,便一本正经道:“这玉佩是真的。” 容璟收回了玉佩,年轻的军师便带着他回去找容千珩,自我介绍姓赵,找军师为人和善,彬彬有礼。 问道:“殿下此次前来,可是带着旨意?” 容璟说:“原本是奉皇上旨意前来辛州探查,我随行侍从受了伤,便来营地借医官上门医治。” 找军师恭敬道:“好说,只要说与四殿下,四殿下自然不会拒绝。” 所料有差,容千珩一口拒绝,声称军中不能没有医官。众人都看出来他是与太子不对付,根本就不想借。 军中的医官几十人,借走一位,三五日回来根本就不要紧。 容璟不说话,稳稳的坐着。 容千珩看见他这副游刃有余料定了他会接的样子便气不打一出来。 气氛僵住,容璟终于开口:“容千珩,你若不借便会后悔。” 容千珩一怔,似乎想到了什么,沉默片刻紧盯着容璟,对众人道:“都出去。” 众人退出营帐,容千珩起身问:“千珑也来了辛州?” 容璟看着他,片刻后点头:“他来了。” “你…”容千珩抄起杯子摔在地上:“你当辛州是什么地方?他在宫中娇养着都时常生病,你带他来辛州?” 容璟没有反驳,知道他误会了也没有解释:“医官你借是不借。” 容千珩几乎咬牙切齿:“借。” 容璟才站起身准备走,其实借不到人,心里也着急,他凡事都不表现在脸上。 不过除了容千珑的事。 这一点显然容千珩不知道,否则他便能识破这个谎言,而不是要求道:“不过我也要去,我见到他才放心。” 眼下带走医官的事最要紧,容璟只得答应。 如此时机容千珩执意要去,容璟提醒过他别忘了自己的指责,他说近几日军中不会有什么大事,自己心里有数。 于是容璟便带着他和医官回了辛州镇上。 他们回来时天已经全黑了,容璟一推开小院的门,容千珑久连忙趿着鞋奔出去找他,见到他身后跟着的人,也没细看,只以为是医官。 第154章 便没有管太多,扑上去抱住容璟,容璟拍拍他的背,说了声还有外人在,意味深长的回头看了眼容千珩。 容千珩牙都要咬碎了。 容千珩心想凭什么,凭什么自己是外人,容璟就是能在四下无人时抱在一起的“内人”? 容千珑幽怨道:“天都黑了你才回来,他们不让医官跟你回来吗?” 好家伙,容千珩觉得自己多余极了,既是容璟口中的“外人”,又是容千珑口中笼统的“他们”,从来都没被放在眼里。 容千珩冷哼一声,容千珑察觉不对,从容璟怀里露出半张脸往后看,先看见了低眉垂首的医官,医官身后有个人直挺挺的站着,满身的不驯。 容千珑吓了一跳,被不认识的医官看见自己撒娇他倒不在乎,但是当着认识的人面撒娇还是怪难为情的。 容千珑将脸缩回来。 容璟揽着他:“无妨,进去吧。” 医官全当他是对自己说的,迫切的看着容璟,容璟做了个指明方向的收拾,容千珩走在最后。 容千珑觉得自己也该问候一声,他脸颊还有些红,他停下脚步跟容千珩一起走:“不知道你也来了,军中可辛苦?” 容千珩冷淡道:“不辛苦。” 容千珑便不知道说什么了。 容千珩哼笑一声,看着前面的容璟和医官,医官已经进去了,容璟则站在门旁回头看着他们,似乎有一百个一千个不放心。 “如此看来,受伤的另有其人。”容千珩睨着容璟:“你诓我。” 容千珑目光在两人之间看看,便明白了容璟诓他什么。 “太子。”容千珩问:“你这个十九年的哥哥当的也不怎样,我与庄家大哥正如你与千珑,在知道他先天不足的情况下,我是万万不会拿庄家大哥的健康来骗人已达到目的。我忌讳的不得了。” 容千珩微微外头,挑衅的看着容璟:“你难道不忌讳么?” 容璟眼神有一丝闪躲,下意识看向容千珑后,又很快移开。 “没关系。”容千珑说:“若是我去求你,你不放人的话,我也会拿哥哥扯谎。” 容千珩气疯了,忽的瞪向他质问道:“这怎么一样?他身强体健还能接我的剑,拿他扯谎有何不可,可你身子…” 容千珑抱歉的看着他,明白他是真的关心自己的健康:“你不要生气,兴许听起来虚伪,说起来也都是无能为力,我是万万不希望你们不和睦。” 容千珩根本听不进去,只是悲伤的反驳:“而且若是你来问我借…”他声音越来越小,尽显失落:“我根本不会不借给你…” “好了。”容璟打断了僵硬的氛围:“先进来吧。” 容千珩先进去了,容千珑走上前去,搀住了容璟的手臂。 容璟真的被容千珩说的心慌,他欲言又止的看着容千珑。 “真的没事,救沈连要紧。”容千珑用手指戳戳他的手臂:“走吧,进去了。” 沈连见到医官后认真说了自己情况,才安心的昏睡过去,医官重新包扎了他的伤口,又开了些药,叮嘱了些近来的吃食,要以清淡滋补为主,忌辛辣。 容千珩不能久留,容千珑主动去送他。 医官背着药箱,手中拿着容璟给他的玉扳指,心想这可是太子赏的,这辈子居然还有机会见到太子。跟在二人身后默默出神。 容千珑说:“谢谢你,听到是我病了你还来看我,只是你如今来辛州是有军务的,往后万万不可再为了我的小事跑一趟,若是传回京中让父皇知道了,怕是要责怪你。” 容千珩心情忽然就好了:“如此听来你是惦记我的。,也不枉我惦记你一回。” “这不一样。”容千珑解释:“我不想你因为我受到责怪,这会是我的负担,我的心中愧事。” “管他呢。”容千珩轻笑道:“反正你惦记我。” 容千珑:“…” 送容千珩到门口,他便停下脚步,对容千珑说:“你别出去了,外头人多。” 容千珑点点头,措不及防被容千珩紧紧抱住。 容千珑惊呼一声,感觉到拥着自己的两条手臂出奇的用力,他快要不能喘息了。 下一刻他听到啪的一声响,随之容千珩顿时放松了手臂,被他轻而易举的推开,只见容千珩捂住自己一边肩膀,得意的看着容千珑身后。 容千珑顺着他的目光回过头去,看见了冷着脸的容璟。 第87章 (一更) 容千珑很快速的同容千珩说了句:“慢走,不送。” 容千珩似乎很得意,转身扬长而去,从肩膀左右晃动幅度都能感觉到他的快乐,明显到以至于刻意。 容千珑久久注视着他,倒不是多放心不下,而是不太敢回头去看容璟的表情,直到容璟的声音从他后方响起:“都送到这里了还算不送么,若是你想送,是不是要把他送到营帐去。” 方才还觉得那个忽如其来的拥抱无法说起,不确实是容璟有没有看清他是主动还是被动,若是主动解释又显得心虚。 正好容璟吃醋,他便借着容璟的口不择言反驳回来,理直气壮道:“我还要把他送到床上去。” 容璟当然知道他说的是气话,但也难免被他的气话伤到,二话没说便回去了。 他砰的推开门,又想起来刚休息下的沈连,又慢了动作关上门,在堂屋坐下。 第155章 后悔起自己刚才说的话,他相信容千珑对容千珩不会有任何心思,但那个画面还是刺痛到了他。 别说抱在怀里,他看到那些别有用心的男人对容千珑说一句话,他都恨不得手刃了那些人,下面一刀,脖子一刀。一刀斩孽根,一刀要命。 他也不是要对容千珑发脾气,他只是想让容千珩滚,若非容千珑在场,他便上前一脚将人踹翻了。 但这不肯,若是容千珑不在场,便也没有了足够惹怒他到踹翻别人事情。 左思右想觉得自己疯了,担心容千珑觉得他太小气。 想的出神了猛然想起来有什么不对劲,一回头发现里屋的透过隔断的珠帘,沈连正抻着头一脸疑惑的看着他。 容璟觉得自己没必要解释,便起身出去了。 过了一会儿容千珑又气呼呼的走进来,同样砰的一声撞开门,想起沈连后又放慢了动作,小心翼翼地把门关上了。 沈连本来以为容璟去而复返,发现这回进来的另有其人,容千珑坐在容璟方才的榻上,也若有所思的盯着虚空的某个地方。 容千珑要气疯了,自己千里迢迢追过来,怎么可能是那种见异思迁的人,更何况容千珩对他又不算好,就像… 就像之前的容璟一样,总是让他感到不高兴。 他不喜欢被胁迫的感觉,容千珩与数月前的容璟相同的地方便是总想与他有些身-体上的接触,突然的靠近,又突然碰碰他。 但他对容千珩的信任远不如容璟,他和容璟可是兄弟相称了十八年,别说碰碰手,他在容璟怀里睡觉都不觉得有什么。 前提是他主动滚进容璟怀里,而不是容璟强势的拘着他不放手。 但忽然出现的容千珩…容千珑想到这里觉得心有不快,无意识的啧了一声表达不满。 但他们也是不同的,容璟的强势像是理所当然,他做什么都很平静从容,就好像他挺高这样做。 容千珩的强势,是以顽劣意味的玩笑不断试探,说是试探,又让人觉得难以反抗。 方才他措不及防被抱了,其实在被抱住的时候便有预感会被容璟看到,简直怕什么来什么,果真被看到了。 也幸好容璟跟着他出来,倒是不枉他担心,容千珩还真是没什么不敢做的。 想到这里容千珑便心软了,但又拉不下脸面去同容璟说话,自己千里迢迢… 他眨了眨眼,心中泛起奇妙的酸软,这样想来,容璟之所以在辛州,也是千里迢迢赶过来的,还是为了帮他找乌樱。 容千珑不如容璟敏锐,还是沈连轻咳一声打断他。 容千珑果然被吓了一跳,猛地看过来,不自然的问:“你醒了啊?” “你们开门太大声了。”沈连缩回去躺好:“怎么了?” 没怎么,容千珑又不肯说了,又坐了一会儿便走了。 不过他也没有出去,而是坐在院子里的台阶上,现在天已经很黑,天上没有高璇的月亮,甚至连星星都没有。 他在想若实在京中就好了,若是生气了还能去同寿丰说一说,在这里人生地不熟,还很危险,他连出去一个人散散心都不行。 容璟轻声推门出来,容千珑听到了,但没有给他任何反应。 “你在做什么。”容璟问他,声音平和,就好像方才的别扭不曾发生,态度自然的令人发指。 容千珑更生气了,居然连点说法都没有就想翻过此章,若是如此,长久下去还不是要爬到他头上来。 “我在赏月。”容千珑开始胡说八道。 容璟看了看没有一点光亮的天空,一言不发的在容千珑旁边坐下。 “做什么…”容千珑放旁边挪了挪,不想挨着他。手肘拄在膝盖上,托着脸望着天。 容璟也顺着他胡说八道:“我也赏月。” 容千珑被他成功的气走了,没走几步被容璟拉住:“你至少要同我说,为何生气?是生气我在乎你,还是生气我嫉妒容千珩抱你?” 这样说容千珑便没脾气了,回头怯怯的看着他,看了一会儿便去牵容璟的手。 容璟的手自然垂着,在容千珑试图牵他手时微微用力没动。 容千珑抬头看着他,大眼睛似宝石般流光溢彩,问道:“你还生气吗?那你为何生气?” 容璟表情放松下来,露出些笑意:“我不生气,我不生你的气。” 他反牵住容千珑细嫩的手,轻轻捏了捏,又摸了摸他的头发:“回去睡吧,你今日也累坏了。” “你还知道我累坏了,我以为你早忘了。”容千珑娇气的哼了一声,还要在嗔怪几句便被容璟的亲吻打断。 等被剥了衣服躺在容璟的怀里,他还有些疑惑:我怎么这么快就原谅他了? 容璟独子在辛州这些日子每日也只能算略微阖眼,也睡不熟。始终高度紧绷着。 此时此刻把容千珑抱在怀里,才觉得自己的心平复下来,仿佛四肢百骸终于舒适了。 他早就知道了,于他而言,这辈子最要紧的人便是容千珑,最要紧的事便是容千珑的事。 容千珑先天不足,他便竭尽所能,尽管跋山涉水,也要给容千珑医好。 医好了容千珑,他才能把心放在肚子里。 他轻轻亲了容千珑眉心,说了声睡吧。便忍不住疲惫先入了睡。 第156章 容璟在东宫醒来,他疑惑的看着满脸小心翼翼的福丰,自己不是在辛州吗?怀里的容千珑哪里去了? 他盯着福丰,想了好久也想不明白,几乎脱口而出:“千珑回来了么?” 福丰神情瞬间变的像是要哭了,噗通跪在地上说道:“殿下,小殿下已经回了卫国府,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小人求您了,您别再去乾阳宫惹皇上不高兴了,如今四殿下…” “住口。”容璟起身下床,这时他才感觉到自己不受控制,因为他根本不想下床出去,他想问问福丰刚才的话什么意思,什么叫容千珑去了卫国府。 皇上不是与庄峻刍说好了吗?皇嗣自然要认回,而容千珑也要留下,天家不会白给庄家养孩子。 容璟觉得自己应该在梦里,但即便是梦也很奇怪,他往常也有过意识到自己在做梦的情况,每当他发现是梦时,都能按照意念控制梦的走向。 而今日他丝毫控制不住他自己。 而且周围的一切也太真实了,穿衣时腰带收紧时的感觉,他开门太急,手指磕在门栓上的痛感。 这一切都真实的让他难以置信。 他看着自己在穿好里衣之后,又取下了一套素白的…孝衣?他将孝衣套在身上,莫名感觉到了强烈的悲伤,还有眼球的胀痛。 福丰跟在他身后,很快他们到了稷兰殿。 他看到所有人都在哭,各宫嫔妃在哭,皇子和公主们在哭,宫人们也在哭。 他摸了一下自己眼睛,又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手上什么也没有。 他上了香磕了头,然后在一副棺材前站定,过了很久,手臂似乎被推了一下,他才如梦惊醒般回过头去。 容千琮眼眶也是青的,似乎很久没有休息过,沉声叫了大哥。 然后他们抬起了棺材。 他应到自己小声唤了母后,在他的疑惑和莫名的悲伤中,他们走了很远的路,看着棺材下葬,他看到皇上也在哭。 而他似乎要上前去,被一脸无奈的贺源拦住了,劝道:“殿下,您心疼心疼皇上吧,皇上几日都睡不着了,这会儿过来求情,岂不是火上浇油?” 于是他便转身走了。 容璟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他很想抓住一个人问问到底怎么回事,但是他就如同被夺舍了一般,想做什么说什么都不由自己。 他丢下人群走了,身后的皇上在唤他的名字,先是唤他容璟,然后唤他容千璟。 容璟走了很久,被不知道哪里出现的秦皎兮和李言思挡住,秦皎兮用力推了他一把,一拳砸在他脸上,然后他还了一拳,远不如秦皎兮砸他的用力。 李言思双眼通红,喊道:“容千璟你横冲直撞是要做什么?你惹怒了皇上若是被废除或是被赐死,你弟不就更没人管了吗?你若不信是他失误引火,便去找证据,你打宋淳睿有什么用?如今言官都在弹劾你,我与泰若都几日没合眼了你知道吗?” 第88章 (二更) 容璟被两个人轮番骂了一顿,还被秦皎兮打了两拳,便被他们两个连拖带拽带去了他私置的宅子。 所有他遇到的人都将头低的很低,他坐书房里,秦皎兮与李言思站在他旁边轮番用让他震惊的消息轰炸他。 “今日皇后娘娘…我们原本不该来戳你心窝子,但是皇后娘娘驾崩,皇上接连几日罢朝,可见痛心。你岂能在此时去求情?” 即便认定是在梦中,容璟还是吓得听到了嗡鸣声。 “你弟如今能以卫国公府二公子的身份活下去,已经是皇上开恩了。如今宋淳睿和容千瑜的话都指向了他,皇上盛怒之下没有让他下大狱,这样的结果你还不能接受吗?” 容璟在他们的话里明白了眼下的一切。 容千珑没有吹灭灯笼,引燃了凤鸾殿的纱幔,皇后在暗室中窒息而亡。 就在此时,卫国公府太夫人入宫求见,说出了容千珑的身世,祈求皇上不要牵连卫国公府后,便自尽了。 容璟感到一阵阵窒息,仿佛自己正置身浓烟中。 而他只能看到地面,因为他一直在低着头,过了一会他终于抬起了头,对上了李言思的视线。 李言思朝他露出一个无奈的表情,推了推旁边愤怒的说个不停的秦皎兮:“别说了,他压根一句话没听进去。” 容璟感觉到整个人都在发懵,他在宅子里不知住了多久,其实他的身-体似乎很想出去,但是有很多包括沈连在内的人都阻拦他。 他是被困在这里出不去,他见到了老郎中,老郎中在晒自己受潮涨了霉斑的旧书。 一本书被风吹跑,正好落在他脚下,他似乎出神了好久,才捡起了地上的书。 书页颤动起来,他发现自己的手在抖。他看到了树上绘制的药草,简直再熟悉不过了,那是乌樱。 旁边那行字便是自己手抖的原因,乌樱能医治先天不足。 容璟感觉自己似乎来到了另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他开始发慌,他怕自己回不去了。 但是他发现自己在一个深夜狼狈的从狗洞钻出去了。 他,容璟,大啟太子殿下,居然鬼鬼祟祟的躲着人,狼狈的从狗洞小心翼翼的钻了出去,甚至来不及掸一掸身上的土。 他到了另一处宅子,他记得这个地方,是他第一次出宫时买来的,这小宅子平平无奇,他记得买下是因为与以为总是弹劾他母后的大臣相邻。 第157章 他在院子里打水,用刚打出来的凉水洗了个澡,拍干净身上的尘土。 他再次出了门。 容璟觉得,他好像知道自己要去哪儿了。 果然,他看到了容千珑,面色苍白,健康堪忧的容千珑。 容璟心疼的不得了,他简直想将人抱过来好好问问谁欺负他了,然后让秦皎兮把那人碎尸万段,他即刻备车拉上老郎中和容千珑去辛州找乌樱。 但是他什么都做不了,控制他身-体的那个灵魂只是简单的问了容千珑过的怎么样,甚至许多时间都是无言的沉默。 但他知道,这具身-体正在细微发抖。 他与容千珑约好了下次再来见他,看着容千珑依依不舍的目送着他,容璟心都要碎了,他想大喊不要走,在心里祈求自己留下来,不要丢容千珑一个人在这里。 容璟质问自己,他过的不好你看不出来吗?他都哭了你怎么还走?他在看你,他在求你,你铁石心肠吗?你明明在发抖为什么不留下,为什么不带走他! 容璟站在无人的巷子里痛苦的扶着墙勉强站稳,很快便忍不住颤抖而无声的哭了起来,哭的痛苦压抑。 接下来容璟见到了容千珩,在见到前,他听着福丰对他说:“卫国公家养大的四…皇子从前名唤庄泾肋,说起来数月前他曾因封赏进过宫,当朝被皇上封了仁勇校尉,前日皇上为皇子赐名千珩。” 这些容璟都知道,然后他捡到了容千珩。 容千珩与他认识的这个容千珩长的一模一样,只是气质不太一样。 依旧长相周正,眉眼英气,气质却是没有一丝江湖市侩气,一眼看上去满眼锐利果决。 容璟打量他,他也看了容璟片刻,行礼问候道:“兄长。” 容璟久久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反应,直到容千珩疑惑的抬头看向他,又一次唤了他一声:“兄长?” 福丰不动声色的朝他斜过来,用拂尘柄戳了戳容璟,容璟才开口:“嗯。” 一个嗯字,剩下的便没有了。 容千珩见他冷淡,只略坐了一会儿便走了,容璟目送他出去,在门关上的一刹那摔了杯子,福丰上前对他说:“殿下,千珩殿下还没走远,能听见的。” 容璟揉着眉心偏过头去。 容璟开始不受控制的跟踪容千珩,在见到他与宋淳睿说一些男人间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下流笑话时,终于失去了再跟踪他的兴趣。 容璟能明白控制自己这具身体的意识在想什么,好像只是执拗的不肯相信眼前这人真是他表现出来的样子,凭什么众人都在夸他这新找回来的弟弟,忘了从前在这里生活了十八年的容千珑。 简直不可思议。 容璟倒是要看看,容千珩到底有什么本事,又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隐晦事。 容璟转回身的时候心中有一丝隐秘的得逞,终于被他找到了破绽,容千珑只是被他们母后宠的有些傲娇,万不会说那些下流话。 容璟崩溃的站在原地。 很快他觉得天旋地转,他听到容千珑带着哭腔的唤他哥哥。 猛地睁开眼睛,一时间不知道自己来到了何处,回头看见趴在他胸口呜呜哭的容千珑,他终于想起来自己是在辛州。 “怎么了?”容璟坐起身,将容千珑的脸捧起来。“千珑?” 他还有些失神,忍不住将容千珑紧紧抱在怀里,他用力的亲容千珑的脸颊,拥抱着容千珑的力道几乎要将他肋骨压碎。 容千珑痛苦的哼了一声:“好疼啊…哥,你放手。” 容璟吓了一跳,连忙松开他,剥开他寝衣看他的腹部,小心的问:“哪里疼?” “不疼了。”容千珑觉得容璟有些奇怪,抹了抹眼泪不哭了。 容璟望着他的眼神,让他有些惊讶,既像久别重逢失而复得,又像是即将分离的不舍,这样的眼神让容千珑觉得不安。 他一下子撞到容璟怀里,“哥,你怎么了?你今早一直在喊我,我醒来发现你在说梦话,我想叫醒你,但是怎么也叫不醒,你吓死我了…” “原来是为这个哭?”容璟怜爱的捧起他的脸脸,同他亲吻。 直到容千珑软绵绵的靠在他怀里,全部重量都要靠他来支撑,他才微微拉开一点距离,看着容千珑有些发红的眼睛。 这让他想起了梦里他去卫国公府见容千珑的时候,容千珑看见他如同看见救星。委屈的在他怀里大哭。 紧紧抓着他似乎怕他跑了一般,祈求他带自己回去,不断的认错说以后再也不用他犟嘴吵架了,以后给他当牛做马。 容璟想起来便觉得心碎。 他到现在也不明白那究竟是不是个梦,梦里的真实感觉让他感觉惊恐,可现下清醒过来脱离了梦境,他似乎又觉得那好像就是个梦。 因为有些细节已经开始模糊遥远。 容千珑靠在他肩膀,仰着脸看着他,问他:“哥,你刚才做噩梦了吗?是被噩梦魇住了吗?” “嗯。”容璟不知道该说什么,这样的梦让他觉得烦躁。 梦里许多事在清醒过来后开始记不清,但他始终记得那种被真实感震撼到的恐惧。 “千珑。”容璟再一次报警容千珑,似乎是在后悔,也是在保证:“我永远不会丢下你的,就算再不得已,我也不该放任你一个人在陌生的地方不管不问。” 第158章 容千珑有些恍惚,又感动又觉得有点害羞,他把脸埋进容璟的颈窝,瓮声瓮气的问:“我知道的,忽然说这个做什么呀,是梦到什么了?” 容璟亲他发顶:“我只是,我不该丢下你一个人在宫中,我该一直把你带在身边的,除了我之外谁都不要信。” 容千珑手指一动,他还没有同容璟说过皇后同他说的那些话,下意识试探道:“那母后呢?母后总能信吧。” 容璟捧起了他的脸,一字一顿告诉他:“除了我,谁都不要信。” 容千珑从善如流:“好,除了你,我都不会信的,我只相信你。” “我去更衣。”容千珑脱离容璟的怀抱去穿鞋,他早上起来本来就是被憋醒的,又说了这么久的话,忍不住要去净房。 容璟看着他离开,又躺下来望着床顶出身,他仔细的回想梦里的一切,希望能记得久一点。 他回想着,闭上眼睛试图接上刚才的梦,但又怕那样的真实的梦会将他吞噬,他便再也回不来了。 梦里的他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他没办法将容千珑带在身边,令他痛苦不已。若是他在梦里也能将容千珑留在身边就好了。 他真的看不得容千珑委屈,即便那只是梦里的容千珑也不行。 第89章 (一更) 容璟出去买吃食,容千珑要同他一起去,这种时候容璟根本做不到拒绝他。 早晨的集市上摊贩似乎没有比之前少对少,大多数需要靠小摊子过活的平民百姓很难做到撇家舍业的去到一个新地方。 他们通常没有不可取代的一技之长,也很难在陌生的地方站稳脚跟。 容千珑左看看又看看,问跟在他身旁的容璟:“这是什么?” “这是豆包,里头的馅儿是豆子。” “这是什么?” “这是豆腐卷子,卷的是豆腐和白菜。” … 小摊贩老板将东西包起来递给容璟,容千珑不问了,他发现自己问了什么容璟都会买下来。 容璟拎着他们三个根本吃不完的东西,回去,容千珑很想再看看,这里比京都还要往北许多,又他没见过的另一番风土人情,和新鲜的小玩意儿。 上回他们私自出京,怕回去的太晚惹了大麻烦,又得罪了辛族的人,怕人上门报复。 没成想再回来,这里成了临近战场的地方,动荡不安,更不敢再街上闲逛了。 容璟见他流连忘返,在他耳边说:“等打完了仗,我陪你逛几天。” 容千珑点头:“好,希望快点打完仗。” “希望千珑能快一点逛上这里的集市。”容璟温和的朝他笑笑。 容千珑蹙眉,他希望快点打完仗,是希望这里能恢复平静,这里的人能够安居乐业。 但他深知自己是最不能苛责容璟的人,容璟眼中都是他。 可容璟身为太子,却不爱他眼前的江山和子民,他只爱笼统的百姓,和基于百姓的权利。 若是还有别的方式能让他拥有支配朝臣的权利,他也愿意去考量。 但秦皎兮与李言思,甚至是容千珑,都坚定的相信容璟会是一位好皇帝,他懂治国之术,只不过他愿意治国并非爱民,可这又有什么关系。 沈连醒来时整个宅子只有他自己,他想喝口水,龇牙咧嘴的坐起身门被推开了,昨日的医官上前来,“别动别动…” 医官上前按住他,问他:“你要做什么?” “我要喝水,劳烦。” 医官去给他倒了杯水,回头问他:“没人照看你吗?太子…”他刚想问问太子殿下不在么,又忽然想起来太子怎么可能照顾自己的侍从。 医官解释:“四殿下让我就留在这里照看着你的伤,横竖那边还不缺医官。” 容千珩其实并不在乎容璟的心腹私卫,他知道容千珑的身子不好,留医官是为了容千珑。 容千珑双手拎着食盒,一等容璟帮他打开门,便跑进来,对沈连说:“起来吃…” 医官见他们亲自出去买了吃食,有些惊讶,太子出行居然就带了一个侍从,还要自己亲自去弄吃的。 医官也蹭了一顿饭,为沈连换过药后便去自己找了间屋子住下。 沈连说起那日上山,碰到了许多辛族人,见到他似乎是想要活捉,一开始还控制着不伤害他,有人站的远瞄着他的腿射箭,不过技术不精,几次都没中。 那些人才一时急了,上前与他拼杀。 那一行辛族人不少,有几个脚步快的,几乎要脸贴脸了,沈连动作和反应都很快,那些人捉不住他,便朝他刺了一刀。 沈连在坡上打了个滚儿,正巧看见一截木桩,他搬起木桩丢进坡上的草丛里,自己藏在了草丛里。 木桩在草丛里滚下去,分不出具体是什么,他们当滚下去的是沈连,便连滚带爬的追下去了。 过了一会儿见没什么人了,沈连才忍着疼跑出来,一边跑还要一边系紧伤口,防止留下血迹。 “那些人拿着柴和斧子,还有人拿着烧的破破烂烂的锅,那破锅口都不圆,真是些野蛮人。” 容璟问:“你去的哪边的山?” “就是之前采乌樱的山,山脚下一趟青松那座。”沈连指了个方向。 “他们既然拿着锅,便不是埋伏在那里。但他们意图活捉,兴许是知道经常上山的是大啟要紧的人。”容璟说:“他们可能知道太子和皇子都在辛州。” 第159章 容千珑感觉背脊发凉,下意识的靠近容璟。 他扯了扯容璟的袖子:“哥,他们拿着锅,是不是他们就在那附近吃饭?那粮草是不是也在那附近?” 沈连看向容千珑,他光顾着疼了,只想着别忘了说他们是想活捉这件事,其他的什么都没来得及想。 这回的伤口不浅,他连动一下都疼,更没心思想别的了。 容璟也看向容千珑,他也想到了这一点,但是他存心取悦容千珑,便说:“你说的对,我这就去告诉容千珩。” 他的话不仅没取悦到容千珑,反而换来容千珑的失望。 “你又要出去啊。”容千珑攥紧他的手:“那你要早点回来。” 容璟答应了。 这回去,正巧又遇上上回的百夫长,很殷勤的将他带到了容千珩的营帐,但容千珩却称自己正忙,存心晾容璟一会儿。 容璟也不是会心甘情愿被别人磨的性子,仗着没有人敢拦他,便闯进了营帐里。 营帐里四个人,除了容千珩之外,还有他的两个副将,以及找军师。其他人都生疏但客气的行了礼,只有容千珩淡淡看着他,耍威风说:“太子殿下闯进来是何居心?” 容璟不说话,在一旁坐下。 容千珩声音越来越高:“你不知道,私闯议事的营帐是…” “孤不同你说。”容璟看向那位斯文的找军师:“借一部说话。” 赵军师答应了,换来容千珩的怒瞪。 “四殿下莫要动怒,且等属下去听一听。”赵军师一边安抚着容千珩,一边出去同容璟说话。 容璟本想说完就走,容千珑临分别前依依不舍的送他到大门口,再三叮嘱他快些回来。 但是赵军师请他去自己的营帐,容璟拒绝了:“孤只有几句话,说完就走。” “小人的营帐也不远。”赵军师往前走了两小步,意思是让容璟跟上,但是容璟站着没动,他又说:“小人的营帐里还有些从京中带出来的茶,不知太子殿下喝不喝的惯。” “辛州山丛,有座山脚下仗着青松的山,你探子上去看看,孤的侍卫曾在山上看到有辛族人手持泥锅,兴许那里会有辛族人的粮草。” 赵军师停下脚步,似心有不甘:“小人会同四殿下说,多谢太子殿下。” 容璟淡淡道:“不必,孤是太子。” “是,是小人说错了。”赵军师又道:“若是太子殿下不忙,还请太子殿下赏脸,小人带来的茶还勉强能入口,好让小人赔罪。” “无妨。”容璟站在那里,并没有说要走。 赵军师露出个笑,他长相周正,穿的干净端正,衣裳没有一丝褶皱。在着满是糙汉的军营里,显得很是儒雅。 “太子殿下宽厚,那便…” 容璟打断了他:“你去同容千珩说,让他给孤两个侍卫,若是有事好叫他的人跑腿,横竖他不愿见孤,孤也不想见他。” 赵军师忽然说:“那不如让小人…” 容璟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但眼神似乎在表达对他的莫名其妙感到不满。 赵军师下意识认错:“抱歉,是小人愚蠢,不合时宜的玩笑话,太子殿下不必当真。” “你是不是想趁机接近不该接近的人?” 容璟口中的“不该接近”的人是指容千珑,在他的眼里,所有人馋容千珑的美貌,所有人都对容千珑图谋不轨。 但赵军师确实心虚,睫毛一颤,他以为容璟说的“不该接近”的人是指容璟自己。 他轻轻低头,一句“小人不敢”就在嘴边,他忽然抬起头,直视着容璟的眼睛,平静的说:“是。” 容璟睨着他,冷淡而居高临下的说:“别想了。” 其中含义要比他说出来的三个字远远难听,他其实想说:“别自取其辱了。” 赵军师直视着他,睫毛的颤抖显露了他的不安:“想与不想是小人自己的事。”他被自己的深情和无畏感动到,因此更加勇敢道:“放心,小人不会做不该做的事,既然论迹无错处,至于心就不劳烦太子殿下深究了。” 容璟盯了他一会儿,嗤笑一声:“随你。” 赵军师像是被他的笑鼓励到,显然他会错了意,他也笑了笑,进了营帐。 没过多久带来了一个侍从,他对容璟说:“四殿下只允许给您一个侍卫,这已经是小人据理力争后的结果了。” 容璟明白,只点了点头,带着一个侍卫走了。 他走了几步回过头,见赵军师还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 简直挑衅。 容璟蹙眉,仍表露出一副不把他放在眼里的神情,离开了营地。 他刚推开门,容千珑就扑上来抱了他一下,然后牵住他的手十指紧扣,对他说:“回来的还不算晚,下回出去也要早些回来。” 容璟让开门,让侍从进来,他对容千珑说:“这是曹二,他会在这里陪着你,若有什么事,你便让他去营地里告诉…容千珩。” 容千珑顿时不干了,满脸的拒绝,质问道:“那你呢?” “我要上山。”容璟满眼包容的看着他,不在乎他忽然的变脸:“我还要去寻乌樱。” 第90章 (二更) 不知为何,容千珑根本不想让容璟上山,那山上遍布辛族人,一不小心就要碰上,更何况他们还有心埋伏。 第160章 若是容璟上了山,他保管一刻也忍不住自己的担心。 他望着眼神坚定的容璟,心中产生了前所未有的深深厌弃,厌弃自己的身-体。他明知结果,但还是忍不住问:“不然,不去了吧?我觉得我近几日身子好了许多,没准儿…” “千珑。”容璟扳着他的肩膀,没有在乎身后的曹二,在容千珑眉心落下一吻:“别闹了。” 曹二头垂的很低,像是什么都没有看见。 容千珑忍不住道歉:“对不起。” “没关系。”容璟安慰他:“你舍不得我,我很高兴。我会尽快回来。” “不是。”容千珑说:“若我身强体健,便不需要你冒险去…” “这不是你的错。”容璟拍拍他肩膀,“回去吧,你回去睡一觉,若是睡不着便同沈连说说话,或是让曹二陪着你在院子里四处转转,我很快就回来了。” “你要小心。”容千珑不放心,因此声音都有些急促:“若是遇到辛族人,便不要再找了,不要与他们交手,转身就跑,记住了吗?” 容璟笑了下,无奈应道:“好。” 容千珑目送他离开,然后没有心思同曹二说话,回屋里躺在床上抱着被子伤心。默默祈祷容璟不要碰到辛族人,辛族人在他眼中就是洪水猛兽。 不一会儿有人推开门,小声唤了句:“小殿下?” 容千珑嗯了一声,没回头,也没问什么事。 曹二站在门口,小心的问:“小人,小人能不能回去一趟,小人有重要的东西落在营地忘了拿来,若是不见了小人会…” 容千珑打断他:“去吧。” “是!”曹仁道了谢出去了。 曹二快步走出了院子,过了那条街,他便飞似的跑了起来,看他的身手分明不是普通的侍从,明显有武功在身。 很快他回了营地,在容千珩的营帐外唤了声四殿下。 不一会儿里面传来容千珩的声音:“曹二?” 曹二快步进去:“见过四殿下。” 容千珩正靠在榻上,似乎很是疲惫,这些时日他就没有睡熟的时候,不分白天黑夜的同副将还有军师讨论战术。 偶尔还要应对辛族人的偷袭,那些辛族人狡猾又不怕死,是不是上来数十人不要命的冲上来,搅和的一团乱后能跑就跑,跑不掉便死在了大啟士兵的冰刃之下。 但他们不在乎,每个人都不把生死当回事似的。 而皇上派来的几个军师,名义上说是帮他,事实上就是怕他扛不住事,怕他做了错的决定。 容千珩讨厌被人看管,更厌恶皇上的不信任。 军师中有几个老顽固,不论他说什么都要反驳上几句,不是说他的战术冒险,就说他太冒进,在他看来贪生又怕死,一点魄力都没有。 容千珩用他们拍桌子吵架,大声喊哪有打仗不死人不受伤的,那几个军师便说谁又想做赴死的人。 好几次好不投机,每个人都气的脸红脖子粗。 容千珩看了眼曹二,问他:“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太子殿下上了山。”曹二说:“好像是去寻一样东西,那东西叫乌樱?太子殿下与小殿下都不曾细说,因此小人也没弄懂那是什么东西。” 容千珩小声复述了一遍:“乌樱…你来就是为了说容璟上山的事儿?” 容千珩腾的坐起身,若是容璟上了山,正好他可以去找容千珑,没有容璟那个碍眼的人看着他。 若是容璟不回来,他还可以陪容千珑做许多事。 忽然他的精神气似乎又消退了,如今他不是来玩儿的,容璟那个大闲人为沽名钓誉或是别的目的跑来辛州,倒是想去哪儿去哪儿。 昨日他只是出去了一趟,那些老顽固便对他一通指责。 今日他更是不能出去。 但若是不叫那些老顽固知道…容千珩眼神狡狭,横竖今日没什么大事,他只是去说两句话,甚至只见一面也好,都说见面三分情。 