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无比美丽》


 序章

    「周姸玫，最近你怎么开始种花了？」

    「一时起兴，不过我会好好照顾的。」

    「在照顾花的同时，也要好好照顾自己。」

    周季楷将一封从德国寄来的信压在桌上，「都什么时代了，竟然不是发讯息而是写信。」

    「第一次看他这样，挺新鲜的。」周姸玫浅浅一笑，将信放到口袋里头，准备离开饭桌前，「我要去上班了，哥哥你慢慢吃吧，我就不打扰了。」

    「哦，路上小心，周孟翔会负责洗碗。」

    亲爱的周姸玫

    你今天的早餐……我猜猜，是不是奶油吐司配一杯黑咖啡？

    配上一封文笔真挚的信，感觉这一天的开始就很美好，对吧？

    突然写信给你，除了是想让你有惊喜感之外，也是想跟你说一件重要的事：

    我想起来了！我们人生第一次说话，是在小学五年级的时候。我们分组「不幸」被分在一起，写名单的时候我还不小心把你的名字写错，所以你很讨厌我，现在的我已经知道「妍」和「姸」的写法不一样了。

    estutmirsehrleid.（德文道歉之意）

    为了表示诚意，我罚写了一百五十次，请看下一张。

    虽然这确实也很重要，但我特地写信不是要说这件事，真正要说的事情写在下一张。

    ──周姸玫，我永远记得那一百五十天，从那之后，我没有一刻停止爱你。

    我要说的，就是这件盛大的小事。

    －－－

    捡起没写完的故事，继续完成它。

 第一章 发芽 01

    炎炎夏日，操场上仍有诸多学子的身影。简夏瑋就像一点都不怕热似的，在操场的中央和朋友们打着躲避球、挥洒着青春的汗水。

    周姸玫待在教室里，从窗户吹进来的风轻拂在她的脸上，仍觉得闷热。

    从这时候就是如此。他们是不同世界的人，同班将近两年，他们很少交谈，分组也不会在同个组别，不是朋友，只是普通同学。

    在老师的呼喊下，周姸玫走到她的身边，听完她的嘱咐，得知简夏瑋又被纠察登记了，表情并没有太大的起伏，更没有起其它的念头，只是按老师说的提醒简夏瑋这件事情。

    「你的『姸』写错了。」一次老师安排的分组，把他们放在同个组别，身为组长的简夏瑋写下大家的名字，却被周姸玫立即纠正。

    「妍」和「姸」不分，脑袋是灌了铅吗？

    周姸玫的口气并不好，她很讨厌别人写错她的名字。

    「不都一样吗？」

    简夏瑋的回答，更让她怒了，「意思一样，但是写起来不同，多读点书吧。」

    他们没有为此吵架，国小六年级，他们是各自笔直的水平线，用着自己的步调向前。

    升上国中，他们一个就近入学，一个特地找了有名的私立学校，学习环境截然不同。

    周姸玫每天早起搭校车、学习到晚上十点甚至更晚，从来不会喊累，这样的日子对周姸玫来说，已经习以为常。

    冷清的家、冰冷的餐桌、冷掉的饭菜，在微波后好似失去了什么味，但也已经习惯。

    她唯一的叛逆，是勇敢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国三，她并没有选择直升，也没有听从父母的话到第一志愿，而是去了仪队最有名的那所学校，想要追寻自己的梦想。她的决定气坏了父母，可她一点都不感到愧疚，心里反而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舒坦。

    新的开始会更加美好。

    简夏瑋靠着体育加分上了一样的学校，进入了体育班。

    普通班与体育班的学生好似有着什么隔阂，互相看不顺眼，对彼此嗤之以鼻，但也不会做些什么。

    周姸玫不会看人眼低，对体育班的人没有兴趣，更不知道简夏瑋在这所学校。应该说，即使在走廊上碰到面、对上眼，他们也不会和彼此说话，只会装作不认识，擦肩而过。

    身为国文小老师的周姸玫，替老师将课本与教材拿到下一个上课教室，一踏进体育班，即使里头开着冷气，也闻到了淡淡的汗臭味。

    她微微皱起眉，放好东西准备离开，在打开门的时候，差点就和要进来的简夏瑋撞上。

    他们对上了眼，谁也没说话，就像是陌生人一样，连多看一眼都没有。

    过了许久，他们都没有任何交集，本以为对方不会闯进自己的生命，谁知道离奇的事情发生，让他们的世界因此改变。

    夕阳洒在长廊，旁边的楼梯显得幽暗，周姸玫准备离开学校，简夏瑋则是要上楼拿自己的书包。他们遇上了对方，本想自己挪开一步、让路给彼此，却没想到两人默契极好，都往同一个方向移动。

    周姸玫「嘖」了一声，正想大步迈开脚步，却不小心绊倒了自己，直接往简夏瑋的身上扑去；简夏瑋虽然反应相当快、接住了周姸玫，但也承受不了重量往下摔。

    好痛……她明明是往前摔，为什么是屁股在疼？

    「啊嘶……好痛……」跟着一起摔下楼梯的简夏瑋也喊着，却觉得有哪里奇怪，与周姸玫互看着。

    他们同样露出惊慌的表情。

    「你怎么……」

    「你为什么……」

    为什么，他们看着的人，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

    「你怎么是我的样子？」

    「我才想问你……这不是我的身体吗？」简夏瑋上下打量着「自己」的样子，接着往现在所在的身体摸去──胸不是硬的、是软的……还穿着胸罩。

    「啊！你摸什么摸！」周姸玫放声尖叫，气得拍掉他的手，用着男孩身的她双眸梨花带泪，好不可怜。

    对于现况，两人都惊恐不已，他们抬头看彼此，就像平时照镜子一样，看见的是跟着自己十六年的面容。

    他们清楚明白这不是梦，而是相当不科学地交换了灵魂……

    于科幻电影中才会出现的剧情，竟然发生在他们身上，这怎么可能？

    「我们再摔一次吧。」用着简夏瑋身体的周姸玫，在沉默许久后提出了这个意见。

    「啊？很痛耶！」

    「不然你要继续这样下去吗？我不想跟你一起坐以待毙，不试试看怎么知道能不能换回来？」本身就是没有交集的人，现在遇上这种衰事，周姸玫已经够头疼了，心想着等换回来之后，必定要与他两清。