打定主意他正要走,曹二又说:“小人看见,小人看见太子殿下亲了小殿下。” 他当时没有表现出来任何惊讶,但是心中如同野兽在咆哮,简直像是见了鬼。 他们不都是皇子吗?不都是兄弟吗?即便不是亲生的,名义上的兄弟也不能这般卿卿我我啊。 容千珩眼神惊愕。 曹二看见容千珩的反应后,心中像是受到了安慰,好歹他的主子是同他一样的正常人,也觉得这件事极不对劲的。 好半天之后,容千珩才平静下来,对曹二说:“你只管回去,有什么事再来告诉我。” 曹二答应后回去了。 容千珩感觉自己受到了晴天霹雳,一整天几乎都忍不住去想这件事,好几次别人同他说什么,他都要再问一遍刚才说了什么。 容璟晚上才回来,容千珑果然又等在门口,一见到他先扑进怀里。 容璟有些高兴,他喜欢容千珑对他的亲近和依赖,但他又心疼容千珑早早的蹲在门口等着他,就像是小狗似的,满心满眼都只有主人。 容璟今日找到了一株乌樱,但是这株乌樱已经有了枯萎之势。 他将乌樱连根带回来了,先是让医官看了如何才能暂时养活,医官也束手无策,只能让他将乌樱泡在水里,死马当活马医。 第161章 前几日一无所获,容千珑一来他就找到了一株,虽然有些不大好了。 但好歹是找到了一株,容璟愈发觉得自己离不开容千珑,容千珑也离不开他。 素来不信鬼神的容璟,居然也像是受到了宿命的感召。 他打算明日再去找找看,但是又要看着容千珑不舍得眼神,跟用刀子割他似的。 沈连今日好了许多,有医官的功劳,他身-体又强健,当然也离不开他的逞强,如今已经能下床走几步。 到了晚上赵军师竟然来了,他说是来替容千珩给容千珑送些东西。 是一盒点心和几件布料柔软的里衣,用布裹着。 容璟还没打开,便问赵军师:“里头没有你填的东西吧?” 赵军师一愣,不明白他的话是什么意思,是怀疑自己吗?见他神情疑惑,容璟确认了这些东西确实跟他无关,确实都是容千珩准备的。 不过都一样。 赵军师就站在廊下与容璟说话,容璟没有请他进去坐坐的意思,本事不打算让他见到容千珑。 而赵军师理解的便是容璟不想与他共处一室,更不想让他有赖在这里的机会。 赵军师心中苦笑,也确实是有心赖在这里多与容璟待一会儿,便说:“今日四殿下亲自上阵了,四殿下身手了得,杀了许多人,很是英勇。” 容千珩今日越想越郁闷,没有来见容千珑更是觉得心痒难耐,正好遇上辛族人来了两千多人,他便带着剑上了马,不顾阻拦上阵杀敌。 兴许是四皇子亲自上阵,士兵大受鼓舞,纷纷拿出自己的全部力气,拼死杀敌,很快便打退了敌人,大啟士兵的折损不到辛族人的十分之一。 算是打了场胜仗,顿时军中士气大增。 容璟微微抬了抬下巴,心想难道是赵军师在将他的防备都引到容千珩身上,他便有机可乘了? “既然父皇让他领兵,此时便与孤无关。”容璟看着他:“孤是太子,本就不宜与兵权搅和在一起。” “太子殿下说的是。”赵军师实在无话可说,便告辞了。 容璟将东西转交给容千珑,容千珑打开食盒看了看,还真有他喜欢吃的。 “豆粉糕…”容千珑拿出来一块,容璟毫不留情的抢下来,让医官上前拿银针试了毒。 容千珑有些迷茫的看着他们对着那块豆粉糕下手,有些惆怅,居然也到了需要防备容千珩的时候。 这同防备容千琮的感觉大不相同,容千琮自小便与容璟关系不好,容千珑自然与容璟同仇敌忾。 但是容千珩,他是容璟血缘上亲弟弟。 容千珑忽然没了胃口,但是容璟正在看着他,他想了想又将那块豆粉糕拿了起来,咬了一小口,又递给容璟吃。 容璟看出来了他的神情变化,问他:“不高兴了吗?” “没有。”容千珑缓慢咀嚼,过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道:“千珩与你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相较于我更为亲近。” 容璟亲了他,堵住了他的话。 容千珑知道容璟不爱听这些,变没有说下去。 晚上他没有吃曹二买回来的东西,只是吃了一些容千珩送来的糕点。 容璟今日找到了乌樱,虽说乌樱有些枯萎,但起码给了他希望。因此心情还不错,回房后熄了烛火,两人相拥缠绵。 正是情浓时刻,曹二在外头敲门。 容璟说了声出去,曹二却敲个不停,容千珑早在他第一下敲门时就吓了一跳,缩在容璟怀里藏起了自己的脸。 容璟没办法,拍了拍容千珑的肩膀以示安慰,然后披衣下床,他倒是要看看曹二有什么事一刻也等不了,非要这时候来打扰他的好事。 门开后,曹二见到满脸杀气的容璟,一时被吓住,反应过来后结结巴巴的说:“太…太子殿下,赵军师让人传信来,说四殿下受伤了。” 第91章 (一更) 容千珩腹部受了伤,伤口对于行军打仗的人来说不算深,但也足够骇人,手指长的划伤,皮肉微微外翻。 容璟和容千珑赶到的时候,容千珩正在营帐中发脾气,医官与侍卫端着水从营帐里瑟瑟发抖的出来,一副见了鬼的样子。 容千珑还当他们是被伤吓得,掀开门钻了进去,同时一个茶杯盖子飞过来,好巧不巧打在了他的眉骨上。 他顿时尖叫一声捂住眼睛,容璟紧随其后进来,一把将人揽进怀里,拿掉他捂着眼睛的手指,压抑着怒气,心疼的说:“给我看看,千珑别怕。” 容千珑疼的掉了眼泪,很快眉骨发红微微肿起,很是明显。 容璟小心的揉了一下,刚一碰到容千珑就喊疼不让碰了,容璟没办法,凑上前吹了吹气:“你先出去等我。” 让他出去是不想让他看到自己动手,容璟对容千珩那点子骨肉亲情,已经被他的屡次挑衅消磨干净了。 容千珩在发现自己失误打到了容千珑后也吓到了,既后悔又担心,后悔自己随手丢东西,担心容千珑伤了眼睛。 他撑着伤痛翻身下榻,“是我不好,你伤着眼睛了吗?” 容璟绷紧身-体,眼神也锐利起来。容千珑一看便知他现在的样子是要动手打人,容千珩刚受了伤此时脸色苍白,额头冒着虚汗。 容千珑连忙拦住容璟,整个人面对面抱在他身上:“消消气,他不是故意的,你动了手如何像父皇交代。” 第162章 容千珩知道自己惹了祸,自己犯了军规甚至打了败仗容璟都不会有什么反应,但若是伤着容千珑一点,容璟是决不能忍的。 他早就看出来了容璟这人在乎容千珑简直在乎到了不正常的地步,他连多看一眼容璟都防备的不得了,更别说他刚才误伤了容千珑。 “你若是想打我只管打。”容千珩梗着脖子:“但别当着千珑的面。” 容璟气到了,容千珩这人不知从前混什么地方,一张嘴最会说话,不管硬的话软的话,张口就来,偏偏容千珑心软就吃这一套。 若非在容千珩认回来前,他便已经与容千珑明了心意,还不知道会不会被这便宜弟弟骗走了。 “废物。”容璟睨着他:“能让辛族人伤着,简直丢了大啟的脸。” 容璟丝毫没有自己也在辛族人身上吃过亏的介意,只是想要骂的容千珩无地自容。 容千珑感觉有些头晕眼花,半个身子靠在容璟怀里,问容千珩:“你伤着了哪里?能下床了?为何赶走了医官?” 容千珩确实被容璟骂的有些羞愧,但容千珑一关心他,他那点自负又消失不见,甚至有些开心自己受了伤,将容璟的攻击理解成嫉妒。 “小伤,不用担心。”说着,容千珩解开自己的衣裳,他身上只穿着里衣,到还方便。露出了腹部那条伤口,是趁他不备时,一个笨手笨脚但胆子不小的辛族人从他侧身方向冲过来,一刀挥上来了。 那人动作不灵敏,占了个偷袭的便利,不过也被他余光捕捉到,连忙反刃挡开,还是沾上了他的皮肉 容千珑被皮肉外翻的样子吓到了,惊呼一声瞪大眼睛,他目光像是被那伤定住了,直到容璟捧起他的脸,按回自己怀里。 容千珩的伤也就吓唬容千珑,容璟这样见惯了伤口的根本不当一回事,甚至觉得他有些矫情好笑。 “这也算伤?”容璟嗤笑一声,鄙夷的看向容千珩羞愤的眼睛:“不如回京去找个墙高的院子把自己藏起来。” 容璟拍了拍容千珑,对容千珩说:“当日千珑烧伤都比你严重百倍,你还好意思拿这样的伤来同他扮可怜?” 容千珩顿时有些尴尬。 “你早些睡吧。”容璟不屑的收回了目光:“等你把自己养的白白胖胖了我再收拾你,免得你说我胜之不武,在伤好之前记得多同别人哀嚎两声。” 容璟语气染上些笑意:“只要你不嫌丢人的话。” 容千珩想同容千珑多说几句话,想看看容千珑的眼睛伤成了什么样,但容璟根本不准他上前,便带着容千珑走了。 回去的路上容千珑整个人都很消沉,他从前不是没听说过战场有多残酷,百姓有多难熬,方才亲眼看到容千珩受伤,那些被宫人和讲故事的人渲染过的场面,都好像发生在了他的眼前。 容璟搂着瑟瑟发抖的容千珑不断安抚,将自己的外袍脱下来罩住容千珑,轻声问他:“冷吗?还是眼睛疼?” 容千珑只是摇摇头。 容璟叹息:“那竖子脾气秉性也不知随了谁,卫国府真是好家风。” “哥…”容千珑微弱的唤了一声:“这场仗何时能打完?” “要不了多久。”容璟知道他害怕了,便安慰他。其实容璟也不知何时能打完,他从来没有去关心过这场仗。 但若容千珑还怕的话,那他明日便叫个军师来,仔细问一问。 回去后容璟拿了冷水浸湿的帕子敷在容千珑的眉骨上,容千珑恹恹的靠在软榻上不说话,眼皮垂着,眼睫打在眼底扇子般的阴影。 容璟亲亲他脸颊:“疼了吧?” “还好。”容千珑睫毛轻颤:“千珩武功不低,如今他在辛族人手中受了伤,上一会儿你也…哥,你明日不要上山了,等打完了仗再寻乌樱吧,我身上还有老先生给我的药丸,我还不要紧。” 容璟将容千珑搂在怀里没有说话,心里埋怨容千珩偏要矫情,惹得容千珑害怕。 “你答应我。”容千珑从他怀里抬起头,坚持的同他说:“你答应我,你快答应我。” 容璟没办法,只好暂时稳住没有安全感的容千珑,点头道:“答应你。” 容千珑担心容璟应付他,睡前用布条将两人的受紧紧绑在了一起,若是明早容璟想趁他没醒来时便偷偷上山也得解开布条才行,若是容璟有什么动作,容千珑一定能感觉到。 容千珑安心的埋在容璟怀里睡过去,次日一早醒来时迷迷糊糊的抬头去向容璟讨一个亲吻,但仰头半天也没感觉到有吻落下。 他睁开眼睛迷茫的看了一会儿,好半天才清醒过来,腾的坐起身,发现自己腕子上系着布条,只是另一段却没有了被绑住的容璟的手,布条在中间被齐刷刷的剪断了。 容千珑忘了还能这样,容璟居然剪断了布条走了。 顿时在心中埋怨自己昨夜熬夜久了脑子变蠢,一时气恼不过崩溃大哭了起来。 没哭多久门开了,他哭声小了一些,曹二一定会笑话他吧,曹二是容千珩的人,又不是他的寿丰,一定不会理解他的情绪,也不会包容他的哭闹。 “怎么哭了?” 容千珑听到熟悉的声音,哭声戛然而止,回头看见提着两个食盒的容璟。 容璟将食盒放下,擦了擦手上前抱住他,给他擦脸上的眼泪,“是不是起来没见到我,以为我抛下你上山去了?” 第163章 容千珑傻愣愣的看着他,听到他的话后有些害羞的扎进他怀里藏起自己的脸,埋怨道:“你还敢说,你明知道我要难过,偏偏还是丢下我,你就是故意吓我,你就是想看我哭,是不是我因为你哭了,你得意的不得了?坏死了。” 容璟扳起他的脸,看了看他的眉骨,像是全然没将他的抱怨当回事。 容千珑的眉骨已经消肿了,只是隐隐有些淤青,容璟认真的看了一会儿,说:“我昨日就该不顾你的疼,拿药酒给你揉开了。” 容千珑听着就觉得疼,甚至能想象到自己疼得撒泼打滚,然而容璟丝毫不为所动,仍然像捉猪一样按着他,大力道的揉他的眉骨,因此忍不住抱怨:“你心怎么这么狠。” “不是你说的?”容璟轻笑:“你方才不是还说我就是想看你哭?你怎么说完就忘。” 容千珑推开他,自顾自挪到床边,伸长了纤细的腿,脚尖去够远处的鞋子,昨日被他踢的有些远。 容璟弯身将他鞋捡回来,帮他穿了鞋袜,又帮他穿衣裳。 “答应了你我怎么会忘?”容璟整理好他的衣裳,抬起自己的手臂,撩起袖子给他看自己手上的布条:“只是想让你醒来就有东西吃,你看,还没解开呢。” 容千珑在看到容璟那一刻就不生气了,但他还想端着脾气,努了努嘴没说话。 容璟执起他的手,放在自己腕子上:“你来替我解开吧。” 容千珑想了想,还是听话的去解,昨日他怕容璟偷偷溜走,因此系的很紧,他解了好半天才解开,容璟的手腕已经留下了一圈红痕。 容璟的手背有明显的青筋血管,一路满眼到整条手臂,容千珑自己的手臂光滑细腻,隐约能看到青色的血管,远没有容璟的血管这样明显,甚至能摸到。 他忍不住在容璟的手臂的血管上按了一下,容璟静静的看着他按来按去的玩,忍不住笑了下。 容千珑立刻收回手不玩了。 想了想又将自己的手递给容璟,“你给我的也解开。” 第92章 (二更) 容璟三两下,容千珑几乎都没感觉到,就觉得自己手腕一松,布条从他纤细的腕子上滑落。 也留下了一条红痕,甚至看起来比容璟的还要严重些。 容千珑皮肤不仅白,而且嫩的似乎一掐就能出水儿,红痕布在上头极其明显。 容璟低头在他腕子上细细亲吻,容千珑脸颊和耳朵都有些发热。 他嗖的一下收回手,佯装无事的打开食盒:“让我看看今天有什么好吃的。” 今日的饭菜都香喷喷的,比昨日在街上买的好许多,摆盘也干净精致。 容璟解释道:“这是曹二亲手做的。” “做的还怪好的。”容千珑手指捏出来一块条状的糕点,咬了一口松软可口,便将剩下的一半喂给容璟吃。 吃过了早膳,容璟说:“今日我去营地。” 昨日容千珑表现的很害怕,既然他那么害怕,容璟便想去营地参与议事,必要时他不介意上战场,只要这场仗快些打完。 毫不意外容千珑说道:“我也要去。” 容璟答应了,他早就想过了这件事,让容千珑跟着他也是好事,营地短时间内还很安全,若是有什么,他带上容千珑安全逃离也不是很难的事。 只是那个赵军师… 容千珑有些疑惑:“你为何这样看着我?”好像要有什么意图似的。 容璟只是不知道要怎样才能杜绝别人看向容千珑的贪婪目光。 营地里都是男人,容璟给容千珑带了面具,披了暗色的斗篷,两人一起去了营地,留下了曹二和医官照看容千珩。 看到容千珑的容千珩如同开屏的孔雀,让他的侍卫去取了些糕点给容千珑。 容千珩原本在卫国公府的小厮叫青虹,如今已经被皇后给改成了宝丰。宝丰是完整的人,没挨过刀,不算正经的内官,因此他在宫中能去的地方受限,不被允许离开容千珩太远。 他在宫中被憋了许久,有是宫女同他多说几句话,都要被皇后身边的掌事宫女梅琴骂一顿,时间久了愈发厌烦宫里,时常对容千珩说,还不如卫国公府的日子自在。 这回出来打仗,长虹是最兴奋的,终于离开了规矩森严的皇宫大内,到了外面跟撒欢儿似的。 从前同容千珩没少混迹烟柳之地,靠着那些见闻在营地中颇受欢迎。 容璟的到来容千珩并不欢迎,但是容璟一来顺道带来了容千珑,于是他便欢迎了。 那些皇上安排过来的军师自然高兴,他们更喜欢同贤德名声在外的太子一同做事,这个忽然出现的四皇子,满身的不驯之气,大多时候都难以说到一起去。 在这些人中,赵军师的高兴最明显,也最惹容璟不快。 大啟的士兵曾活捉了两个看起来比较聪明,地位不太一般的辛族人,如今当成战俘关在一处隐蔽的地方。 赵军师提议容璟去看看,容璟自然要去见见,容千珩也准了。 容千珩答应的很快,以至于容璟有些意外,不过很快容璟便明白了容千珩的意图,自己去见战俘,容千珑自然不能跟着去,以免被血腥气冲着吓着。 容璟面色不虞,开口对他道:“你跟孤去。” 容千珩脸上的笑意顿时全无。 第164章 除了容千珩还有赵军师,容璟也回头对他说:“你也去。” 赵军师压根就对容千珑这样太过漂亮娇贵的男子没有心思,他喜欢的容璟,按照容璟对他表现的态度,很明显也是知道此事的,二人几乎也挑明了。 如今特意说要带上他,赵军师简直受宠若惊,点头答应了。 容璟又对容千珩交代:“把你的心腹留下保护千珑。” “这是自然。”容千珩喊过来长虹,又对容千珑说:“这是长虹,你应该记得。他如今被母后改名为宝丰了,由他陪着你。” 容千珑点点头。 容璟,容千珩还有赵军师三人便去见战俘。 战俘被分别看守在山洞中和营帐中,有士兵把守。 营长中的战俘只是憔悴了一些,并没有受明显的伤,见到了容璟他们便开始大骂,他会说一些中原话,骂的很难听。 其中不乏对他们内人的侮辱。 容璟面无表情,但很明显动了气,他对容千珩说:“既如此,你留下'照看照看'他。” 容千珩正有此意,点头留下了。 一旁的赵军师喉头滚动,亦步亦趋的跟在容璟身后。 剩下的容璟和赵军师两个人,又被士兵带着去见了别的战俘,山洞处的战俘要离营帐的远许多。 赵军师解释:“山洞里布了许多刑罚审问主要是在那边,太子殿下可需要帕子掩住口鼻?” 容璟见过的血-腥场面绝对比赵军师多,因此只是淡淡看了赵军师一眼,并没有其他动作。 去的路上要通过一条两旁灌木比人还高的小路,赵军师对那个士兵道:“你去做别的事吧,我带太子殿下过去便可。” 士兵应声离开了,容璟只是看了赵军师一眼,跟在他身后走了一会儿,忍不住问:“你不怕孤趁四下无人杀了你?” 赵军师轻笑:“太子殿下若是想杀我,也不必非要等四下无人,随时可以杀。” 容璟没再搭理他,只是感觉这人说话的调性很讨人厌,一想到他对容千珑别有用心就更觉得恶心。 到了山洞后容璟说:“你就等在外面。” 赵军师说了声小心,神色颇有些担忧。 山洞里有几个士兵正在处理刑具,架子上的俘虏已经受了不轻的伤,容璟看过去,发现还是个“熟人。” 那辛族人一只眼睛瞎了,被布条缠住,此时那布条已经脏的看不出颜色。 这人便是那日容千珑在集市上遇见的那个,只是他此时正在昏迷,士兵试图叫醒他,泼了水也没醒。 容璟见此,便说:“算了。” 反正这些日子他几乎都要在军营,也不急这一时,更何况那辛族人见到他除了破口大骂外,未必肯说什么。 等容璟出了山洞,那辛族人睫毛微颤,缓缓睁开眼睛四下看了看,发现无人注意到后又闭上了眼睛。 他也认出了容璟。 回去的路不需要赵军师引,容璟已经记得,所以自己一个人走在前面。 容璟心中想着方才那个瞎了一只眼弟弟辛族人,眼看着走出了两旁灌木和杂草丛生的小路,一不留神被旁边申长出来的带刺的草划了手背。 那草叶子像是带着锯齿一般,在他手臂划出一条血痕,甚至好像有刺留在了他的肉里,虽然伤口很浅的留在皮肤表面,却有不可忽视的刺痛。 但容璟很擅长忍耐疼痛,因此并不在乎。 反而是赵军师一声惊呼,快步上前执起了容璟的手。 容璟嗖的一下收回手,冷冷的看着他:“谁准你碰孤?” 赵军师扑腾跪下了,向着容璟的膝行几步,担忧的说:“这草有度,若是被割伤了不处理便会中毒的。” 容璟蹙眉看着他。心想这人该不会以为讨好了他,他就能允许这人接近容千珑吧,简直是在做春秋大梦。 赵军师面色担忧,趁着容璟在想事,竟然又捧起了容璟的手,想用嘴去吸伤口里的毒素。 在他的唇刚碰到容璟的手背时,容璟一把挥开他,睨着他问:“你是不是活腻了?” “太子殿下。”赵军师眼圈都红了:“太子殿下厌恶我便厌恶吧,可小人就是担心太子殿下的安慰,若是太子殿下有事,小人…” “住口。”容璟打断他。 赵军师却像是不吐不快,提高声音坚持说:“对太子殿下您动了心,确实是小人痴心妄想,但小人一片真心,只是想救太子殿…” “你说什么?”容璟蹙眉,神色终于有了些变化。“你说你对谁动了心?” 赵军师脸颊染上一丝红晕:“太子殿下,小人以为太子殿下早就明白了,何苦这样当面锣对面鼓的问出来,小人…” 他似乎不好意思再说下去。 容璟对他的喜欢没有任何感觉,既不高兴也不厌恶,满心只有知道他不喜欢容千珑后的松了口气。 因此他转身便要走,并不想多理会还跪在地上的赵军师。 赵军师迅速起身,竟然一把拉住了容璟的手。 容璟再也忍不住一把将他推到地上,说道:“如今你是军师,大战在即孤不与你计较,也不在乎你的心思。” “可是…” “若是计较起来。”容璟眼睛看着他,手伸到一旁,准确无误的折下了半片刚才划了他手背的草叶子:“这东西没毒,你试图欺骗孤,该当何罪?” 第165章 赵军师不敢说话了。 “雕虫小技。”容璟满不在乎的收回目光,往前走了几步又停下了。 他看着不远处面色惊愕的容千珑,一时不知道他看到了多少。 容千珑倒是什么都没说,转身就走了。旁边跟着的长虹似乎在忍笑。 回到营帐后容璟直奔容千珑而去,容千珑正坐在那里摆弄一柄剑鞘,那剑鞘十分精美,上端镶嵌着红色的宝石,似火焰一般。 中间是烧铸的花纹,看上的十分用心。容璟一眼就认出那是容千珩的剑鞘。 剑此时正放在桌案上,似乎是担心容千珑伤到,所以只给他了剑鞘把玩。 容千珩看热闹似的看向容璟,戏谑道:“太子殿下魅力无限呐…” 第93章 (一章) 容千珑倒是很平静,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正因他如此反应,容璟才觉得心中有些不安。 容璟没有理会一旁似笑非笑的容千珩,走上前去站在容千珑旁边,片刻后伸手将容千珑的碎发顺到耳后,假装为他整理了并不乱的头发。 然后问道:“你方才跑动了么?怎么头发乱了。” 容千珑看了他一会儿,淡淡的水:“不记得了。” 容璟一时静默住了,若是容千珑说没有跑动,容璟可以问他是不是出去吹风了,辛州常刮风,可不要经常出去。若是说跑动了,他可以说走路慢些。 偏偏容千珑说不记得了,都不是他预想好的答案。 无话可说便显得有些心虚似的。 分明也没有多大的事,偏偏容千珩一副看热的样子,戏谑的看着容璟,好似在说:“负心汉,让我们捉到了吧?” 很快赵军师也来了,他只掀开营帐的帘子,站在营帐门口,并不往里面进。 长虹与容千珩一个鼻孔出气,忽然说:“赵军师,为何不进来?” 容千珑低着头没说话,他自然看得出容千珩和长虹主仆两个什么意思,心中觉得厌烦,回头看向了容璟:“哥,我们什么时候回家?” 终于,容千珩不笑了,他收敛住了幸灾乐祸,没想到容千珑不同容璟闹脾气。 其实在他的印象中,容千珑一直很好脾气,这与宫中熟悉从前的容千珑的人看到的刚好不一样,容千珑对容千珩的容忍一直很稀奇。 但是容千珩也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容千珑就是会同容璟闹脾气。 他们好像就是这样娇嗔与纵容的关系,亲密至极。 容千珩面色难看的睨着容璟。 容璟笑了笑,他并不因容千珑不生他的气而得意,只是不想让容千珩看他的笑话。 “你若是待腻了,我们这就走。”容璟说。 “是吗?”容千珑才有了些不虞,好像他来去都无理取闹。因此有些任性的看着容璟,回敬道:“若是哥哥与赵军师的事已经说完了,那我们便回去吧。” 容璟无奈的笑笑,容千珑能表露出对他的占有,和对别人的嫉妒,反而让他觉得得意,愈发觉得容千珑可爱起来。 赵军师不好意思的笑笑,又矛盾的大方承认道:“太子殿下与小人所谈论之事没有结果,不耽误太子殿下与小殿下的功夫了。” 容千珑皮笑肉不笑的看着容璟:“是此事无结果,还是今日无结果?” 容璟不敢惹他了,连忙哄道:“生生世世都没有结果。” 赵军师尴尬笑笑,还没进来多久,便又转头出去了。 “君子不可朝三暮四,更不可勾三搭四。”容千珩道:“不过太子哥哥是未来君主而不是君子,自然不与我等常人同论。千珑,你说是吧?” “什么是不是的。”容千珑根本没看容千珩,“我向来愚笨,是听不懂的。” 容千珑起身出去了,容璟先是看了容千珩一眼,诛心道:“我知道你安的什么心思,我从前高看了你,事到如今清晰明了,你若是在不明白,我也无法了。偷鸡不成蚀把米,说的就是今日的你。” 容千珩一肚子诅咒的话想骂出来,但这只会让容璟觉得他气急败坏,为了不让容璟得意,他只是故作不在乎的挪开了目光。 长虹愤愤道:“太子殿下,不送。” 容璟看了他一眼,心中有些惊讶,庄家到底是什么样的家风,太夫人敢换皇子,下人敢仗着主子的势给太子脸色看,简直稀奇。 容璟大步流星,很快跟上了容千珑,说道:“这里是军营,你一个人气冲冲走的这样快,一不留神就会被横冲直撞的士兵撞到。” 容千珑没理会他的叮嘱,说:“你是太子,思慕你人,贪慕你权势,仰慕你庇佑的人不会少,若是他们个个都能到你眼前说上几句,你也没功夫治国了,换上内官的袍子去接待吧。” 容璟不生气,反而笑了:“你吃醋了?” “我吃醋?”容千珑停下脚步,身边都是营帐,来来往往许多士兵,他就那样眼中只有容璟:“有什么好吃醋的,你是太子,只要你看得上眼的人,自然有揣度你意思的有心之人将其奉上,我同你行床榻之事时便知晓。” 容璟不敢笑了:“千珑?”他倒有些不明白容千珑是什么意思。 许多时间里,他都觉得容千珑单纯又清澈,他看一眼便懂了,再复杂也是心软善良的底色。 “容璟,当时即便你不说,要不了多久我也会知道你心里有我,很多时候你凝向我的眼神都不够君子。我承认当日行欢离不开我存心勾引…” 第166章 容璟被他的话惊到,连忙反驳:“我从未觉得你是勾引,千珑…” “我既愿意,就不在乎你权势侵染后的真心,最差也不过三心二意,大不了我不要了就是。”容千珑目光莹泪,眼神平静中带着倔强。 “容千珑?”容璟扳着他肩膀:“你在心里如何看我?” “我看你看的自然比我自己还重。”容千珑仰头看着他:“但我现下说的不是这回事。” “那你在说什么?”容璟隐隐有些崩溃。 容千珑抵着他肩膀,阻止他越来越近,有些怕他充满压迫感的表情。容千珑说:“容千珩对我有些心思,所以…” “所以你也找好了后路?”容璟下意识用力,在发现容千珑脸色变的痛苦后连忙松了些力气。 容千珑难以置信的看着他:“当然不是,我是说,辛州尚在水深火热,你勾搭到军营里来了…” “你方才若是看见了,就该知道我和那军师什么都没有。”容璟忍不住咬了容千珑的脖子:“你还不知道吗?” 容千珑手掌推开他的脸:“你若是迟早要变心,也不该与身边人不清不楚,天下之大美人之多,你倒是避开身边的人,给我留些面子吧。” 容璟气笑了,攥紧容千珑,拉着他的手腕快步离开营地,在隐秘的树林中找到了来时的轿子,将人推了上去。 容璟上轿后关上门,刚想回头教训容千珑几句,发现人默默的哭了。 容千珑简直可怜的不得了,坐在角落里也不敢看他,眼泪一串串的往下落,像是受到了莫大的委屈。 他方才说的那些话不后悔,但确有些害怕,害怕惹怒了容璟。 但他迟早要说,他相信此时的容璟对他有多神情,但他害怕善变的人心。 自从他心心念念的娘亲要把他送给容千珩后,他便觉得像片浮萍,根本不知道该落下何处,连大雨都能将他打散了。 最爱他的娘亲都不爱他了,那容璟又能爱他多久。 容璟满肚子的气都被他的眼泪浇灭了。 “哭什么?”容璟语气不大好,但还是将人搂过来擦眼泪,语气难掩幽怨:“我还没哭呢。” 容千珑方才口齿伶俐的样子仿佛不复存在,他蔫巴的耷拉着头,任凭容璟将他揽进怀里,捏着脸抬起来,擦他脸上的泪水。 他的泪水是擦不完的,一边擦一边掉,最后容璟都无奈了,祈求道:“不哭了吧,哪里来的这么多眼泪,方才不还气势汹汹的?” 容千珑方才还只是静默的流泪,时不时抽-噎一下,这会儿变成了大哭。 “你委屈什么?”容璟轻声同他讲道理,生怕声大了容千珑以为他在凶人。 “你方才既然看到了,难道还不信我们什么都没有?你仔细想想,我们可是授受不亲了,还是诉衷肠了?” 容千珑只管哭,仰起脸来盯着容璟,但是说不出话。 “别急,慢慢说。”容璟捧着他脸,在他颤抖不止的唇上轻亲了下,又将他紧紧搂住。 好半天后容千珑抽-噎着说:“听那赵军师的话,你早就知道他的心思,可你偏偏要同他独处,还是你说的要他同你去见战俘。” 容璟连忙反驳:“冤枉,我不知道他对我的心思,我还以为…” “你以为什么?你这样聪明的人,岂会看不出来?此事过了便过了,你若是说谎骗我,就是另一桩事了。”容千珑抓着容璟的衣袖:“你说你不知道,我是不信的,你怎么会看不出来?” 哪里是看不出来,分明是看错了。容璟一时竟不知说什么,低头亲上去,亲的容千珑说不出来,也推不开他。 容千珑脸上到处都是眼泪,容璟尝到后微微拉开点距离:“这样事,犯得着哭这么厉害?” “你还是不明白。”容千珑气的掐他的手,但是又不舍得用力:“这是小事吗?在知道我是庄家二公子前,都当我是你弟弟,现下好了,众人知道我不是你弟弟没几天,正是笑话我挤兑我的时候,我如今就是只被观赏的鹦哥。” 容千珑抽-噎:“这还不算,父皇母后都知道我心上人是你了,他们还没消化呢,你就同别人说起情来了,即便只是捕风捉影,我也要被拿来唏嘘一番,不不干,凭什么?往后你无论什么事,最大的笑话都是我。” 容璟捧起他的脸,眼神诧异:“父皇知道了?他怎么知道?” 第94章 (二更) 容千珑还没同容璟说过自己是如何让皇上同意自己来辛州的。 他跪在皇上面前说出自己对容璟的心意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也就是当时他惦记容璟心切,才能梗着脖子说出那些话,他并不觉得难为情。 但是要将发生的事讲给容璟,他是说不出口的。 容千珑直视简单的承认:“是我说的,即便我不说,父皇也未必不知道,只不过是碍于你的面子或是皇室的面子,再者这样的事太稀罕,他哪里问的出口,还不如一道圣旨赐死我,也就省心了。” 容璟在容千珑脖子上又咬了一口。 容千珑疼得之抽-气,泛着泪花说:“容璟你是只狗吗?” “什么死不死的。”容璟贴着他的脸,他喜欢容千珑细腻的触感,从里到外,从人到心都是他的无价之宝。 “父皇若是赐死你,与赐死我也无异。”容璟说:“其实父皇还是疼你的。” 第167章 容千珑点点头:“我知道,父皇和母后都疼我,只是…没有你疼我那样疼。” 容璟终于有了些笑意:“你知道就好。” 忽然又想起来方才的话,板起脸来问:“你说你大不了就不要我了,我是你可有可无的什么东西吗?” “你不是可有可无。”容千珑很伤心的说:“你是我要不起的,我不信你不明白。容璟你是太子,未来的天子,你今日不懂我的卑微,从前也不懂我对你的嫉妒。我根本不是你以为的单纯笨蛋,笨蛋也有不单纯的,没有人是一张白纸。” 容千珑说:“我有我的隐晦和私心。我从前会嫉妒你得到的重视,但不代表我希望你比起我更被忽视。就像现下,我羡慕你的地位,你做什么都理所当然,你能得到父皇的纵容,你好像天生便能轻而易举得到圣心,你懂吗?但我不一样,我如今的处境远比你想象的尴尬。” 容璟说:“我知道的,我知道你处境不安,是我忽视了你,是我的错。” “怎么会是你的错?”容千珑说:“我今日生气没错,但我的处境不是你造成的。” “可你是我的。”容璟亲他脸颊:“我就该护好的,是我只顾着忙些有的没的,忘了你此时的不安。” 容千珑不哭了,抹了抹眼泪:“你忙也是在忙着帮我找乌樱。话说到这里,我又觉得是我无理取闹,你就当我今日什么都没说过吧。” “怎么会?”容璟抱住他:“我都记住了,一个字都没忘,我绝不会让他们有机会,有胆子来给你添烦恼。” 容千珑将自己全部重量都放在容璟的怀里,像没有骨头似的依赖着容璟。 “只是…”容璟小心的说着自己的委屈:“我不会朝三暮四,你也信一信我…” 容千珑将脸埋进他怀里,“对不起。” “别说对不起。”容璟摸着他头发:“你的顾虑不无道理,我只是有些伤心,伤心你不知道我的心意。这辈子无论多长,我都只有你,只希望你能陪我到死。绝不会有厌倦你的那一天,你担心我变心,我还担心你厌烦我呢。” 容千珑埋在他怀里,瓮声瓮气的说:“我不会。” “可别人会思慕你。”容璟说:“他们都思慕你,我防都防不过来。你倒好,一个军师就讲你吓哭了。” 容千珑仰起脸反驳:“我不是被吓哭的。” 容璟笑笑,低头用唇蹭容千珑脖颈上的牙印:“给你咬疼了吧。” 容千珑没说话。湿软的触感让他一瑟缩,容璟在他脖颈间发笑。 容千珑有些不好意思,小声问:“你在做什么?” 外头渐渐的脚步声多了起来,方才还勉强能忽视,这会儿说清楚了,容千珑便忍不住往外看,他推开作乱的容璟:“外头好像有什么事。” “嗯。”容璟下了轿子,抱着容千珑下轿。然后将他紧紧揽在怀里回了容千珩的营帐。 容千珩已经不在营帐里,营帐中还剩下一个副将和几个军师。 赵军师也在,在看到容璟时随着众人躬身行礼,也给容千珑行过礼后,他颇为大胆的向容千珑笑了笑,笑容还没妥善的收起来,就看见了容千珑脖子上的齿痕。 他怔了下。 方才容千珑是跟容璟一起走的,现在容千珑还被容璟揽在怀里,齿痕是谁咬出来的不难猜。 他诧异的看着容千珑,容千珑注意到他的目光后,有些别扭的冲他点了点头。 赵军师还没收回自己惊愕的目光,容璟就一步挪到了容千珑身前,将人给遮住了。 他看向赵军师:“赵军师,你可有事?” “啊?”赵军师下意识发出疑问,又连忙道:“小人无事,是小人冒犯了。” 容千珑叉开话头:“出什么事了?” 兴许是都还有些晃神,以为别人会回答容千珑,一时间竟然没人开口。 容璟气不打一出来:“没人听到孤的弟弟在问你们话么?都聋了么?” 接二连三的解释说不敢不敢,赵军师上前大方道:“辛族人打过来了,少说有七八千人。四殿下为鼓舞士气,亲自上阵了。” “啊?”容千珑吓了一跳,他攥紧容璟的手,担忧的说:“千珩还受着伤,他怎么能亲自上阵?” 容璟不以为意:“那也算伤?” “怎么不算?”容千珑蹙眉:“即便不伤及五脏六腑,也有那么深一道伤口,一动就会扯动伤口钻心的疼,更何况他骑马去打仗,如何受得了?” 容璟拍了拍容千珑的肩膀:“别担心。” 他虽收敛着自己,没有做太亲密的动作。但仅仅是一个拍肩膀的安慰,却让人觉得说不出的亲昵。 容璟让容千珑去一旁坐着,他听几个军师说了眼下的形势。 没多久有人回来报,辛族人看上去有一万人。 这回不是闹着玩的偷袭一下就跑,前几回都是大啟的军队主动出击,一直没见到辛族人的大部队,因此才按兵不动。 这些日子的偷袭之后,换了辛族人主动出击,竟然有一万的兵。 容千珑听不懂打仗的事,只是平白的担忧。 消息时不时被传回来,军师在地形图前指指点点。 大部分时间是无言的沉默,赵军师宽慰众人:“四殿下亲自上了战场,大啟士兵自然不会气馁,更何况我们的兵不比辛族人少。” 第168章 这场仗打了许久,到了晚上营地里抬回来了许多伤员,一时间充满了哀嚎和对辛族人的痛骂声。 到了亥时末子时出,辛族人才退去,他们不是败战而逃,因此大啟也不能乘胜追击。像是两方都有些撑不住了,各自散开了。 容千珩回来的很晚,他身上又添了新伤,甚至被长枪在脖颈划了一道,看上去触目惊心。 容千珑看了一眼就哭了,容千珩还有心思笑:“心疼了?” 容璟捂住容千珑的眼睛:“我送你回去好不好?这里有很多人受伤,会吓着你。” 容千珑抓紧容璟的手:“你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容千珩觉得无趣极了,扯掉外袍,医官来帮他给伤口上药,容千珩一声不吭,仰躺在在榻上,似乎不能回过神来。 今日的恶战让他感觉到了辛族人的战斗力,辛族人打起仗来根本不要命,受伤了也不跑,而是撑着一口气与人同归于尽似的。 容千珩不赞同,他觉得若是受了重伤横竖打不动了,不如逃跑捡一条命,往后养好了伤又是一个好兵。 但辛族人这样的气势,确实更压人。 今日死了许多人,不止是辛族人,还有很多大啟士兵。 没有将军不爱兵,容千珩沉着脸,周身的气氛都极其压抑。 容千珑悄悄退出去,望着来来往往的医官和满身血污的士兵出神。 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腕子,容千珑回过头去,看见一个不认识的兵,脸上有血和泪,他问:“你是四殿下吗?” 容千珑当了将近十九年的四殿下,下意识回答:“我是。” 那士兵上下看了容千珑,忽然拧起眉,极其气愤的说:“不是说四殿下也上了战场受了伤吗?你怎么还干干净净的站在这里?你这样的身板如何上的了战场?是哄我们卖命呢吧?我兄弟都死了,你还穿金带玉的在这儿假慈悲,皇子命更贵吗?你说!你说!” 容千珑被他抓着两只手,吓得往后退。 四周听到声音的人都看过来,很快激动的士兵被长虹一脚踹翻了。 “发什么疯?”长虹脚踩着那士兵的肩膀:“我家主子上了战场受了伤,一整天都没歇口气。睁大你的眼睛认清楚,皇子又不止一位。” 那士兵被踩的龇牙咧嘴,恨恨道:“他都承认了他是四皇子,还要骗我吗?我就想听一句实话,我又没说要当逃兵!” 长虹掐着他衣襟将人拎起来,“好,老子就带你看清楚,今日有没有皇子同你一起拼命!” “吵什么?”容千珩撩开营帐出来,他将一块玉佩扔下地上:“本四皇子的令牌,不信的人都来看个清楚。” 士兵挣脱了长虹,去捡地上的令牌看,看了一会儿抬起头瞪着容千珩:“你真是四皇子?” 容千珩也瞪着他:“你说呢?” “那他是谁?”士兵指着容千珑。 第95章 (一更) 容千珩怒不可遏:“皇上又不是只生了我一个儿子,我不能有兄弟吗!?” 一时间四下寂静,围观的人各自散去,容千珩看向全然怔住,泪花可怜的挂在脸上的容千珑,轻声说:“没事了,你进去吧。” 他忽然想起来,及时补了句:“容璟在里面。” 出来解围的可是他容千珩,他必须得提醒一下容千珑这件事。 容千珑原地站着不动,许多疲惫不堪经过的士兵会看向他,但只匆匆瞥了一眼,又很快低下头迅速离开,好像弱不禁风的容千珑是什么洪水猛兽。 僵持许久,容千珑抬起头,越过容千珩看向他身后的容璟。 他并没有如容千珩所料的埋怨容璟,他明白,方才容璟出来说话,只会加剧那位士兵的激动。 若是到时候破口大骂,容璟将此事轻轻接过会有伤皇室颜面,若是重罚了士兵,兴许会引起军中正在打仗的士兵们不满。 此次驱逐辛族人,大啟不想表现的太在乎这些野蛮外族人,因此皇上并未派大啟精兵,而是挪了刚招进军中不久的新兵,甚至还在路上收编了不少。 民间得知要驱逐进犯大啟边疆的异族,加入这场战争的人并不少。 他们多半还没有绝对服从军令,今日的仗死了许多人,一时间许多人都不能接受。 容千珩在心里骂皇上,什么血亲父皇,若是庄峻刍绝对不会做这样坑儿子的事。 容璟负手而立,看着外面出神的容千珑,他那么脆弱可怜,但却不肯扑上来寻求他的安慰。 容璟也想出去,被赵军师提醒道:“那些新兵死了亲人兄弟,正是想同人拼命的时候,自己的命都不在乎了,还会在乎太子吗?若是起了冲突,只会影响了…” “孤知道。”容璟心中并不生气赵军师自以为亲近的,有些冒犯的语气。他只是看着容千珑。 容千珑踉跄几步,被长虹搀扶住,扶进了营帐。 关上门后容千珩立刻说:“千珑,你明日就别来营地了。” 容千珑愣愣的点头,但还是忍不住看向容璟,又很快收回目光,不想让容璟为了他同容千珩争论。 但容璟已经看到了他的目光,那样可怜,好像在向他求助。 “千珑要跟着我。”容璟还是说道:“明日来了千珑便在帐中不会轻易出去,来回都有我跟着,不会有事。” 第169章 容千珩倒不是真的不想见到容千珑,难得没有反驳容璟的话,而是说:“那便换身粗布衣裳。” 几个军师闻言下意识看向容千珑。 好看的宛如仙子的脸,纤细挺直的身段,矜贵的神情气质。头发乌黑浓密,随意那样一束便好看的不得了,碧玉发冠也不显得多了不起。 那一身绫罗绸缎,颜色虽不艳丽,却清雅的一尘不染。 与这血污遍布的营地格格不入。 他这样子确实不妥。容璟恼了,沉声道:“千珑穿不了粗布衣裳。” 容千珑小声说:“我能穿。” 容千珩忍不住看向容璟,“为何不能穿?” 容千珑穿粗布衣裳会长疹子,之前他换上了粗使内官的衣裳跑到皇上不让他去的禁殿玩,不出两刻钟,身上就长了红疹子。 但此事皇后不准他宣扬出去,怕有人在容千珑里衣上动手脚。 “容千珩。”容璟恨不得将他踹翻,“轮不到你对千珑指手画脚。” 容千珑两手攀着容璟的肩膀,踮着脚凑在他耳边说:“不要紧,隔着里衣,外头罩着粗布衣裳也不会有事。” “有四皇子坐镇。”容璟收回目光:“孤来不来倒是不要紧。我们走,千珑。” 容璟揽着容千珑离开,容千珩也恼了,怒气冲冲挡在两人前面,问容千珑:“你一辈子都要被容璟管着,你一个男人,甘心当容璟的内人,凡事都听他的?” 满屋的军师顿时都惊了,赵军师更是后退一步跌坐在椅子中。 容千珑睫毛颤动,没想到容千珩居然当着众人的面说出来,其实他没觉得能够瞒过众人他与容璟之间的事。 即便知道了也不过是成为一桩心照不宣的秘闻,然而现在容千珩说出来了,他再也不能自欺欺人。 往后此事传的全天下都是,他这个假皇子终于沦为真东宫男娈了。 容璟一巴掌将容千珩打的后退三步才踉跄站稳,容千珩不管他,也没有还手,只是看着无地自容的容千珑。 “若是再口无遮拦,坏千珑清白,等回了京,看你要如何同父皇解释你言之凿凿污蔑手足。” 容千珑心如死灰,他不敢抬头去看那些军师,只是小声说:“千珩,我乐不乐意被哥哥管束,愿不愿意当他内人,这都是我自己的事。你觉得我不该来我就不来了。” 容千珩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知道自己冲动之下说了不该说的话,可容璟也当着众人的面没给自己留面子,这巴掌打的一点力气没留,更别说手足之情了。 回了宅子,容千珑回了房间插上门栓,他原本以为容璟会跟上来,但容璟只是隔着门对他说:“你先歇息一会儿,我让曹二去备些吃食。” 容千珑嗯了一声,靠着门身慢慢滑坐在地,抱着双膝回想方才发生的事。 容璟并没有去寻曹二,只是去看了眼沈连,便在沈连旁边的小桌上写了信。 如今军中的新兵军心不稳,容千珩又受了伤,免不了有无法上战场的时候,若是到时候被有心人撺掇着闹起来,是个大麻烦。 他要写信给大啟,让皇上早做准备,要么来一道圣旨,等容千珩上不了战场时,由他暂代上阵。 大啟自开国以来,便很少允许太子掌握兵权,前朝有过太子拥兵自重,等不及老皇帝上西天,便逼宫上位,老皇帝当了太上皇,但仍然能支配许多朝臣。 新帝不得人心,父子反目,拉扯许久。被大啟的开国皇帝趁虚而入钻了空子,几年便完成改朝换代。 因此大啟开国皇帝吸取了教训,从不给太子兵权,对于其他皇子在兵权上倒是宽松许多。 即便是当今皇帝这样宠爱皇后和皇后所生的太子容璟,也并没有在兵权上对他有所例外。而半路找回来的容千珩,皇上倒像是补偿似的,允许他用带病出征,也是让他以军功站稳脚跟。 朝臣都知道,无论是对容璟的宠爱,还是对容千珩的扶持,都因皇帝对皇后的一颗真心。 写过信后,只等到夜里京中秦皎兮每日都放出来,往返于京中与辛州的信鸽。 容璟将信给了沈连,沈连如今下床走路已经不成问题,只是大动还不方便,更不能打斗,因此只得在宅子里修养。 容璟让曹二煮了碗热腾腾的面,曹二厨艺还不错,在面上卧了两个荷包蛋,几根青菜鲜艳预滴。 容璟端去给容千珑,打开门容璟就怔住了。 容千珑换上了粗布衣裳,衣裳是宅子原主人家侍从没带走的衣裳,存放的倒还干净,容千珑穿上棕黑色的粗布,依然难掩其绝色容颜。 但他脖颈的皮肤,已经开始发红张疹子。 容璟深吸一口气,去将面放下,回头去剥容千珑的衣裳:“脱了。” 容千珑不准,按住他的手执拗的说:“我不脱,兴许我穿上适应几天,疹子退了就能穿了。” “是容千珩的愚蠢和治下无能,难道你觉得这是一件衣裳便能解决的事么?”容璟几乎是死掉了容千珑的粗布罩衫,容千珑的里衣也被带的露出一半肩膀。 容璟将他的里衣整理好,低头凑近他脖颈,容千珑被湿凉柔软的触觉惊的一激灵,下意识去推容璟。 容璟紧紧握着他肩膀,在他耳边说:“你每次听了别人的话妥协,只会让我觉得是我无能。既有我在,你怕什么?我还护不住你么?” 第170章 “不是。”容千珑靠近他怀里:“我只是伤心,哥,死了那么多人,若是我不穿好衣裳他们就能平静些,我为什么不能脱…” “不是一件衣裳的事。”容璟说:“是容千珩盲目自信,御下不得要领。军师说他鲁莽不听劝,士兵也敢与他叫嚣。” 容千珑哽-咽了一声。 “他竟敢要求你穿粗布衣裳。”容璟冷哼一声:“所以我才不管他。” 原本今日他有许多话要说,容璟的兵法学的精,原本有许多看法。 不止他和李言思兵法学的好,秦皎兮更是上过战场的。 辛州一战,若非先认回来了容千珩,原本是该庄峻刍做主将。 即便秦皎兮再受太子器重,郡主儿子的身份也不低,也没有得到立功出风头的主将机会。 但无论这回谁当主将,秦皎兮当个副将混个军功都不成问题。 可皇上爱子心切,有心补偿流落宫外的亲儿子。担心容千珩脾气太倔,若他同秦皎兮有不对付的地方,让众军师看了笑话,又怕影响容千珩与容璟亲兄弟之间的关系。 小时候阴差阳错没养在一处,这会儿再放到一起,想培养出多深厚的兄弟情义不是容易事。 战场容易以多制胜,甭管过程如何,赢了就是赢了。但若治下出了问题,容千珩还太嫩,缺少经验将他们驯服。 容璟真有些担心,倒不是在乎容千珩,而是他等着快点打完这场仗,他还要去寻给容千珑治病的乌樱。 容璟摩挲着容千珑脖颈上的红疹:“疼不疼?这是穿上多久了?” 第96章 (二更) 医官用不知是什么草叶碾成汁-液敷在容千珑脖颈和腕子起的红疹上。 原本容璟以为容千珑会伤心好一会儿,但敷好了药容千珑就好了很多,坐在小桌前吃曹二煮的面,像只兔子一样咔嚓咔嚓咀嚼面条上铺着的几根青菜。 没多久曹二又端来了一盘炒蛋和一盘炒青菜,医官看了一眼:“给殿下吃这么素呢。” 曹二微微低头:“小殿下刚起了疹子,小人担心有忌口。” “是个机灵的。”医官笑笑走了,曹二额角都出了汗。 医官随口提醒,容璟不太在意,“你出去吧。” 是不是容千珩有心安插过来的眼线,他都不在乎。反正他与容千珑已经互通心意,即便是眼线,也只是个会做饭会跑腿的眼线。 晚上沈连将信绑在鸽子腿放飞,他看着鸽子飞远,正出神时听到了一些细碎的声音。 他回头看了眼隔壁的房间,他对于那间房里会发生什么也不算一无所知。 主子是男人,东宫没有内眷,也没见过有面容清俊的内官。 沈连还以为主子天生不为人欲所动。在他知道容璟与容千珑之间的感情后,第一反应是千万不要给旁人知道了,这样的关系,总不会有好下场。 沈连总觉得,容璟和容千珑虽然做着同一件事,但下场却是不同的。 容璟会因为沉沦而跌落,而容千珑是被痛苦高高捧起的。容璟在剥夺容千珑,因为哭的纵使容千珑。 沈连坐在高墙上张望远方,黑夜不见尽头。 辛州的仗接连几日不停歇,听说容千珩受了更重的伤。 赵军师三万五次来请太子前去稳定军心,但容璟不肯见他,甚至不准曹二给他开门。 但毕竟曹二是容千珩的人,还是装作拦不住,放进来了两次,不过很快赵军师就被伤口痊愈势头良好的沈连捉住,扭送出门。 曹二则是心惊胆战的收回目光,又措不及防与容璟四目相对。 他低下头,忍不住的颤抖。容璟仍然那么平静,就好像根本不爱他的臣民。 他也确实不爱。 他说:“曹二,事不过三。” 于是曹二继续在宅子里准备几个人的餐食,人不多,因此他的差事还算轻松,除了做饭便是听着外面赵军师的求见声干着急。 如今的山根本上不去,四处遍布着受伤的没受伤的辛族人,他们已经不屑于隐藏自己的踪迹,无所畏惧的将巨大的人数显露于大啟的探子眼中。 容千珩勒令所有人不准说出去辛族人有多少,他需要他的士兵对敌人有掌制的错觉,可以难一点,但不能太难。 容千珑将自己藏在床幔之后,自己揉自己的腰和腿,连脖子都是酸的,昨夜容璟像是要吃掉他,他不得不保持一个后仰脖颈任人采撷的姿势。 结果就是他今天快到晌午了还没有力气下床,但他的肚子已经在咕咕叫,所以容璟只好叫醒睡梦中的他,伺候他漱口,让他坐起来回回神。 容璟去端饭菜,刚一出门容千珑便躺回床上,他一丝力气都没有,只想睡觉。 疲惫状态下他睡得很沉,会梦到他和容璟就在京中那处宅子里,安全又舒服,所有的东西都看着雅致用着舒服。 容璟不用每日上山,又在半个时辰后消沉的回来,背着他同沈连说根本上不去,那里都是辛族人。 但偶尔容千珑的闲适美梦中也会掺杂几个前世的噩梦,这导致他流着泪在容璟的怀抱中醒过来时,会庆幸知足,起码现在还能同容璟待在一起。 不管是哪里,只要待在一起就好。 容璟端进来饭菜,在床上放了矮几,含笑捏了容千珑的脸,容千珑眼睫颤了颤,猛然醒过来。 第171章 容璟笑他:“不是让你清醒清醒,怎么又睡着了。” 容千珑一下子抱住他的手臂,修长的酸痛的腿差点撞翻了矮几,被容璟及时扶住。 “都怪你。”容千珑仰着脸瞪他,又忍不住依赖的用脸颊蹭了蹭容璟的手臂,说:“你怎么不知疲倦,我这几日定然瘦了好些。” 容璟丝毫不觉得歉疚,捧起他的脸左右看看:“但面色好了许多,胃口也好了。” “你走开。”容千珑撒娇似的斥他一句,将自己滚进了床里侧,容璟悠哉的坐在床边,胳膊一伸,握着他脚踝将人捞回来。 “吃饭了。”容璟将他扶进怀里。 容千珑虽然抱怨,但也饿狠了,乖乖的张口吃掉,甚至不等容璟端着勺子递过来,他便先张口了。 容璟忍不住笑出了声,容千珑一把抢过勺子,脸上有点不好意思的变红:“我不要你喂我了,我长了手自己吃。” 容璟又哄了两句没哄好,低眉顺眼等在旁边,眼神柔和如春水。 用过饭后容千珑又想睡觉,容璟将他哄睡了,心事重重的坐在床边,他不能不管容千珩那边,这场仗早打完他好去山上寻乌樱。 容千珑的第三副药再见不着,他容璟也要睡不着了。 傍晚时休息好的容千珑有了精神,洗了澡下到外面去,容璟与沈连在书房里说着什么,曹二贴心的送来一条帕子:“殿下擦干了头发,免得着凉啊。” 容千珑的头发已经擦的半干了,他就是想出来透透气,心想见着风干的快些。 但又想起来自己身子不如别人,便对曹二说:“劳烦你去取斗篷来。” 曹二去了,容千珑一个人沿着廊随意的走,忽然听到不远处有叫门声。 听声音有些急切,容千珑静悄悄的挪过去,不叫外面的人听到他来了,但他想听听外面的人在喊什么。 不出意外是赵军师,这些日子赵军师经常来,他虽然没有撞见过,但是容璟会同他说。 怕的是到时候容千珑自己知道了,怪他有心隐瞒是心虚。 容璟心不虚。 赵军师已经有些怨怼:“太子殿下,您与四殿下赌气,就要不顾辛州百姓吗?身为太子,难道不该以万民为重,岂能躲在此处偷闲。再说那日四殿下也没有说太重的话,只是让您的心肝儿穿身粗布衣裳,又不是要他的命…” 赵军师声音戛然而止,尴尬的看着打开门的容千珑。 容千珑面无表情。 果然现在他的身份位置只是容璟的美娈,在别人的劝谏中以“心肝儿”这样的词代称,自带祸国殃民的含义,为容璟一切所作所为背上罪责。 容千珑甚至笑了下,这样也好,若是以后容璟真的难逃一个君主被弹劾的宿命,那他心甘情愿为他顶替一部分。 赵军师被他笑的一怔,忘了辩解,甚至忘了行礼问候。 “你进来。”容千珑说。 赵军师下意识听他的话向前迈了两步,容千珑又关上门。 赵军师看着容千珑很笨拙的将门关严插上门栓。又拍了拍手心,取下腰间的帕子擦手,每一个动作都说不出的娇气。 容璟喜欢这样的人。 “我让你进来,不是给你见我哥哥的几乎。”容千珑说:“但凡你想劝谏,而不是发泄,都不该大张旗鼓来骂门。要不了几日辛州百姓群起攻之,我和哥哥就要死在这儿了。” “我…”赵军师完全无法辩解,他根本没想过有一天要同容千珑解释什么,容千珑看上去好看的一无是处,怎么会责怪他? “小人知错了。”赵军师垂头:“小人一时心急。” 容千珑不为所动:“你心急了这么多日,也还没平静下来。” 赵军师彻底无话可说。 “你在这儿歇一会儿吧。”容千珑说:“等你气消了就出去,记得喊人插好门栓。” 赵军师一时没反应过来,看着容千珑若无其事的走了,也不知道会不会告诉容璟自己刚才言语间对他的冒犯。 容璟不见他,他叫门时说的那些话家就是仗着容璟听不见,若是当着容璟的面,他断不敢那样说容千珑。 容千珑去敲书房的门,曹二也过来了,举着斗篷轻轻叫了声小殿下。 容千珑一边披上斗篷,将自己潮湿的头发罩起来,一边开门的容璟说:“赵军师来找你了,你还要继续晾着他吗?” “我不会一直晾着他。”容璟帮他整理斗篷系好,“但不是现在去见他。” 容千珑不知道容璟的想法,但估计应该同京中的回信有关,也不勉强:“但人被我放进来了,想必他不会老实的等在我允许的地方。” 他说的没错,赵军师跟他进来了,容璟往隔门一看,水屏旁边就是赵军师的半个身子。 被发现干脆走了出来,有些发怯的对容璟行礼,语气也不如方才那般硬气了,恭敬甚至有些小心的说:“太子殿下,四殿下受伤了,手臂几乎被长剑刺穿了。” 容千珑下意识捏紧了手指,他对伤痛有本能的害怕。 容璟回握住了他的手以示安慰,对赵军师说:“医官已经回去了,我这里没有医官。” 赵军师面露难色:“太子殿下,如今正是需要您去稳定军心的时候。” 容璟低头看了看自己两臂,冷哼一声:“我没穿粗布衣裳,身为太子也不能上阵杀敌,你让我如何稳定军心?” 第172章 明知道他在说气话,赵军师却无计可施。 第97章 (一更) 容千珑听到是因为自己,竟然觉得有些羞愧,他下意识躲进容璟怀里,在赵军师看来却像是宣誓主权的示威。 本来以为什么都不在乎了,过了几日睁眼闭眼都是容璟的日子,他的所有情感又都回到了胃里,不留余力的搅乱了他的痛觉。 容千珑捂住腹部缓缓脱力,容璟一把捞住他,千珑千珑的唤着他的名字。 容千珑疼得快要失去理智,却还本能的记得不想容璟担心,痛苦而急促的说道:“没事,只是这里疼,好像吃坏了。” 他颤抖着抓着容璟的手带向自己的腹部,然后再也没了力气,只是依偎在容璟身上。 军营现在有些混乱,分不出一个医官来为容千珑看诊,此时曹二才小心的说:“我看过一点点医书…” 然后他回了自己住的厢房,很快拿出来一个针包,手指执针的样子和毫不犹豫落针的眼神,根本就不是只看过一点医书。 容千珑缓解了许多,胃不痛了,睁着眼睛望着床顶遮。 前世在容璟去看过他后约了第二次相见,他数着日子等那一日,在前一夜激动的睡不着。 他好早就准备好了第二日要穿的衣裳,同寿丰一起将衣裳掸的一丝褶皱都没有,但那也是旧衣裳了。 容千珑蹲在架子旁看着那件衣裳,若是容璟关注他的穿着,那么他一定看得出来那是件早就穿过的旧衣裳。 容千珑有点难过,又有点庆幸,幸好他个子已经停了不再长,若是再捉襟见肘的短一截,他都要不敢见容璟了。 他在旁边看着,看了衣裳很久,似乎在看宫里的一切,他回忆着宫中的日子和天人永隔的娘亲,然后愈发想念容璟,恨不得直接到了第二日容璟来的时候。 腹部绞痛,他捂着肚子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天快亮时容千珑浑身是汗的醒来,寿丰哭红了眼睛,他说他去求老爷和夫人请太医,庄峻刍说哪里请的来太医,扔了一把碎银子打发他。 寿丰拿了自己的私钱请门廊小厮去请郎中,也不知小厮吞了多少,只来了个半吊子假郎中,说是治不了了,额头被卫国府的气派吓得冷汗直流。 他听人说请郎中,哪知道是卫国府这样的勋爵之家要治病,竟然去街头问郎中。 半吊子郎中都要吓死了,口不择言说了几句连忙脱身走了。 寿丰吓得不敢睡觉,卫国公府的老人听到了声音,以为新回来的少爷要不行了,第二日还省事的没配头花。 容千珑虽然不再疼了,但胃里说不出的翻腾恶心,干呕了一阵,呕的眼睛通红,泪花挂在眼尾。 容璟靠坐在床头,将他抱在腿上,一下一下的揉着他的肚子,时不时端起水来喂给容千珑。 容千珑紧紧抓着容璟,四目相对,都有些不安。 容千珑至今不知道前世的容璟因何而入狱,现在想起来,也只剩下一片期待落空的荒凉和茫然,简直钻心的痛。 容千珑直了直身子,圈紧容璟的脖颈,极慢极轻的在容璟唇上碰了碰,亲的小心翼翼。 容璟还从没被容千珑这样亲过,到好像自己是什么易碎的宝贝,从前倒是他经常这样亲容千珑。 他还不知道自己正在容千珑的回忆里反复下大狱。 到了该歇息的时候谁也无法睡着,赵军师早就已经回去了。 容千珑窝在容璟怀里怎么也找不到自己喜欢的姿势,好像无法将自己严丝合缝的镶嵌进容璟怀抱里就绝不善罢甘休。 还是容璟按住他后腰,玩笑着吓唬他:“你再不躺好,干脆做点别的吧。” 容千珑不动了,只有手指一下一下有些怨怼的戳着容璟的肩膀。 坚持的戳了一会儿后,容璟被他逗笑了,手指刮着他柔软的脸,觉得世间再也没有什么会比自己怀里的容千珑更可爱。 原本他今晚也没打算做什么,容千珑这几日累坏了,容璟身强体健半点都不觉得累,只觉得神清气爽。 但容千珑不行,会累会承受不住。 容千珑不动了之后开始无所事事的数着容璟的头发,越数越觉得睡不着。 容璟很喜欢自己怀里有软糯微微发着热的容千珑这种触感,很快他就将那些他本就不放在心上的纷乱之事抛之脑后,缓缓闭上了眼睛。 他觉得自己很累,睡梦中想动也动不了,直到他再次回到了熟悉而不对劲的地方。 那种无法动弹,也无法控制自己的烦闷和气愤萦绕在心中。 秦皎兮和李言思讨论着皇上的用意,说皇上下旨让容千珩领兵去辛州,前去驱赶翻山月亮进犯大啟疆土的辛族人。 容璟一时有些摸不准,这件事实在离他太近,若非他如今不是已经在辛州,他还想不起来这是梦。 秦皎兮抱怨了几句,原本他可以去的,皇上居然不带他。 容璟听见自己的声音:“皇上找回来了亲儿子,无论如何要补偿他一些,此战便是给他他站稳脚跟的。你母亲是郡主,压了他之前的身份一头,皇上是怕他施展不开。” 秦皎兮苦哼哼的说:“我是那么不懂事儿的人吗?岂会看不出来这是人家出人头地的捷径,但我如今也年岁不小了,还不在功劳簿上添我一笔,如今都有人说是皇上不满你这个太子,打击太子党羽了。” 第173章 一时间都是沉默,还是李言思幽幽开口:“很难说皇上没有这个意思,容璟你近来作天作地,若说没触怒皇上,只能说皇上成佛了。” “容璟,你就别再去找你那假弟弟了,他如今有自己老子娘,你一趟一趟过去,除了吓得庄峻刍在朝上一口一个惶恐,还有朱氏跑到太后宫中长跪哭诉外,还有什么作用?” “皇上将谁家的儿子还回谁家去是皇恩浩荡,你是太子啊容璟,你究竟要做什么?死了一个太夫人皇上不追究了,你这是要将卫国公府庄家和国公夫人朱家,太夫人沈家都赶到二皇子阵营去?” 容璟听的冷笑,他心想即便如此,又如何? 只恨自己不能控制行动和言语,他早就想杀到庄家去,不管不顾先把容千珑带到自己身边再说。 想起来容千珑同他哭诉时的红彤彤泪眼,他心都碎了。 他看到自己站了起来,开口道:“你们先回去。” 秦皎兮和李言思还想再说什么,但他已经去了内间,他面壁了大概一刻钟,又出来吩咐福丰:“去请容千珩过来。” 容千珩来的时候散漫的给他行了个礼,兴许是知道自己不被待见。不过他以为的原因是皇室皇子都能争储,太子厌恶所有兄弟,在亲情淡薄的皇室似乎也不奇怪。 他还不知道容璟正在为毫无血缘却叫了他十几年哥哥的前四皇子奔波发疯。 容璟让福丰给他上了茶和点心。 容千珩没喝茶也没动点心,只是说:“太子殿下有话不妨直说。” “我待你没有敌意。”容璟说这些话的时候拇指在一下一下的摩挲着自己的腕子,“只是我们没有养在一处,一时难以亲近。” 容千珩点头:“理解,所谓血亲,也不写在脸上,若非如此也用不着这么多年,第一日就该事发了。” 容璟也点点头:“你同你在卫国公府的兄长相处的不错?” “那是自然,他和善又好心肠。”容千珩似乎有些感叹:“回了宫,无论是皇上还是太后都让我忘了卫国公府诸人,不让我再管他们叫父亲母亲和哥哥。只有你,认他是我的兄长。” 容璟手指一顿,又稍微快了些摩挲自己的腕子的皮肤,手指的薄茧刮的皮肤发痒。 容千珩说:“虽说可能你在提醒我认清自己的身份。” “我没这个意思。”容璟说。 容千珩点点头,这才端起了茶喝了一口,似乎他们之间的兄弟感情不值他说更多话,又或许是在等容璟更为煽情的下文,是如何关心拉拢他。 但是没有,容璟也陷入了沉默。 片刻后,就在容千珩想告辞时,容璟突兀的开口:“你去辛州的时候,能不能帮我找个东西?” 这么些日子的消沉和痛苦,让他平不下心来谨慎铺垫,同半路捡来的弟弟虚以委蛇,话说的也不动听也不自然。 方才的茶和点心都好笑了起来。 容千珩满不在乎,甚至觉得果然如此。 问道:“找什么?” “乌樱。”容璟语速很快的回答,好像他说慢了容千珩就会反悔似的。“一种草药,我将它画下来了,你看过之后也带在身上,到时候帮我找找。” 方才的无话可说忽然就转变成了喋喋不休,容璟从镇纸下拿出了一沓子宣纸,一边同容千珩说话,一边将纸一张张分别折好。 “我画了三十张,你分别装在不同的地方,以免弄丢了。” “乌樱长在辛州的山上,据记载是长在山巅石头缝隙中,好像并不常见。” “这东西不会好找,但请你务必耐心些,帮我尽量多寻几株。” “采下后不知能活几天,所以要用布包兜着些泥土,尽可能让它新鲜些。” “等你回来了,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容璟感觉到自己在发抖,这些话从他口中冒出来,他不知道原来自己居然能用这样的语气求别人,小心翼翼,低三下四。 第98章 (二更) 容千珩答应了,甚至没有犹豫,只是在他说起乌樱时有些疑惑,单纯的因为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而感到疑惑。 因为他答应的太快,容璟反而觉得他不是那么靠谱,该不会是随口答应了,却不办事吧? 容璟想叮嘱更多,容千珩已经两个大手一捧,就将他折成一个个小四方的画捧走了。 容璟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但好像能感受到自己此刻的焦躁不安。 无论在哪里他都牵挂着容千珑,只是在想,既然容千珩走了,不如快去见容千珑吧,之前不是答应了要再去看容千珑。 回到了梦里,上个梦中的事情又开始清晰,容千珑哭着的样子简直像是在他心脏上戳血窟窿。 容璟猛咳起来,没过多久咳的喉咙腥甜,然后吐出来了一点血。 福丰去乾阳宫同皇上说了此事,容璟开始不用去上朝,整日喝汤药,他干脆搬到了宫外住在自己的宅子里。 起先秦皎兮和李言思默契的交替着看守他,直到发现他真的在养病,除了喝汤药就是看书后才松懈了一些。 容璟在一个深夜独子上马离了京。 每日除了赶路还是赶路,极少在客栈停留歇息。 在他离辛州不过五十里时,他拦截了一封不知道是谁发给容千琮的信,说容千珩一日得闲,上了辛州的山,中了埋伏受了伤。 第174章 容璟毁了信,没有让信传回京中。 他不知道那信是打着容千琮的名义,而容千琮本人根本不知道。 军中的消息未必只能由正经渠道发回京中,军队中还有许多皇上为容千珩保驾护航或是监视的眼线,为防止消息被截,所以会打着皇子或是朝臣的名义。 有些人无形中就在为皇上背锅却不会知道。 容千珩上山必然是去寻乌樱,容璟并不想欠容千珩这么大一个人情,立刻快马加鞭往辛州赶,想要及时帮他稳住局面。 他倒是没有因为容千珩手上觉得有多愧疚,只是他担心因果太清晰,这样的事会同容千珑牵连在一起,日后什么时候再报到他身上。 所以容璟不敢耽搁,也不在乎皇上会如何责罚,大啟太子不能领兵的规矩也不顾了。 容璟感觉自己浑身都很沉,看着自己去了营帐,熟悉的的营地,熟悉的副将,他有些恍惚,已经分不清自己是在现实还是在梦境。 他看见自己拿起了那块不能拿的令牌。 容璟漠然的看着自己换上容千珩的衣服,拿上了容千珩的剑。 大啟打退了辛族人,容璟骑在马背上,脸上的血甚至糊住了他的眼睫,他忍着刺痛睁开眼睛,看着那些受伤的辛族人狼狈的逃跑。 大啟士兵乘胜追击死咬不放,容璟能听到自己的喘息声,马在原地散步转圈,马蹄铲起地上的黄沙,他拉着缰绳,看着周围的萧索景象。 容璟带着几株乌樱回京。 打了胜仗的大啟军队回城却不敢欢呼大笑。因为四殿下受了重伤躺在轿子中,马车都不敢走快,奉命前来的李尚书已经查清楚,是容千珩与军师话不投机,赌气半夜跑上了山。 在山上抓兔子的时候不小心受了伤。 但这伤回京后只能说是被一人英勇追击辛州人是被偷袭的。 而太子殿下正在囚车上,衣服自膝盖一下撕掉了,此时正包着一兜泥土和几株草。 容璟在被拉去大狱前还在拼命的喊李尚书,让他把这些草药送到宅子里,让郎中熬好了去送给卫国公府的二公子。 容璟喊的喉咙痛,他几乎要淌下血泪来,李尚书避嫌不敢说话,还是旁边容千琮的舅舅上前去接过来那些草药,转头就泼了开水,再送到李尚书府上。 容璟蹲在大牢里,皇上像是存心给他个教训,牢房只铺着干草,容璟跌坐在上面狼狈的低着头落泪。 也不知道那些乌樱能不能到容千珑的手上。 他害怕自己醒不过来,他害怕醒来后梦里的容千珑会死。 容千珑那么脆弱,没有他的庇护该怎么活下去。 眼前的一切还是模糊,容璟像是置身海底,被沉重的海水压的窒息,他奋力的挣扎,知道他睁开眼睛,宛如破出水面。 容千珑吓坏了,正抱着他的脑袋哭。 “哥…”容千珑细碎的吻落在他脸上:“你是不是累坏了?” 容璟在极度紧张和悲戚的余韵里,忽然又被容千珑这句话逗笑了,容璟抬起酸痛的手臂抚了下容千珑的脸蛋:“我为何累?你想多了。” 还没等从床上起来,容璟正翻身把容千珑紧紧抱在怀里,容千珑承受着他的重量,也没有挣扎,只是轻轻拍着他的背像是安抚。 曹二敲门说:“赵军师来了。” 每次听到赵军师来了,容千珑都很小心的问一下容璟要不要见他,这回容璟在他问之前,便吻住了容千珑。 等到他们收拾好出来时,赵军师还在持之以恒的敲门。 容千珑还是忍不住让曹二去问赵军师有什么事,曹二跑着去了,向着哪边毫不掩饰。 过了一会儿曹二跑过来,噗通给容璟跪下:“太子殿下,四殿下受了重伤不能上战场,今日被辛族人打的节节败退,如今大啟的兵已经有一半退出了辛州镇!” 容璟只淡淡的说他知道了。 原本他不在乎,但现下始终有那段梦境记忆萦绕在心间,他骑于马上,辛族人节节败退。 但很快,他又想起了自己在囚车中,李尚书不敢接过他的乌樱,他喊破了喉咙也没人能接替他去救容千珑。 容千珑腹部似乎有开始不舒服,像是绞痛前的前兆,隐隐翻腾着。 他下意识抓紧容璟,戒备的看向曹二,又看向闯进门跌跌撞撞跑过来的赵军师。 容千珑怒不可遏,指着曹二说:“你是不是容千琮派来的?” 曹二被问的一怔,眼神中充满疑惑。容千珑又忽的瞪向赵军师:“是谁派你来的?” 他如今看谁都像是要害容璟的人,曹二立刻跪在地上磕头:“小人是四殿下的侍卫,四殿下可以为小人证明。” 容千珑回过神,心头忽然涌上一种木已成舟的感觉。 好像有些事总会发生。那场大火也如约而至,不过是晚了些日子。但往好了想,他仍然救下了皇后。 如今即便真的要发生能够致使容璟下狱的事,他就不能改变么? 容千珑感到一阵阵无措甚至绝望看向凝视着他不说话的容璟。 然后下定了决心。 容千珑忽然紧紧抱住容璟的脖子:“我头晕的很,哥哥陪我休息。” 他才刚睁开眼睛不到半个时辰,但容璟仍然纵容的点头答应,两人抛下急得火上眉烧的赵军师和曹二。 第175章 容千珑去脱容璟的衣裳,容璟疑惑的扣住他的手,他微微翘起唇角:“脱了衣裳睡得舒服些,我害怕,你不要趁我睡着就跑了。” 容千珑脱了容璟的外袍,在容璟照常去伺候他时,他忽然说:“等下,我早上水喝多了,你等等我。” 等容千珑出去了,容璟坐在寂静的屋子里,又忍不住回想起梦中宛如真实发生过的记忆。 他坐在囚车中,抱着来不及亲手送到容千珑手中的乌樱,看不到容千珑喝下乌樱熬的药,他便觉得痛彻心扉。 容璟攥紧到颤抖的拳头忽然被柔软的覆住,容千珑朝他笑笑,举起手中热腾腾的牛乳:“这是曹二蒸的,但我早上喝了太多水,你帮我喝了吧。” 容璟并不喜欢喝蒸牛乳,便说:“你先放着吧。” “不,我要你喝了。”容千珑坐在他腿上,颇有种引-诱的意味,自己喝了一口含着,抬起容璟的下巴,渡给他。 容璟投降了,接过容千珑给他的杯子,仰头一饮而尽。 容千珑亲了他一下,夸他:“乖。” 