    他们走上楼梯，简夏瑋走路走得有些彆扭。他本身就觉得他们高中女性制服的裙子短了，虽然自己也不是没有仅穿着运动紧身裤在校里遛达，但那感觉还是有些不同。

    他现在用的可是女性的身体。

    「我跌下去的时候，会尽量不让脸朝地。」简夏瑋说，「你也注意，别让我的手跟脚扭到，至于其他的小伤都好处理。」

    周姸玫看了他一眼，轻轻「嗯」一声，在两人做足心理准备时，周姸玫拉着对方的衣服，直接往楼梯下跳──然而事实证明，周姸玫想的这个方法是不管用的。

    跳下去后，因为疼痛而下意识发出的声音，就让他们知道失败了。

    听见自己的痛苦哀号是一种奇特的感受，更别说不是透过镜子看自己的脸了。

    周姸玫觉得自己已经受够了，摀起了脸，一副快哭的样子，「好痛……到底为什么变不回来？」

    「是梦吧？这种事情……太玄幻了。」简夏瑋也头疼，下个月就有一场重要的比赛，总不可能因为这荒唐的事情而自动弃权。再说，这种事情会有谁相信？就算他们告诉彼此的家人调换了灵魂的事情，他们也只会觉得自己是疯子吧？

    「呜呜……」周姸玫心里的最后一道防线，被身体主人的声音所击溃。她本想忍住不哭的，但一张口就听见这陌生的声音，让她不由自主大哭起来，而听见这粗糙的声音，心里更是崩溃。

    简夏瑋看她用着自己的身体还哭成那样，忍不住说道：「喂喂喂！不要用我着我的样子哭啊！」

    「你也不要用我的身体大吼大叫！脚不要张那么开！你很讨厌！」

    哇靠！你才讨厌吧！

 第一章 发芽 02

    简夏瑋看着面前不可理喻的……男人，气得握紧拳头，「先安静！就算要哭也别『嚶嚶嚶』这样哭，让我像是娘娘腔一样，要是被别人看见怎么办啊？」

    「哭就哭啊！哪有分什么娘不娘的？你这是性别刻板印象！再说，我本身就是女生，和你这样随便又低俗的臭男生不一样！」

    「你这才是性别歧视吧？我的天，我真不敢相信会和你发生这种事！」

    「嚶嚶嚶……不如杀了我算了……」

    「就叫你不要那样哭了！」

    太阳西下，天色逐渐变暗，可他们还没找到变回去的方法。

    「学校的铁门要拉上了，我们得先出去。」简夏瑋说，「去找个地方坐着，讨论之后要怎么以对方的身体过生活，直到我们找到方法变回去为止。」

    已经停止哭泣的周姸玫心早已经死了，没有回应他的话，但还是随着简夏瑋离开学校。两人坐在咖啡厅里头，周姸玫本来想点一杯热可可，却被简夏瑋制止：「别喝那个，会胖，要喝饮料只能喝无糖绿或黑咖啡。」

    周姸玫愣了会儿，接着也说：「我平常一天至少会喝两公升的水，你得每天都替我喝这么多，只吃早午餐，晚饭不许吃。」

    「因为运动需要，所以让『我的身体』喝足够的水也是必须的。」简夏瑋又说，「还有，每天早上五点要去公园晨跑、七点准时到校，放好书包就到球队练习。」

    「你必须早上六点半起床，梳洗打扮之后搭公车到学校参加仪队练习，还有，除了星期三之外都需要补习，得帮我维持我的课业。」说到功课，周姸玫的眼神犀利，彷彿在说着不可违抗的圣旨，以命令的口吻说着。

    简夏瑋记得，周姸玫是他们这年级的第一名来着。

    他充其量只是体育班中的第一名，怎么跟校排第一的比？

    于是，简夏瑋直言：「恕难从命，我做不到。」

    闻之，周姸玫挑了挑眉，「那好，我也老实告诉你，我不会踢足球，你要我去练习，我只会让你难看。」

    他们知道，维持本来的生活，是一件完全不可能的事，总有千百万个地方会露出破绽。在今天之前，他们根本不在彼此的生活圈，对彼此的认识都是从学校的谣传中得知，更不可能凭藉着记忆去模仿对方，何况，他们都不是那种会特意探听八卦的那种人。

    「先交换联系方式吧，在换回来之前先正常过生活。」简夏瑋很快地就接受这个事实，当然，他也觉得如果这都是一场梦的话那更好，「有任何急事就打电话，还有，再小的事都要告诉对方。」

    对此，周姸玫有不一样的想法。

    她不想扮演简夏瑋这个角色。

    「不能逃吗？」她悠悠开口，气氛顿时变得凝重起来。

    简夏瑋皱起眉，对于她的决定感到不可理喻，「逃避就能解决事情吗？」

    「那你有想过如果换不回来，该怎么办吗？」说着这话，本来低着头的周姸玫突然抬起头，眼眶中有着眼泪打转，可态度还是强硬，「你为什么可以这么快就接受这种荒唐的事情？是觉得变成我之后更加吃香了吗？在普通班又受到老师的爱戴，还是年级第一名，很开心是吗？」

    闻言，简夏瑋嗤笑，火气也跟着上来了，「你在说什么屁话？我他妈一点也不开心，一想到我的体育生涯有可能就毁在你身上，我就快要疯了好吗？说得好像受委屈的只有你没有我，别太自视甚高了，周姸玫，你没有你想像中的那么好！」

    ──你没有你想像中的那么好。

    周姸玫深吸一口气，眼泪不争气地掉了下来，拎起书包打算走人，却被简夏瑋一把拉住。用着他的身体，周姸玫的力气特别大，一甩就甩开了她的手，音量也比方才还要大：「放手！」

    旁人来看，还以为是小情侣正在吵架，纷纷将视线投注在他们身上，准备看八卦。

    他们还来不及说任何话，就有一道声音传了过来──

    「夏瑋？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在这里？」熟悉的女声传进他们的耳朵里，周姸玫一脸疑惑地看着站在自己前面的女人，而用着她的身体、愣着的简夏瑋则下意识地喊出「妈」。

    听见他的声音，简夏瑋的母亲看向儿子身旁的女孩儿，露出微笑，「这位同学，你是夏瑋的朋友吗？」

    「啊……我……」听见自家母亲的话，简夏瑋慌了起来，低下双眸，「对，我是简夏瑋的朋友，我叫周姸玫……」

    即使已经做足各种准备，身为真正的简夏瑋，还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自己的亲人──现在，他不是他，正用着别人的皮相和最熟悉的人说话……怎么觉得有些扎心？