容璟被他逗笑了,抱着他在床上滚了半圈,今日的容千珑似乎想过过当哥哥的瘾,像是哄孩子一样拍着容璟的背,一下一下很是催眠。 催眠? 容璟只疑惑了一瞬,便陷入了深眠。 容千珑执起容璟的手,在他手指上咬了一下,容璟没有任何反应,表情一变不变。 容千珑松了口气,在容璟唇上轻亲了一下,迅速下床推门出去,沈连等在门外,一见到他便拦住了:“你方才问曹二要蒙汗药做什么?” 容千珑一瞬间脸上闪过被抓包的慌乱,但很快他眼神便稳定下来,扑腾给沈连跪下了。 沈连越过他就想去寻容璟,容千珑拉住他衣袍,仰着脸眼尾坠着泪花,可怜的祈求道:“好沈连,你听我说完。” 沈连知道自己此时该先找到容璟确认他安全才是最要紧的,但兴许他相信容千珑,又或许根本没人能拒绝这样神情的容千珑。 他在原地战定了,看向容千珑,等他说话。 “沈连,方才赵军师的话你听到了对吧?” 容千珑眼睫一眨,两颗泪就划过脸颊,他说:“容千珩受了重伤无法上阵,赵军师此时来找哥哥,无非是容千珩治下无能,如今军心溃散。” 沈连刚才在场,听到赵军师那些话甚至有些想笑,容千珩有些本事,假以时日必成大器,只是如今年纪尚轻,经验不足,领兵太冒险了。 容千珑哽-咽了:“太子不能拥兵更别说领兵上阵。他们来求哥哥,我不把他们往坏了想,他们便是愚蠢不顾哥哥的圣心。往坏了想,害我哥容璟,其心可诛!” 沈连一时怔住。 “你看好我哥。”容千珑握住沈连手臂,借着他的力气起身,最后丢给了他一句话:“我去去就回。” 第99章 (一更) 沈连看着床上沉睡的容璟,又看着哭哭啼啼爬起来,做了个深呼吸便决绝的推门出去的容千珑。 一时间他不知该如何选择,才能让事情不那么糟糕。 按照他一直以来的规矩,他应该以容璟的命令为最重要的准则,此时该拦住容千珑,再一盆冷水泼醒容璟问他如何吩咐。 凭借他对主子的了解,容璟醒来后会因为容千珑而上战场,无论他之前是如何想的,醒来后都会因为容千珑做的这一切而不得不上阵。 太子无诏领兵,到时候又不知要被弹劾多少道折子。 沈连在叫醒容璟和放任他昏睡下去中,选择一掌披在他后肩膀,再点了致人昏睡的香,帮他睡得更沉。 做好了这些,沈连抵住窗子锁了门,去寻容千珑。 容千珑带着了他的弓箭,那把容璟送给他玩儿的小弓。 容千珑看到沈连后,戒备的后退了一步。 “小人同您一起。”沈连迅速取来了剑,同容千珑对视后点头,二人上马出了府。 容千珑对送到门口的曹二说:“你就守在门外,不准进去。这宅子周围有太子殿下从京中带出来的私卫,你若老老实实在这里他们便不会轻易出现。若你进了宅子让他们看不到你,不出片刻便会有人让你身首异处。” 曹二脸色白了:“是。” 容千珑上了马,赵军师在旁边欲言又止:“这是,这是我的马。” “你慢腾腾的走吧。”容千珑其实骑马之术也很生疏,他勉强坐稳,紧紧拉住缰绳,对沈连道:“要不你也留下?” 沈连说:“太子殿下已经返程去迎援兵,殿下您放心,小人身上的伤已经好了,太子殿下留小人保护殿下,小人定会护好殿下您。” 容千珑问的这一句只是不放心留下容璟,让一个效忠容千珩的侍卫守着。 周围也根本没有容璟的私卫,只是怕曹二心思太多,发现里面正在昏迷的容璟。 容千珑现在就想哭了,他做的事很冒险,但在赵军师三番五次,大有不达目的不罢休之势的求见中,他明白容璟就算为了早点上山寻乌樱,也会掺和到皇上给容千珩的差事中去。 从前世听到的消息来看,这场仗并没有拖太久,辛族人不怕死敢拼命,但是他们并没有太多对上庞大军队的经验。 若是同前世差别不大,那这场仗也快要打到头了。 第176章 容千珑回头看了眼沈连,沈连没有像随容璟出行时一样始终落后一些,他快马上前与容千珑并行:“小殿下,别怕。” “我已经死过了,死倒没什么好怕的。”容千珑抹了抹眼泪,眼泪蕴在眼睛上,已经快要看不清路了。“我就是怕这场仗打不完,哥哥醒了要骂我。” 沈连心中也在犯嘀咕。 这些新兵不好带,前几日全靠容千珩身先士卒,才让所有人跟着卖命,如今容千珩受了重伤不能上场。 军中相当一部分人在骂前几日的皇子绫罗绸缎穿金带玉,明显是有心人在其中挑拨。 前几日容璟对沈连说过,恐怕军中混进去了容千琮的人,正在散播恐慌,动摇军心。 对于容千珩的治下方式容璟嗤之以鼻,全靠自己一条命去带头,命早有拼无可拼的时候,太愚蠢了。 打了这么多天折损了许多兵力,营地里许多人都站在外面,他们或大声喧哗,或凑下一起气愤的说着什么,听的人满脸丧气。 “就是给新皇子立功罢了,二皇子更有本事更懂战术。我们这些贫民百姓家的二郎,不过是来用骨头给四皇子…啊!” 沈连看着容千珑拔出自己手中的剑一剑刺在说话那人的手臂上,又抽了剑拎在手上,血沿着剑刃滴滴答答落在地上。 容千珑还穿着方才在宅子里穿的舒适便衣,柔软又整洁的月白色,头发束的高高的,墨色柔顺的头发散在肩膀。 容千珑用一张不染尘世的仙子面孔对着那些人,清澈的声音平淡的凉飕飕,他说:“若还敢有人扰乱军心,军法处置。” 被刺伤了手臂的人一张脸不知是疼得还是气的,总之憋的通红,他有些害怕,但还是一鼓作气,叫嚣道:“我们都是为朝廷卖命的士兵,你凭什么…” 说着他便抽出自己的大刀要与容千珑动手,一旁的沈连动作奇快,断刃已经架在了那人颈侧。 容千珑拎着剑,转身前看了他一眼。 一路上带血的剑引得众人纷纷散开一条小路,容千珑已经不再去看任何人,他只觉得自己穿过了一条血腥气的路,终于走到了容千珩的营帐外。 副将看到容千珑简直像是看到了救星,目光在他身后看了一会儿,失望的问:“太子殿下还没来吗?” 开门的副将就站在门口没动,容千珑撞开他的肩膀,感觉自己的肩膀快要碎了,他忍着痛走到里面。 铺着辛州地势图的桌案四周围着副将与众军师。 容千珑看着他们,开口道:“太子无诏不得领兵,若再有人提议让我兄长领兵上阵,战后按撺掇太子谋反的罪名处置。” 门口的副将还没把门关上,外面跟过来的许多人也听到了他的话。明显有几人叫唤了眼神,闹了起来:“辛族人都人高马大像猛兽似的,这不是骗我们送命吗?早说是四皇子亲征,如今皇子还穿着绫罗…” 容千珑朝身旁伸出手,沈连心领神会的双手奉上,往他手心放了一支箭。 容千珑将箭拉在弓弦上,他手臂绷紧抬起,对面的副将蹙起眉警惕的看着他。 容千珑转过身的同时放出了箭,箭头稳稳的扎在了方才说话那人的肩膀,他还没说完的话戛然而止。 众人惊呼后陷入死寂,片刻后又喧哗起来。 副将做了个手势:“静一静,殿下明显有话要说。” 容千珑看了他一眼,问:“你姓什么?” “属下姓秦。” “好。”容千珑又看向众人:“此次平顶边疆的确是当今四皇子亲征,如今四皇子正重伤无法起身,我不信有人没在战场上见过四殿下,这军中还是被几个奸人闹得乌烟瘴气。” 秦副将开口:“兄弟们,我能证明前几日上阵厮杀的确实是当朝四皇子。你!”秦副将上前去拉出来一个缩头缩脑的士兵:“昨日四殿下还将你从辛族人的包围中捞了出来,你全忘了吗?” 那人顿时抬头挺胸证明到:“四殿下确实上了阵,我是步兵,之前都没见过四殿下,前几日也是快死了才被四殿下救过一命,我看的真切,他袖口绣的蟒纹,不会有错。” 容千珑给沈连使了个颜色,沈连去架子上取下两人容千珩昨日穿的盔甲,两个年迈的军师立刻上前跪下了。 容千珑闭了闭眼,再睁开眼觉得自己因亢奋有些眩晕,他开口说道:“如今四殿下容千珩不能上战场,我兄长太子容璟因祖训更不能上,但我可以。” 两个副将看见两个年长的军师都跪了,立刻也跪了,一屋子军师也都连忙跪了。 他们虽然不信纤细的容千珑能打仗,但如今有个人敢以皇子的身份上战场,即便是送死也能将现在被有心人搅乱的军心聚拢起来。 帐外的士兵见一屋子的管事儿的都跪了,便也被感染接二连三的跪下了。 两个年长的军师也是兵部的老人了,有人脉听到一些宫中皇子的变动。 如今眼前这位不用细说,他们也知道就是庄峻刍的亲儿子,但他们没道理在此时拆穿。 这场仗早打完早班师回朝,这些时日闹成这样,已经够他们丢人了。 若非容千珩脾气太倔,他们也不会对容千珩治下无能时不言不语,眼看着坏了事,到他们后悔的时候也晚了。 还不知道皇上到时候会如何问责。 第177章 两人站起身帮伸开双臂站着不动的容千珑穿盔甲,容千珑比容千珩瘦许多,他们只能把绳子系的紧紧的。 容千珑拿着攻,沈连不放心,又在他腿上绑了匕首。 沈连拍了拍他瑟瑟发抖的肩膀:“你只管射箭,小人会紧紧跟着你,若是有危险,小人拼死也护你逃脱。” 容千珑对他勉强笑笑:“若是危险来了你只管跑,皇子今日是要死在战场上的。” 沈连没有再说什么,容千珑说得对,今日会有许多人盯着他,一旦他打了退堂鼓或是想悄悄溜走,都会被有心人大四宣扬。 别说他逃跑,即便他不跑,都只怕要有人造谣他跑了。 沈连去吩咐几个军师,让他们派一些信得过的心腹在打起来之后留意有没有人在造谣。 若是容千珑陷入危险,沈连知道自己只有强行带容千珑离开,不能问容千珑的意思。若是容千珑真的死在战场上,容璟或许会殉情。 容千珑拿着容璟给他的攻,凑在唇边轻亲了一下。 沈连叹息。 秦副将在容千珩的马上绑了箭,容千珑翻身上马,他揉了揉马脸,想快些与容千珩的马建立一些信任。 沈连也翻身上马。 容千珑的马先走,他穿着盔甲,发冠上绑了红带子,别人都在拼命的隐藏自己位置,只有容千珑必须让自己显眼,让所有人看到他在战场上拼命。 “沈连。”容千珑轻声唤了一句。 沈连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过了会儿才应了一句:“殿下?” “等我回京了,必弄死容千琮这个贱-人。” 第100章 (二更) 盔甲包裹之下,容千珑显得没有那么单薄了,但他细皮嫩肉好看的像是菩萨来点化心有恶念的众生。 只有一双充满杀意决绝的眼睛在发光。 沈连心狂跳,他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会纵容别人给他主子下蒙汗药,更没想过那个人就是容千珑,而他正在与肩不能抗手不能提,一个月总要病上至少一回的容千珑,一起上阵杀敌。 简直疯了,沈连揉了揉眼睛。 容千珑只挎着他的弓,在许多挽弓的弓箭手中显得小巧许多。 沈连的剑背在背上,手中所持换成了更利于骑兵的长枪。 容千珑不会打仗,也没读过兵法,他活到现在念过最多的书便是四书,在佛寺之地还手抄过许多遍。 秦副将就在他身边,发号施令时都打着容千珑的名义,看着步兵和骑兵都在一声声命令中视死如归的窜出去。 容千珑始终跟在秦副将身边,他手有些抖,第一回挽弓时箭只在不远处落了地,他抖得要从马上跌下去。 沈连及时拉住了他的手臂,对他说:“不用担心太多,殿下您只要在这里,无论您做什么,射箭准不准,都不会有人看得清。” “好。”容千珑几乎带着哭腔,同时在心中赌气的想,就来今日这一天,若是皇上再不派人来收拾这个烂摊子,他就跑路好了。 但很快他就强烈的视觉刺激下有些恍惚,如同被哪个战死的将士夺舍了一般,拉弓射箭,毫不犹豫。 他看着喷洒而出的献血,或是从倒下的人胸腔那个豁口泊泊而出。容千珑看到的画面似乎被边缘开始漫上红色。 他不知道自己的眼球也正在充血。 沈连手持长枪在他周围,及时的刺杀那些突破重围冲到容千珑面前的辛族人。 容千珑的箭全部都放完了,他接过沈连递给他的剑,他没什么力气也无法将剑刺破皮肉,最初他只是握着剑。 不知何时起他想起了自己在寺院的日子,好像是被静善王一句话拉进了不知虚实的记忆中。静善王说:“我同四殿下有话要说。” 容千珑耳边的声音便都消退了,他在周遭的寂静中开始耳鸣,然后他听到自己狼狈的喘-息,眼前出现了静善王的身影,他穿着僧袍,看着容千珑露出微笑。 容千珑感觉到一阵恶心。 容千珑努力开口:“我恨死你了。” 而静善王似乎听不到他的怨恨,只是看着他笑。容千珑一阵恍惚,眼前那些拼杀的士兵似乎也消失了,容千珑感觉不对劲,但又无法从这样的怪异中脱离。 静善王开口,似乎带着叹息:“你好歹在寺院修行了数月…” 他欲言又止,好像在问,你怎么在杀人啊? 但是容千珑无法开口,他伸手在眼前挥了挥,试图将静善王赶走。怨恨道:“死人还出来做什么?” “容千珑,你以为你上了战场顶替了一时,容璟就不会因为其他罪责下狱吗?我兄长已死,你兄长也不会善终。” “他们都是为了保护我们,我苟活二十年如今也死了。你什么时候死?容璟什么时候死?” “容千珑,容璟在哪儿?我要他的骨头!” 沈连看着容千珑忽然像愣住一般,任凭怎么呼喊都眼睛发直,沈连注意着他,一个不留神被一个辛族人近了容千珑的身。 而容千珑忽然哭嚎似的喊了一声,两手握住剑柄,一剑刺入了那辛族人的心脏。 鲜红的血液喷溅到容千珑的脸上,而容千珑似乎还没回过神来,脚踢了马身,一下子窜出去。 沈连在后面紧追,容千珑的马很快被掀翻,他滚落在地,沈连急忙踹了一脚,才没让马蹄踏在容千珑的身上。 第178章 沈连先后解决了两个辛族人,后方忽然传来了喊杀声,马蹄声震震接近,沈连与赶来的秦副将围着倒地的容千珑绕圈。 援兵越过他们,瞬间将对面的辛族人淹没。 容千珑仰躺在地上,他听到靠近的脚步声,静善王出现在他上方,脸孔越来越虚。 容千珑听到有人喊援兵来了。于是他聚精会神看向静善王,可他越是努力集中自己的精神,静善王的面孔越是要散去。 “如你所见,伯伯。”容千珑溅了血点的脸露出一个微笑,他说:“容璟仍然是太子。” 秦皎兮看到沈连后边朝他骑马奔来。 静善王消失了,容千珑不知道他有没有听到自己的话,有没有看到自己又赢了他一次。 于是容千珑急着寻找静善王,四下看了看,只看到大地在发抖,周围都是高高低低的马蹄,容千珑捂住胸口,开始觉得呼吸困难。 沈连也看到了秦皎兮,松了口气跳下马,抱起了微张着嘴巴,艰难呼吸的容千珑。 完了。 秦皎兮也面露惊恐,对他喊道:“快带他走!” 沈连带着容千珑翻身上马,在援兵越过他们放慢脚步后,他策马带容千珑赶回了镇上的宅子。 宅子已经被禁卫围住,曹二正被人按着跪在地上,见到沈连后露出了期待的目光,但是沈连暂时顾不上他,上前去对拦着他的禁卫道:“小人是太子殿下的侍卫,小殿下旧疾犯了,劳烦放行。” 禁卫认出了容千珑,连忙让开路。 宅子里已经有太医在候着,各个一副疲惫赶路的神色,见到容千珑后又露出了精神头,连忙上前为容千珑看诊。 因为容千珑平常睡得屋子里此时正睡着昏迷的容璟,沈连便将容千珑放在了厢房。 很快有人急匆匆进来,撞开了沈连冲上前去。 沈连原本以为是容璟醒了,看到的却是李言思。 “见过李大人。” 李言思回头看了他一眼,只是说了句:“沈连。”便又回过头看着昏睡不醒的容千珑。 太医说:“得把这身厚衣裳脱了。” “我来。”李言思徒手扯断了盔甲的绑绳,三下五除二将绳子都解开了,盔甲褪去后,露出来的容千珑冷汗涔涔,单薄纤弱,在李言思脱他衣裳不得不将他扶起来时,他头无力的后仰着,无知无觉的靠在李言思怀里。 李言思手都在抖,众人七手八脚将容千珑的脏衣裳脱了。 沈连去打了水,太医一边给容千珑施针,李言思一边给容千珑擦脸上脖子上的血污。 沈连觉得李言思的眼神不对劲,但他又没办法将李言思赶走,便问:“李大人,皇上派了多少人来?” “皇上派了秦皎兮和我父亲,但我父亲离京前有了别的事务,便向皇上请旨让我来了。” 李言思没有提派了多少兵,也不再与沈连说话,一直询问太医容千珑现在怎么样。 太医直冒冷汗,终于容千珑睁开眼睛,眼珠转了转,看到李言思后问道:“我哥哥呢?” 李言思冷着脸说:“还睡着。” “好,你看住他。”说完这句容千珑又陷入了深眠。 李言思终于如梦惊醒般放下了一直攥着的容千珑的受,回头问沈连:“容璟被你下了药?” “不是小人下的药。”沈连看向了床上的容千珑。 李言思其实在刚来的时候,见到了昏睡的容璟和正燃着的香就猜到是容千珑护兄心切,才做的着一些。 就算给沈连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自作主张,耽误了容璟的事。 直到看见了浑身是血的容千珑,他便更加确信自己的猜想。问的这一句不是不相信,而是不愿相信。 既然秦皎兮来了,沈连便不担心了。他悄悄退出去,在关上门那一刻又连忙跑起来,赶快去叫醒容璟。 李言思看容千珑的眼神太不对劲了,主子再不醒,小主子可能就被人家抢走了。 看着容千珑被李言思摆弄来摆弄去,沈连直觉不对劲,但是李言思又是容璟的心腹,他也不方便说什么。 容璟双眼紧闭,沈连先将致人昏迷的香撵灭,才在容璟的穴位上某足了力气点了几下,容璟蹙眉缓缓睁开眼睛。 他茫然的看着沈连,还没来得及说话,他眼神逐渐深沉,猛地坐起身,问他:“千珑在哪儿?” 沈连连忙跪下:“小人有罪。” 容璟气恼的踹了他一脚,外袍都来不及穿,沈连解释道:“小殿下正在厢房里,李大人和秦大人也来了,殿下还是别着急,先穿上衣裳。” 容璟绷着脸,穿上了外袍,潦草的系好,推门出去了。 他脖颈酸痛,容千珑绝对弄不出来这种程度的伤害,捎不了沈连吃里扒外,在听他的命令。 容璟气极了,猛地推开厢房的门,万幸此时的李言思没有做什么令容璟觉得火上浇油的举动,只是远远的坐着,正在问曹二的话。 容璟看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走上去坐在床边,握着容千珑的手,手指刮着容千珑的脸颊。 即便已经擦拭过,容千珑的身上仍然散发着血腥气,头发也有几缕被血水打湿,手指缝里也有血迹。 容璟拿了帕子洗湿,更仔细的帮容千珑擦着指甲。 有些事都不用听解释,容璟几乎已经明白了来龙去脉。 第179章 第101章 (一更) 沈连翻出来了容千珑来之前老郎中为他带上的药丸。 “这是老先生临行前给的,是用乌樱制成的,但乌樱已经枯萎,不知有没有药效。”沈连捧着那些药丸。 容璟还在犹豫,李言思已经夺过药丸要往容千珑口中送,容璟一把拦住:“不行,用过药后会起热症,若是药丸药效不够,平白起热症千珑更熬不过去。” “那去哪找药效够的药丸?”李言思手都在抖,脸色苍白的问容璟。 容璟方才面对他的紧绷才消退了一点:“要去山上寻乌樱。” 李言思二话没说,拎起一旁的剑就窜出去了,他穿着一身轻便的儒士袍子,谦谦君子一尘不染的月白色绸缎料子。别说冲上都是辛州人的山,就是遇上落单的野猪都未必敢挥剑去杀。 沈连了解李言思的底细,连忙出去拦:“李大人,您知道乌樱是什么样子?是藤蔓还是枝条?” 容璟没有细听外面在说什么,只是轻轻抱起了容千珑,容千珑像一支失去生命力的花朵,蔫巴的耷拉着脑袋,柔软的在他怀里一动不动。 “好笨。”容璟小声对他说。 容璟轻轻将他放下,门外的李言思正在同沈连争执,看见容璟后就熄了火,吃味的说:“原也轮不到我着急,人家亲哥哥…容璟,你是他哥哥?” 容璟没功夫理会因吃醋而气急败坏的李言思,拎着剑出去了。 沈连一个头两个大,看了看仍然气呼呼的李言思,又不知容璟究竟要去哪里,思量片刻,为了不让容千珑今日的罪白受,便跟上了容璟。 他冒着惹怒容璟的危险问道:“殿下,仗还没有打完,您好去哪里?” “上山。”容璟翻身上马。 跟沈连猜测的差不多,知道他不是要去战场便松了口气,也不费力去拦。“要小人跟您一同去吗?” 容璟低头看向他:“你不必跟着,留在此处看着些千珑,别让李言思单独在他房间。” “小人明白。”沈连目送容璟离开,连忙回去看着容千珑。 果然李言思正在床头坐着,一见沈连进来了,闻声看了一眼,下意识后退了一些拉开距离。 沈连也不敢赶走他,毕竟是自家主子的心腹,便在一旁候着,李言思不动他也不动。 仿佛置身光秃秃的山头,风沙自四面八方吹向自己,容千珑倒没觉得有多疼,只觉得风声吵得厉害,好像进贡到宫里,皇上赏给他的海螺哨子,大概有一百个在对着他吹。 容千珑想捂住耳朵,但是连胳膊都抬不起来,他坚持着错开步伐站在地上,以免被大风卷走。 光是站着不动就耗费了他所有的力气,他眯着眼睛目视前方,累的呼吸都难了,他想,要不干脆随风吹走好了。 他犹豫了一会儿,刚想这样做时,隐隐约约看见前方有个背影,背影高大挺拔,虽然看不清,但却觉得十分熟悉。 容千珑几乎在看到他的那一刻就断定他是容璟。 容千珑睁大了眼睛想看清,但刚掀开眼皮向前看去,沙粒便都随风钻进了他的眼睛,他想张口呼喊,“哥…”一个字还没说完,就被风给喂饱了。 容千珑只能努力的往前走,原本光是站立不后退都觉得困难的地方,如今也能走上几步了。 他想,即便是容璟站在天上,他应该也能往上飘几步,只要是容璟在的地方,他死也要靠近。 他走了几步,昏暗的风沙中,隐隐顺着风几个影子正在朝他靠近,容千珑才不管那些影子,只管奔着容璟去,他只担心一会儿影子太多,容璟的影子被他看丢了。 一个影子擦着他的肩膀过去,容千珑忍不住扫了一眼,发现竟然是容千琮,若非是连站立都难,容千珑肯定要一脚踹上去,即便如此,他还是冒着风沙张开口骂了一句:“滚开!” 容千琮像是听不到似的飘走了,容千珑连忙又去追赶容璟,他又惊恐的发现,顺着风迎着面走来的人他全都认识。 不仅有他讨厌的容千瑜,静善王,朱淬媱和庄峻刍,还有李言思和秦皎兮,甚至还看到了寿丰和皇后等人。 最开始容千珑还会嫌恶的收回目光,随着他看到更多人,他忍不住呼喊他们,问他们要上哪儿去,但是没有人回答他。 所有人都与他擦肩而过,他向寿丰和沈连那边喊:“你们走慢点,等我追上了哥哥,就去找你们!” 然后他一头撞上了一面厚厚的墙,他伸手在上面摸了摸,又拍了拍,然后大哭起来:“我哥呢?我哥哥呢?容璟哪里去了,明明是往这边走的!” 他哭了一会儿,天也下起雨来,他感觉自己像是在一个巨大的浴桶里,浴桶很快蓄满了水。 没多久水又开始沸腾,容千珑觉得好热,他半截身子都在沸水中,上半截身子又被风沙吹着瑟瑟发抖。 他哭了一会儿就不哭了,想着该如何从桶里离开。 不知过了多久,上方出现一只手,容千珑问:“是哥哥吗?” “是我。” 容千珑缓缓睁开眼睛,好长一段时间他什么都看不到,感觉周围都蓄着腾腾热气,风声越来越尖利,逐渐变成了持续的耳鸣。 他看见了眼前的人影,不是背影而是正面,但是模糊的厉害,他又问:“是哥哥吗?”但却听到了粗哑的声音离自己又近又远。 第180章 好像小时候对着粗口花瓶说话,声音在里面狭窄的转了一圈又跑回了他的耳朵里。但那样的声音似乎不是他的,他声音没这么苍老。 容璟似乎从很遥远的地方,伴着风声吹过来他的回答:“是我,我正握着你的手呢。” 容千珑觉得自己眼前似乎什么东西被吹的飘过来,又很快飘走。他伸手抓了一下,抓到了容璟冰凉的手指。 容璟心凉了半截,他回过头茫然无措的看着太医。 太医冷汗直流,低着头上前,在容千珑眼前挥了挥五指,又被容千珑胡乱抓了一下,不过在容千珑抓到太医的手之前,先被容璟攥住了。 太医说:“兴许是热症久久不退,烧坏了眼睛。” 一旁的秦皎兮和沈连都倒抽一口凉气,李言思忍不住问:“那还能治好吗?要怎么办?” “臣也不能确定殿下的眼睛是热症的缘故,还是乌樱刚服下后会有的症状,若是因为热症,臣可以开两幅药试试,若是乌樱的缘故…”太医看向容璟,被容璟吓了一跳。 容璟脸上“若是敢胡言乱语你就要死了”的表情吓得太医不敢抬头,连忙改了口:“臣先开一副明目又不解乌樱药性的药给殿下服用,在配着药膳调理。” 容千珑往容璟怀里拱了拱,他现在看人都是模糊的,很没有安全感,他仰起头,对着容璟模糊的脸说:“我的耳朵一直在响,我听的头痛。” 太医这回立马说道:“若是耳朵总听到些刺耳的杂音,可以等明日看看,若是依然不见好,微臣再给小殿下开药,若是能自愈,微臣便不开太多药,乌樱也是臣第一回听说,不敢随意开药解了乌樱的药性。” 容璟不说话,秦皎兮见这样僵持也不是个办法,纵使容璟再着急,也不能平白为难根本没听说过“乌樱”的太医。 若非老郎中年纪大了不能赶这么远的路,他怎么也得把老郎中带上,可老郎中近来风寒,他也怕老人家有来无回。 “那边明日再看。”秦皎兮开口道:“皇上指派了六位太医来辛州,如今两位在替那位受了伤的四殿下治伤,四位都留在这里守着小殿下了。太子殿下,累了一天了,不如您先歇一歇,用些吃食?” 秦皎兮的话,就是在提醒容璟顺水推舟,说一句“太医也下去歇歇吧”,但容璟忽然看过来,问道:“一共来了六位太医?” 秦皎兮心想大事不妙。 果然容璟说道:“让那边的两位也过来。容千珩的伤都包扎完了,还有什么留在那里守着的必要?沈连,你去要人。” 沈连低下头:“是。” 这若是真的将太医都要到这边来,过几日回了京,还不知道要有多人弹劾容璟不顾骨肉亲情,或是心有偏颇。 秦皎兮知道这样不妥,悄悄跟着沈连出去交代:“我让这边两位太医过去,你只管说多些太医看看才放心,然后把那边的两位换过来,记着说的自然些。别让那边觉得咱们仗势欺人。” 沈连说明白了。 秦皎兮还没进屋,李言思也出来了,神情说不出的落寞。 秦皎兮撞了撞他肩膀:“心里不是滋味?” 李言思不说话,只管要走。 秦皎兮拉他拉不住,便用胳膊揽着他肩膀,哥俩好似的说:“其实也没什么好不是滋味的,容璟不管不顾就上山去了…” “可我也…”李言思反驳的话还没说完就住了口,如今说什么都显得输的心有不甘,反而更难堪。 “是呀,你也能去。但这药就给他找到了,而且不止一次。”秦皎兮拍了拍李言思的背:“容璟上回来就受了伤,这还不是最要紧的,最要紧的是那位也甘愿为了容璟受伤,不然这回怎么好端端犯了旧疾?太医说是气急攻心所致。” 秦皎兮一笑:“能明白吗?” 第102章 (二更) 容千珑的热已经退的差不多了,他在容璟怀里窝了一会儿,想要换个舒服的姿势时才发现自己没穿里裤,光溜溜的掩藏在被子里。 容璟看着被子里面的腿动了动,像是知道他想问什么,不等他问便告诉他:“你方才热的烫手,太医让把你的衣裳都脱了,才脱了里裤你便开始哭,哭着唤我哥哥,还唤了容璟,好像我要欺负你似的,旁人都不敢抬头,若是眼刀子能杀人,我就要被李言思瞪死了。他定是以为平日里我就这样欺负你。” 他知道容千珑耳不聪,是凑在他耳边说的。 容千珑的脸腾的一下就红了,他解释:“我刚才做了噩梦,怎么也追不上你,所以才唤你容璟。” “唤我什么都好。”容璟紧紧抱着他,疼爱的抚着他脸颊:“挺过这一回,定会没事的。” 容千珑点点头,难忍的耳鸣似乎也没那么烦躁了,他抱紧了容璟的手臂,问:“哥,仗打完了吗?” “打完了。”容璟垂眸看着他的发顶,最后这一战他睡了半日,容千珑睡了半日,都保护了对方,也被对方保护。 容璟有很多责怪容千珑冲动冒险的话,但看着容千珑病恹恹的窝在自己怀里,他又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辛族人都走了吗?”容千珑问。 容璟嗯了一声:“有的人死了,有的人受伤了,总之剩下的都回山那边了。” 容千珑点头:“那我们是不是能回京了?” 第181章 “能回京了,等你好些了,我们就启程。”容璟捧着容千珑的脸抬起来,低头细细的问他眼睛和脸颊。 容千珑有些担心,他还不知道自己昏迷发热症后都发生了什么,但他不敢直接问,怕容璟怨他下的蒙汗药,只好委婉的问:“哥,你亲自上的山吗?山上的乌樱很难找吧,你找了多久?” 容璟安慰他:“没多久。” 其实容璟找了很久,那时候秦皎兮正带领援兵奋战,容璟一个人翻山越岭的寻乌樱,还一不小心撞上了受伤逃走的一行辛族人。 好巧不巧就有被他打伤眼睛的那个辛族人,他们迅速陷入了混战。 打了一会儿后,那眼睛受伤的辛族人似乎体力不支,之前还作为战俘被困在山洞里上了刑,他却忽然抬起手,回头对那几个辛族人说了什么。 他说过话之后,其余的辛族人便退后了一些。 容璟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但明白了他的意思是想要两个人单打独斗。 只是容璟有些看不懂,这人一次假摔,容璟以为他有诈便停手了,第二次假摔的时候容璟看见他对自己使了个眼色。 容璟看着他那边的一个小坡,心想即便有诈又可以顺势脱身,然后便去找乌樱,没功夫同这几人耗费光景。 但那人忽然缠上他,在他耳边用汉人的话说道:“你在山洞里没有顺势虐-杀我,所以我放你走,你装作是自己逃跑。” 容璟想起来那日在山洞里自己确实没有动手,但那是因为他不想弄脏了手和衣裳,容千珑看见之后害怕。 但无论如何这人还要放他,而不是在得知他身份后抓住他,以他要挟大啟。容璟毫不犹豫的朝坡下一跃离开了。 作为回报,容璟后来遇到的那些受了伤落荒而逃的辛族人也没有赶尽杀绝,有两回几乎迎面碰上了,都看到了彼此。 对方露出了是刀是剐都认了的表情,容璟只装作没看到他,转身离开继续去寻容千珑要用的乌樱。 他在山上寻了很久,从天亮寻到天黑,当夜没有月亮和星星,容璟几乎借着随后一丝光亮,找到了山巅石头缝中的几株乌樱,它们连在一起,在深夜的凉风中微微晃动。 容璟小心的采下他们,下山时都觉得雀跃,一丝不敢耽搁的回到镇子上,将乌樱交给了太医。 太医按照秦皎兮拿出来的房子将乌樱熬制成药,但容千珑昏迷的太沉,根本没有办法张口喝药。 是容璟一口一口,不厌其烦的渡到他口中。 容千珑人还没醒就发了热症,比前两次每一次都要烫,沈连光是从井底打水就打了十几桶,容璟一个个帕子打湿了铺在容千珑额头和脖颈。 但热度不增反减,在容千珑热症半个时辰后终于消退,但没过半个时辰又发起热症来,发了退,退了发,如此反反复复一整个晚上。 众人都一晚上没歇息,如今容千珑醒来了,别人都去歇息了,只有容璟留下来陪他说话。 容千珑抬起头,问:“现下什么时辰了?” “该用早膳了。”容璟问他:“你饿不饿?” 容千珑一阵心疼:“哥,你一夜没睡吧?是不是从昨日起就没吃过东西了?” 容璟还真说不出来自己吃过了这样的假话,他知道容千珑不会信,于是便什么都没有说。 如今仗打完了辛州人死伤逃,总之辛州山脚下的辛州人也都回到自己原来的地方了。 除了李言思在第二日便以回京面圣为由先行出发,其余人等大多数都停留了几日,或是在辛州镇上感受风土人情,或是想与太子同行。 容璟不走是因为容千珑要养几日,自醒来后眼睛和耳朵都坏了,不敢忽然上路,再给他累着。 容千珩搬到了镇子上养伤,他的伤好的慢,等容璟和容千珑返程回京时,他才能下床,因此秦皎兮留下等他,算是假装太子顾念兄弟。 回程没有什么要紧的事,容璟没有急着赶路,走走停停,主要看容千珑的状态,他的眼睛和耳朵都在恢复。 太医说多半是乌樱的药效太霸道了,才会每次用过药后都会有不适症状。 到了京城时容千珑的眼睛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只是天黑时还不太能看轻。 他们先回了容璟的私宅,是容千珑不愿意回宫。 一想起来离京来寻容璟时,他跪在皇上面前说的那些话,他就觉得不敢去见皇上。 即便不去想他们之前兄弟相称的关系,容璟也是太子,根本不可能与他长相厮守,容璟要娶皇后,要生太子继承江山。而他既不能当皇后,也不能生太子。 容千珑一想到这些便觉得头痛,他不想离开容璟,而且他执拗的决定,一旦容璟要娶太子妃,那他便离开,也不要回卫国公府,他要去一个容璟找不到他的地方。 但容璟显然不会让他有离开的机会。此次容千珑拒绝进宫,容璟也不劝他,点头说好,便跟着他在宅子里住下。 当天皇上居然没有派宫中人来催促。 寿丰看见容千珑后便激动的哭了,这些日子他在宅子里不用当差,虽然人是自由了,但一闲下来就担忧自家主子。 容千珑与他抱在一起互相安慰了一会儿,容璟面带微笑的看着容千珑,亲手整理容千珑带回来的衣物。 老郎中给容千珑号脉,说:“太医说的不错,乌樱药效确实霸道,发热症也是因为先天不足者都有些虚不受补之势。捱过去就好了。眼睛和耳朵吃坏了,兴许是服用过量所致。” 第182章 容璟想起来,他回来之前,众人太过担忧,沈连便将那些药丸给容千珑吃下了,当时太医和了水,化了药丸给容千珑灌下去。 吃了一半吐了一半,万幸如此,再加上制药丸的乌樱本就枯萎,药性不强,只是暂时吊住了容千珑一条命。 也没有在后来服药后叠加药性太过,让容千珑的热症太厉害。 眼睛看东西模糊和耳朵的嗡鸣正是因为那些药丸,不过这些都可以慢慢恢复。 容千珑回到宅子里感觉浑身都轻松,终于逃离了辛州那个地方,这些日子他还会经常梦到自己在战场上挽弓。 时常被噩梦惊醒,还在容璟在他身边,他感受到容璟的热度后就不怕了,很快就能再次睡过去。 夜里宫中来了人,是贺源亲自来的,他不是为了催促容璟回宫,只是送来了许多衣物和吃食,又派了太医过来,笑吟吟的叮嘱众人一定要好好照料小殿下。 容千珑脸一直都是红的,他不知道皇上是什么意思,害怕这是最后的善意,又怕这是个下马威。 容璟倒是收的心安理得,又问了几句父皇母后如今是否安好。贺源乐呵呵的答了,临走时道:“小人斗胆请太子殿下相送。” 容璟随他出去,知道他是要给自己说点什么。 果然贺源透了底给他:“太子殿下心系黎民百姓,皇上是知道的。即便您真在危难之际无诏领兵,皇上也不会说什么。” 容璟笑而不语,此时事情已过,什么都没发生,皇上自然只说好听的。若是他真的上了战场,还不知如今能不能好好的站在这里,生在帝王之家,又当了多年的太子,容璟知道有些话只能听听,有些事只要碰到,就不讲什么父子亲情了。 “但小殿下心眼直,为了不让您上战场,给您下了蒙汗药这事儿,皇上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知道这是他对你的一片真心。光是听见也是感动的。” 贺源敛住笑意,有些心疼的说:“小殿下那样柔弱的人,为了您上了战场。皇上听后很是感动,让小人说给殿下您,可莫要辜负了小殿下才好呀。” 第103章 (一更) 皇上再宫中分别与秦皎兮和李言思见面后,又召见了他派去的军师和几个眼线,每个人说的都大差不差,秦皎兮说的也无太多偏向,反而是平常谨慎不出错的李言思说了许多容千珑的好话。 李言思为人谨慎,即便皇上与他彼此都知道他是容璟的心腹,但他还是在各方面都表现的公正,不说容璟的好话,也不说容千琮的坏话。 这回倒是为容千珑说了许多,又是英勇,又是果决,胜在文采斐然,夸了大半天都不累赘。 容千珑当时时如何刺伤了散播谣言扰乱军心的奸人,又是如何骑马上战场,硬生生的撑到秦皎兮的支援到了,才挺不住摔下了马,引发了旧疾。 皇上轻声说知道了,等人都走了,只对贺源透露了他对容千珑的态度。 无论是当初为了容璟出京坦白的那些话,还是为了容璟甘愿自己上战场鼓舞士气,其中真心都让皇上动容。 容千珑旧疾刚愈,还不知如今身-体如何,皇上也不打算责怪他什么,即便不是自己亲生,也养了这么多年。 也幸好不是亲生,容璟若是真与他有情,皇上忽然觉得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容璟是太子,未来是天子。 纵使他出面阻拦,除了伤害父子之情,也根本阻止不了自己殡天之后,容璟继承皇位,仍然会要容千珑。 若是他此时极力阻拦,容璟只会对得不到的容千珑更加的向往,不肖数日,疯魔了也未可知。 前些日子容璟、容千珩还有容千珑先后都去了辛州,皇后整日以泪洗面,除了妃嫔每日来问安能忍住情绪坐上半个时辰,以外的时间都只是抱着三人的旧衣哭泣。 太后借机让主事宫女去瑶台宫训话,斥责皇后言行无状,太子和四皇子又没死,她整日哭的晦气。 皇后一改往日对太后能避则避的处事原则,让梅琴将人赶了出去。 如今儿子们都回来了,皇上也觉得只要人健康的活着才有的规训,若是人没了才是什么都没了。 所以才让贺源上门送了关怀,也是替他去看看容千珑,特意叮嘱要态度温和别把人吓坏了,贺源嘴笑的都要咧到耳后。 贺源行礼,躬下身好一会儿才直起来:“小人方才斗胆,劳烦太子殿下相送。如今话已经说完了,太子殿下还是早日劝小殿下回宫,让皇上皇后亲眼看了才放心。” 容璟只是点了点头。 “诶…”贺源有些意外,像是还等着什么是的,笑也僵在了脸上,巴巴的看着容璟。 容璟冷冷的哼笑一声,问贺源:“你是想看孤笑的合不拢嘴,感恩戴德的作揖,大手笔赏你地契银票?” “小人不敢,小人不敢。”贺源连忙低眉顺眼的躬身行礼告饶。 容璟转身要走,因平日里皇后与皇上恩爱,皇后待贺源不错,所以他才又跟了上去:“殿下,小人是想孝敬您才说这么一嘴,您如此态度,小人如何回去复命呀?” “你只管说孤送你到门外,至于父皇如何理解便是父皇的事。”容璟头也没回。 贺源干脆问道:“这是为何呀?” 容璟没说话,皇上并没有说让容千珑当他的太子妃或是准许他不娶妻生子。 第183章 此时谢恩上早,万一日后皇上忽然又赐给他一个太子妃,并说今日只是准许他与容千珑亲近,不明不白倒是把容千珑当成了没名没分的通房,岂不是有容千珑委屈的。 贺源并不敢像容璟交代的那样说的模棱两可,纵使皇后对他再好,他效忠的也只有皇上一个人。 所以他不敢隐瞒,对皇上说了容璟似乎没有预想的高兴。 皇上沉思片刻,也没恼怒,只是哼笑了一声,似感叹的说:“果然是朕的儿子,连生他的老子都不信,有朕当年不认六亲,只认形势的心性。” 皇上自嘲,贺源断不敢笑,连忙说:“太子殿下是很像皇上您,都有情有义,交付了真心便绝不辜负。” “你这话…”皇上笑了两声,方才隐约出现的阴霾又消退了,抬了抬手对贺源道:“赏。” 贺源假作高兴:“谢皇上!”转过身收敛了笑意,出门便拿袖子擦额角的汗水。 容千珑翻看着贺源送来的那些东西,别的都没看,只是打开食盒挑挑拣拣,因心绪不宁,也不太有食欲。 容璟替他掀食盒的盖子,帮他将一层层分开,耐心的等他挑完。 若是一口不吃,容璟又要担心他是不是身子不舒适,容千珑勉强拿了块用面裹起来炸的表皮酥脆的鱼肉,顺手喂容璟吃一块,把容璟哄开心。 “方才贺源让你送他,是不是劝你早点回宫,别惹父皇生气?”容千珑问。 容璟听出来他是在试探自己,他不想告诉容千珑,皇上准许他们在一起,这样不清不楚的,即使容千珑愿意,他也替容千珑觉得卑微委屈。 “父皇让我将你照顾好。”容璟说拿盅白菜绿叶炖的鸡肉汤,舀起一勺喂容千珑喝:“你快写将眼睛养好,就是最要紧的。” 容千珑敷衍的喝了几口,就偏开头不喝了。他总觉得容璟没跟他说实话,像是隐藏了一些不好的事,只把不影响他心情的话再三斟酌后告诉他了。 容璟让人收走了东西,两个人关上门,容璟便情不自禁的亲上去,回程路途劳顿,容千珑又大病初愈,容璟没有折腾过他,如今回了京,在自己的宅子里,容璟就有些忍不住。 容千珑还觉得身子虚,被说力气,连精神头都不太有。但是冷着容璟这么多天,他也不想容璟失望,便由着他来。 次日早膳只有容璟准时醒了,洗漱更衣,又在书房处理事务,本来是要回宫的,但容千珑还没有醒过来,他不想让容千珑睁开眼睛他就不在。 所以等在宅子先将能处理的事务处理完,等到容千珑醒过来,看着他吃了早膳交代一声再回宫去。 但皇后派人来寻他,说是昨夜听说他回京了,等了一夜没睡也没见到人。皇上也派人来催他,不准他令皇后失望。 容璟叹息,交代了寿丰几句,随着宫里来接他的人走了。 容千珑醒来时觉得容璟坐在他床边,但却没坐在床幔里面,而是隔着床幔,他眼睛又还未恢复的如从前那般清晰,只见着容璟朦朦胧胧的。 他伸出手臂要抱,半是方醒来的软逆,半是他有意撒娇,声音勾人的不得了:“哥哥,抱我。” 纱幔的人没有立即抱过来,似乎怔愣了一会儿,就在容千珑嗔怒要放下手臂时,外头的人一下子拥过来,连着纱幔将容千珑抱在怀里。 既不温柔也不疼惜,连呼吸声都不是容千珑熟悉的那样,他吓了一跳,连忙去推:“你是谁?放开我!” “好弟弟,不是你要哥哥抱你吗?”容千琮似有笑意,隔着纱幔蹭了蹭容千珑的脸。 容千珑顿时觉得汗毛直立,他大叫一声,幸好容千琮没有太强硬,见他生气害怕便松开了手。 “不闹了。”容千琮哄他似的说:“你不让抱我就不抱了,你想如何便如何。” 容千琮缓缓起身,暂时放过吓得心惊肉跳的容千珑,做出了十足的百依百顺:“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听说你大病初愈,我特来看你,不是为了惹你不快。” 容千珑想起谣言四起的军营,恨不得一刀将他剐了,但他又一次在容璟的私卫看守中进到他卧房里来,外头是个怎么景象还未可知。 “好端端的,你坐在我床头做什么?”容千珑伸手去摸枕头底下的东西,被容千琮按住了手腕,仍然是隔着纱幔,轻纱的质感在两人之间。 容千珑收回手,容千琮倒是替他将他要找的东西找到了,一把锋利的匕首,容千琮像是折了支花似的,拎在手中转了个圈,尖儿冲上立着。 “兄弟间岂能舞刀弄枪的,我替你收了。”容千琮将刀丢在地上,发出当的一声。 见容千珑绷着脸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容千琮像是觉得好笑,笑吟吟的拍拍容千珑手臂,拍的容千珑一瑟缩:“我这条命尚能苟活,都得益于你的好心,你怕我做什么?我还来不及报答你呢。” 他虽笑着,看上去不算正经,但说的都是真心话。 上回容千珑“救”他,他还记在心上。 “我来见你,是得了父皇准许。”容千琮看了眼外面:“特意择了吉时,趁容璟回宫,与他两条路错开走。父皇也怕我欺负你,特意派了贺源跟我来。你还等着那个沈连来救你呢?他哪能扭得过皇上,我也拗不过皇上。所以我来真的是为了跟你说说话。” 第184章 容千珑冷眼看着他:“要说快说。” “之前还哭哭啼啼不准容璟杀我呢。”容千琮看着他笑,似乎在逗他。 容千珑吓了一跳,一时不知道是他之前不那么高明,全靠感情的把戏穿了帮,还是容千琮真的在同他友好的玩笑。 “我从前竟不知道,你是个嘴硬心软的。”容千琮手指撩开床幔,看着容千珑美丽的脸染上惊慌失措,说道:“平常见了我恨得咬牙切齿,从来都是与太子同仇敌忾。可到了真章上,你哭着下跪,求他别杀我。” 容千珑抚了抚自己小臂上的鸡皮疙瘩,没说话。 “我就说皇室没有你这样的人。”容千琮一笑:“怎么着,还真不是我亲弟兄。” 第104章 (二更) “从前我当你是皇后生的,你与容璟一母同胞自然亲过我这个异母所出的兄长。但如今真相大白,你是庄家祖坟冒青烟生出来宝贝疙瘩,与我,与容璟都没有半分血缘。那不都是一样的?你岂能厚此薄彼?” 容千珑似无话可说般偏开了脸。容千琮特意赶在容璟离开前来,便知道等容璟一回来,他就见不着人了。 横竖贺源也在,容千琮也不敢对他做什么,除非他不想活了。 容千珑放松了一些,淡淡看着他:“在我这里,你就是要比容璟薄。” 容千琮啧啧两声,故作惊骇的说:“你岂能直呼太子殿下大名呀?” “别装了。”容千珑打断他:“我与容璟是什么样的关系你早就知道,当初不还去父皇面前告了一状?若非如此,今日又来与我兄友弟恭了。我虽不是真皇子,但你当我是什么人?你还真做梦我会以德报怨,相逢一笑泯恩仇?” 若是容千珑给他好脸色,他才要怀疑容千珑有什么盘算。别说容千珑拆穿他,就算是骂他他都不觉得生气。 这更说明容千珑没有心机,不屑以救过他命挟恩图报,还是一如既往的坦率,明目张胆讨厌他,绝不做戏。 容千琮一想到这些就更没脾气,觉得容千珑是个十足的笨美人,笨的坦坦荡荡,美的一眼便知。 “我给你赔不是。”容千琮厚着脸皮道:“你若生日要打要骂随你,只是给我个与你好好相处的机会,父皇都允了,若你还不肯,岂不是驳了父皇的面子?” “父皇既能准你来,也没给我留什么面子。”容千珑毫不在乎道:“你若是不乐意,再去告状就是,左右你轻车熟路。” 容千琮大窘:“我不会再告你状了,绝不因容璟而误伤你。” “不必。”容千珑说给他一句实话,但他却不以为意,全当成了容千珑的气话。 “你不告我状,别以为我就领你情了。以前你告过的状,做过的事,我可是要还回去的。”容千珑眼神认真,容千琮却只是笑他冷脸的样子可爱。 “千珑,你就别装大人了。”容千琮去捏他的脸:“若不是我了解你,还当你多纨绔冷血,差点误了咱们兄弟情义。” “你走开。”容千珑拍开他的手,潦草的蹬上靴子往外走。 正好撞上半路折返回来的容璟,容千珑一下子扑上去,圈着容璟的脖颈,脑袋靠在容璟肩膀,很是骄矜的唤了声:“哥哥…” 后面的贺源像是没有看到这样不合乎礼仪的情景,容千琮见到容璟后眼神就变了,毫无笑意的一双眼睛,配上似笑非笑的唇角,他道:“太子殿下,你们这是?” 他故意这样说。 容璟搂着容千珑,拍拍他背安抚他:“吓着你了?是我不该丢下你走了。” 容千珑摇了摇头不说话。 容璟上前去一脚踹倒了容千琮,容千琮顺势跪下,一边瞟了一眼贺源,一边对容璟说:“太子兄长恕罪,可别因为我而气坏了身子。” 容璟重重踩在他肩膀,威压之意极其明显,沉声问他:“装什么蒙在鼓里的小白兔,当初不是你在父皇面前告的状?” “是。”容千琮低着的头缓缓抬起来,狡黠一笑,变脸道:“你们还真是珏与珏凑对儿,问我的话都一模一样。” 容璟毫不留情两个巴掌左右各一下,容千琮被打的偏过头去,贺源亲眼看着,他正好乐的装作被欺负的毫无还手之力,低眉顺眼道:“兄长教训的是,兄长仔细手疼。” 容千珑听的作呕,一头扎进容璟怀里,小声说:“别打他了,我不想看见他。” 容璟回头道:“丢出去。” 沈连走上来前看了眼贺源,询问的看向容璟:“殿下?” 贺源不得不劝:“太子殿下您息怒,是皇上准许二殿下来探望小殿下的,也算兄弟间友爱了。” “我正要去找父皇。”容璟冷飕飕的看着贺源,“让父皇治你一个玩忽职守的罪。” 贺源是皇上身边的人,每日都在跟前伺候,得罪他难免被他故意省略一两个字或添上一两个字,故意让皇上误解。 若贺源真的小人起来,还真得罪不起。 容千珑从小便听寿丰说,主子身边的主事内官和主事宫女是罪得罪不起的。 “哥。”容千珑扳着容璟的脸看向自己:“哥,你气糊涂了。”又看向贺源:“你别生气,我哥哥正在气头上。” 贺源说不敢不敢。 容璟没说什么,让寿丰去伺候容千珑简单梳洗,容千珑进去之前还给贺源使眼色,贺源笑笑点头。 第185章 等容千珑一走,容璟又一脚将容千琮踹翻,贺源根本不敢拦,尴尬的低下头不说话。 容千琮仰躺在地上,肩膀一耸一耸,满不在乎的癫笑着。 容璟对他的狡黠毫不在意,回头对贺源说:“父皇命你一同前来,就是要你在旁看着,你放他一个疯子进去,还将寿丰留在外面,你是生怕容千琮没机会行不轨之事?” 贺源苦笑:“小人不敢,小人哪里敢。” “兄长。”容千琮故意火上浇油,顺势拉拢贺源:“兄长别怪罪别人,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连累了这么些人,我哪里有这样的本事。” 贺源蹙着眉,心想你可闭上嘴别说了。 不出所料,他的话惹来容璟毫不留情的一顿打,等到容千珑更衣出来时,容千琮已经被人扶上轿子了。 容千琮倚在轿子里,一想到容璟气的眼睛发红的样子就想笑,更笑他的好兄长面貌终于装不下去了。 容千珑与容璟共乘一顶轿子,容千珑有些担忧:“我方才听见你打他了,你打他做什么?若是让父皇知道了,不罚你都说不过去。” 容璟终于有了点笑意,对他说:“别惦记了,到时候再说。” 容千珑虽然不愿意,但还是同容璟进了宫。 下轿子后又走了一会儿,在一个分岔路口,容璟停下来对他说:“我要去御书面见父皇,你先到东宫等我。” 容千珑被他的话气到了,一时笑出来:“既然都回宫了,哪里能不去见父皇。” “怎么不能?”容璟给容千珑的领口整理了一下:“今日就是召见我,你是得了父皇允许在宫外歇息些日子,凡事有我来说,你去东宫等我。” 容千珑握住自己脖子上的手,与他十指紧握:“走吧,一起。” 御书房里没有别人,贺源先回去已经将在宅子里发生的事都说了一遍,只是省略了容璟对他发脾气的那些,但皇上了解容璟,问道:“你有没有被他为难?” 贺源含糊其辞,皇上要他如实说,他便故作为难的说了。 容璟进御书房的时候贺源已经出去了,容千珑说自己等在外面,若是父皇不想见他,他便不进去了。 他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被容璟劝了半天还是不肯进去,容璟无奈的进去与皇上说:“父皇,千珑也来了,怕您不想见到他,扳着门框拉都拉不进来。” 皇上听笑了:“你去同说,朕要看看他受没受伤,掉没掉肉。” 容璟出来说:“父皇让你进来,说要看看你受没受伤。走吧,他笑呵呵的,不像是会怪你的样子。” 容千珑便进来了,离皇上还好远便跪下行大礼,跪地叩首道:“儿臣见过父皇。” “嗯,千珑来了。”皇上说:“起来吧。” 容璟扶起来他,又听皇上说:“你倒还想着行礼问候朕,你哥哥来了头都没低一下,只说你在外头,让朕快请你进来,朕当你还得亲自请了才肯见见你父皇。” 容千珑一时着急脸也红了,下意识往容璟身边缩。 “父皇,您别逗千珑了,他现下正胆战心惊呢。”容璟往前一步,似乎是把容千珑藏在身后。 容千珑揪着他的衣裳布料,当着皇上的面,他也不知道要说什么才能不惹怒皇上。 皇上知道容璟话里有话,故意不接他的话茬。 容璟却不肯揭过,执意要说:“父皇,您趁着儿臣不在,让容千琮去'探望'千珑,千珑睁开眼睛便见床头有东西,也不知是人是鬼,这会儿还发着抖呢。” 皇上笑了声:“千璟你是怪朕了?” “儿臣…” “哥哥不敢。”容千珑露出半张脸,看了眼皇上面色还算温和,便走出来说:“父皇,哥哥没有怪父皇,父皇别误会。” 容璟说:“父皇,前不久老二就吓着了千珑,您怎么能让他一个人去看千珑?焉知他不是要做些…” “好了。”皇上敛住神色:“他来同朕认错,跪着说了一串,他就既然想与千珑修复兄弟之情,以此向你示好,他说的那样恳切,朕岂有不允之理?再说他不是没有做什么坏事,倒是你…” 皇上故意停顿,容璟神色不变,容千珑也知道皇上念着他在辛州上阵,这会儿根本不会发怒。 但他仍然跪下说:“父皇,哥哥只是生气,生气二哥那些不着调的话。” 第105章 (一更) 皇上的目光从容璟身上挪到了容千珑身上,儿子们的纷争皇上不能完全阻止,闹到他面前的更是难分辩,如何评理都要被说一句父皇偏心,或是心中不服气。 许多事情是长久以来积累的怨愤,根本不是一件事就能说的清楚的委屈,皇上懒得细问,只想表面说的过去。 至于更深的对错,他只信自己心里的称,若是有儿子犯了大错为他所不容,他自然找得到一百个理由惩治。 “千珑。”皇上把目光对准好糊弄的:“你说,你二哥去见你都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容千珑的脸腾的热了,他总不能说自己把容千琮当成了容璟主动投怀送抱,略想了一下,只好不太要紧的背叛一下正直怒气的容璟:“回父皇,二哥说,日后要与我好好相处。” 容璟嗖的看过来,又怕容千珑觉得他在责怪,于是当着皇上的面,他牵住了容千珑的手:“他还说了什么?你别怕,说出来父皇自会给你做主。” 第186章 容千珑一副快哭了的神情,告诉他:“没有了,真的没有什么。” 见他说没别的话,容璟拍了拍他的肩膀,或许容千琮真的不敢与容千珑交底,他们之间虚以委蛇才是常态。 “没事。”容璟说:“我没有逼你的意思。” “既然千珑都说了老二只是要去与他修复兄弟关系,那便是容璟你错怪了老二。”皇上看着容璟,语气严肃起来:“你什么时候沾上了动手打兄弟的习性?” 容璟还没反应,容千珑先跪了:“父皇,从前二哥屡次谋害哥哥,所以哥哥才会误会,这也不能怪哥哥啊。” 容璟没说话,只是跪下了。 “千珑你起来。”皇上朝他伸手:“到父皇这儿来。” 容千珑看了容璟一眼,站起身走过去。 皇上的手掌宽厚,皮肤是苍老的纹理,容千珑把自己细嫩的柔软的手放上去,感觉手背被粗糙的茧摩挲过。 “你是朕的儿子中长的最好的。”皇上细细看着他的脸:“小时候长的像个姑娘,你母后用红绸子给你系了两个小髻,就跟画上活过来的。” 想起来眼前的叫了十九年的父皇并非他的血亲生父,容千珑就觉得忍不住眼泪,开口也带了哽-咽:“父皇…” “朕知道你的心意,这么多年虽然淘气了些,但并不顽劣。何况朕喜欢你的性子,这张小脸俊的谁不想多看两眼?娇气任性也不全怪你,是朕与你母后乐意纵容你。”皇上捏了捏他脸颊肉:“你做什么朕看着都高兴。” 容千珑反握住皇上的手,眼泪流了两行:“父皇…” “好孩子。”皇上面带笑容,慈爱的看着他:“去了趟辛州瘦了这么多。当日若非你跪在地上,瞧着朕不应允你去见千璟,你就不活了似的。父皇是怎么也不会叫你去那样危险的地方。” 想起当日自己的决绝,容千珑不好意思的低下头,不敢说话也不敢看人。 跪在前面的容璟直直的看着容千珑,这样的事,容千珑从不会主动对他说。 “当日你母后困在大火里,你二话不说冲进去救人。容璟在辛州不安全,你也削尖了头似的要去寻。虽不是亲生,但胜过亲生。”皇上摸摸他头发:“把话说透了不好看,但朕这些儿子中,容璟面上是最宽厚的,可心里边,你是最真的。千玳与朕说了,哥哥们中,你对他最好。” 容璟被拆穿了也不觉得羞愧,只顾着看容千珑,想等着皇上让人走了,他好好问问当日他是怎么跟皇上说的。 光是想想,就好像看到了容千珑脸红羞赧的可爱样子。 “若你真是朕的儿子就好了。”皇上起身,把容千珑抱住:“若你是朕的儿子,就是容璟的亲弟弟,他便不能…” 容璟不卑不亢的提醒了声:“父皇。”简短两字,就不再说了。 容千珑听的明白,皇上此话的意思,就是不乐意他与容璟在一起,但是会妥协,只是在皇上妥协之前,更想看他妥协。 皇上想让容千珑懂事的表个忠心。 “父皇。”容千珑将自己的手收回来,“父皇,儿臣没福气做您的亲儿子。” 听着容千珑的话,皇上有些不死心的看着他。 “比起当哥哥的弟弟,儿臣更想做容璟的心上人。”容千珑跪在地上,膝行两步上前,两手搭在皇上的膝上,祈求道:“儿臣就是喜欢他,儿臣也没办法,父皇,儿臣非容璟不可。” 容千珑姿态放的低,语气也软。但话里话外都是不可改变的坚定。 当着容璟的面说这些,还是与自己的父皇说。光是想到这些就觉得难为情,但容千珑不想妥协。 自从重生后,他有许多事情都在让步,都在补偿。 就这一件事,他想依自己的本心,他就是要与容璟长相厮守。 容璟心中震荡,也毫不犹豫磕头伏在地上:“父皇,儿臣也非千珑不可!” 皇上的脸比锅底还要黑,漠然的看了他们二人一会儿,叹息着说:“从前也没瞧出来你们有这样的意思,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父皇。”容璟只知道容千珑不好意思说这些,便主动说:“是儿臣在知道千珑不是儿臣的亲弟弟后,因不舍便忍不住对他多加关怀,千珑有多好,不用儿臣说,所有人都看得见。久而久之,儿臣情难自禁。” “好一个情难自禁。”皇上看向容璟:“你们情难自禁,就来为难朕与你母后。” “父皇。”容璟说:“此事不怪千珑,是儿臣先动了心,几次多番引-诱千珑,甚至是仗着身份胁迫他,所以…” 容千珑还跪在地上,脸红的像要出血,怯怯的拽了下皇上的袖子,说:“哥哥没有。” 皇上没理会他,只顾着瞪容璟,腾的站起身怒气冲冲的指着容璟:“你…你…” “就是儿臣,父皇。”容璟毫不愧疚的直挺挺跪着:“父皇,千珑是被儿臣引到这条路上的,儿臣不能不与他同走。” “朕不想看见你这孽障。”皇上摆摆手:“带千珑去见你母后吧。” 容千珑又拽了拽他袖子:“父皇,别生气。” 看着容千珑水蒙蒙的大眼睛,一时还真很难升起气来。 “父皇,那千珑就先住在东宫了,若是父皇不准,儿臣便先将千珑送到宫外去,留在瑶台宫还是乾阳宫,儿臣都不太放心。” 第187章 本来消散的火气,容璟一说话又全都聚起来了。千言万语到嘴边,皇上只骂出一句滚。 容璟带着一步三回头的容千珑离开后,皇上望着门口出神,似乎容璟与容千珑的事木已成舟,再不能回转。 “贺源。” 贺源很快近来,“皇上,可有吩咐?” 皇上又不说话了,好半天过去,他开口问贺源:“你意外朕没有强行拆散他们?” 贺源道:“小人不敢。” “千珑不是朕的亲儿子,朕不想闹的伤了心白养这么一个儿子。至于容璟…他是太子,朕最属意的储君。朕年纪大了…” 贺源听的心酸,缓缓道:“皇上正当壮年呢。不过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你说的对。”皇上点点头,笑的有些苦:“哪有不忤逆父母的孩子。” 刚一出殿门,福丰便跟过来行礼:“殿下,小殿下。” 容璟点头:“刚回京时寿丰见到千珑,冲上来抱住千珑他们两人哭了一会儿。你倒是乐呵呵的。” 容璟从来不开这种玩笑,福丰怔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殿下吉人天相,哪一回出去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寿丰哭是因为小殿下不常远行,因此惦记。” “好端端你怎么为难起福丰了?”容千珑碰碰容璟的肩膀。 “就说是。”福丰没与容璟这样说过话,有些生疏的配合着惯常冷面的主子忽如其来的玩笑:“还是小殿下看的明白。” 出了乾阳宫,福丰眼睛尖,先看向了一边,道:“梅琴姑姑,您怎么等在这儿呢?” “小人奉皇后娘娘之命,请太子殿下与小殿下回瑶台宫,因皇上昨夜劝娘娘不必急着见二位殿下,所以娘娘叫小人在外头等着,别给皇上看见了。” 容璟感觉到容千珑抓住了他的袖子,像是不太情愿。 “你先回去。”容璟说:“孤与千珑还有别的事,等…” “太子殿下。”梅琴说:“娘娘惦记二位殿下,见不到二位殿下,娘娘伤心的眼睛都哭红了。这趟辛州之行,娘娘担心的吃不好睡不好,还望二位殿下能移步瑶台宫。” 话说到这份儿上了,容千珑便说:“我与哥哥说句话,这就去。” 听见容千珑说去,梅琴连忙哎了一声答应下来,生怕容千珑反悔似的走了。 看梅琴的反应,容千珑想忘了之前的事都做不到。 皇上倒是没有反对他与容璟的事,梅琴说皇上让皇后别着急见他们,莫非皇后极力阻止他们在一起。 “认回来容千珩之后,母后待你不如从前了?”容璟问他。 第106章 (二更) “没有。”容千珑骗人还是不太习惯,况且是对容璟,又找补道:“再说自从千珩认回来后,我就几乎住在宫外,与母后没见过几面。” 容璟没说还,但他太了解容千珑,容千珑已经很久不管皇后叫娘亲,而是生疏但挑不出错的唤作“母后”。 从前的容千珑只有在大宴上,或是有外人在时才唤皇后为“母后”。 容璟猜测认回孩子后,皇后对容千珑这个鸠占鹊巢的儿子隐约有些怨怼,还没想到是要将容千珑当做物件送到别人手上这种惊世骇俗的事。 在乾阳宫时容千珑不肯与容璟举止太亲近,除了下意识的靠近和忍不住的小动作外,容璟想牵他手他都不肯。 但进了凤鸾殿,容千珑主动把自己的手放到容璟手心,容璟顺势握住了,轻挑了下眉。 皇后苍白许多,像是正在病中,一见到容璟和容千珑,目光先落在他们交握的手上。 话还没开口说,眼泪先掉下来了。 容璟叹息,轻声道:“母后,您看开些,儿子们都在您身边,究竟有什么不好?” 皇后睨了他一眼,抱着帕子哭起来,哭的容千珑心隐隐作痛,心虚的想要放开容璟的手。 皇后哭了一会儿,他想抱住容璟哭,但长子不是与父母亲近的性子,肯给她抱的小儿子如今却不好意思抱了,前不久刚被她送容千珩。 想到当时的事,容千珑很快就出了宫,她还曾有些生气儿子白养了。可听说容千珑去了辛州,她便如丢了魂魄。 一想到容千珑有可能会在辛州遇到危险,永远也回不来见不到,她就生气自己当时做过的事。 即便与自己儿子在一起又如何,只有健康平安才能算作是她的儿子,否则化成一抔土,往后只能梦中见了。 “千珑。”皇后试探的看向他。 容千珑发现自己还是无法忽视她,甚至很难扼制自己冲向她怀抱与她一起哭的冲动,这是照顾了他十九年,一直对他耐心又细心的娘亲。 但是他的娘亲说把他当成礼物送给别的男人。 看来亲疏有别,血缘上的事,即便是十九年的母子情分也无法超越,容千珑感到难过,因为他无比看重他的娘亲。 甚至在前世的孤独与痛苦中,将他与娘亲的回忆当成支撑自己活下去的意志。 可重活这一回,他救下了娘亲,娘亲却不要他了。 容千珑声音都有些颤抖的答应着:“儿臣在。” “你过来。”皇后对他说。 容千珑看了容璟一眼,还是走向了皇后,皇后近距离看着他,明明是她一伸手就能将容千珑拉到怀里的距离,容千珑故意与她这么近。 第188章 , 他心中想着,若是娘亲肯抱抱他,他就当做从前什么都没发生过。 正奢求憧憬时,措不及防挨了一巴掌。 容千珑愣在原地,被容璟拉到怀里。 容千珑仍然一脸惊愕,不敢相信自己被娘亲打了,他还维持着被打偏了脸的姿势,直到被容璟捧起脸。他才鼻子一酸,眼泪啪嗒啪嗒的掉下来。 容璟摔了皇后平时最常拿在手上的玉珠子:“母后,您非要让儿臣不畅快吗?” “为娘伤心。”皇上看着地上的佛珠,再看护着容千珑,与她怒目而视的容璟,心死的捂着脸又哭起来,“千珑你真心狠啊,你怎么能不同娘亲说一声,就跑到辛州去了?” 容千珑已经被她伤透了心,但是他不想容璟为了他与皇后的事伤神,顺势说道:“是儿臣太着急了,急着去见哥哥,忘了同母后说。” “这也不值得你挨一巴掌。”容璟失望的看向皇后:“母后,您这一巴掌究竟为泄愤还是心疼千珑行至险地,只有您自己心里明白。若往后无事,就别让人去请千珑来看你了,千珑心软,来不来都觉得为难。您不为难他,就算不辜负他救您一命了。” 皇后连忙去拉容千珑,但因为容璟迅速挡开,她只拉倒了一片衣角。 方才期待的时候皇后只是给了他一巴掌,这会儿皇后想与他亲近了,容千珑只剩下伤心。 “母后。”容千珑不知为何唤了一声,又觉得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皇后对他的好他都记着,但要把他送给容千珩这件事,就像一根鱼刺横在喉头,简直难以忽视。 容千珑几乎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被容璟带离瑶台宫的,他只记得自己哭了很久。哭过之后心便像是多了个窟窿,对于皇后的事也没什么感觉了。 容千琮在灵犀轩养伤,每日还不忘让人送到东宫一些点心,都是常见的东西,但送来的人说,是灵犀轩的小厨房做的,与宫中的做法有不同。 容千珑看着那些糕点,先是让太医用银针试探有没有毒,确认无毒后仍然扔掉。 瞧着他愁眉苦脸,本来见到那些东西还心烦的容璟又觉得有些好笑:“瞧你这样子,倒像是希望这些东西有毒。” “自然希望有毒。”容千珑说:“如今他被你打了一顿,倒不好追究他有没有在军营里使坏过。若是这些吃食有毒,我即刻就提去见父皇。” 容璟轻笑:“他又不是傻子,岂会亲自送来有毒的东西,把把柄送到你手上?” “干脆我给这些东西下了毒,拿去给父皇看,就说是他下的。”容千珑焦躁的咬着指甲:“我恨死他了。” “我瞧出来了。”容璟在他脸颊亲一下,被亲过的容千珑就像是被捋顺了毛的猫,安静下来靠在容璟怀里,温顺的不得了。 “哥。”容千珑圈着他脖子:“我就在东宫住着?” “嗯。” “是不是不太好…”容千珑仰头看他:“若是有人弹劾怎么办?” “这不是你要担心的,你只管放心,弹劾也弹劾不到你头上。”容璟揉揉他头发:“你只管舒心的待在我身边,别人都不用管,你没对不起任何人。” 容千珑把脸埋在他怀里,只要想起来皇后,他都觉得难过。 又过了两日容千珩从辛州回来抵达京城。 宫中收到信,只知道他是近两日到,不知道是确切的哪一天。因此容千珑当日一早带着乌樱熬制的药与老郎中去了卫国公府。 容璟不放心,但是容千珑说不用他跟着,他便没告诉容千珑,乘着顶不起眼的轿子等在卫国公府门外,让沈连跟着去了。 容千珑的到访是卫国公府没想到的,卫国公庄峻刍和国公夫人朱淬媱都出来迎接,朱夫人忍不住一眼又一眼的看他。 容千珑佯装不查,对庄峻刍说:“国公爷,朱夫人,打扰了,我只是想见见庄家大哥。” 在他称呼国公爷和朱夫人时,庄峻刍和朱淬媱便觉得生疏的心痛,但还得恭敬的说:“不敢不敢,殿下客气。” “哪里算的什么殿下。”容千珑似乎轻笑了一声,前世被他们忽视的情景还历历在目:“真正的四殿下在辛州亲自上阵受了伤,还没回京呢,是我抢了人家的好命,你们也心疼他吧?” 庄峻刍和朱淬媱都有些发怔,不知道该说什么。 说心疼,便是认了容千珑抢了容千珩的好命,说不心疼,又冒犯了容千珩。 “罢了。”容千珑说:“我想见大哥,不知方不方便?” “方便,方便。”庄峻刍不知道该如何对待自己的亲生儿子,虽然是他的骨血,但皇上没将儿子还到他卫国公府。 朱淬媱看着与自己相像的容千珑,忍不住想要亲近,她生的两个儿子,养了别人一个儿子。容千珑眉眼是最像她的。 容千珑没有看任何人,冷漠的显得有些高傲,他听到有卫国公府的下人正在耳语,不用想也知道,多半是在说他仗着自己是宫里养大的,便回来耍威风,假皇子有什么好显摆的。 庄渭川近来身子勉强还算好,能出屋子,正在亭子里看书,听到小厮欣喜的来报,说二公子回来了,他便知道是容千珑。 近来府中已经不允许再提起“庄泾肋”这个名字,更不能唤他二公子,只能称作四殿下。 第189章 如今被称作二公子的自然是容千珑,庄渭川有些惆怅,他叹息一声,没动,仍然在看书。 小厮见他不太热情,便又一改口风说起容千珑是如何如何的威风,居然要老爷和夫人卑躬屈膝的迎着。 老爷和夫人都是行的见皇子的礼,简直是倒反天罡。 直到自己父亲庄峻刍站在门口,朝里面走了请的手势,庄渭川看过去,容千珑正回头说:“你们都先出去吧。” 庄峻刍甚至不能进来,只能听容千珑的命令出去候着,容千珑带着寿丰、沈连,还有老郎中三个人进来。 看着这三人也不像是耍威风的样子,若是容千珑很想给了下马威强调自己与卫国公府没关系,大可带着仪仗。 庄渭川起身要行礼,容千珑连忙扶住他:“你不能给我行礼。” “父亲母亲的礼你都受了,我怎么就能免了?”庄渭川语气淡淡,说的话掩饰不住的不高兴。 容千珑望着他,忽然有些想笑。 前世从不给他好脸色,对他不仅嫌弃,甚至恨不得他早死早超生的庄峻刍和朱淬媱,这辈子倒是对他小心翼翼。 而前世对他还不错,时常劝朱淬媱对他好一些的庄渭川却有些不客气。 他了解庄渭川的为人,是个品格端方的君子,又不知前世的事,自然不理解他为何要刻意为难庄峻刍和朱淬媱。 容千珑沉默片刻无从解释,索性对他露出个灿烂又善意的笑,脆生生的开口:“大哥。” 庄渭川一时怔住。 第107章 (一更) 庄渭川学的是忠孝礼义,实实在在的端方君子,换子一事都是祖母沈氏所为,沈氏平常对他们孙辈也很疼爱, 沈氏换子害的全家被皇上厌弃,父亲庄峻刍每日在朝上胆战心惊,原本与他交好的同僚在得知后也默默疏远。母亲朱氏在女眷中也丢了许多来往。 但庄渭川只能做到不为沈氏求情和辩驳,但却无法做到苛责。 容千珑作为换子的受害者,说到底如今还在宫中,像是很得皇上和皇后的爱护,否则也不会没有被皇上送还回沈家。 可那一日他们在御书房发生的一切,容千珑确实也被迁怒了。庄泾肋担心了他很久,怕他在宫里受了白眼。 