    「你好，姸玫，我们夏瑋受你照顾了。」他的母亲和蔼一笑，看向自家儿子，而周姸玫则是露出苦笑，什么话也没有说。

    「不会。你们正准备回家吗？我也要走了。」

    「既然你们要散了，那我就带着夏瑋一起离开，很高兴认识你，姸玫。」

    周姸玫不敢相信自己竟要跟着这个陌生女子离开，心里满是委屈，在准备要哭的瞬间，又听见了「自己」的声音──

    「书包拿错了，你的是这个。」

    「……谢谢。」周姸玫接过，从细节上看出了这是属于自己的书包，轻叹了口气。她的脑袋里头还是相当乱，一点也不想接受这个事实，最后，她并没有向自己的身体道别，更没有多看一眼，随着头一次见面的陌生女子，离开了咖啡厅。

    现实就像是桶冷水，浇淋在她身上，意识不是变得更加清晰，而是让周姸玫恍神，只希望这一切都是一场梦。

    「夏瑋，下个月的比赛有信心吗？」车内，女子对着儿子问。

    「什么比赛？哦，有……」周姸玫冒着冷汗，心跳得相当快，她压根不知道身旁的女人在说什么。

    「为了你好也是为了我，不管怎样都一定要拿下全市第一，还有，我也会履行我的承诺，让你去见小曜。」

    周姸玫不知道谁是小曜，但突然之间备感压力，深吸一口气。

    「好的，我会努力的。」这话，是对他的母亲说，更是对自己说。

 第一章 发芽 03

    回到简家，周姸玫看着陌生的公寓，这才想到，刚刚没有和简夏瑋交换电话──她暗骂了一声，从口袋中掏出手机，却不知道密码，在客厅绕了一大圈，连室内电话都没看见。

    周姸玫抿了抿，躡手躡脚走到了他母亲所在的厨房，尷尬地开口问：「那个……可以借我一下手机吗？我要联络我同学，有些事情要说。」

    简母愣了下，拿出手机的时候边问：「你的手机呢？」

    「没、没电……」周姸玫接过，小声且客气地说了句「谢谢」，接着马上打电话到自己的手机，离开厨房通话。

    简母看着儿子离去的背影，觉得他今天有点奇怪。

    特别安静……而且，说起小曜的事情，他竟然毫无反应。

    周姸玫听见电话接通了，焦急地开口：「喂？简夏瑋，你在哪里？」

    「我正吃完晚饭要问你地址呢，发给我吧。」听到简夏瑋老神在在的口气，周姸玫更是着急。今天星期三，她恰好不用补习，但她的家人都在家等她，即使是这时间搭车回去，也肯定会被骂得臭头。

    「我不是说了不可以吃晚餐的吗！现在马上回家去，地址我马上发给你，你也顺便告诉我你的手机密码！」

    「密码是我的生日，一一二六。我们约个时间说电话吧，把今天没说完的告诉对方，总不可能知道这么少就想要蒙混过关吧？」

    「等你顺利回到我家，就马上回到房间打给我，行吗？」

    「好，那我等等打过去，你也记得接我电话。」

    语毕，周姸玫掛断电话，用简夏瑋的手机发地址给那个自己没有追踪的instagram帐号──事情还会不会再更糟？周姸玫无比担心，就怕简夏瑋一回到自己的家，就做错事情，惹得父母生气。她想，依照简夏瑋那样粗枝大叶的性格，是相当有可能发生的。

    简夏瑋以周姸玫的身子回到周家，是晚上八点的事情。

    于市中心边还能有一栋独立的透天厝，简夏瑋也明白周姸玫的家多有钱了……噢，应该说，是印证了从国小就有的谣传。他还记得之前的同学说过周姸玫家里声势显赫，连班排名都是用钱买的。

    「周姸玫，怎么现在才回来？」

    周父的声音让简夏瑋吓了一跳，即使不是用吼的，也冰冷到令人发颤、心生畏惧。

    「我、我跟同学讨论习题，所以……」简夏瑋想，照实说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却没想到，自己说话引来了对方更加不满的神情。

    「你觉得这种藉口说服得了我吗？」

    简夏瑋更急了，「我不是说藉──」

    「还顶嘴！」对方的咆哮，让简夏瑋吓得站在原地，倒抽一口气。他感到奇怪的是，明明自己挨骂了，饭桌旁的周母和两个看起来比周姸玫还要年长一些的男性，怎么都把她当空气一样，没有人替自己说话，只是静静地坐在饭桌前，等着她父亲骂完。

    「对、对不起……」所以，简夏瑋也想了，这不是一个用理就能说服得了人的场合，「我下次不会了。」

    男人气愤地放下筷子，「蹦」的一声，宣洩自己的不满，接着与自己擦肩而过，离开了饭厅。简夏瑋觉得比起吓人，这更加气人──什么态度？他不是说原因了吗？怎么还生气！

    「你明知道你爸爸今晚会回来吃饭，怎么还那么不听话！」下一个，换成周母发脾气，她狠狠瞪着自己的女儿，并没有感觉出她有任何异样，自顾自地说着：「现在好了，你要谁替你收拾残局？」

    简夏瑋没有说话，反倒是饭桌中的另一个男性拍了拍母亲的背，要她消气：「妈，别生气了，等会儿我去跟爸聊聊。」

    简夏瑋以为，那个人是家里头唯一的明理人，却没想到他说完这句话，狠狠瞪了自己一眼，对隔壁的人年轻男子说：「季楷，帮妈收拾一下餐桌，我去找爸。」

    「知道了，哥。」周季楷和周孟翔一同站起身，各自前往不一样的地方。在周孟翔正要绕过妹妹的时候，他停下脚步，补说了句：「你给我回房间去，别再惹事了。」

    闻之，简夏瑋打了身冷颤，低下头。

    ……这个家，是什么鬼地方？

 第一章 发芽 04

    简夏瑋根本不知道房间在哪，上二楼后每一间都打开来瞧一眼，凭藉着感觉才找到的。

    他锁上门后便打给周姸玫，没有几秒鐘，周姸玫就接起了电话。

    「怎么样？你回去有没有发生什么事情？」

    听出「自己」语气中的着急，简夏瑋支支吾吾的：「呃……因为晚回去，你爸好像挺生气的。」

    「然后呢？他有说什么吗？」

    「也没特别说什么，倒是你那边，我妈有发现异样吗？」

    「没有，我很顺利地回到房间了，你也是吧？如果我爸爸没有特别说什么的话，我妈妈和哥哥也不会插手，这样是最好的，你千万不要添乱了。」

    简夏瑋有种自己欺骗了周姸玫的感觉，心虚地垂下了眸，「嗯，我不会。」

    「我们先约法三章，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都在今晚讨论好。」周姸玫比起稍早还要镇定，也已经深深思考过了，既然暂时变不会去，那就必须以最好的方式维持现状，绝对不能被人发现，更不能被当作疯子。