但今日容千珑回来,听说耀武扬威,小厮的话或许夸大其词,但刚才庄渭川亲眼所见,容千珑的确没有让庄峻刍一同进来,反而随口吩咐的像是对待下人。 庄渭川看着心中不舒服,忍不住冷言冷语。 可容千珑不仅不觉得生气或难堪,反而笑盈盈的叫他大哥,就好像他们不是没有来往,而是相识已久,彼此相处的还不错。 看着容千珑毫无恶意,明显对他很友善的脸,庄渭川忽然不知道作何反应了。 “大哥不请我坐下?”容千珑眼巴巴的看过来,庄渭川后退一步,让出方才自己做的软椅。 容千珑坐上去,仰着头看庄渭川:“大哥先别恼,我来是为了你的先天之症。” 老郎中上前行礼问候:“见过大公子。” “老先生不必多礼,这是我血亲大哥,平常不计较虚礼也没有架子,都是自己人。”容千珑起身扶他,就如同他是这家里的主人,甚至吩咐庄渭川的小厮:“去给老郎中挪个座儿。” 方才的竟然都不是真的,亲二少爷明明亲热的很,小厮答应了,脚步轻快的去搬椅子。 “老先生。”庄渭川回礼,又对容千珑说:“不知该如何相与,称作殿下虽恭敬却生疏了,唤作弟弟又有些冒犯,算我高攀。我便没脸没皮唤你弟弟了。” 容千珑笑,眼睛有些水汽,与庄渭川这样说话,其实前世也没有过,他们之间并不熟,但他知道庄渭川对他的好,真诚的说:“是我先唤你大哥,若说冒犯也是我先冒犯。” 庄渭川眼睛也有些潮湿,对他说:“我的病症寻医问药二十几年,是好不了了,如今补药吊命,不再奢求什么,实在折腾心志。” “你的病症我也有。”容千珑说:“太子殿下历尽万险在辛州山上寻来了古籍记载的灵药,如今我算是好了,所以才来给大哥。” 庄渭川反应快,也是从前他的药都由郎中先寻同样有此症的人试过。 一听容千珑说自己先吃过了,便一怔,不对他防备的问了出来:“药你已经服用过了?” “服过了。”容千珑说:“哥哥放心用药就好。” 他小厮听说了是能治好旧疾,高兴的合不拢嘴,没想到二少爷这么记挂血亲,治好了病首先想到了他家主子。 而且这病的难治是整个卫国公府都亲眼所见,果然还是皇室有法子。 庄渭川心里激动,但他还是有修养的先对老先生道谢,又欲言又止,满眼感激的看着庄渭川。 “就不用谢我了。”容千珑朝他微笑:“我们亲兄弟不说这些客气的话。” 庄渭川眼神经过沈连、寿丰和老郎中,容千珑便说:“老先生年纪大了,坐轿子来挨不住疲惫,大哥你安排人来请老先生去喝茶。” 庄渭川吩咐了小厮,沈连和寿丰也一同去了。 庄渭川对旁边的侍从看过去一眼,侍从便都退下了。 只剩下虽是血亲兄弟却不太熟的两个人,容千珑今日可是为了他的病而来,光是这份心意就很让庄渭川平白有些羞愧。 第190章 容千珑朝旁边的椅子坐了个手势:“大哥坐下吧。你一直站着我却稳稳当当的坐着,实在是没长幼的礼节。但是我又想起了我哥哥,太子哥哥,我当着他的面也是自在的,他站着我坐着,晨起伺候我穿衣也不是没有的事。按着我和他的习惯来,我便没起身客气。” 庄渭川坐下来,有些不自在的说:“你与太子殿下一同长大,与岁平齐的兄弟情义。第一回相见时,太子殿下什么都知道,与我说的那些话,无一不显-露出太子殿下对你的爱护。” “我明白。”容千珑点头:“这正是我要说的,若是大哥待四殿下千珩更亲近些,我也理解,大哥不必觉得对不起我。” 言外之意便是,他和容璟自然也更亲厚。 庄渭川点头,笑的有些苦:“话都是实在话,但也怪叫人伤心的。” 容千珑一时也有些觉得伤人的心了,他犹豫一会儿,握住了庄渭川的手:“大哥,但我还是与你亲近的,你可能不信,我服药时没回都想到你,只等我的病症一好,就将药给你送来。” 庄渭川心中感动,但神情不太自然。 庄泾肋小时候是胆大淘气的混小子,长大了又是一身市侩江湖气,油嘴滑舌到哪里都有饭吃的嘴甜风流公子。 虽然与他亲厚,但却不常有这样亲密的动作。他旧疾发作时,还背着他走过很远的路,但那都是有缘由的。 就这么平白无故的握上手,庄渭川还觉得有些不适应。两个男人这么近还怪腻歪人的。 但是他见容千珑神色自然,这种接触明显在容千珑看来就不是什么大事,要么是被宠大的小孩子心性,要么便是与一直以来的哥哥容璟就是这样的相处习惯。 庄渭川猜测,大概两者都有。容千珑在皇宫过的很好,太子殿下对他更好。 没说多久话,容千珑怕庄渭川这种话少又内敛的谦谦君子不适应他的嘘寒问暖,便早早的说要回去了。 老郎中给庄渭川诊了脉,诊断了他如今是身子能抗住多大的药性,便也先回宅子去备药,明日再来。 所以老郎中还跟容千珑一同回去,到了岔路,老郎中要回宅子,自己一个人慢腾腾的往那边送菜的马车走去要搭车。 容千珑连忙对沈连说:“你去看着些,找乘轿子送老先生,我与寿丰就在前面茶馆等你。” 原本是不能把容千珑和寿丰两个人放在茶馆离开的,但是沈连一回头就看到了那边掀开轿帘的轿窗露出的是他主子容璟的半张脸,于是沈连便答应了,回头时对容璟点了点头,容璟也对他微微点头。 容千珑走到茶馆里,没有上楼,就在靠窗的位置坐下,和寿丰看着外头来来往往的人。 吵闹的几个人由远渐近,语谈举止间粗鄙不堪,寿丰看过去,又嫌弃的挪开眼,一看便知是地痞流氓,专门做混事的。 容千珑起初只盯着在选珠花还没有她娘亲腿高的小小姑娘,脸上浮起笑容。 那几人进了茶馆,容璟远远的也看见了那几人,便下了轿子打算进来接容千珑。 在他进来之前,容千珑先一步看见了那几个故意为难店小二的流氓,在见到一个人脖子上那条骇人的疤痕时,他的屈辱记忆忽然被唤醒。 前世他去找容璟时,就是被他们几人所害。 容千珑手指颤抖起来,似乎感觉到自己的背低在满是粗粝沙石的地面上,眼前那几个又脏又臭面目可憎的男人对他伸出魔爪。 “公子,您怎么了?”寿丰警惕的朝那边看了一眼,容千珑收回目光低下头,支支吾吾的说:“没,没什么…” 容璟刚进门就觉得容千珑脸色不对,正要过来唤他,就见容千珑拉着寿丰从偏门鬼鬼祟祟的出去了。 容璟跟上去,见容千珑回轿子取出来了弓箭,他站在拐角隐蔽的地方,对寿丰吩咐了几句,寿丰便回头给他望风。 容千珑闭着眼睛好一会,才睁开眼,他打了一下自己颤抖的手臂,然后缓缓抬起弓,拉满了箭弦。 霎时间,他眼神如鹰一般锐利,紧紧的透过茶馆窗子瞄着里面放声大笑的几人中的一个。 那道刀疤随着夸张的笑而变形,像是有感知般的,男人眼皮一跳,他的目光暂时从同伴的污言秽语中脱离出来,不经意的瞄了眼窗外,什么银光珊珊的东西晃了他眼睛一下。 他还没看清楚,下一刻便“呃”了一声眼睛一瞪,被箭冲的向后倒去跌下了凳子。 茶馆里顿时尖叫声四起,他的同伴们慌乱的起身去查看他。 容璟眯起了眼睛,容千珑还站在那里不动,甚至都没有后退一步暂时隐藏起自己,他又一次拉开弓弦,目光穿过窗子,瞄着里面的人。 只是他现在手抖的厉害,手刃仇人的感觉着实让人激动万分。 方才那一箭花费了他不少的力气,还附带着他集中起来的怨恨。 此时却有点聚不起来了,只剩下杀人的茫然和犹豫,还有无法立即消解的兴奋。 第二箭不仅偏了,还没有越过窗子,只是在窗框轻轻碰了一下,便被雕花弹到了窗台上,屋子里的人嗖的一下看过来。 第108章 (二更) 男人们刚才就注意到了容千珑那张一眼惊艳的面孔,只是他们卑鄙又怂包,不敢对穿着华丽气质矜贵的容千珑做什么,甚至都不敢多看,生怕容千珑转头找来能好了他们命的人物。 第191章 容千珑前世就是在极度落魄,面色焦急之时被他们欺负。 前世临死前没能带走一个容千珑一直觉得遗憾,在他第一次放箭对准容千瑜时,也有一些念头分给了这几个败类,更加的后悔当时没有杀他们。 如今机会就在眼前,容千珑却不能全部将他们杀死,一时遗憾至极。 沈连去送老郎中还没有返回,寿丰见着几个面目可憎的大汉拎着棍子朝他们而来,顿时吓得冒了冷汗,上前来挡在容千珑之前。 他们原本是犹豫的,但是看不惯他们的店下二故意激他们,说他们死了兄弟也能忍气吞声,简直是孬种。 因此几个混蛋只能拎着出来干架,他们怒瞪着容千珑,想趁着行人不察觉,来他这边迅速解决,然后便离开京城换个地方,继续当他们欺软怕硬的流氓。 只是料想的不太准确,在他们近到容千珑身边之前,容璟先一步飞来一个匕首,正中冲到最前面的一个人心口。 “太子殿下!”寿丰看见容璟就不怕了,拉着发抖的容千珑躲到了一边,安慰他:“小殿下别怕,太子殿下来就我们了!” 容千珑不是怕的,他是杀了前世欺负自己的人激动的。 容璟解决了几个流氓,经过横七竖八的尸体,走到容千珑面前,四目相对容千珑不知道说什么,容璟的眼神分明就是看到他无缘无故杀人。 容千珑不说话容璟也没问,先将还在发抖的容千珑揽在怀里抱住,安慰说:“千珑不要怕,他们都死了。” 容千珑只是颤抖,容璟轻抚他的背安慰,他都以为容千珑暂时说不出话来了,容千珑轻声开口,似乎在询问一件很寻常的事,“都死透了吗?” 容璟鲠住,片刻后回答他:“死透了。” 容千珑便回抱住他,仇人一个个死去,这让他感到活着十分快活,随着仇人一个个倒下,容千珑觉得因果报应真是一件好事。 回程的路上没有人说话。到了皇宫侍卫嘴快,告诉他们容千珩回来了,才到皇宫不过两三个时辰。 “你该去探望他。”容千珑对容璟说:“你是兄长,是大哥,理应去看他。” 容璟说:“好,我去,不过不急。” 他将容千珑送到东宫,只要容千珑不主动说,他即便想知道也不询问,伺候容千珑洗手洗脸,有些担心他下午的反常行径。 但容千珑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杀了人还能这么平常,容璟什么都不敢去做了,就留下来守着容千珑,陪他用过晚膳,生怕他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害怕。 明明亲眼见过容千珑杀人时的冷漠,但容璟就是觉得容千珑才是那个可怜的,容千珑会害怕,会需要他的安慰和陪伴。 晚上的时候寿丰来说,听皇后身边小内官说,皇上大加赞赏了容千珩的英勇,说他身上的伤疤就如同功劳簿上他的名字。 明显就是硬要给容千珩比他应该获得的更重的军功。 容千珑沐浴后躺在了床上,平常这时候他都在转悠一会儿,等到容璟催促了再上-床睡觉。 容璟见到了也没说什么,照常去洗漱沐浴,出来时福丰等在外面,告诉他皇后身边的梅琴说,容千珑借着军功直接跪在地上求皇上饶恕卫国公府太夫人沈氏。 不用想也知道结果,自然是被皇上拒绝。 容璟擦干了头发也上了床,容千珑面朝里似乎睡着了,容璟仰面板正的躺着回想今日的事,正出神。 容千珑悄悄回头看他,带着枕头发出响声,容璟听见了但是装作没听见。 容千珑又等了一会儿,见容璟没有抱过来,慢腾腾的翻过身,钻到了容璟被窝,把容璟的手臂推到他枕头边上,然后躺上去,再手动把容璟的小臂折回来搂着自己,心安了似的在容璟颈窝拱了拱,找到舒适的姿势后不动了。 在他看不到的视线里,容璟翘起嘴角无声的笑了。 “我今天杀的那个人是因为他欺负我了。”容千珑小声说。 容璟将他搂紧,“我就知道。” “那些人都欺负我了,但是我杀不过来。”容千珑仰起头,天真的看着容璟,真心的说道:“还好有你在。” 容璟低头吻他额头:“你觉得好,我就觉得更好了。” 容千珑在他怀里拱了拱,“我今天去见了我大哥。” 容璟心里有些吃味,“我大哥”,多私有的称呼,无形中就像把容璟排除在外了似的,容璟稳不住在心中挑理。 容千珑还一无所觉:“大哥是端方君子。” “我不是?”容璟嘴快反问完才觉得自己有些幽怨还有些小气。 容千珑圈住他脖子,在他脸上吧唧亲了一口,又用力与他贴着脸,笑的很开心也很狡诈,笑够了才轻声说:“你是我的容璟。” 方才还被他笑的有些恼的容璟被他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轻易的拨动了心弦。 容璟翻身压上来,两人难舍难分的纠缠起来。 次日一早福丰在用早膳的时候说:“殿下,有人看见今早宋淳睿往瑶台宫那边去了,但小人方才着人去问,梅琴姑姑说宋淳睿没去给皇后请安,若不是小人让人去问,她还不知道宋淳睿去过。她叫了守门的小厮去问,确有此事。” 去了瑶台宫却没有去凤鸾殿。容璟问:“他去埙篪斋了?” 第192章 福丰回答的很严谨:“八成是,等小人再着人去埙篪斋打听打听。昨日四殿下又替卫国公府太夫人求情,皇上只是含糊过去,虽然没有责骂四殿下,但给埙篪斋的人都换了,除了他从卫国公府带进来的小厮长虹,也就是如今的宝丰。” 容璟说:“让秦皎兮留意,去查从埙篪斋换走的那些人中,有没有跟他上过辛州的,叫曹二,或许不叫这个名字,总之先将人扣起来。” “是。” 容千珑吃饭的速度明显慢了,他在听他们说话。 容璟伸手在他眼前晃晃:“偷听也装装样子,眼睛都直了。” “我没偷听。”容千珑看向他,理直气壮道:“我是光明正大的听,再说你和福丰也没避讳我呀?” 容璟笑笑,看着他脖子上的红痕轻挑了下眉:“你今日起来的倒早,也不懒床了。” “千珩回来了,我怕母后又要见我。”容千珑说完,自己像是一顿,容璟讲他的怔愣收入眼底,方才容千珑像是一不留神说错了话。 “他回来了,与母后要见你有何干系?”容璟问他。 “没什么干系。”容千珑假装无事发生,低头吃饭。 皇后没有让人来请容千珑过去,倒是早午晚膳各让人来送一些吃食,都是精心做过的,有一瞬间容千珑有想用银针试毒的冲动,可着太大逆不道,又会平白引起容璟的疑心。 看着那些吃食和容千珑心思莫测的眼神变化,容璟直觉不对,每次都是先将那些菜都吃过一遍再加给容千珑。 他也生出种想拿银针验毒的冲动,但他是皇后的亲生儿子,又是太子。若是这样做了,即便此事穿不出去,东宫之内知道的人,就连福丰都要跟着紧张。 容璟不想让任何人觉得他疏远自己的亲生母亲。 不仅皇后会送吃食来,容千琮也每顿不落的让人送东西来。 容璟看着那些饭菜,一时间有些无奈:“都是给你送的。” 容千珑笑着说你吃醋了。 但他也很厌烦收到容千琮送来的东西,又不能让他别送了,又要惹皇上不满。容璟暗中让人威胁了几次,可容千琮现如今无所畏惧,就是执意要送。 好像什么事都抵不过给容千珑送饭菜事大。 几日后宫中隐秘的发生了件大事,容千琮不死心的去见皇上,拿上了许多先皇亲笔书信,说是书信,说白了就是诉衷肠的情书。 其中字句将先皇与卫国公府太夫人沈氏的情意写的无比动人。 这些信笺青涩又真挚,看得出是二人年纪尚轻时的书信往来。只是这样的东西居然没有被先皇当做秘密焚烧了,而是留到了死,混杂在遗物中被收起来。 这些东西容千琮自然拿不到,如今宫中谁还能有先皇的东西不言而喻。 容璟也明白过来,原来那日宋淳睿登了埙篪斋的门是为了这件事。 也不知道太后怎么想的,老糊涂了似的把这种东西翻出来给了小辈,又送到皇上面前。 皇上勃然大怒,但是容千琮跪地不起,那一刻他有点担心这个鲁莽轻率,又对养大他的卫国公府情深义重的儿子会做出什么蠢事来。 皇上气笑了,因自己没有下令割了容千琮的舌头切了他的手脚而说:“朕果然是年纪大了。” 最终皇上撤了太夫人沈氏的罪名,把她送回了卫国公府。 没料到换子的缘由,从最开始愚蠢的冒死罪换得健康皇子撑门楣,又添了一桩年岁久远的情债。 不过太夫人被送回卫国公府当日就收拾了几件衣裳去寺院出家了。 皇后派梅琴来送吃食,这次捎来了一句话:“小殿下,娘娘惦记你,您有空记得回瑶台宫看看。” 第109章 (一更) 因不喜欢出去见人,如今宫中的人都知道容千珑与容璟已非兄弟之情,而是没有半点血缘且不好明说的关系。 此事闹到宫中人尽皆知只是容千琮那边稍微露出了一点风声,然后便由皇太后推波助澜,很快便在暗地里迅速扩散。皇上重罚了几十人,此事才勉强压下来,但确是瞒不住了。 即便没人人敢当着他的面说什么,但光是遇到外人,也让他常觉如芒在背。 容千珑搬出来容璟,对梅琴说:“你要先问过哥哥,我如今去哪里要经过他的同意。” 梅琴望着他出神一会儿,眼中的落寞难以掩饰,“小人失礼了。” 晚上容璟回来时是笑着的,容千珑正坐在屏风旁边,露出半个身子,猫蹬着他的膝,攀着他肩膀露出颗毛茸茸的脑袋。 容璟一手托起猫放到一边,手掌扣着容千珑的下巴使他抬起头,容璟俯身吻上去,触感软亮,容璟正想闭上眼睛细细体会,就发现容千珑在惊恐的推他,慌乱的推了好几下才推开,反应很不寻常。 “怎么了?”容璟蹙眉问他,见容千珑脸红的彻底,眼睫上也有水珠,像是受到了很大的惊吓。 容千珑先是低头,然后很快瞟了眼旁边,又赶忙低下了头。容璟顺着他目光看过去,只见容千玳张着嘴巴,眼睛瞪的又圆又大,像是见了鬼。 他年纪尚小,虽然已经知道容千珑不是他的亲哥哥,但也是第一回见到两个男人这样亲密,一时惊的反应不过来。 容千珑已经羞的不敢看人了,原本还想装作无事发生的说几句话,让人送容千玳回去,但是他连抬起头的勇气都没有。 第193章 还有些害怕小孩子童言无忌伤到他,慢腾腾的朝容璟靠过去,容璟倒还镇定,先把他脸扣在自己怀里,又对容千玳露出个笑:“你在这儿呢。” 容千玳有些怕容璟,怀里抱着容千珑养的小白狗,肩膀上还踩着只鹦哥,脚面上趴着只养的胖乎乎的兔子。 “呃…”容千珑连忙闭气嘴巴,眼神回避的看向怀里的狗,支支吾吾的说:“我来找哥哥玩一会,既然太子兄长回来了,我是说,时候也不早了,我就,我就先回去了。” “怎么我一回来你就要走。”容璟笑笑:“我是长的吓人么?” “不是…”容千玳把狗狗抱起来缓缓的挡在自己脸前。心想太子兄长不至于灭口吧。 “饿不饿?”容璟问。 容千玳连忙说不饿不饿,他可不敢劳动太子,小胳膊有些酸,他将狗狗放在腿上,才发现容璟正凑在容千珑的耳边,眼珠一转抬起头看向他,他才发现刚才不是在问他,而是在问他千珑哥哥。 容千玳:“…” 容千珑勉强从容璟怀里退出来,声音有些发虚:“我不饿。” 容璟轻笑:“梅琴又来请你过去?” “嗯。” “你说要问过我?” 容千珑沉默一会儿,又嗯了一声。 “很好。”容璟旁若无人的捏了下他的脸颊,容千珑打开他的手,捂住自己的脸,他即刻就像离开这里躲起来,再也不见容千玳了。 容璟说:“你将我推出去当坏人,方才父皇还问我,是不是你不愿意,我将你软禁起来了。这样的话我从前听无数人问了无数遍,可你都为了去求父皇准许你去辛州寻我,父皇竟然还不信你是心甘情愿。原本我是多谦和温润的皇子,如今被你显得,我就是个金玉其外的混球。” “我明日去同父皇解释。”容千珑悄悄抓住容璟的手用力捏了一下,示意他别再说了,容千玳还在。 又道了个歉:“是我的错,对不起。” “我也没说你有错呀?”容璟存心不理会别人,两手一边一只捏着容千珑的脸,容千珑的脸被捏的变了型狼狈又可爱,怨愤的看了他一眼,用力将他推开了。 容璟在他旁边坐下,心情很好的将地上的一只小黑猫抱起来放在腿上:“往后再有你不想见的人死皮赖脸的上门要见你,你只管说我不准。” 容千玳煞有介事的咳了一声给自己壮胆。 容璟像是没听见,对容千珑说:“我与你说起来,我想说你做的很好。只是一会儿要劳烦你去一趟乾阳宫与父皇好好解释一番,说我没有权势威逼你。” 想了想又说:“至少许多事都是我们两情相悦后才发生的。” 容千珑看向容千玳,小声地问:“千,千玳,你方才要说什么?” 容千玳手指在自己膝上画圈,问:“那个,刚才太子兄长说若是有你不想见的人上门,要你只管说太子兄长不让。那'死皮赖脸之人'是谁?这话莫非是说给我听的…” “你还挺机灵。”容璟哼笑一声,打量着他,小孩子个子还不高,看着不算胖,但很壮实,一看平常就不娇气,是个好动活泼的孩子。 同小时候的容千珑一点都不像,小时候的容千珑就是个瓷娃娃,碰不得说不定,不小心惹哭了容千珑那眼泪来的比什么都快。 容璟说:“没说你,你想来就来,若是你明日还愿意来的话。” “我愿意来!我愿意来!”容千玳像是怕他不信,激动的都站起来了,吓得肩头的鹦哥横冲直撞飞过来,容璟抬手挡了一下才没撞到容千珑的脑袋。 容千玳不好意思的坐下:“兄长你没事吧?” 容璟摇了摇头。 容千珑脸上落了片羽毛,从鼻梁上滑落,容璟对他说:“你去洗洗脸,一会儿要用晚膳了。” 容千珑起身前附在容璟耳边说:“不许吓唬千玳。” 容璟答应了:“你当我是什么混蛋,连小孩子都欺负。” 等容千珑一离开,容千玳收回依赖甚至带有求助意味的目光,蔫巴老实的坐在椅子里戒备的看着容璟。 “千玳是个乖孩子,你方才瞧见的不会说出去吧。”容璟手指隐没在黑猫的猫毛中。 容千玳连连点头:“我不会说的,我从前也见过别人亲嘴,他们也不让我说出去,看见别人亲嘴不能宣扬出去,我知道。” 容璟笑笑:“哦?你还看见谁亲嘴了?” “就是我身边的宫女还有太后宫里的淳睿表兄。” 容璟神色平常,点点头,似无所谓道:“还有这种事。” “不过,兄长。”容千玳问:“你为什么要亲千珑哥哥呀?千珑哥哥还推你,他好像不乐意给你亲。” 容璟看了他一眼,冷淡的说:“你能懂什么。” 容千玳又怂怂的收回求知欲,窝进椅子里,用小狗挡在身前。 容璟想起来方才容千珑说不准他欺负小孩,便又勉强露出个笑面:“因为你千珑哥哥长的好看,人又好,我喜欢你千珑哥,自然愿意亲亲他。只是对喜欢的,才想亲近。” 容千玳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兄长你是不是每日都想见到千珑哥哥,想他给你好吃的,帮你擦掉嘴角粘的糕点渣子,陪你看小猫小兔子,还陪你在园子里看花吹风晒太阳?” 容璟同容千珑一起做什么都觉得有意思,这些日子他忙的不常回来,听容千玳这么一说顿觉得心中柔软,便说:“是这样。” 第194章 容千玳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 容千珑洗了脸回来,脸上还有些水汽,湿润润的看着更细腻了 “晚膳已经布好了,千玳过来洗手吧。” 容千玳放下小狗,站起身来行礼:“兄长,哥哥,我今日就不留在这里用晚膳了,我娘钱说了,今晚给我炸了肉圆子。” 容千珑点头:“好,那我让寿丰送你回去。” “那二位兄长,我先告辞了。”容千玳经过容璟又小心的行了个礼,到了容千珑旁边站定,朝容千珑招了招小胖手,容千珑以为他又悄悄话要说,便低下头把耳朵凑过去,谁知听见吧唧一声,脸颊被亲了一下。 容千玳眨巴眨巴无辜的眼睛,出门去了。 容璟看的一怔,顿时就要上去拉住他,好好告诉告诉他刚才的话是不是理解的不太对劲,他现在不忙可以好好教教。 容千珑拉住了容璟:“你上哪儿去?” “瞪着眼睛吓唬谁。”容千珑责怪的打了容璟胳膊一下:“就是小孩子而已,我小时候也没少亲你。” “我什么时候瞪眼睛了?”容璟目光缓和了一些,以免惹着容千珑。心里想着容千玳这孩子笨笨的,说话模模糊糊的,还傻乎乎的把自己带入了。 亏他刚才还夸容千玳机灵,机灵个屁。 翌日,瑞云宫发生了两件事,一件大一件小。大事是容千玳身边的宫女被皇上身边的贺源带走了,赵昭仪担忧那宫女生了什么事,会不会牵连到她与儿子容千玳。 又不知该如何告诉容千玳,毕竟那宫女从容千玳小时候就伺候他,算他身边重要的大宫女。 赵昭仪还没想出来要如何在儿子问起时解释,就听说容千玳的嘴被养在宫里的锦鸡给啄破了皮。 容千玳畏畏缩缩的,眼睫还挂着泪,一手捂着嘴,一手捂着屁股蛋,“我就是亲了它一下。” 赵昭仪的鸡毛掸子就招呼到他屁股上了,气愤又不解的问他:“我怎么生出你这样的傻子,你没事亲它干嘛?” “我挺喜欢它的,为啥不能亲?我还亲了我的玉如意和金串串哎呀!我错了娘亲您别打我!” 第110章 (二更) 容璟上朝的路上看到容千玳一瘸一拐的在花丛里转圈,本来想喊他过来告诉他不准再随便亲人,但容千玳一瞧见他就把脑袋缩回花丛里。 容璟走过去,福丰连忙问殿下您上哪儿去。 容璟停在花丛旁,淡淡道:“出来。” 容千玳装作自己聋了,过了一会儿没听见容璟离开,拖沓不过便愁眉苦脸的露出颗脑袋,“兄长,我没瞧见您。” 看着头顶花瓣的容千玳,容璟蹙眉,“你先出来。” 容千玳挪出去,一瘸一拐的非常明显,慢腾腾的行礼,似乎很不情愿,但又害怕容璟,不得不好好行礼。 容璟注意着他的动作,没计较他的不乐意,还当他是伤着腿了不舒服才这样慢,“往后不准亲你千珑哥哥,他身子不太好,以前就常吃药你又不是不知,你把他亲病了怎么办?” 容千玳满头雾水,“我嘴上有没有毒药,我怎么能把千珑哥哥亲病了?再说,父皇不是说千珑哥哥的身子已经好了吗?” “是好了。”容璟瞪他:“那也不能亲。” “我知道。”容千玳没精打采的揉后腰被打肿的地方:“我娘亲已经教训过我了。”然后小声说了句:“都怪你。” 容璟没听清他嘟囔的什么,临走前问他:“你腿怎么瘸了?” “就是我娘亲打的。”容千玳哇的一声哭出来:“都怪你瞎说,我信了你的鬼话,嘴唇也被锦鸡啄破了,都怪你!” 容璟偏过头去喊福丰:“你哄哄他,哄好了是送他回去,还是带他去东宫玩一会儿,看他怎么说。” 容千玳气昏了头,还蹒跚的跟了他几步:“我怎么这么倒霉,都怪你,我嘴唇被鸡啄破了,还被我娘亲拿掸子教训了一顿,侍女也不知道哪里去了,都怪你…” 福丰五殿下五殿下的唤了好一会儿,容千玳也不听他的,直到容璟停下脚步回头看过来,容千玳立刻收住哭声,若无其事的对福丰说:“带我去东宫吧,我有个糕点昨日忘了吃,也不知道哥哥还给我留着没有。” 看他脚底抹油的跟福丰走了,容璟嘴角露出抹笑,去上朝了。 容千珩伤好后上朝受赏,群臣拍着马屁好话说尽,感慨上一回四殿下就曾受赏获封仁勇校尉,这回更是驱逐辛族人有功。 “父皇。”容璟出列说道:“当日千珩受了重伤不能下床,是千珑代上战场,鼓舞士气,儿臣觉得也该嘉奖。” 李言思也出列:“皇上,臣附议。” 自从群臣开始称赞容千珩,庄峻刍便不敢言语,脑袋都要低到尘埃去了。 在站没有几人不知道他母亲换了孙子这桩事,如今每日上朝都觉得如芒在背,所有同僚都在看自己笑话。 容千珩这次的封赏皇上心中并不太高兴,但是皇后心疼孩子,即便不亲近也很生疏,但还是唉声叹气说千珩这回受了好大的苦。 在容千珩回京为太夫人沈釉茝求情之前,皇上就已经向皇后提过,这回会好好封赏他。 后来出了他为沈氏求情,不惜当了太后的刀,生生抛开了皇室颜面,皇上便气恼的很,但他答应过皇后的事很少反悔,这回也是硬着头皮赏了。 第195章 虽然生气,但毕竟是自己的儿子,这么多年不曾养育,终究心有亏欠。看到了庄峻刍那张脸,冷淡的睨了一眼。 听到容璟提起容千珑的封赏,即便知道容璟是偏爱容千珑的紧,为了哄容千珑开心,昨日私底下不说,偏要到上朝的时候当着群臣的面说,就是怕他拒绝,在这儿等着他呢。 虽然不满意容璟的讨赏,但想起容千珑那日跪在他面前,语气和态度都很卑微,又觉得心软。 要赏就给吧,容千珑当日能在那样的情景下上了战场,及时挡住了辛族人,没有让军心溃散的大啟士兵不战而败丢了颜面,确实该赏。 只是如今容千珑身份尴尬,皇上不愿意轻易提起他,若是让太后抓住了话头鼓动人控制风声舆论,又会让容千珑伤心。 既然容璟有自信,皇上便允了。若到时候容璟没本事挡住弹劾,皇上正好趁机敲打他。 听到容千珑也受了赏赐,庄峻刍鼻腔一酸,差点没哭出来,这都是什么事儿啊,好好的日子偏偏过成了现在的样子。 下了朝容璟和秦皎兮一边走一边说话,李言思一个人走在前面。 秦皎兮撞了撞容璟胳膊,示意他主动说句话。他见容璟没什么反应,知道这是樽除了容千珑绝不妥协的大神。 虽说李言思与他们是绝对的挚友,但此事涉及容千珑,容璟更不会松口。要是李言思能主动开个口,容璟倒是不会不理他。 可这也不是件容易事。 秦皎兮灵光一现,对容璟说:“言思可怜呐,千珑只想着你,他一颗心都被戳穿了。啧啧…你上辈子积德捡了这么大一个便宜。” 容璟脸上有了笑意,想到横竖容千珑的心上人都只有自己,容璟便觉得没什么好计较的了,李言思…确实可怜。 在他眼里,不被容千珑爱的人就最可怜。光是设身处地的想一下,容璟就觉得心碎的痛死了。 “言思。”容璟唤了一声。 李言思停下脚步,等他们上前了,也主动说话道:“方才殿上竟然没有一人说给新皇子的赏赐太多,名不副实。我们要留意太后那边,是不是在给新皇子示好。” “是要留意。”容璟说:“容千珩已经被太后拉拢,他失了我父皇的慈爱之心,就是要警惕他再与容千琮凑到一起去。” “好,我会留意。”李言思答应下来。 三人都没再提关于之前的不愉快,也不担心会有隔阂。 只是李言思手心一直出汗,一看见容璟就忍不住出神去想容千珑,想到那日不巧上了一桌宴,容千珑唤他作哥哥。 容千琮见三人出了宫,嘴角翘起一抹笑,身边的侍从祥丰劝道:“二殿下,还是别去了,太子殿下只是出宫一会儿,又不是出宫一辈子。” “我今日带着伤上朝,是为我当日拒不离京来领过的,让父皇看见我这些伤,便不忍心重罚我。”容千琮散漫的打了个哈欠:“既然能出来上朝了,自然也要去探望弟弟,父皇知道了便会信了我想要与兄弟好好相与的决心。容璟若是生气再打我一顿,我只会高兴,正好方便我告状。” “可是…”祥丰没说完,可是太子殿下真的很可怕,上回打的他家主子浑身没一块好地方,他都是亲眼看见的。 “太子又如何?太子总不能只顾着自己亲近千珑,不准别的兄弟亲近吧?说好的兄友弟恭呢,这个假样子被他装了这么多年,我怎么就不能装装。”容千琮冷哼一声,眼神凛冽起来。 他说:“凭什么他能有千珑死心塌地的信他,我怎么就不能把人抢过来。” 祥丰小心翼翼的说:“可是他们二人不是兄弟,您也知道他们是…” 容千琮似笑非笑的看着祥丰,祥丰感觉背脊发凉不再说了。 福丰回来告诉正在与抱着狗小憩的容千玳同倚在一张软榻的容千珑小声说:“殿下出宫去了。” “为何又出宫去?可说了是什么事?我能知道吗?”容千珑一连三问。 福丰说:“是含饴院的事,如今审到节骨眼上了。有个叫竹青的管事,也是伺候人的男美倌儿,忽然咬了殿下一口,说是殿下指使,馆子也是殿下出钱开起来的。” “竹青?”容千珑很快想起来了那日宋淳睿带他出宫时遇见的那人,当时他只顾着注意庄泾肋与容璟,没太留意这人。 但现在还能很快想起来对上脸,那人也不是普通的长相。 福丰说:“他一个人的话也不是那么顶用,小殿下不用担心,凡事都有太子殿下呢。” 容千珑点点头,又躺在枕头上,给怀里的猫顺着毛。 旁边的容千玳睡得香,翻了个身一条腿横在了容千珑身上,容千珑怕吵醒他也就没动。 “千珑!”容千琮故意大咧咧的推开门,走过来一屁股坐在榻边上,手就要摸到容千珑脸上去。 福丰顿时脸就黑了,他看向跟在后边哆哆嗦嗦的小内官,小内官吓坏了。 “二殿下。”福丰滴水不漏的微笑,对他说:“五殿下正睡着,还请二殿下先移步小厅,以免吵醒二殿下。” “那你先去给我备茶,我同你们小殿下一同过去。” 他都这样说了,福丰也不能逆反他,便只能先出去了,刚一关门便拿拂尘作势要打那小内官。 小内官连忙说:“主事饶命,二殿下说是奉昭仪娘娘的命令,来接五殿下回去,既没说是见咱们殿下,也没说是要见小殿下,小人实在是没理由阻拦,也不敢拦呀。” 第196章 福丰便没打下去,冷声道:“去给他备茶。”小内官连忙去了,福丰守在门外没有走,静静的听着里面的动静。 容千玳早就被容千琮那一嗓子喊醒了,正想着把美梦接上呢,就被容千琮扳起他的腿丢到了一边,还被骂了句:“臭小子,这么沉的腿别给千珑压坏了。” 容千玳气呼呼的醒过来。 第111章 (一更) 容千玳睡得脸印在了脸颊肉上,他想怒瞪说他的人一眼,但见到容千琮那张脸又只是挪开了目光,宫里的兄长除了容千珑外他谁都有点怕。 “赵昭仪不是不屑宫中纷杂,不准这臭小子到别人宫里乱转悠么?”容千琮捏了捏容千玳的肉脸,“你到这儿来做什么?” “我娘亲准我过来玩。”容千玳挪开脸,往容千珑那边蹭了蹭。 容千珑拿掉他脸上的头发,揉了揉他的小肉脸:“千玳不喜欢别人捏他的脸。” 其实容千玳没说话这样的话,也不是讨厌所有人捏他的脸,像容千珑捏他的脸他就很乐意。是容千珑自己不喜欢被捏。 福丰很快又忍不住推门进来,容千琮不耐的看过去:“大哥是怎么教下人的,主子说话就这样闯进来?” “回二殿下。”福丰说:“是小殿下的药膳好了,太医说药膳耽搁不得。” 容千玳觉得二哥的眼神好吓人,默默挪到容千珑腿上坐下,平常他撒娇的时候就这样坐在娘亲的腿上。 容千珑顺势抱住他,防止他摔下去揽着他的腰,正好有小孩子遮挡,容千珑避开了容千琮的目光,想到福丰说的含饴院里的竹青攀咬容璟的事。 “那便一起用写吧。”容千珑拍了拍把脸都埋在他肩膀的容千玳:“你若不急着回去,就陪我用一些,都是补药炖的,厨子手艺好,吃起来没有什么怪味儿。” 容千玳不喜欢药膳,口味太清淡,有的还带着清苦味儿。 但是容千琮一看就不好惹,他觉得自己不能走,应该留下来陪千珑哥哥。“好。” 容千琮也跟上去,福丰让人将备好的药膳布好,摆了三副碗筷,药膳做的不少,因容璟为了哄容千珑多吃些,自己也会陪着吃。 侍从上前正要盛汤,容千琮忽然说道:“福丰怎么不来伺候?” 福丰一怔后很快回过神,放下拂尘上前来:“小人这就为三位殿下…” “你别故意欺负人,若是不想吃就滚出去。”容千珑瞪着容千琮:“上赶着过来扫我的兴,我就说你没那么好心。” 容千珑勺子摔在地上,对福丰说:“你别给他盛汤,你若是给他盛汤,我就不吃了。” “好好好。”容千琮笑吟吟起身,从福丰手中拿过汤勺,连汤带肉舀了一勺盛进碗里,端给容千珑:“别同我生气,方才是我不对,你好好的吃,我伺候你还不行么?” 容千珑看了眼汤,得寸进尺道:“还没给千玳盛呢。” 容千琮好脾气的盛了一碗端给容千玳,还不忘对他说:“少吃些,肚子都鼔出来了,看着就傻气。” 容千玳气的哼了一声,拿勺子慢慢喝汤。 容千琮不喜欢喝这种寡淡的汤,就坐在容千珑旁边,手撑脸眼神一瞬不瞬的盯着容千珑的脸看,眼神似欣赏的有些陶醉。 “你能不能别看我了。”容千珑蹙眉看着他:“你真的怪烦人的。” “那我怎么做你才能不烦我?”容千琮问。 容千珑眼珠转了转,似乎在很认真的思考,想了一会儿也没什么头绪似的用勺子一下一下戳着碗底炖的软烂的肉。 “那你是痴人说梦了。”容千珑说:“我们兄弟间冷淡这么多年,你又多次谋害容璟甚至牵连我,岂是你一两回殷勤就能抵过的?” “明白了。”容千琮笑着起身,又给容千珑夹了几颗药膳丸子。 容千珑就要把碗里剩下的汤底和肉推到一边,手就被容千琮按住,“千珑,你半碗汤都喝不完,也算补身子?来。” 容千琮将肉夹到空碗里,用筷子仔细剔掉了骨头,把碎肉舀在勺子里递到容千珑嘴边喂他。 容千珑下意识后退了一点,犹豫一会儿有些不自然的接过勺子,说:“我自己吃。” “哦~”容千琮看着似乎有些害羞的容千珑,心情大好的说道:“原来千珑喜欢被伺候。” 他前倾身子离容千珑很近,语气怪异的说:“那正好,二哥哥我正喜欢伺候你。绝对要比你的太子哥哥伺候的细心、妥帖。” 容千珑哼了一声像是撒娇。 看着容千珑用完了药膳,容千琮便离开了。 他一走福丰就上前有些担忧的说:“小殿下,您没事吧?” “没事。”容千珑忍住反胃的感觉,想说几句话安慰旁边吓呆了的容千玳,一开口便没忍住呕起来,同容千琮虚以委蛇就足够他恶心,更别说吃了容千琮帮他挑的肉。 容千珑将吃过的东西吐了个干净,脸色煞白的喝了容千玳递给他的水。 容千玳面色担忧的叫了声哥哥。 “寿丰。”容千珑说:“你把千玳送回去,我今日有些不舒服,千玳明日再来寻我吧。” 容千玳听话的点头,又叮嘱福丰让人去请太医,才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 因吐过一回,容千珑在太医来看诊后便躺下休息,不知不觉睡到了太阳落山。 第197章 睁开眼睛时容璟正坐在他床头,手指在他脸上摩挲,容千珑捉住容璟的手指用脸蹭了蹭,撒娇道:“都怪你乱动,把我给动醒了。” 容璟没说话,俯身在他脸颊肉上轻咬了一口,在他耳边说:“听说你跟容千琮一起用了药膳,你什么时候抬举他了?” “吃醋了?”容千珑笑笑,也报复似的咬了下容璟的手指,然后着:“那你先忍着吧,我有我的计谋。” “你要做什么?”容璟手指压在他唇上,喉结滚动了下。 容千珑佯装在想,片刻后说:“不能告诉你,你能不问吗?” “那你保证你不会有任何危险。” “我保证。”容千珑立即说:“我这就保证,保证没有任何危险,全靠我的聪明和智慧。” “那我就看看千珑有多聪明?”容璟将容千珑扶起来,今日他有些累,含饴院之事颇有些棘手,青竹能说出东宫的大部分布局,居然还能说出他腿内侧有痣。 … 竹青声称他原来是容璟私藏在东宫的男娈,后来得到容璟赏识,又因自幼在青楼长大,善察言观色有些小机灵,便被送到宫外,在含饴院当了双眼睛。 腿内侧有痣…容璟刚听说时目光就冷了下来,若是东宫布局还能解释,那么多人去过东京,完全有可能将这些告诉了竹青来谋害他。皇上根本不会信。 但是腿内侧有痣的事,容璟自己都不知道,也不知道究竟有没有。 “竹青说他给我当过娈人。”容璟对容千珑说,仔细观察着容千珑的神色。 容千珑眨了眨眼,自己才懂事儿没多久,容璟比自己大八岁,几年前完全有可能背着他养个娈人。 容千珑神色黯淡下来,“真的吗?” “假的,但是他说的像真的。”容璟伸手解开绸结,将床幔放下来。 容璟踢掉鞋靠床头坐下,微微抬了抬下巴,对容千珑道:“他还说我腿内侧有痣,我没仔细看过,你知道有没有么?” 听到这话容千珑脸唰得红了,“这…”容千珑轻咳了一声,声音弱了下来:“我没仔细瞧过呀。” “你与我同床共枕这么久,竟然还不知道?”容璟在他鼻尖勾了一下。 容千珑手指绞着寝衣的衣摆,越说越小声:“我只是躺着,被你摆弄来摆弄去,有时候眼睛都不敢睁开,你…” “我什么?”容璟捏捏他红的要滴血的脸,捧起来亲了亲:“说清楚。” 容千珑推开他的脸:“你有时候怪吓人的。” 容璟笑起来,容千珑的可爱,他从没有在除了容千珑以外的人身上见到过,独一份儿的招他喜欢。 “那你为我看看。”容璟食指摩挲着容千珑细嫩的脸颊:“我腿上有没有痣。” 容千珑被容璟翻身压倒,耳鬓厮磨好不缱绻,两个时辰后容千珑困倦的睁不开眼睛,陷入沉眠前也没有机会看一眼倒地有没有痣。 他还记挂着那竹青说的是不是真的,容璟究竟有没有养过娈人。 容璟给睡着的容千珑擦洗身子,将睡成一团的容千珑放平,手脚都捋直放好,若不然睡醒后的容千珑经常哼哼唧唧说我自己手臂压麻了。 他妥帖的摆弄好容千珑,看着洁白无瑕宛若仙子的人,轻笑一声,容千珑不知道他身上有没有痣,他倒是清楚的知道容千珑每一寸肌肤的样子。 福丰在外轻轻敲门,容璟走出去,福丰说:“时候不早了,小殿下的晚膳还用吗?” “先温着。”容璟问:“还有什么事?” “梅琴来了。” 容璟去堂屋坐下,梅琴一直等在旁边见他坐稳端起茶了才上前行礼,说:“殿下为何不去给娘娘问安了?可是近来事忙?” 容璟抬眸看她一眼,没回答。 梅琴也为自己的明知故问感到尴尬,但还是勉强说:“殿下不去,小殿下也不去,娘娘这几日好伤心呢。” “容千珩不是就在瑶台宫。”容璟问:“埙篪斋都给她亲儿子住了,母后还有什么不满?” “殿下这话要伤娘娘的心了!”梅琴一脸的难过,拧着柳眉眼睛也湿润了:“娘娘是真心想母慈子孝,已经连着送了许多日的膳食,不知小殿下可曾用些?” 见容璟不言,梅琴硬着头皮说:“殿下,娘娘说,若是殿下与小殿下当真两情相悦,娘娘不阻碍二位殿下了,只希望二位殿下收敛些,此事捂在家门里,莫让外头知道就好。” “捂在家门里?” 第112章 (二更) 梅琴自觉没有说错话,皇后娘娘也已经十分退让,为了挽回自己两个儿子的孝心,已经被迫接受他们的私情。 但为何容璟仍然一脸不虞? 容璟下了逐客令:“你回去吧。” 他和容千珑定终身只是彼此之间的事,不能容忍任何人阻止拆散,更不需要被任何人来肯定认同。 他不想让容千珑觉得,能够跟他在一起,是别人给他的宽恕和恩赐。这本就是容千珑和他应该得到的。 梅琴不仅没走,还跪下膝行上前了几步:“殿下,若您与小殿下两情相悦非彼此不可,往后的东宫内眷难免心生怨恨口出怨言,嫉妒小殿下甚至生出谋害的心思。但小人不会。” 梅琴神情坚定的向容璟表忠心。 “孤不会有别人。”容璟看着梅琴的脸,远山眉,狭长的眼睛,本事极有心机的长相,配上有些圆柔的脸,消减了心机,只剩下有成算的果决。 第198章 容璟思索片刻:“若是你真不想出宫,宫中也有女官职位,你伺候母后多年,母后与孤都不会薄待你。但你若是眼拙倾心于孤,宫外也有不错的出路。” 梅琴苦笑:“太子殿下当真是对小殿下一片忠心。” 容璟:“你选。” “我选留在宫里。”梅琴说:“不会再对殿下有任何不该有的心思了。” “随你,孤不在乎。”容璟手指轻点着桌面:“孤容不得有人算计千珑,你必须明白。” “小人明白。”梅琴起身:“殿下,娘娘真的…” 容璟一抬手,梅琴知道这是不肯再听了,于是闭紧嘴巴退了出去。 太后与容千珩的往来愈发密切,容千珩甚至每日去过凤鸾殿问安后,都会去太后宫中问安。 如今去太后宫中问安的人并不多,从前皇后率众妃嫔倒是常去。孙辈中容璟只是初一十五固定去问候一两句,为的是不让朝臣挑毛病。 容千珑与宋淳睿混在一起的时候也经常去,但他与太后合不来,还常常听到太后的挑拨,他讨厌太后,但是碍于皇后的叮嘱都是佯装听不见。 容千瑜矜持傲慢,哪里都很少去。容千琮倒是经常去,他生母薛淑妃与太后关系还算亲近。薛淑妃是皇上乳母的女儿,敬悫皇太后生前很信任乳母。 敬悫皇太后与乳母经常说起自己记挂兄弟姊妹,因此乳母跟现如今的皇太后也有往来,自己女儿薛淑妃受母亲影响,也肯亲近皇太后。 只是薛淑妃并不善于在宫中迷雾中瞧清楚纵横的丝缕,也没能独善其身,早早的归顺了太后。 薛淑妃比不过皇后在皇上心中的地位,容千琮自知自己不如容璟受待见,便也同自己生母薛淑妃一样亲近太后。 之前有容千瑜在,容千琮知道自己并不是太后扶持的首选,但他清醒有心机,知道容千瑜那人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捂不热的冷心肠。太后迟早要倾尽全力扶持他。 如今容千瑜被容千珑的苦肉计赶出宫去,又被容千珑放了一箭,也没能换得皇上怜悯回宫,已经是回宫无望。 赵昭仪并不亲近皇太后,也不让容千玳去问安,此事是得了皇上点头准许的,皇太后也不好说什么,朝臣的弹劾赵昭仪也不在乎。 如今出了许多事,皇后称病不去给太后请安,皇太后自知算是与皇后撕破了脸,为了不丢体面,只对外说自己也身子不适,不愿见人,免了宫中所有嫔妃请安,但也说了,希望孙辈有空常去看她。 除了薛淑妃容千琮常去外就没别人了。如今又来了个容千珩。 皇后心中不快,与皇上说了自己的介意。 皇上记着当时容千珩为了卫国公府太夫人沈氏反复向他求情,更是在辛州归来后便说自己不要任何赏赐,但求皇上饶沈氏死罪。 现下容千珩去见太后,皇上也只觉得他是孝敬祖辈,天生与爱与祖辈亲近讨祖辈欢心。毕竟容千珩刚回来不久,还不知道太后与皇上皇后之间的纷争。 于是皇上便如此安慰了皇后。 皇后长久的茫然,时隔久远,终于明白了当初容璟屡次劝她不要去太后宫里受气,她还自持明事理,屡屡受气,屡屡去受罪。 当时的容璟该是有多无奈。 皇后怅然出神,自己用隐忍来换朝臣的安静与那么一两回的称赞她识大体,简直是不值当。 当年她什么都没做,就因皇上钟情于她对她好,便被朝臣斥成妖妃,事未发生便言之凿凿骂她妖妃祸国。 她以为自己这么多年已经练就了刀枪不入,现在恍然回神,原来自己只是被那些言官驯化的压抑和束手束脚。 无限悔恨。 容千琮仍然时不时趁容璟不在时来献殷勤,容千珑每次都表现的很嫌弃,但却并没有将他赶出去,隐约有松动的迹象。 容璟知道容千琮会来,但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让福丰看好了东宫,若是来者不善,让沈连立刻去乾阳宫告状。 容千琮送给了容千珑一对白玉镯子,原本是前两年他出宫时见到的上等白玉,特意打来送给她母亲薛淑妃的,但薛淑妃忌讳白色,不喜欢这对镯子。 于是容千琮就将镯子收着,之前也看上过一个含饴院的小倌儿,宠爱时将镯子翻出来顺手往那小倌儿的腕子上套,但是那小倌儿再清秀也是个男人,手掌大腕骨也粗,戴了半天也没戴上去。 疼得小倌儿连连说不要了不要了,受不起这么好的白玉。 如今被容千琮拿来送给容千珑,原本没抱多大希望,容千琮装作看不见他,坐在桌前一个人闲敲棋子,也不与他对弈。 但是好歹没赶他走。 容千琮当他是面子薄还在端架子,主动执起容千珑的手,两指一圈他腕子,竟然真的比那小倌儿还纤细不少。 容千琮将镯子推上去,只微微卡顿了一下,便顺利的戴上。 容千珑喊了一声疼,容千琮在他拇指根揉了揉,又捏了捏他掌骨,全当他娇气,不甚在意的笑着哄他:“既然疼,便别摘了,戴着吧。” 温润白玉的镯子正好与容千珑白皙纤细的腕子相配,简直好看的不得了。 容千琮觉得再也没有人配得上这一对镯子了。 “啊!”容千珑疼得瑟缩了一下,看见自己另一只手也被戴上了镯子。一对白玉镯子衬得他皮肤更加细嫩,掌骨被卡的那一下都迅速红了起来。 第199章 他有些恼火的看着容千琮,容千琮吧唧在他手指上亲了一口:“好了不疼了。” 容千珑恶心的差点没甩他一巴掌,看着容千珑眼睫上挂着的泪珠和愤怒的眼神,容千琮不笑了,连忙给他揉手,“真弄疼你了?哎呀怪我怪我,我当你跟我撒娇呢。” “谁跟你撒娇!”容千珑推开他进里屋去了。 容千琮想追上去,祥丰胆战心惊的提醒:“殿下,太子殿下怕是快要回来了,咱们还得去给皇上问安呢。” 容千琮变没有再纠缠。 晚膳时容璟回来,表情不大好,主审是个刚正不阿的主儿,如今传出来消息,怕是到时候真要验容璟腿上有没有痣。 何等羞辱的事,当李言思说出传言时,容璟便捏碎了茶盏,“若是真要如此,别怪孤心狠手辣。” 容千珑看他神情不太好,便殷勤的帮他捏肩膀,给他盛汤,夹了片笋喂到他嘴边,容璟回过神低头不巧看见他腕上的镯子:“哪里来的镯子?” “是容千琮给我戴上的,说起来…”说起来我就恶心的不得了。容千珑话还没说完就被容璟捉住了手。 容璟的眼神像是要吃人,一用力把容千珑扽的跌倒在他腿上,容千珑受惊的叫了一声下意识圈住他肩膀,镯子在他纤细的手腕上晃悠。 容璟看着那镯子,又问:“他给你戴镯子?你让他给你戴镯子?” “是他偏要…不要!”容千珑捉住容璟要褪他镯子的手,拦住了他的动作:“别动。” 容璟更加气恼,当他是舍不得这镯子,拍开他的手继续褪:“你想要镯子我会不给你么?什么样的镯子找不到,你…” 他虽然生气语气也凶,但是动作远没有容千琮那样快准狠,容千琮的目的是给容千珑套上镯子最好永远摘不下来,想着横竖只疼一会儿,这点小痛哪有忍不过去的。 但容璟怕容千珑疼,即便气头上动作也是试探的,镯子卡在掌骨试探了两下没褪下来,容璟一抬头发现容千珑眼泪都掉下来了。 忽然心就软了,后悔万分的叹息,恨不得捶死你两拳。他忙去给容千珑擦泪,指腹轻轻在容千珑脸上擦过:“对不起,我弄疼你了是不是?” 容千珑低下头不说话,眼泪啪嗒啪嗒落个不停。 “是我的错,我今日心情不好迁怒了你,实在不应该。”容璟捧起容千珑的脸亲亲,轻轻捧起容千珑的手,心疼的摩挲着掌骨,小心翼翼的问:“很疼吗?我让人叫太医来看看吧。” 容千珑摇头但是不说话,他收回自己的手不准容璟碰。 容璟愧疚的不得了,“那是何缘故哭的这么厉害?是不是我吓到你了?” 第113章 (三更) 容千珑怨愤的看了眼他,又挪开目光点了点头。 容璟并没有弄疼他,动作虽然不容他反抗,但是也收着力气没到伤着他的程度,褪镯子时也没有真的用力扽下来。 只是容璟看向他的目光还有制他在怀里的动作吓到了他。 而且他觉得委屈,容璟都不听他把话说完,就像惩罚他似的,不准他动也不问他的意思,就强硬的要摘掉他腕上的镯子。 他手腕虽然细,但也只是能戴上镯子而已,并不是那么容易。 他看着容璟不在乎他的那些动作,还以为容璟要弄疼他。 因为觉得容璟不在乎他了,所以特别伤心。 “不哭了好不好?”容璟轻声哄他。 容千珑委屈的想把自己藏起来,左看看右看看,也只有容璟怀里最安全,于是他又没出息的扎进了容璟怀里。 容璟搂紧他,目光无限的温柔和愧疚,即便被他吓哭了,还是会窝在他怀里哭。 “你打我两巴掌解气吧。”容璟抚着容千珑的背:“我真是昏了头了,若是再有一回这样的事,我就去请父皇降罪,打我一顿板子,你看这样好不好?别哭了,哭久了眼睛又要疼。” 容千珑听着他的话更生气,忍不住在他脖子上咬了一口,声音带这些路过的哑涩:“打你一顿我就解气了吗?你难道不知道,我只会心疼吗?你又要吓唬我,又要气我,我要讨厌你了。” 容璟觉得脖颈一阵酥麻,并不觉得疼,他抱紧容千珑,“嗯,你讨厌我吧,你厌恶我正好,无论如何我会一直爱护你。” 容千珑哭过后没胃口,容璟就差给他跪下了哄着他吃了些饭,晚上熄灯前容璟还拿着他的腕子看。 容千珑问:“再看怎样才能拿掉吗?” “不是。”容璟说:“我只是在检查有没有弄伤你。” “没有,不必看了。”容千珑收起手,两只手碰在一起,镯子也碰在一起叮当响,他在心中想着,等解决了容千琮,倒是可以把镯子砸了。 他凑到容璟脸旁边,吐息着说:“你若是再敢吓哭我,我就趁你睡着揍你一顿。” 容璟心一软险些要笑出来,容千珑真是可爱到他心里去了,但看着一本正经威胁他的容千珑,他只好点点头:“好。” 容千珑往下挪了挪,枕着他胳膊很快睡着了。 容千珑睡着了很安静,呼吸轻的几乎听不见,容璟亲亲他的脸,又缓缓执起他的手看了又看,在他腕子上细密的落下吻。 容千珑醒来后已经日上三竿,他洗漱完刚要坐下吃饭,容璟下了朝便回来了。 第200章 看到容千珑后疲惫的脸色瞬间换成微笑:“等我呢?” 容千珑注意到了他的神色变幻,问:“怎么了?” “没什么,先用午膳吧。”容璟原本没有胃口,但看到容千珑还没吃,便觉得饿了。 容千珑不吃饭,盯着他问:“出什么事了吗?你若是不告诉我,我只会胡思乱想。” 容璟想想是这个道理,便告诉他:“容千珩与容千琮搅和一起去了,今日上朝,两人明显在劲往一处使,给我使绊子。” “什么?”容千珑诧异的看着他。 “不过没关系。”容璟轻蔑一笑:“我能看出来父皇未必看不出来,但凡他们一同指向我,必然会引起父皇的怀疑。” 容千珑担忧的陷入思考,眼神一动不动。 容璟笑着揉揉他头发:“没事,用过午膳后你歇息一会儿,我要出去一趟。” “你要去哪里?” “去瑶台宫。”容璟说:“我得去见见容千珩,有些话要问他。” 容千珑急切道:“我也去。” 留下他也只会让他胡思乱想不放心,容璟便点头答应了。 瑶台宫凤鸾殿的皇后一样得知了消息,一时觉得心痛万分,她让梅琴去请容千珩来用午膳,容千珩声称自己不饿并没有来。 皇后被拒绝了,伤心的也没吃两口记忆放了筷子。 容璟和容千珑来的时候宫人正要撤掉几乎没怎么动过的盘子,见到两人后皇后又连忙让人别动。 几日不见容千珑气色好了很多,但还是没涨什么肉,他随着容璟一起行礼但并没有开口。 皇后连忙起身,一手去扶容璟,一手去扶容千珑。 容璟像是没有看到她扶过来的手,侧过身子也去扶容千珑,容千珑有些尴尬的看了眼容璟,纠结一会儿还是将手递给了皇后一只。 方才还无比失望的皇后见状又欣慰的笑了,“用过午膳了吗?陪母后用一些吧。” 兰棋开口道:“皇后娘娘近来都没有胃口,方才更是没动什么就放了筷子,求二位殿陪娘娘用一些吧,坐坐也好啊。” 容千珑心中发酸,看着自己娘亲小心翼翼的眼神,连忙坐下了:“儿臣…儿臣正好还没吃过。” 容璟坐下前看了眼兰棋,冷淡道:“孤记着你。” 兰棋脸色一僵,连忙低下头。 当时他说的那些话都被容璟听到了,现如今看着容千珑跟在容璟身边安静又平和,觉得好生尴尬。 皇后了解自己的两个儿子的脾气,容璟心思重,很少能被人说动,除了容千珑的话外只认利害关系,基本软硬不吃。 但容千珑就好哄得多,吃软不吃硬,一见到眼泪心就软了。更何况他天然亲近皇后,过去一年里都当她是最重要的娘亲,豁出命也保护她。 皇后给容千珑盛饭盛汤,容千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往嘴里送饭,假装自己的嘴巴正忙。 “多吃点。”皇后捏了捏容千珑的手臂:“一直这么瘦,如今病都医好了,怎么也没长点肉呢。” 容千珑说不出话,怕自己哭出来,所以只是摇了摇头。 容璟开口打断皇后:“母后,儿臣想见一见千珩。” 皇后听到他这样说知道不是特意来看自己,失望的沉默了一会儿,又点了点头,对兰棋吩咐:“你去埙篪斋说一声。” “是。” 容千珑一勺一勺的喝了一碗瑶柱笋片汤,又吃了两只鱼肉菌菇馅儿的小包子。 皇后仍然再给他夹菜,容璟第二次对容千珑说:“好了,不要再吃了。” 皇后不知道,但他是知道的方才容千珑在东宫已经吃了两个蒸饺和半碗蒸蛋羹。 容千珑没有勇气抬头,也不说话,像是听不到一般,低头吃着皇后刚给他夹的一大块鱼肚肉。 容璟忍无可忍似的端走了他面前装着鱼肉的金边白瓷碗。 见容千珑的反应皇后就知道他还是舍不得自己这个娘亲,又趁热打铁,起身倒了水给容千珑。 容璟了解皇后一举一动的目的,冷声道:“母后坐下吧,如此举动,儿臣与千珑都要不安了。” 看容璟如此不留情面,皇后只好坐下。不料正好唤起了容千珑的好心,他伸手拉了下容璟的袖子。 皇后请不来容千珩,容璟要见他他倒是很快的来了。 朝容璟微微行礼后就坐了下来,目光一直若有若无落在容千珑身上。 “兄长是来与我谈交换的?”容千珩问。 容璟不说话,皇后看出来他们有冲突,悄无声息的看了眼像是争执起因的容千珑,打圆场道:“亲兄弟间,何苦说这样生疏冷漠的话,岂不是让本宫这个做母亲的伤心。” 容千珩毫不留情的嗤笑一声,偏过头看向一边,收住笑容了才回头看向皇后:“母后,凡事都有交换,我还是从您这儿学到的。” 容璟不感兴趣他们之间的哑迷,直接问道:“你与容千琮勾结了?” “勾结?兄长说话真是难听。”容千琮挪开目光:“若是有所交换就成勾结,那最先与我勾结的还真不是二哥。” “二哥?”容千珑气到了,忍不住开口,语气都带了些训斥:“容璟才是你亲哥哥!” 容千珩嗖的一下看向他:“亲哥哥?是血缘便能论亲疏的么?我本以为我们是一样的,合该更理解彼此。你与容璟亲厚远胜过与卫国府的大哥,这又是为何?” 第201章 “抱歉。”容千珑脸色变的苍白:“但我绝不会去和庄家大哥的死敌亲近,更不会做伤害庄家大哥的事。” “因为你做不到。”容千珩仍然不留情面:“你不与他争是因为你看不上庄家,不屑庄家的小庙。” “住口。”容璟看向容千珩:“你以为你想争就能争的到?你当容千琮是什么好东西,即便你们联合能斗得过我,你以为他下一个要针对谁?” “所以我也在等兄长登我的门啊。”容千珩轻笑一声:“我可以不再见容千琮,也不见太后,但是我要得到我应得的东西。” 容千琮看向皇后,皇后被他看后下意识后退了身子,背脊发凉的看着他。 容千珑听他说到这里,反而冷哼一声,无所谓的笑了下,反正与他无关。 “兄长还不知道吧。”容千珩看向冷眼面对他和皇后之间眼神冲突的容璟,“若我当时狠下心来,千珑早就是我的掌中之物了。” 皇后听他说到这里,厉声尖叫着捂住耳朵。 梅琴与兰棋连忙上前去安抚皇后。 容千珩见皇后感应这样大,也有些心软,后悔自己因为怨恨容璟而说出此事。 但他不甘心。 第114章 (四更) 容璟不费什么心力就能想到事情的前因后果。 心虚的母亲,气急败坏的亲弟弟。容璟失望的冷了目光,最让他惊诧的是冷笑的容千珑,原来容千珑早就知道此事,只有他自己不知道。 容璟看向容千珑,容千珑抱歉的朝他笑笑:“我好像应该早点告诉你,若是你早就知道,现在就不会坐在这里受气了。抱歉,但我当时只是不想你也被母后伤到心。” 容璟闭了闭眼压抑怒火,睁开眼后冷冰冰的看着容千珩:“你若是想死不用担心我不成全你。” 容千珩噗嗤一声笑了:“被蒙在鼓里的滋味好受吗?被亲人背叛的感觉如何?早在我回来时,母后就把千珑送给我当做礼物以表这些年没有养育我的歉意了。” 容璟根本不在乎他,恼火的看向了瘫坐在椅子里的皇后。 皇后面色煞白,祈求的看着容璟,“抱歉,母后一时糊涂。” 容璟以为她至多是无法接受,往后就生疏了。但没料到她为了阻止而做出要把容千珑送给别人的举动。 谁不知道将容千珑这样轻易的送出去,其中的蔑视和侮-辱之意有多明显。 容千珑生的又好看,性子又倔。不肖多时就会被逼疯甚至自裁。 丑陋的事实摊开在眼前,容璟简直不敢想象早已知道这些的容千珑本人该有多难过,他胸腔起伏着。 “哥…”容千珑面色平和,轻轻拉住他的手:“就别在乎不该在乎的人了,我肚子好撑,你背我回去吧。” 容璟拦膝抱起容千珑,容千珑听到皇后正在唤着千珑和千璟,但是容璟没有理会。 东宫的氛围凝着危险,容璟把自己关在书房不出去,容千珑站在外面也不敢进,李言思和秦皎兮都来寻过,敲门后只得到一句不见。 容千珑也试着去敲门,容璟沉默过后与他商量:“让我静一静。” 容千珑便不好执意见他,说了声好,又等在门外。 到了晚膳的时候秦皎兮忍不住又去敲门,结果仍然与之前相同,还是得到一句不见。 容千珑已经又原来的站着等,转变成了坐在地上抱着椅子腿。 福丰和寿丰先后劝他坐在椅子上,但容千珑不想动,他只想把自己缩起来。 “太子殿下已经在里头这么久了,连口水都不叫人送进去。”福丰担忧的说。 秦皎兮抱着手臂靠在墙上:“怕什么?他身子骨抗造着呢。又不是小殿下把自己关屋里不出来,不碍事。” 虽这样说,但也难掩他脸上的焦躁。他们等在这里都有事要与容璟说。 竹青提了要见容璟的要求,有人深夜砸了主审官员的家祠,主审官员上折子请辞,不敢再审了。 朝中部分大臣怀疑是太子威逼利诱不成给的下马威,大部分朝臣还是理智的觉得容璟没必要这样做,夹在其中的声音是有人引导。 其实是容千琮派人去砸的,目的就是让主审官员自动请辞,然后闹得无人敢审,最后只能当朝由皇帝亲审,到时候证据确凿,即便皇上有心偏袒,也不能当着朝臣的面不做出处罚。 “若是现在有人闯进去不会惹怒容璟,也只有一个人了。”李言思幽幽的开口。 容千珑想到了皇上,若是皇上来,容璟总不能不出来见驾吧。 但等他回过神来,发现所有人都看着他。 “去吧小殿下,都等着你了。”秦皎兮一把握住他的手臂将人从地上薅起来,只听门一开,还没等容千珑反应过来,已经被推进了书房里,然后门在一关… 容千珑茫然的站在书房里背脊都僵住了,好一会儿他才敢转过身看向书房的桌案。 容璟正坐在椅子上,如今已是黄昏,他整个人都隐没在黑暗里,容千珑看不见他,但直觉那里有个影子。 “出去。”容璟声音沙哑:“我没脸见你。” 容千珑站在原地不动,又听容璟说了声出去,不是驱赶,更近乎祈求。 容千珑不仅不走,反而一步一步靠近容璟,他看到容璟抱住脑袋伏在了桌案的许多事务折子上。 第202章 恍然觉得一堆惹人头痛的朝臣发泄之物将容璟给托在上面。 容千珑走过去,纤细的手臂圈住容璟的宽肩,“哥,我有事要求你。” “什么求我。”容璟似乎整个人都垮掉了:“我是个连你都没能护好的废物,你还求我做什么。” “哥…”容千珑紧紧抱着他,但是容璟好高大,即使坐在那里,容千珑也觉得自己抱不过来容璟,他在想容璟平常都是怎样抱他的。 “你说吧。”容璟沙哑的开口:“若是我能做到自然不会不应,若是做不到…我死也会做到。” “好,这可是你说的,不准抵赖。”容千珑说:“我想求你不要过于爱我所爱恨我所恨。” 容璟身子似乎都一僵,他缓缓抬起头,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看着容千珑:“什么?” “母后要将我送给容千珩,是母后对我做的事。归根结底也是为了你能顺遂。母后虽然…但母后对你是好的,只是他不知道这样会伤了你。”容千珑说。 “母后她不知道?”容璟反问。又嘲讽一笑:“她太知道我有多看重你,但她自以为是的觉得我能熬过失去你的痛苦。她只在乎我能稳坐太子之位,成为人上人,她根本不在乎我有多痛苦,也不在乎你…” 容千珑点头:“我知道。” “你为何要给她求情?你怎么这么傻?”容璟直起身抱住容千珑,让容千珑坐在他的腿上。 “我给母后求情,与母后无关,我只是不想让你痛苦。哥,我只在乎你,母后也在乎你,母后只是不太在乎我而已。她做错了事你可以生气一会儿,但不要与母后决裂。”容千珑用脸蹭容璟的脸:“我不想你没有娘亲,没有娘亲很痛苦的。” 容璟紧紧抱住容千珑:“他们怎么都不疼你?他们会后悔的。” 容千珑说:“但你会一直疼我,我知道。” “我会。” 容璟让福丰去与皇后说,以后的问安都不去了,皇后听到后到没有多大的悲痛反应,只是不问安而已,她还以为容璟要通知她再也不是母子了。 容千珩开始早出晚归,大部分时间都呆在太后宫中,梅琴将此事说给皇后,皇后也不在乎。 她开始每日绣花,不问任何事。 皇上亲审的日子定在了三日后,竹青莫名其妙的证词终于出现在了皇上面前。“太子腿内膝之三寸有痣”气的皇上摔了桌上所有东西。 这样的证词之前一直被主审官员压着没有外传,如今到了皇上眼前,皇后知道后提了一句:“此事万不可宣扬啊皇上,还是私下悄无声息的让梅琴去验一眼,别让外人知道了。” 皇上当即反驳:“胡说什么?这样的事怎么能验?岂不是丢了皇室颜面。” 听了这话皇后才放下心来。 皇上有心想压此事,但忽然就在朝中传的沸沸扬扬,说那含饴院里的小倌儿男娈都是太子殿下经过手,玩腻了才送出来做事的。 一时间朝中沸腾,很难再压住。 离皇上亲审的日子越来越近,容千珑在三日中见了容千琮两次,东宫里的宫人隐隐互相说着不满,明明就是二皇子搞鬼,小殿下居然还与那奸诈谋害太子的人见面。 亲审前一日容千琮又来找容千珑了。 容璟早膳后就去了乾阳宫,皇上派禁卫软禁了容璟,不准他出宫,也不准他见人,连容千珑也不能见。 容璟走之前很平和,只是拉着容千珑的手一百个不放心。 “我没事。”抱着容璟的腰,脸埋在容璟怀里,直到贺源催促了他才放开手。 容千珑坐在镜子前让寿丰给他梳头发,换了身月白色银线绣云纹的衣裳,行动间似乎散着仙气。 福丰在一旁劝:“殿下,要不今日就别见二皇子了,他…” “要见的。”容千珑眼神看着虚无的某一点,有些呆滞。他轻声吩咐:“把哥哥送我的弓拿来。” 福丰吓了一跳,当即跪下了:“小殿下,这是宫里,您可不要做傻事啊!” 要去见容千琮还带着弓,福丰很难不多想。 寿丰一听也连忙跪下了,拉着容千珑的衣袍说:“殿下您要带着弓去哪里?” 容千珑轻轻拿开寿丰的手:“快松手,今日的衣裳可不能抓皱了。” 容千珑执意要出去,福丰和寿丰也不敢硬拦着,沈连只好出来挡住容千珑出去的路,伸出一条手臂,神色严峻的看着他:“殿下?” 容千珑一笑:“沈连,你也不信我吗?你同我上过战场的,我不会有事。” “太子殿下不在,小殿下还是谨慎行事,安静留在东宫吧。” 容千珑抽出一支箭抵在自己脖子上,不解释,甚至也不说话,只是淡淡的看着沈连,无声的威胁他。 场面一时僵持住。 沈连伺候过容千珑的时间虽然不如寿丰多,但是他见识了容千珑做过许多不寻常的事,亲眼见过他上战场,还见过他拿着一截骨头吓得静善王失控,又毫不犹豫的放出一箭。 第115章 (五更) 沈连见着银光闪闪的箭尖儿一点点靠近容千珑的脖子,挨在上面那一刻,沈连倒吸一口凉气连忙退开一步让开路。 容千珑轻轻对他点头,然后出了门。 院子里容千琮正悠哉的坐在宫人给容千珑扎的秋千上晃悠,见到容千珑时目光不由怔住。 第203章 容千珑一袭月白色皎皎日月上仙子,头发乌黑浓密束的高高的,月白色的玉冠剔透无暇,容千珑拿着弓箭的腕子上圈着他亲手带上去的白玉手镯。 他们目光久久落在那细嫩纤细的腕子上,以至于他忽视了那道弓箭。 容千珑走上去与他说话:“这是我的秋千。” “好好好,你的。”容千琮痴痴望着他缓缓起身,一时感叹容璟真是命好,又下定决心不能叫容璟平安无事的从此事中脱身。 要他万劫不复才好。 容千珑就是他的了,他有信心护好容千珑,绝对要比容璟更细致妥帖,把饭喂到人家嘴里也愿意。 容千琮一笑,手指捏了下容千珑的脸:“小气。” “你!”容千珑气的跺脚,狠狠剜了他一眼:“哥哥被父皇扣住了,我心情烦闷原本是想让你陪我练箭,你还欺负我!我就不该抬举你,算我今日脑子坏了,竟然想要理会你!” 容千珑转身就要走,容千琮连忙拉住他的手腕,手指碰上冰凉的白玉手镯心情更好:“二哥错了,二哥错了,二哥给你赔罪,是给你当马骑还是怎样都听你的,只要你高兴。” “你当我几岁?”容千珑想甩开他的手但是没甩开,容千琮痴迷似的死死抓着他。 容千珑便没有再挣动:“谁要你当马给我骑,真烦人。” 容千琮哄他:“好好好,练箭,不就是练箭么?我的箭可比容璟有准头。” “哎?”容千珑责怪的看了他一眼:“别以为哥哥被父皇暂时扣在乾阳宫你就可以不唤他大哥了,竟然还直呼其名,等大哥出来小心我告状。” “小心我告状”并非“我要告状”。 前者的意思让容千琮以为容千珑已经渐渐偏向于他了。 若是容千珑今日对他好的太过,他还要怀疑。但容千珑张口闭口都是容璟,又隐隐透露出对他的改观,他才信任的不得了。 容千珑那句“小心我告状”更是让他高兴,高兴的让他没那么生气容千珑那么在乎容璟。 在乎又如何,反正要不了多久容千珑的好哥哥容璟成为朝臣弹劾皇上厌弃的废人一个,看看还能不能守住容千珑这块金子。 容千琮与容千珑一边说这话一边走,今日容千珑好看的不得了,容千琮如痴如醉好半天,无意间一瞥发现正走在去乾阳宫的路上。 如今正午刚过,路上没什么宫人。 容千琮随口问:“去哪里练射箭?” “你有没有听我说话!”容千珑生气的停下脚步:“你是不是根本就不想听我和千玳喂猫的事!” 容千琮的确不感兴趣,而且他觉得这样的话容璟也不会有多想听。但现在还没把容千珑哄到手,他自然不能表露不耐烦,连忙说:“我在听。” 其实容千珑也不与容璟说这些,倒不是容璟觉得无聊,而是容千珑自己觉得怪无聊的。 “去乾阳宫吧。”容千珑说:“乾阳宫北边那趟竹园里有锦鸡,看看你能不能打下来一只。” 容千琮心中觉得不对劲,去乾阳宫放箭,他是有几个脑袋给皇上砍。有些怀疑的看向了容千珑。 容千珑说:“前些日子哥哥帮我猎了只锦鸡,父皇说他才猎到一只,技艺生疏了。” 听到容千珑说容璟也在乾阳宫猎过锦鸡便放下心来,况且听起来皇上并不介意,到时候他多猎几只,皇上会不会夸他箭术比容璟好? “你继续说,猫不肯吃食,那你们是怎么让猫吃食的?”容千琮问。 容千珑又叽里呱啦说起来,容千珑讲起故事很详细,而且他声音好听脸也好看,容千琮竟然真的听进去了。 渐渐的,容千珑换了话题,讲起来了容璟给他猎锦鸡时是如何的英勇。 容千琮听的很认真,面色也逐渐不好看,隐隐有了比较的心思。 到了乾阳宫,容千珑与他往北园那边走,忽然容千珑停下脚步说:“你先去与父皇说一声我们来了,我在这里等着你。” 容千琮方才就想先去与皇上说一声,来乾阳宫拉弓射箭总归不太规矩,至少该先问过皇上,若是不允许他便带容千珑换个地方。 再有,他有些不太信容千珑,尽管他觉得容千珑今日没什么不对劲,说的话也很合理,但他眼皮总是跳,总觉得容千珑在把他往火坑里引。 但是刚才容千珑一直兴致勃勃的给他讲故事,他就没好意思打断,怕把美人给惹恼气走了。 