    从作息到日常琐事，他们都各退一步，顺利达成共识。

    周姸玫不能让简夏瑋从球队中剃除，每天都要养成运动的习惯，如果一个月后变不回原样，也要代替他参加相当重要的足球赛。

    简夏瑋不能让周姸玫的成绩掉下来，每天都要坚持在课业上，家人的话绝对得听，如果可以的话，尽量不要和任何人交流。

    只是在晚上十一点，他们面临到第一个难题──

    「我还没洗澡。」

    「……我也是。」

    尷尬了，怎么办？周姸玫深吸一口气，率先开口：「每天都必须洗澡。」

    「你在说什么废话？我的身体也是！你不要不敢看就不洗！」

    「用正常的心态去面对这件事情吧，谁没洗过澡？」

    「又不是谁都和别人交换身体过。」简夏瑋吐槽，「放心，我对你绝对没有非分之想，你不用怕我对你的身体乱搞。」

    「真巧，我也想说同样的话。」周姸玫冷哼。她才不屑！

    在掛断电话之前，简夏瑋严肃地叫了声周姸玫的名字。

    「做什么？还有什么事没有交代的吗？」

    「因为你说过想要逃，所以我想多嘴一句……」简夏瑋还犹豫着要不要开口，最后还是决定说了：「不管遇到什么难题都跟我说，不要去死。」

    闻之，周姸玫怔愣住。

    「答应我。有任何事我们就一起面对，可以吗？现在我们肩负着的，不只是『自己的人生』，而是彼此的。我不想看见年纪轻轻的『我』就这么去死，我还有很多事还没做，等到换回来之后，我还要去外头闯荡，不可以那么不负责任。」

    周姸玫颤抖着双唇，轻轻「嗯」了声，「知道了，我答应你。」

    掛断电话之后，简夏瑋将手机放在床边，继续看着周姸玫身体上的伤口与疤痕。

    手腕、腰部还有大腿的新旧割伤与瘀青，让他沉默许久。

    简夏瑋不是笨蛋，他明白，周姸玫从头到尾都与自己是不同世界的人。

 第一章 发芽 05

    周姸玫失眠，简夏瑋也是。

    他们躺在对自己而言相当陌生的床上，彻夜未眠，迎来太阳的升起，他们与这片大地一样了无生气，悠悠爬起了床──他们没有变回去，这就是最大的灾厄。

    用着周姸玫的身体，简夏瑋简单梳洗，照着周姸玫昨晚对他说的那样整理仪容，揹着书包下楼。一楼，她的两个哥哥在饭厅里头，看见他并没有任何反应，虽然简夏瑋很不愿意，觉得不需要热脸贴冷屁股，不过还是照着周姸玫的要求，主动和两个家人打招呼。

    「哥哥，早安。」

    「嗯。」

    「早。」

    任务完成。简夏瑋替自己添饭，很快地吃饱，离开了这个让他觉得烦闷的家。说实在，他本来觉得原本的家都够烦了，没想到还有更加窒息的地方。

    打开手机，他看到周姸玫发给自己的讯息，很是满意。

    早上四点四十七分起床，五点开始慢跑，现在到学校去了，估计在练球。

    对方把自己打理得不错，很好。

    抵达学校之后，简夏瑋走到球场，想看周姸玫练球练得怎么样，不看还好，一看就发现惨不忍睹，他能彻底感受到，周姸玫是个连足球规则都不清楚的门外汉。

    就快打迟到鐘，足球队暂时休息十分鐘，身体不累可是心却特别累的周姸玫走向简夏瑋，一副欲哭无泪的样子，正要喊「不想努力了」，对方就先用双手捧住自己的脸，十分严肃地说：「周姸玫，别哭出来！」

    简夏瑋的提醒，让周姸玫的眼泪又缩回去，吸了吸鼻子，还是觉得很委屈。她是个学霸没错，但不代表什么都知道，她顶多知道角球是什么，但越位这个词她连听都没听过，根本不知道自己在球场上犯了什么错。这让她相当心灰意冷，即使现在不是用着原本的样子，可她仍感到羞耻。

    谁知，他们这样子在别人眼中极为曖昧，足球队的人感兴趣地看着他俩。

    「简夏瑋和周姸玫在交往？」

    「周姸玫不是二年级的校排第一吗？这种学生还谈恋爱？」

    「简夏瑋前阵子不是才拒绝社经的告白吗？原来是有女朋友了。」

    「哇，要比赛了还交啊，我看是不想下场了吧。」

    「我教你怎么踢足球，所以不要灰心。」简夏瑋很怕周姸玫就这么临时放弃，很用力地安抚她：「我也会认真读书，绝对不会让你的成绩退步，加油！」

    「……是你还没碰上难题，所以认为这件事情很轻松吧。」周姸玫拍掉他的手，轻叹了口气，「这本来就不是我要面对的事情，为什么……」

    「现在说这些也没用，我们迟早要习惯对方的生活。」

    「什么叫『习惯』？」

    「难不成现在换得回去？在找到方法前，我们只能够『习惯』。」

    周姸玫无话反驳，以简夏瑋的容貌皱起好看的眉，与他交换了书包后，才道：「早上有小考，你先去准备吧。」

    「我不确定能不能考得好，你们的进度超前体育班太多了。」简夏瑋早上在捷运上虽然有恶补，但对早自习要考的数学还是没把握。他想，估计要连续苦读好几天才能追上普通班的进度──当然，如果能赶紧回到自己的身体更好。

    一个月后就要比赛，如果那时候还没换回来，他可能连参加的资格都没有……现在他只求周姸玫好好替自己练习，别让他连候补都上不了。

    七点三十分，简夏瑋踩着鐘声抵达二年一班。

    完蛋，忘记问周姸玫的位子是哪个了。

    露出尷尬的神情，他问了坐在门旁的人：「我的位子在哪？」

    听见「周姸玫」的声音，对方抖了一下，支支吾吾说不好话。简夏瑋不知道他是吓着还是怎么了，皱起了眉头，又要再度开口时，发完考卷的数学小老师孙啟走了过来，「周姸玫，你站在这做什么？」

    简夏瑋对上他的眼，向他说：「我忘了我的位子在哪。」

    「……什么？不就在那里吗？」孙啟看向一个空位，还没听见周姸玫的回应，就看到她往那位子移动。孙啟知道要段考了，班上同学压力都挺大的，偶尔会发起疯来，但是今天发疯的怎么是周姸玫？

    简夏瑋放好书包后便开始认真作答，不过尽了全力的他，考出来的分数还是一蹋糊涂。

    事情还能再更糟吗？他不知道该怎么跟周姸玫报告这件事情才好。

    用着周姸玫的身分待在二年一班一整天，简夏瑋也发现了满多「秘密」，其中最让他在意的一点，是周姸玫这人似乎完全没有朋友。

    他听她说，平时下课她都只会坐在位子上读书，所以为了不崩人设，简夏瑋也按她的习惯度过这一日，可奇妙的是，从早上第一节下课到放学，都没有任何人和自己说话，应该说，连站到自己身边都没有。女生不是都会结伴去上厕所的吗？怎么没人过来？而且就算是男生好了，中午也会一起吃饭啊！

    放学并不是一切的结束，他们一个跑补习班、一个继续参加球队训练，两人度过忙碌的一天，再度通电话已经是晚上十一点的事情。

 第一章 发芽 06

    对他们来说，这操劳的一天可以说是特别煎熬，不论是身还是心都已经疲惫不堪。互相报备今天所发生的事情之后，他们陷入无止尽的绝望，虽然还通话中，不过彼此都陷入很长很长的沉默。

    「还想哭吗？」良久，简夏瑋率先开口，关心了周姸玫。

    「再继续哭下去，也成不了任何事情吧。」如果哭掉一公升的眼泪，他们能够换回身体的话，周姸玫肯定会没日没夜哭个不停。

    「你总算意识到了吗？」简夏瑋轻叹口气，又说：「不过，只有我们的时候你想哭我倒是不会拦你，只要记得哭完热敷眼睛，不要让『我』用着红肿的眼睛去学校就可以了。」

    「那还真是谢谢你的大恩大德。」

    「我是认真的。」

    「我也是认真地告诉你，我绝对不会再为了这件事情哭了。」虽然觉得委屈，也还没搞懂自己为什么会遇上这样的事情，不过周姸玫已经做好心理建设──不管之后遇到什么样的难题都要面对，反正现在也只是换了一种方式痛苦罢了。

    简夏瑋没有多话，随便周姸玫怎么想，他管不着。

    即使对方用着的是自己的身体，他也没办法多说什么，再怎么说，在昨天之前，他们也只是国小同班过，后来就毫无交集的陌生人。

    交换灵魂的第二个夜晚，一个认真读书，一个恶补着足球场上的规则与技巧，几乎无眠。

    拖着有些疲惫的身子，周姸玫就像是个毫无感情的机器人，听见闹鐘的声音，就马上起身梳洗，到附近的大公园晨跑。如果是以「周姸玫」的身体来跑的话，跑不到三分鐘可能就累了，不过「简夏瑋」真的很厉害，一整圈跑起来都不会累到觉得快要虚脱，不愧是体育班学生才有的体能。

    回到家，周姸玫冲完澡，骑着脚踏车到学校去，参加早上的球队练习。

    她回想着晚上从简夏瑋和网路那所知的技巧，想在正式练习前先到球场上热身熟悉，却没想到自己一踏上场，本来练习着的一年级学生马上停下动作，退到一旁。

    他们的眼神就像是说「您请」一样，恭敬中又带着点害怕。周姸玫这才想起，体育班的前后辈制相当严重，经过一年级的体育班，时常看到高年级的在训话、罚学弟妹伏地挺身或跑操场。

    简夏瑋也是这样的人吗？周姸玫对他完全不了解。

    「我不想自己霸佔球场，一起练习吧。」周姸玫想，与其让他们在一旁看着自己拙劣的球技，还不如一块踢，让她偷偷学习一下。

    闻之，本来练习着的两个一年级生互看了一眼，其中一个开口问：「学长想练什么？」

    「……那个，一个跟我练习传球，一个看我的动作，可以吗？」

    他们还以为，身为学长的简夏瑋看不下去他们刚才的练习，所以特地下场指导，吓得起一身鸡皮疙瘩，两人眉来眼去，决定好谁要做哪件事之后，一个人颠起球，带着球跑到后方──从这一刻起，周姸玫就感受到两人的差距。

    她连颠球都不会，是不是要从这个最基本的动作开始练习？

    第一次传球，因为接球的角度与距离不对，周姸玫虽碰到了球，可球却弹开来。这让提前到校的简夏瑋在一旁看得头疼，虽然很想亲自下场指导，不过他怎么可能用着周姸玫的身分过去？「他」可是简夏瑋耶！不能在学弟面前这么没面子！

    「周姸玫！」忽地，足球队几个人走到了他身旁，让他收回视线，转头看向他们。

    「你们是？」虽然他知道他们几人的名字，不过他也没忘记自己现在的身分，露出疑惑的表情。

    「我们是足球队的，『简夏瑋』的朋友……我们就八卦一下，你在和他交往吗？」

    看见「周姸玫」拧起眉头，他们的脑中想的是同件事情，第一是周姸玫真的长得好漂亮，第二是她好像真的如传闻中的超级难相处。

    不过，简夏瑋只是对他们的话感到疑惑。他们不是朋友，平常根本不会打屁聊天，而且他们特地来问这个，无非是想知道之后和教练跟学长打小报告，让他被训话甚至不能下场。

    简夏瑋挑起笑，「既然跟简夏瑋是朋友，怎么不直接问他？」

    「你也看到了，他正在指导学弟踢球，我们总不可能现在去找他。」

    「既然这样，那我告诉你们吧。没有，我们没有交往，只是很普通的朋友关係，我很讨厌被误会，希望你们别随意猜测。」简夏瑋说着这话的时候，觉得自己有学到周姸玫高冷又欠揍的口吻，心里颇为得意──没错！他只是遵循着「人设」，没有任何不符的地方。