如今容千珑一说,他方才心中的怀疑顿时都消散了,甚至有点觉得自己小题大做,居然怀疑容千珑这样的笨蛋美人,偏偏美人还很贴心的提醒他先来说一声,简直是贴心到他的心坎里去了,还隐隐有些愧疚错怪了容千珑。 容千琮一边想着一边往乾阳宫偏殿去了,皇上午膳过后会在偏点的清凉阁小憩,容千琮一边想着方才容千珑灵动可爱的样子一边面带笑意。 暗处的禁卫看见容千琮和容千珑两个皇子进来也没在意,更没有凑近些观察,因此没有看见自进门以来就被容千珑有意隐藏在胳膊和身子之间的弓箭。 他侧着身子站了一会儿,看着容千琮走到殿前白石阶前,抬脚迈上了第一阶。 容千珑猛地开始往那边跑,越跑越快,有些气自己算的不准确。 容千琮听到他跑步的声音,在跨门槛前停下脚步,疑惑的看向他。 第204章 容千珑体力不好,跑动这么远已经有点撑不住,他全靠意志力几步跨上石阶,听见容千琮询问他:“怎么了?” “我想起来前阵子父皇赏我的好箭,箭尖儿是匠人花好多力气打造的。你等着我这就去取来。”容千珑从他旁边跑过,顺手把弓箭也塞到了容千琮的手中。 容千琮光顾着听他说话,下意识接过了弓箭,自己都没发现两脚已经迈进了皇上午睡的偏殿里面。 容千珑一溜烟的跑走了,容千琮在身后笑他孩子气。 下一刻听见容千珑砰的一声撞开了一扇门,容千琮心里埋怨他也太莽撞了,让脚步蹲在原地,眼睛也发直的出神了片刻。 不对劲。 撞门? 容千珑是这么没规矩的人么? 方才的所有事快速从容千琮脑子里闪过,他低头看着自己怀里的弓箭——容千珑方才顺手塞给他的。 不好!容千琮瞳孔骤缩,连忙后退要出门去,不过时机已迟,清凉阁的门迅速轻巧的跑出来六个禁卫,见到他后大喝一声:“大胆!” 容千琮被禁卫面朝下按在地面动也不能动,弓箭也被禁卫抢走,皇上出来时看到的就是不断挣扎大骂容千珑的容千琮。 “住口!” 容千琮闭了嘴,狼狈的抬起头看着皇上,喊道:“父皇!儿臣冤枉!是容千珑害儿臣!” 容千珑瑟瑟发抖的从皇上身后出来,两只手还抓着皇上的胳膊像是极害怕。 他仰起头对皇上说:“父皇,怎么办?” 皇上目光从容千琮身上挪开,贺源一边正着自己的帽子一边跑过来,他方才也在休息,听小内官说清凉阁出事了连忙赶过来。 见到容千琮被按在地上,旁边的禁卫手中拿着明显刚抢夺过来的弓箭,便喊道:“持弓箭入乾阳宫,二皇子意欲何为?” 话音落,容千琮面色苍白的看向容千珑。 容千珑胸腔剧烈起伏,他现在也是害怕的。 兵行险招,不可能不怕。 但他没有别的选择,此事从他回京后就在谋划,连着想了许多日都没有好计谋,直到容璟被人从东宫带走,他沉不住气,不能再等了。 方才他跑过去,撞开了皇上休息的清凉阁的们,无论皇上睡着与否都会被他惊醒,然后他跪地便说:“父皇!二哥持弓箭上殿!快去捉拿他,以免酿成大祸,让二哥做了不能回头的错事啊!” 皇上一个眼神,暗中禁卫立刻出门去,正好看见容千琮手持弓箭,一见到他们就心虚的后退要跑。 禁卫一哄而上将人制住。 容千珑痛苦的看着容千琮:“二哥,你真是糊涂!我们兄弟何至于此!” 容千琮在宫中长大,不可能不知道不能持武器进乾阳宫的规矩,却还是带着弓箭来了,无论如何都不会有什么好居心。 亲儿子明晃晃的行明知不可为之事,他正气的恨不得将人拉出去砍了。 一听容千珑的话,皇上回头看向他:“说清楚。” 容千珑跪在地上:“父皇,二哥知道您在午膳后要休息,想要对您行不轨之事,还意欲嫁祸到儿臣的头上!” 容千珑膝行到那禁卫旁边,禁卫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也连忙跪下了,容千珑只是指着他手中的弓箭,回头对皇上说:“父皇你看!儿臣说的句句属实,这是儿臣的弓箭啊!” 第116章 (六更) 皇上朝禁卫伸手,禁卫连忙将弓箭送到皇上的手上,皇上拿在手中看了看,这是容璟的弓箭他认识,他曾亲自指导过容璟射箭。 也知道容璟已经将此弓送给了容千珑,容千珑还曾用此弓中伤了容千瑜,他怎么会不认得。 容千珑说话巧妙,皇上被他的话术糊弄过去,看见箭是他的,就信了容千珑方才所有的话,容千琮持弓箭入乾阳宫,又是他午睡的清凉阁。 容千琮意图刺杀他,弑父,弑君,谋反! “一派胡言!”容千琮喊道:“父皇,千珑所说没有一个字是真的!” “没有一个字是真的?”皇上看了眼手中的弓:“着弓箭就是千珑的,你当朕是傻子?事到如今你很惊慌吧?弑父不成证据确凿你不知如何辩解了吧?” 皇上对贺源道:“把他的嘴给堵住!” 贺源从怀里掏出帕子给容千琮的嘴堵住了。 容千珑哭了一会儿,等皇上脸色越来越沉,觉得差不多了才继续说:“父皇,儿臣本来在东宫的秋千上擦我的弓,二哥忽然来恐吓儿臣,威胁儿臣去诬告大哥,说从前在东宫见过竹青,父皇,竹青是谁?儿臣根本不知道也不认识。儿臣不答应,儿臣有些生气冒犯了二哥,儿臣说等父皇查明真相放哥哥回来了,就让哥哥把二哥大卸八块,以泄今日之愤!” 容千琮在地上不断挣扎,听着方才还一通孩子气的容千珑说出这样的话,顿时觉得背脊发凉,心也凉。 容千珑在光线昏暗的内廊里,身上的月白色也黯淡了,他仰着一张脸,像是妖精一般蛊惑着皇上信他的鬼话。 容千琮才恍然回神,自己刚才也被妖精迷惑了,容千珑就是只妖精,不仅鬼话连篇妖言惑人,更是皮囊美艳。 容千珑已经十九岁,哪里有什么孩子气。容千琮闭上眼睛,这回真的栽了跟头,还是栽在意想不到的人身上。 第205章 “父皇,您别怪儿臣,儿臣生气所以说了假话,儿臣说父皇根本就不信他们胡编乱造,对儿臣和哥哥说过您相信哥哥,此去只是走个过场,儿臣只是想气一气二哥。” 容千珑大哭起来:“没想到惹恼了二哥,二哥说父皇果然偏袒大哥,如此还斗个什么意思,不如做个了断。儿臣见他拿起了儿臣的弓箭觉得不太对劲,便去抢。” 皇上听后开始发抖,从没想过居然会发生这样的事,儿子弑父,无疑在说他这个父亲做的有多失败。 “谁知二哥要打我,我还手但是被二哥制住了双手,然后他胁迫儿臣不许动,否则就杀了我。”容千珑膝行回来抱住皇上的腿:“父皇,二哥说要用我的弓杀了父皇,然后嫁祸给我!所以他要让我同行。” 容千珑用皇上的龙袍擦着眼泪:“但不知为何,到了乾阳宫他就不胁迫我了,他让我去从莲花缸数起第十二扇窗子那儿站着,说从那儿往里看能看见大哥,他说大哥就在里面关着。但是我不敢过去,我觉得他拿着我的弓闯进清凉阁的事更严重,我便没有去见哥哥,跑去给父皇通风报信了。” 贺源眼睛转了转,手指点了点,忽然眼神一凛,道:“皇上,第十二扇窗子就是皇上您在清凉阁的寝房,离龙床最近的那扇!” 皇上怜爱的扶起来了容千珑:“傻孩子,他哄骗你,你差点就成了杀害父皇的罪人了,咱们父子俩就要被人都害死了。” 容千琮无比诧异的看着容千珑,好像今日才刚认识他。 这哪里是为了救他赶走容璟的善良注重亲情的乖弟弟。 如今这一招他可太熟悉了,当时容千珑就是在他面前哭了这么一通,他便死心塌地的信了容千珑这个小骗子。 看着皇上对容千珑的亲厚态度,容千珑明白自己是翻不了身了。 这些鬼话简直砸他入了万劫不复之地。 关键有些话根本不是容千珑自己说的,而是有意说了一半,引到皇上去想。什么第十二扇窗,容千琮根本不知道离清凉阁寝房龙床最近的窗子在外面看是第几扇。 容千琮心中苦笑,不怪皇上信了,连他自己都不接哪里有破绽。 好一个善良又无辜,担心哥哥但更担心父皇安危的孝顺好儿子。 容千琮被押走前死死看着容千珑,目光落在他手腕上那一道一闪而逝的光晕上。 他恨不得那对玉镯化作束缚容千珑的镣铐,到了地府也别逃出他的手掌心。 容千珑惊恐的靠近皇上,怯怯的问:“父皇,二哥怎么办?他会死吗?” 皇上看向他:“你觉得他该死吗?” “儿臣觉得不该。”容千珑说:“父皇,二哥进了内廊却没有直奔父皇您的寝房,而是让儿臣有机可乘去通风报信,就说明他心底还是记挂父子之情,二哥还是犹豫的!” 皇上才猛然想起来,容千珑那点体力居然能跑过容千琮先行报信的确不合理,但容千珑这样一说就合理了。 可是没杀成不是容千琮心慈,而是他自己福大命大,皇上不会因为自己没死就宽恕杀自己未成的儿子。 有了杀心就是死罪。 皇上觉得无比寒心,他看着容千珑眼泪纵横的脸,忽然觉得难怪容千珩那么执着于给庄家的太夫人沈氏求情,亲情原本不在于血缘。 血亲的儿子要杀他,孱弱的养子拼了命的跑到他面前报信。 皇上拍拍容千珑的肩膀:“去看看你哥哥吧,他在东殿。” “谢父皇…”容千珑行礼又抬起头:“对了父皇,儿臣方才还没说完,即便您生气儿臣也是要说完的,哥哥从不与儿臣说朝中的事,他说是朝务不可说给任何人听,这是规矩。但儿臣觉得哥哥是怕儿臣担心,所以才不说。” 容千珑不放过任何一个说容璟好话的机会,他顺口说容璟嘴严连他都不说。 “虽然哥哥不说,但是儿臣或许能猜到,哥哥被您扣…被您留在乾阳宫,是不是因为有人针对哥哥,是二哥吗?若是二哥的话,那儿臣觉得二哥该死!” “混小子。”皇上点了点容千珑的额头:“刺杀朕时你说他不该死,谋害到你哥哥头上你就要他死了。果然哥哥排在父皇前面?” 容千珑有些不好意思的低头,低声说:“这怎么能是比较的呢?都是一样重要的呀…” 皇上哼了一声,并不信。 容千珑又缓缓抬头,小心翼翼的问:“那父皇方才说的让儿臣去看看哥哥的话,还作数么?” 皇上:“…作数,你去吧。” 容千珑毫不犹豫的去东殿了,皇上久久的站在窗子透过的光影下,他觉得刺眼,便后退一步站在阴影里,又觉得很冷,阴冷。 容千珑去见了容璟,容璟正在午睡,屋子里并不是容千珑所猜想的关押人的柴房,他刚听到容璟要被带走时,想到的便是东宫里关押过容千瑜的那间屋子。 他怕容璟也被关在那样的地方,所以才着急。 如今见到容璟什么都不缺的屋子,就像是挪过来暂住两日一样,容千珑松了口气,在容璟后腰拍了一下。 容璟睁开眼睛,回头看到容千珑,眼中出现惊喜:“你怎么过来了?莫不是偷偷跑来的?” “我哪里有本事偷偷跑到乾阳宫来。”容千珑钻进容璟怀里:“我好担心你,以为你在吃鞭子挨板子,我吓得什么都顾不上了,结果看到你在这里没心没肺的睡大觉,我刚才打你还是太轻了。” 第206章 “哦。”容璟看着他笑:“原来刚才是在打我,那是太轻了,我还以为你在叫我起床。” 容千珑哼了一声没说话,又抱他紧了一些:“哥,我跟你说。” “嗯,你说。” “没事了,已经没事了。”容千珑说:“若是你不是毫无准备,明日父皇亲审应该会顺利,容千琮是不能给你使绊子了。” 容璟眼皮一跳:“什么意思?” “我帮你把容千琮解决了。”容千珑仰起脸:“不枉费这对玉镯子弄疼我。” 容千珑抬起两只手腕给容璟看,狠了狠心说:“哥你帮我把这镯子取下来吧。” 容璟还在发怔:“怎么取?不是,你怎么解决了容千琮?” “就是。”容千珑自打进来后说话声音就很轻,他知道这屋子里不止有他和容璟两个人:“二哥多行不义必自毙,你不必担心我,父皇是明智的。” 然后说着“我还想你”,便搂住容璟的脖子,在他耳边说:“出去后再告诉你。”然后蹭了蹭容璟的脖子。 容璟也回抱住他:“你不要做危险的事,外头的事我已经安排好了,不会有事的,你当我这么多年都靠运气稳坐太子之位的?” “好,你最厉害了。”容千珑现在很放松,容璟说什么他都觉得是在与他玩笑,只是在容璟脖子上咬了几口:“哥哥最厉害了,哥哥要早点出来,我再也不想看着你被禁卫带走了。” 容璟在他脸上亲了下:“我答应你。” “我真的吓坏了。”容千珑撒娇道:“都怪你。” 第117章 (七更) 容千珑在里面待了一会儿就出去了,临走前又去皇上的书房外,让贺源告诉皇上一声他走了。 晚膳容千珑吃了一大碗,就在他吃晚膳时,容千琮行刺皇上未遂的事传到了东宫,福丰和寿丰都吓了一跳,忙不迭把消息告诉容千珑。 容千珑只是淡淡的点点头,然后继续大口扒饭,胆战心惊大半天,这会儿正饿着。 福丰和寿丰对视一眼,全都跪下给容千珑磕头。 “快起来。”容千珑说:“跪我做什么,我正用膳呢,既然没事了,你们也该吃吃该睡睡,不要太担心了。方才父皇准许我去看了哥哥,哥哥好着呢。” 福丰激动的又磕了两个头。 容千珑忍不住朝他伸出手,严肃的说:“起来,你因为此时跪谢我,总让我觉得你与哥哥胜过我与哥哥。我为了哥哥做什么都是我自愿的,你不要再跪了。” “是。”福丰就着容千珑的手起身,容千珑又若无其事的继续吃饭。 容千珩听到消息特意去乾阳宫问皇上,但皇上没有见他,态度显而易见。 薛淑妃正跪在乾阳宫外,见到他后淡淡的说:“你去问问容千珑吧,本宫已经着人查问过了,千琮被抓前去见了容千珑,也是容千珑与他一起来了乾阳宫,不知为何…” 薛淑妃捂着脸哭了起来。 她信自己儿子又弑君取而代之的念头,她儿子做梦都想当皇帝她是知道的。 但是她不信她儿子会做出这样的蠢事,单枪匹马,一个人登了乾阳宫的门。这是什么样的蠢货? 容千珩转头去了东宫,但是容千珑不见他,只是让寿丰给他传了一句话。 “我们殿下说了,若是你不与二皇子勾结谋害太子殿下,你们原本还是朋友。” 容千珩愣愣的站在原地。 次日皇上亲审,秦皎兮和李言思带着搜罗到的所有证据,和从前在含饴院吃过亏的官员的证词上殿。 那些证词拼凑出了竹青的真实身份,他曾对一醉酒官员说过自己在秦楼楚馆一辈子,就没有攻不下的倔男人。 也曾在微醺时放四道,自己曾在王府目睹过太子殿下真容,那真是天下数一数二的人物,模样真是好,若是能得太子殿下的垂怜,便是此生无憾了。 更有许多人的证词中提到,竹青曾提起一位神秘的“二爷”,言辞语气中像是无比敬怕这位二爷,许多人都说这人像是他的主子。 “二爷”一称呼立马就让人联想到了二皇子容千琮,又有人提起四皇子从前在庄家养着时也行二。 容千珩目光呆滞的看着地面,轻声道:“不是我。” 一直关注着他的秦皎兮敏锐的看到他嘴唇在动,形状像是再说:“不是我。” “四殿下方才说了什么?”秦皎兮大喝一声,走向容千珩,又问了一遍:“四殿下方才是不是说了不是你?皇上!” 秦皎兮跪地说道:“皇上,臣听见也看见四殿下说了句'不是我',皇上,想必四殿下知道那位'二爷'究竟是谁!” 容千珩还是站着不动,他旁边站的近的的宁安侯也出列道:“皇上,臣离得近也听到了这么一句话。” “千珩,你方才说的'不是你'是什么意思?” 容千珩行尸走肉般出来,跪在地上眼神发直,说道:“回父皇,儿臣还在卫国公府时逛过含饴院,结识的友人神神秘秘的说过,庇护含饴院是宫里的皇子。前些日子儿臣与二哥走近,所以知道了。” “知道什么?”秦皎兮等不及的质问。 容千珩说:“他们所说的'二爷'就是二哥。” 容千珩说完便伏在地上磕头没有起来。 有了他的话,再去审竹青就容易多了,他能说出证明容璟是他主子的证词只有腿内侧的痣,但能说出来指认容千琮的可就太多了。 第207章 很快竹青便全都招了,新的证据简直数不清,还未全部整理清楚便被当庭呈上,当着朝臣的面皇上翻看那些证据,最后气的摆了摆手。 容千琮不仅以狎妓的把柄要挟朝臣吐露出自己知道的秘事,还用含饴院美娈拉拢朝臣。 更让皇上气愤的是,他传统小倌儿,构陷当朝太子。 容璟洗脱了嫌疑,终于允许他上朝,他当着所有朝臣的面常服上朝,跪地谢恩:“谢父皇查明真相还儿臣清白。” 散朝后容璟与李言思还有秦皎兮一同出来,看见了在远处等着他的容千珑。 三人走过去,容千珑已经迫不及待跑过来,当着许多人的面,容千珑忍住扑进容璟怀里的冲动,对他说:“恭喜哥哥洗脱嫌疑。” 容璟对他笑笑:“我在乾阳宫一直由禁卫看着,还不知,为何今日容千琮没有上朝?” 秦皎兮露出个笑,然后示意容璟看容千珑。 容千珑不好意思的笑笑,大言不惭道:“略施小计,略施小计。” 回到东宫书房,容千珑将自己做过的事讲出来,他说的时候便越说越小声,有些心虚的看着容璟。 等说完了所有事只有秦皎兮说了声妙啊,发现剩下的容璟和李言思都是一脸凝重时,与噤了声装作刚才的声音不是他发出来的。 容璟看不出什么表情,问他:“若是被父皇知道了怎么办?” “知道就知道。”容千珑说:“反正现如今容千琮构陷你的罪名已经坐实了,即便少一样弑父未成,也不影响他太子之路已绝,不用他做梦了。” “胡闹。”容璟看着他:“若是父皇知道了,你构陷兄长难道不是一样的罪?今日的容千琮,岂不就是来日的你?” 容千珑从没想过自己会失败,若是担心的太多就什么事都走不成了。况且现如今已经事成,他就更不担心了,因此只是淡淡的笑笑,讨好的勾住容璟的手指:“别生气了,我再不敢了。” “你每每都说不敢了。”容璟用手指推了下他的额头:“下回还是照做。” 容千珑捂住额头:“这回真的不敢了。” 李言思忽然开口:“别怪他了,他有机会这样做还不是说明我们无能,若是此事早早解决,也轮不到他冒险出手。” 秦皎兮连忙圆场,生怕容璟因为李言思为容千珑说话而生气。 “其实也怪我,怪我当时提议先按兵不动,等容千琮再多捏造证据,做更多错事后再一举将他推入深坑再不能翻身。”秦皎兮赔笑的看向容璟。 容璟沉默片刻,忽然拉住容千珑的手:“言思说的有理,是我无能。” 容千珑一听秦皎兮的话就明白了,当时他们的选择是最正确的,等到容千琮捏造证据,到时候不仅是要挟朝臣结党营私两项罪名,还有一个最要紧的构陷太子动摇国本。 薛淑妃得了皇太后的指点,去皇上面前哭诉,让皇上仔细询问禁卫究竟有没有看到容千琮持弓箭进入乾阳宫。 禁卫当时确实没有看清究竟是谁持弓箭入乾阳宫,但是皇上身边的禁卫是看清了容千琮手持弓箭站在内廊。 因为外面的禁卫没看清,薛淑妃便以此大闹,声称容千琮是清白的。 可事到如今,即便这个罪名不要紧,另外两项罪名也不容辩驳了。 但薛淑妃执意要拖容千珑下水。 重要时刻皇后亲自去了乾阳宫以自己的性命保容千珑不会说谎。 最后皇上没有再细查,但也没有宣扬出去容千琮刺杀未成之事。此时宣扬出去也是丢皇室的脸,皇上便压下来了。 东宫知道最后的罪名没有弑父弑君这一项时陷入了担忧,都害怕容千珑再被拖进去。 不过很快皇后就让梅琴送了消息过来:“皇后娘娘与皇上彻夜长谈,特命小人来告诉太子殿下与小殿下,皇上不会再细查了,也打消了对小殿下的怀疑。” 皇后说打消了必然有十足的把握,容璟和容千珑都松了口气。 容千珑心中复杂,皇后这回帮了他,反倒叫他更不知道该如何看待皇后。 皇后的膳食还是照样每日送到东宫,也时常让人来询问容璟和容千珑愿不愿意回瑶台宫看一看。 容千珩请旨去宫外皇室别院小住,是他自己的意思。 临行前想见一见容千珑,容千珑答应了。 两人在东宫的园子里,容璟就坐在窗前喝茶,眼神紧紧盯着容千珑。 “我没想到你还肯见我。”容千珩眼神波澜不惊,像是已经没有什么能够撩动他的情绪。 容千珑轻声开口,还是那样的温和:“无论如何,那日你在大殿上也算帮了哥哥。” “果然还是因为容璟。”容千珩苦笑:“无论你相不相信,我根本没有要害容璟抢他太子之位的念头。我只是…我只是想让他来与我谈条件,我就是想让他把你让给我。那日在凤鸾殿,我以为我就要成功了,但是…” 容千珑冷笑:“你怎么会觉得容璟能把我让给你?我不爱你就是不爱你,容璟即便不爱我了,赶我走,我也不会去找你,这不是你能抢来的,也不能换来的。” 第118章 (八更) 容千珩落寞的点了点头:“我现下明白了,只可惜已经迟了。” “我不知该如何说。”容千珑叹息:“我只会喜欢上容璟,我跟你说这句话不是为了气你,而是希望你别太后悔,即便你当时对我的态度变的更尊重,我也不会喜欢你的。所以不要遗憾,就把这些都忘了吧。” 第208章 容千珩苦笑一声:“你真的相信我吗?我真的没有想害容璟,再怎么说他也是我的血亲兄长,我怎么会想害他去死呢?” 容千珑对血亲两字的信任几乎不存在,更何况容千琮不也是血亲兄长。 容千珑说:“或许吧,我已经想过了,当时在大殿上,你明明可以什么都不说,但你还是说了'二爷'是容千琮,你或许真的没有要害死我哥哥的念头,但是…我和哥哥还是很受伤。” 容千珩叹息:“抱歉。” “不。”容千珑摇了摇头:“还是不用了。我们两个之间本来就是一团乱麻,当时我在寺院里病的要死了,还是你不忌讳在佛寺重地杀生食肉,给我炖了鸡汤,亲手喂我喝下去。还有…” 容千珑忍了忍情绪:“虽然换子不是我的意思,更不是我能决定的,但此事也算因我而起。我不杀伯仁,算我对不起你。” 一时陷入沉默,容千珩和容千珑各站在一个背阴的树下,相对无言许久。 容千珑先从树荫下走出来,靠近了容千珩一步,容千珩也从树荫下走近阳光里,离容千珑近了一步,然后忍住了更进一步的冲动。 “我们之间本就是一团乱麻。”容千珑说:“既然如此,就不要再计较更多了。” 容千珩低下头,眼圈红的厉害,他哽-咽着说:“对不起。” 容千珑送容千珩到东宫门口,容千珩对他勉强笑了笑,然后头也不回的快步离开了。 容千琮在大狱里也想见容千珑一面。 容千珑原本拒绝了,但是夜里做梦,梦到了前世容璟在大狱里唤着他的名字,容千珑哭着醒过来,容璟吻掉他脸颊上的泪,告诉他不要怕。 于是容千珑便趁容璟出宫时,去向皇上求了旨意,去刑宫里看了一回容千琮。 皇上见到他说想梦到了二哥,所以想去大狱里见一见。 容千珑说的无比平静,丝毫不心虚。于是皇上便准了他去见,温和的看着他跪地谢恩。 “千珑。”皇上唤他:“你没有主动害人的心思,所以父皇总是愿意相信你。” 容千珑知道这是个试探,对皇上笑了笑,坦然道谢:“谢谢父皇。” 皇上也对他慈爱的笑了:“去吧。” 容千琮像是已经认命,脸上没有了狡黠的神色,他表情静下来时是很端方的面相,容千珑站在牢房外与他对视,容千琮还有心思朝他笑笑:“千珑,你来了。” 就像是来他家做客一般。 容千珑对一旁的狱卒说:“打开门吧。” 狱卒打开了门,容千琮也从凳子上坐起来,有些意外容千珑愿意进牢房。 容千珑对狱卒说:“你先下去吧,有事我会唤你。” 狱卒下去了。 容千琮对他挑挑眉,没说话。 “你不是想见我吗?”容千珑问:“你想说什么,或是有什么要我帮你做的事吗?现在说出来,我酌情考虑。” 容千琮噗嗤笑出来,像是被他逗到了,笑完了看着他是眼神也是带着笑意:“我就是想见见你,看你腕子上还戴没戴着我送你的镯子。” 容千珑似乎刚想起来,他并起两个手腕:“还戴着呢,你不说我都忘了,真神奇,就好像我早就知道要来见你一面似的。” 容千琮点点头:“是啊,真神奇,我竟然折在了你手里,果然美色都是妖怪,我也着了此道。” “你说这话是想让我愧疚吗?”容千珑说:“明明是你先构陷我哥哥,我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你技艺不精比不过我,也不能怨我吧。” “我哪里有说怨你?”容千琮仍然笑盈盈的:“挺好的,其实我在与容璟争储前就想到会有这样的下场了,只是没想到折在了你手里。” 容千琮揉了揉自己的肩膀,牢房里的木板床睡起来很难受,他说:“折在你手里总好过折在容璟手里,这样说出去我是你的手下败将,与容璟无关,容璟的胜绩中没有我。” 容千珑沉默一会儿,问道:“有什么差别吗?” “当然有。”容千琮直了直身子:“说实话,我真挺喜欢你的,从前被你骗了,喜欢你的善良,喜欢你对我好,我从来没有亲眼见过有人为了我的命那样着急,一时被震撼了。” 容千琮像是陷入了回忆,又说:“但是我知道了,这些都是你骗我的,都是你帮容璟的手段,你为了帮容璟与我虚以委蛇,骗我骗得好苦。你也忍着恶心呢吧?” “其实我刚进大牢的时候恨不得杀了你,后来我又忍不住开始想你,开始回忆你是如何把握骗到这种境地的,后来我想明白了,觉得你挺有意思的。”容千琮笑笑:“美人有点脾气反而更迷人,比你傻乎乎讲你的猫时更惹人喜欢。” “但是近两天。”容千琮不笑了,他面色平淡,他都没想到自己肯说出这样的话:“我好羡慕容璟,你那么爱他,为了他冒这么大的险。我深知替你担心,若是我对你的防备再多一点,你若是失败了可如何是好,我定然会气的恨不得你去死。” “但是你死了我又会悔恨终身。”容千琮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再一次粲然一笑:“现在挺好的,你还活着,而我好像就要死了,但你应该不会为了我的死而悔恨。” 容千珑点点头,诚实的承认:“我不会。” 第209章 容千琮低下头笑着,然后对他摆摆手:“你走吧,我看看你就行了,没什么要紧的事。” 容千珑也点点头:“那我走了。” 容千珑没有回头,容千琮一直目送着他的身影消失。 他摊开手心一颗药丸,是他在给容千珑治病的老郎中那里顺的,是乌樱制成的药丸,当时他去毁了容千珑治病的乌樱,也致使自己爱上了容千珑。 前些日子闲来无事在宫外乱逛,看见老郎中去卫国公府的轿子,顺手上私卫顺了颗药丸,据说这就是给容千珑治病的药丸。 所以容千珩便收着了。 后来被捉到大狱里来,他藏在头发里躲过了搜查。 如今看着这颗药丸,容千珩露出一个笑,就像吃糕点一样,随手放进口中,嚼了嚼咽下去了。 他皱了皱眉:“好苦。” 心想也不知容千珑是如何吃下去的,容璟应该要哄他好半天吧。 容千琮起身抻了抻胳膊和硬木板睡得他酸痛的腰背,然后无奈的再在木板床上躺下。 - 冬月大宴,正好快赶上容千珩和容千珑的生日,于是皇上派人接回来了容千珩,原本容千珩不肯回来,还是庄渭川亲自去看了他一回,劝他回宫去,至少过个生辰。 看着庄渭川精神很好的样子,知道了他的病已经药到病除,容千珩露出了些笑意。 庄渭川说自己会参加来年的科考,容千珩点点头,一连说了几个好字。 或许因为心情好,第二回皇后身边的梅琴和贺源都来请他回宫,他便跟着回去了。 宫宴上见到了容璟和容千珑,如今皇子就剩下了他们两个再加上容千珩和容千玳四个人。 皇上看着他们四个,一时间有些惆怅。 他出神片刻分给自己另外两个儿子,忽然感觉到皇后碰了碰他手肘,他回过神来,看见容璟正在给容千珑剥瓜子仁,容千珑用银钎子扎了颗挂糖山楂,在那堆瓜子仁上滚了一圈,占满了瓜子仁的山楂又被容千珑喂到容璟嘴边。 容璟一边剥瓜子仁,一边低头咬掉半颗,剩下的半颗被容千珑吃掉,酸酸甜甜满口留香。 看他们甜蜜恩爱,皇上露出些笑意,若是能如此平安喜乐一生,倒也是件美事。 皇上也剥了几颗瓜子仁给皇后,并眼神示意皇后也去拿银钎子扎颗挂糖山楂来,皇后轻笑一声:“臣妾不是此意。” “那妗儿是何意?”皇上拿起银钎子扎了颗山楂,滚上瓜子仁递到皇后嘴边:“是这样的意思?” 皇后轻笑着起身,走到殿中,当着众人的面跪下了:“臣妾想求一恩典。” “妗…皇后快快请起。”皇上半起身朝下面跪着的皇后伸出手。 众人的目光都被皇后引过去,也都连忙起身垂首站着。 皇后说:“皇上,千珑不是臣妾与皇上亲生的孩子,如今前朝后宫都已知晓。” 容千珑眼神一滞,茫然的看着皇后,容璟下意识握住他的手,轻声对他说:“别怕。” 皇上和皇后都将他们的反应看在眼里。 皇后垂首说道:“臣妾斗胆,求皇上为千璟与千珑赐婚。” 容千珑眼圈一红,蓄了泪的视线中皇后模糊的想要消失不见,容千珑嘴唇翕动,无声的唤了声娘亲,恰好被投来视线的皇后看见,皇后怔了下,对他露出个笑容。 容璟握住容千珑的手十指紧扣。 “朕准了。” —正文完— 第119章 番外if容璟是假皇子(1) 夏夜仍然闷热,瑶台宫附近的莲花池水波荡漾。容璟处理事务忘了晚膳,福丰宣晚膳前顺手关了会飞进蚊虫的窗子,容璟顺着他的动作瞧见星月明亮,便说不用晚膳了。 沿着宫中甬路行至水边凉亭,容璟停下脚步,一池菏花在月光下散着荧粉色。 白日里下过雨,荷叶盛了一兜水,在叶梗不堪重负的摇晃中,哗啦倾倒进相近的低矮荷叶中。 容璟闻声走过去,他底下身子伸手去碰荷叶中心摇晃的水珠,将要触碰时水面微动,随着突如其来的水声,寂静中破开水花。 湿漉漉的容千珑便像是池中的人鱼,散着半个肩膀,浮出水面。 容璟被溅了一身水花,看清是容千珑后又没了脾气,朝他伸出掌心:“池水凉,上来。” “走开!”容千珑拧眉拂开他的手,气呼呼的转过身,踩着水往一边趟去,池水不深,他走在里面刚好露出半个身子。 但他身上的衣裳被水浸湿,又凉又重,他趟了几步就忍不住停下脚步歇气,容璟在池边地面上跟着他的方向走,见他停下又朝他伸出手,问他:“要我拉你上来吗?” 容千珑低着头不说话,好半天后打了个喷嚏,容璟被他的样子逗的想笑,但是忍住了。 容千珑越长大越讨厌他,若是他方才笑了,又不知道要与他赌气多久。 容千珑打完了喷嚏又吸了吸鼻子,手指胡乱在他好看的脸上用力抹了抹,在容璟看来简直是要笨拙的匠人雕价值连城的宝玉,太不懂得珍惜了。 “给你。”容璟把自己的帕子递过去。 容千珑哼了一声,不屑的继续往前走。容璟不放心,只好在他身边跟着。 两个人一个在池里趟着水,一个在地上跟随,一高一低,远远瞧着还以为他们说好了一起相伴散步。 第210章 “千珑,上来。”容璟对他说:“你病才好了几时,水凉不说,水底都是淤泥,小心陷下去出不来。” 换来的仍然是容千珑一声娇气的冷哼。 “你老是交代给你的文章,你都做完了?书温过了么?书箱…” 容璟话还没说完,容千珑捂住耳朵尖叫,叫了一阵便扭头往水中央走去,容璟好烦,要么不理他,要么就净捡他不爱听的话说,烦死了。 容千珑只想避开容璟,但容璟跑得快又力气大,他到哪里去容璟都能追上,所以他干脆往水中央走。 他觉得容璟很会炫耀,明知道父皇只在乎容璟这个太子书读的如何,人有没有聪明几分,去还是要来问他这个不被父皇关心的皇子功课做的如何,就像故意嘲笑一般,他不信聪明的容璟不懂。 其实不仅容璟不懂他,他也不懂容璟。比如容璟根本不知道表现的那么厌恶念书的容千珑希望父皇母后关注他的书念的好不好,比如,容千珑惊愕的回头,发现他以为根本不会把自己弄的湿淋淋毫不优雅的容璟居然跳下水了。 容璟的衣裳也湿了,但他拖着一身水的重量又踩着淤泥,仍然如履平地,很快追上容千珑,将他往岸上带。 “你放开我!我讨厌你!”容千珑神情一滞,也不敢再挣扎了,他发现容璟攥着他腕子的手掌在听到他的话后变的非常用力。 容千珑怯怯的抬起头对上容璟的目光。 容璟注视着他的慌乱,将他的眼里的后悔看的很清楚。片刻后容璟只是说:“先上去。” 他们刚到水面上,大内禁卫便从远处气势汹汹跑过来,容璟下意识将容千珑护在身后,容千珑也懊恼的发现,在自己害怕的时候会本能的寻求容璟的保护。 禁卫一拥而上将他们团团围住,说道:“太子殿下,皇上召见您。” 容璟回头将瑟瑟发抖的容千珑裹进怀里,在他耳边轻声说:“不知有何事发生,你先回瑶台宫告诉母后。” 见这么多禁卫,容璟与容千珑的第一猜想都是遇上了宫变,皇上遭奸贼挟持。否则皇上怎么会派禁卫来围容璟,这根本不可能,他们父子间并无嫌隙。 容千珑不肯,死死拽着容璟衣袖:“哥哥,我跟你去,你不要一个人去。” 容璟一怔,容千珑已经很久没有唤过他哥哥了,不知何时起,容千珑对他总是带着敌意,容璟根本想不明白哪里惹到过他。 但容璟来不及与他温情,心疼又不得不斥责他:“回去!” “哥哥!”容千珑一下子跳到他怀里手脚并用的将他抱住,容璟试图将他从自己身上薅下来,但动作重了怕他疼,动作轻了又薅不下来… 还是贺源姗姗来迟,面色平和的说:“殿下,皇上召见,您还是快些吧。” 容千珑被禁卫按住,哭的一脸眼泪,最后被禁卫抬回瑶台宫了。 一夜未眠,容千珑与皇后在瑶台宫等了一整夜,皇后忍不住一遍一遍打发梅琴去乾阳宫打听消息,都被贺源给挡了回来。 容千珑抱着软枕哭哭停停,天亮时传过来消息:容璟不是皇子,他是假的。 但因为容璟作为多年的太子知晓太多政务和皇室之事,又有二十多年的父子之情,皇上并没有立即把他逐出宫或是处置,暂时然后他留在皇宫,只是从原来的东宫搬到了乾阳宫东殿。 算是被软禁了。 皇后和容千珑可以去看完他,但是他不能去看望任何人。东殿成了只能进不能出的禁地。 皇后每日都去看他,每次回到瑶台宫都是哭红了一双眼睛,起初容千珑不肯去,但他每次都等在瑶台宫门口,等皇后回来便迎上去,迫不及待的问哥哥怎么样,吃的好不好,睡得好不好,有没有瘦。 皇后疲惫不堪,只说:“你自己去看看就知道了。” 又过了三日,容千珑终于忍不住去了。 容璟坐在面色如此,只是眼底能看出些许憔悴,见到他只是说:“你来了。” 容千珑站在门口半天没动,忽然就忍不住哇的一声号啕大哭。 容璟的神情终于有些拨动,起身走到他面前,忽然不知道怎么对付讨厌他却总是把自己气哭的“弟弟”。 想给他擦泪,又怕容千珑觉得冒犯,毕竟按照容千珑从前的脾气来看,好不容易有将容璟踩在脚下的机会,他应该会很高兴。 但容璟还是没忍住轻柔的擦掉容千珑那张小脸上的泪水,说:“别哭了,哭坏了怎么办?” 容千珑一头扎进他怀里抱着他哭个不停,容璟像是呆住,好半天才抬起双手将人搂住了,拍拍背轻声安慰:“不哭了,谁欺负你了吗?” “若是因为我的话,那…很可惜,我不是你哥哥。” “但…没什么关系,你不要太难过,你还有很多哥哥。” “过几日你亲哥哥就要回来了,听说他性子很温和,很平易近人。” 容千珑不想听了,恶狠狠的咬了容璟肩膀一口,大声喊道:“谁说我要亲哥哥了!谁说我不要你了!你好讨厌!” 容璟眼睫颤动,听到容千珑的话才知道这小家伙原来不是讨厌自己,就是有些口是心非而已。 他眼睛发酸,心也发酸,不知道能说些什么,只好紧紧抱住了容千珑。 容千珑晚上也没有走,留在了东殿陪他一起睡,换上了容璟大了许多的寝衣,容璟帮他整理宽大的领口,这个肩膀遮住了那个肩膀就掉下来,那个肩膀提上来了,这边的又掉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