    「这、这样啊……」几个男孩子互相挤眉弄眼，正想着要不要继续问下去时，又听见周姸玫的声音：「你们正式练习好像要开始了，不过去集合吗？」

    看他们从自己面前小跑步离开，简夏瑋舒了口气，将目光挪回「自己」身上，直到迟到鐘要敲响时，他才离开球场。

    他们知道，不能祈求日子安稳平和，因为若是真的顺遂，他们也不会发生这种事。

 第二章 成长 01

    球队练习结束，周姸玫到休息室拿书包，正准备离开，就发现早上一起练习的学弟跟在自己身后，似乎是想把她拦下说话。

    她主动停下脚步转过身，开口问：「有什么事情吗？」

    「呃……学、学长，你明天也会提早练习吗？」

    闻言，周姸玫愣了愣，回答他：「会。」

    「那我可以跟学长一起练吗？虽然我是新来的，不过下个月的那场比赛我是真的很想下场！我想如果可以跟学长一起踢球，肯定会进步很多，而且教练应该也会注意到我！」

    对方诚恳的语气让周姸玫不知道该怎么拒绝，她自己其实也自身难保，在报名正式送出去前她都可能从先锋被换下，好一点坐板凳，坏一点就是连参加比赛的机会都没有，而简夏瑋给她的「要求」，是要她担任先发夺冠。

    他的要求就像是天方夜谭，周姸玫虽然觉得自己办不到，但还是很努力练习，毕竟她也向简夏瑋提了要维持成绩的要求，掉一名都不行。

    他们为了彼此用同样的努力去付出，也算是一种负责。

    周姸玫想，和学弟练球并不是什么坏事，自己也得多练习，正好缺个伴。

    「以后就一起踢吧，你叫什么名字？」

    她的回答让学弟乐得扬起大大的笑容，就像天空掛着的艳阳一样耀眼。

    「我叫石子昱，一年十二班的！」石子昱几乎快要九十度鞠躬，态度十分有礼貌，「学长可能忘记了……我是体育二班的，就是你之前训话过的班级。」

    周姸玫心里「噢」了声，没想到简夏瑋是会训人的学长。她很快地装作想起来的样子，点了点头，「不过对你没印象，抱歉，我要回班上了，你也赶快回去吧，已经要上第一节课了。」

    「是、是！那学长再见，谢谢学长！」

    看着石子昱离开，周姸玫叹了口气，快步前往二年九班，在经过二年一班教室前的走廊，她刻意放慢脚步，想看看「自己」正在做什么，而看往熟悉的座位时，周姸玫与「自己」对上了眼──他面无表情，出色地演出自己。

    她很快地挪回视线，继续快步向前走。

    她也得卖力扮演好「简夏瑋」这个角色。

    中午用餐时间，简夏瑋没什么吃，脑袋里头都是等会儿仪队练习的事情。

    他压根不会什么转枪，慌得胃疼。他听说周姸玫在仪队里很有名也很厉害、若不是忙于课业，当初还有机会接任队长一职……像他这样的门外汉，怎么可能练得好？

    果不其然，练习不到几分鐘他就被现任队长「关爱」，无奈之下，简夏瑋只好撒谎说自己病了、待在最后头看别人练习，度过这个对他而言漫长的午休时刻。

    读书这种事能努力追进度，但是要快速学会转枪和正确的步伐难上加难──何况现在的身体不如原本的他，而是个肌肉不发达、体能又差的女孩子。

    他开始能体会周姸玫练习足球的心情了。

    拖着疲惫的身子从操场走回班上，简夏瑋的表情相当难看，他巧遇了正要去球队的周姸玫，本以为她只会装作不认识自己擦肩而过，谁知两人对上眼之后，周姸玫快步走向他，开头就问一句：「练习得怎么样？」

    他都不知道，「自己」原来这么高。

    「……不怎么样。」简夏瑋露出有些尷尬的笑容，「因为被问了状态为什么会这么差，所以我就说身体不舒服，待在最后面看别人练习……抱歉，对我来说转枪真的太难了，我一点观念都没有，做不来。」

    周姸玫听了他的说词，很是生气，马上回应：「难道对我来说足球就不难吗？我不也硬着头皮上了吗？你能不能用点心？别让我觉得只有我在努力，而你一直在摸鱼行不行？」

    「什么？我哪里摸鱼了？这两天考试我也很努力准备，昨晚几乎没什么睡，为的就是应付小小的一个晨考！」

    上课鐘声响起，周姸玫狠狠瞪着他，深吸一口气，把想说的话咽回喉咙，直接快步离开他的面前。见她不理会自己选择离开，简夏瑋也是生着气，嘴里唸着「什么鬼脾气」，回到班级里头。

 第二章 成长 02

    为了维持原本的生活，他们都使出浑身解数努力，可惜结果不尽如人意，虽然没被别人说奇怪，但在专业领域中，完全没有办法发挥到本人的十分之一好。

    简夏瑋已经习惯和周姸玫说话时，说没几句话就会吵架这件事，而他也不是会让着的那种人，两人时常吵着就一发不可收拾。礼什么让？对方没有礼貌，就不配拥有他的好言相向！

    交换身分的日子过去一个星期，他们还没找到变回去的方法，虽然无力，但还是硬着头皮过生活。简夏瑋的母亲觉得自家儿子最近特别奇怪，好像安静了许多、不怎么笑、晚饭也吃得不多，总而言之，就是跟过去有点不一样。

    「夏瑋，你最近有什么心事吗？」饭桌前，简母开口问，「你最近的样子有点反常，我很担心你。」

    「……没有，我没事，可能就是太累了。」为了不让对方起疑心，周姸玫扯起笑，「我很好，妈妈你不用担心。」

    「妈妈」？简夏瑋一直以来都只喊单字而已。

    「这样吗……最近球队的练习怎么样？」

    「已经开始集训了，之后估计不能在晚饭前赶回来。」

    「那我之后就不帮你准备晚饭了，你自己解决。」简母喝了口汤，后又想起什么似的「啊」一声，「十月十七号那天记得空下来，要跟周叔叔吃饭。」

    周姸玫不知道她说的「周叔叔」是谁，但还是点头答应，「知道了。」

    看自家儿子难得没多说什么、爽快地答应，简母相当满意。

    「小曜就快要能和我们一起住了，你再忍忍，这段期间都别和那家子来往。」

    「我这阵子都没做什么吧。」这一个星期她可安分了。

    「这样最好，还有，也别交女朋友……上次在咖啡厅和你在一起、叫周姸玫的女孩子，应该不是你女朋友吧？」

    听见她的话，周姸玫差点儿就噎着了，「不是，绝对不是。」

    「之后要参加的球赛只会越来越多，就算有多馀的时间，也得拿来读书才可以，别觉得自己是体育专业的就不用念书，足球和成绩一样重要。」

    「我明白。」说到维持课业，周姸玫还比较有把握一点。

    只是，她的足球真的踢得差强人意，即使现在都还没被训话，她也明白以程度来说，别说简夏瑋了，她可能连里头新来的一年级的都比不上。

    回到房间，周姸玫和简夏瑋例行公事打电话，互相报备这一整天发生的事，周姸玫告诉他要与「周叔叔」吃晚饭的事，简夏瑋的反应相当大，强硬中带着愤怒。

    「别去！不要见那个老头！」简夏瑋说到那男人就气得牙痒，「那是我妈『预计』要再婚的对象，但我觉得不是什么好东西，连一次都没见过，很抗拒和他吃饭。」

    「既然是将来会成为自己父亲的人，为什么不要见？」

    「……对方还是有家室的人，但我妈听说他们在筹离婚了，所以不愿意切断关係。」简夏瑋其实不太情愿说这件事，再怎么说，这都是他们家的私事，和周姸玫一点关係也没有，「不过对我来说，我妈就是个小三，这是无庸置疑的事……但也正因为她是我妈，所以我没有多说什么，只能这么反抗。」

    周姸玫感受到简夏瑋也是个很有故事的人，而与他交换灵魂的自己，也不能做任何事。她只是个外人，现在最需要做到的，是维持着他们彼此原本的生活，仅此而已。

    「总之你别去那个聚餐，就说临时有事就可以了，你要表现得多不情愿都可以，反正就是不要过去，不要见那个姓周的。」

    「知道了。」周姸玫答应他，发了讯息告诉简母那天有重要的练习赛要踢，在十七号那一天，她也确实继续留在球队中练习，怎么都没想到，她会遇上最熟悉的那个人──

    今天不是简母和那个「周叔叔」一起吃饭的日子吗？为什么简母会出现在学校？为什么那个人和简母一起走过来？她满是疑惑，怎么也不敢相信，那个正筹着离婚的「周叔叔」正是自己的父亲……

 第二章 成长 03

    「夏瑋，和周叔叔打声招呼。」简母拍了拍儿子的肩膀，眼睛笑成弯月，温柔至极。

    周姸玫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不知道自己加速的心跳会不会在下一秒鐘就直接停止，喘不过气的她，连自己父亲的眼睛都没办法对上。她从「以前」就是这样，连多看自己父亲一眼的勇气都没有，在他面前，她始终是低着头的。

    是抓准了自己女儿正在补习，所以这么明目张胆到同样的学校吗？

    在周姸玫心里，他是家中的一家之主，只要他说一，就不允许任何人做二，严肃也严厉，好似不带着任何情感；即使有感情，也不会施捨给她，而是将所有的爱与精力都投注在两个儿子身上。

    而她即使害怕，但也敬畏有能力的父亲。

    然后呢？她看见的是她的父亲明着出轨。

    鬼才筹着离婚！在那个家十七年，她从没听父母亲说要离婚！

    「夏瑋？」熟悉的声音传入自己耳里，周姸玫不知道该害怕还是生气，却下意识扬起笑，演好这齣戏。

    面前的，彷彿是最熟悉的陌生人。

    「您好，周叔叔。」周姸玫没有伸出手，只是口头与他打招呼，「你们怎么来了？不是说要去吃饭的吗？」

    「正要去，刚好经过学校，所以特地来看看你，我不是跟你说过吗？周叔叔在高中的时候啊，也是足球队的。」

    接下来他们的对话周姸玫都没有听进去，连扬起笑容附和都没有，回到球队练习也心不在焉，头一次被教练训话。她没有觉得委屈，但心酸让她的内心崩溃，曾允诺过绝对不会再哭的周姸玫，现在只想回到家，躲进被窝里头哭泣。

    「你最近到底怎么了？看你好像挺认真练习的，所以就没唸你，今天你心不在焉的样子，连球都追不上，我也不得不多嘴几句。别以为自己是保送进来的，我就一定会让你参赛，明天交出报名表之前，我都能把你替换掉！」教练训人，周姸玫挨着听，大多人都安静，少数人在最后头取笑。

    简夏瑋的足球实力不容小覷，被说是球坛上的新星，他原本就将目标放得很远，今后是不踢国足、而是要到国外发展的。可发生这些乌龙，他连个市决赛都没办法参加，何况是国内的高中足球联赛？

    周姸玫对简夏瑋抱有歉意，但事发突然，她怎么可能不被影响？

    「对不起，教练。」周姸玫抬起头，语气诚恳又带着一点哀求，「请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必须……我一定要参加比赛才可以。」

    简母与周父离开学校，准备去吃晚饭的路上，周父问：「……听你说夏瑋他之前踢球踢得不错？」

    「啊，是呀，他从国小就开始踢足球，一直踢到高中，得了不少奖，而且那孩子成绩本来就不错，所以被a高邀请入学。」简母笑着，说来得意，「之后也会代表学校参加市决赛，有望参加足联。」

    周父没有接话，只是笑着「嗯」了声。他虽然很久没踢球了，但间暇时也会关注足球赛事，一看就能知道对方是内行人还是门外汉──而就他来看，现在的简夏瑋，连三流都称不上。

    所以，他是怎么做到获奖无数，又被a高录取的？

    他嗤笑，对简夏瑋不与置评。

    周姸玫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忧鬱的她只想把这一切当作是梦，躺在房间的地板上一动也不动，连澡都不想去洗。

    她不小心睡着，直至听见用力的关门声才惊醒。

    「简夏瑋！」简母的声音让他立即衝出房间，惊魂未定的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对上简母愤怒的表情，满是疑惑。见简母将桌上的玻璃杯摔破，周姸玫双眸瞪大瞅着，手心冒出了汗，紧咬着下唇。

    「您、您怎么了……」周姸玫的声音颤抖着，下意识说出敬语。

    简母已经被怒气冲昏了头，也没注意到那么多，对她撒气地喊：「你这样的水准别说联赛了，连市赛都不可能踢！」

    原来是踢足球的事情……

    「你知道我今天多丢脸吗？因为你！因为你！周正洋对你很不满意！你明明答应过我会好好踢球的，结果今天踢的是什么水准的球？你在跟我说笑话吗？」

    周正洋，她父亲的名字，从简母口中听见，却是一阵刺痛。

 第二章 成长 04

    「我都说过了，我一定会争取到小曜的扶养权，结果你现在是怎么？和我唱反调？」简母歇斯底里地喊着，走到自家儿子面前，很想伸手打一巴掌，却还是不忍心，只是用着发抖的手抚摸着他的脸庞，像是在哀声祈求：「你可以恨妈，但你不能害妈不幸福啊……为了小曜我让步多少你心里也有数，我为什么要无缘无故多养一个累赘？让他交给你爸不就好了吗？但我做这么多是为了什么，你应该很清楚吧？我是因为你啊……都是因为你啊，简夏瑋。」

    有太多周姸玫不知道的祕密，让她脑回路转不过来，只是红着眼眶，悠悠说了句：「是我牺牲掉你的幸福的吗？那你有想过，那个周叔叔的幸福也可能是被你毁掉的吗？你明知道他是有家庭的人，怎么还去靠近？」

    这话让简母倒抽一口气，又气又着急地反驳：「因为他在原本的家不幸福，所以结束那边的生活、选择和我在一起！我们俩结婚才叫作幸福！」

    周姸玫听了她的话，忍不住爆发开来，对着她吼：「你才是被蒙在谷里的人你知不知道！」

    以简夏瑋的声音与身分说这句话，对简母的心杀伤力至极，她由悲转怒，双手摀住了脸，缓缓蹲在地上，大哭着说：「妈妈我……也只是想拥有幸福而已。」

    周姸玫看着嚎啕大哭的简母，说不出任何安慰的话，回到房间之后，她自己沉淀许久，只想要赶快回到自己的身体，逃避这一切。如果成功换回来，她可以继续用着「周姸玫」的身分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毕竟，她本身就不是周家的一份子。

    与其用着简夏瑋的身分这么折磨，还不如换回原本的自己，当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乖女儿」。

    简夏瑋替周姸玫补习完，洗好澡打给她已经是晚上十一点的事情。感受到周姸玫的无精打采，简夏瑋很怕是出了什么问题，率先开口问：「今天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他怎料到，周姸玫开头就一句：「我问你，你真的没看过你妈口中所说的『周叔叔』吗？」

    闻言，简夏瑋皱起眉，「不认识也没看过，怎么？你见他了？」

    「今天，他和你妈妈主动来我们学校。」周姸玫说着，觉得有千万根刺往自己的心扎去，疼得令人窒息，「你说……他是有家室的人，不是吗？」

    「没想到他们还真的去……没事吧？该不会他说了什么难听的话？」

    「不是。」周姸玫顿了很久，才继续说：「难以置信的是，那个人正是我父亲。」

    周姸玫的话让简夏瑋沉默了很久，一时吸收不了这庞大的信息量──交换身分的这几天，简夏瑋在周姸玫家看到的男人，正是自己妈妈的交往对象？

    「抱歉，我不知道这件事情，你很难受吧？」

    周姸玫苦笑，「我想，你心里也不好受。」

    她完全没有馀力说任何话，任由悲伤恣意从心里蔓延，于心底扎根。

    在决定不哭了的那天开始，周姸玫的心湖就已经乾枯，没有半点水。

    「你会想揭发你爸吗？」

    「『周姸玫』在那个家说什么都不会被相信的。母亲也好、两个哥哥也好，只要任何一个人和我父亲告状，那只有死路一条。」周姸玫觉得自己精神已经错乱，说着这话的时候，竟然还笑着，「你在我家也受了不少委屈吧？那就是我的日常生活。我已经不痛不痒，但对别人来说，恐怕是挺艰难的日子。」

    简夏瑋虽然看不惯周姸玫、也不喜欢周姸玫，觉得这人脾气差得可以又不说理……但是，他仍希望周姸玫别无缘无故受这些气，这不是她应得的。

    交换身分的这几天，他明白周姸玫的成绩都是靠努力换来的，因为他也是拚了命去维持她原本的生活作息与课业。忙碌的课表与竞争激烈的一班时常压得他喘不过气，他也希望能够休息片刻或得到鼓励，可惜，这彷彿是掛在天边的星月，遥不可及。

    她很努力，不是没有人看见，而是没有半个人在乎。

    「我要是待几个礼拜就觉得受不了，那你怎么办？你可是待了整整十七年。」

    「不会有人理会我怎么想。」

    「我不是人囉？我在乎你的生活过得怎么样，哪怕你是一个脾气差的臭女生。不是因为我和你调换了灵魂，如果我们本来就认识，而我知道你过得这么糟，我是不可能坐视不管的。周姸玫，我的家庭状况虽然也不怎么样，但我深知不论是我，还是你，都值得被爱。」

    「要不是发生这种事情，我们两个也不可能会认识。」

    「也许正是因为，我们注定不是彼此生命中的过客。」

    周姸玫都不知道，交换灵魂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了。

 第二章 成长 05

    她的人生本来过得很平静，她从不觉得辛苦，一切都认为是理所当然。好好读书、乖乖听父母的话、过着规律却紧凑的生活都是正常的。因为她有两个聪明的哥哥、生在这富裕的家，在父母也都是高知识份子的家庭中，重男轻女的观念却让她总是被亏待。虽说她已经习以为常，但她觉得从任何角度来看，都是因为自己不够好。

    要是她聪明一点、能干一点，还用得着别人操心吗？

    「我知道你很辛苦。」简夏瑋觉得，这事也没什么好瞒的，又或说根本就瞒不住，决定说出口：「我怎么可能没看到你身上的伤？你不是不痛不痒，只是──」

    简夏瑋还没有说完话，就被周姸玫打断：「别以为很了解我似的，我很讨厌这样！」

    就如同她的心跳一样，她说得急促快速，能听出她语气中的慌张。

    「我们是被迫认识的，连朋友都称不上，就算你参与了我的生活，知道的也只是片面而已。简夏瑋，我们要做到的，只是过好彼此的生活而已，其它的不需要多管……今天我告诉你这件事情，不是要你做任何事，只是纯粹解开我心中的疑惑，因为如果你早就见过我父亲，却没有告诉我的话，我会恨你。」

    周姸玫的话让简夏瑋彻底愣着，但也没有出声反驳──他能说什么？周姸玫就是这么不易近人，就是一个脾气差、性格也差的混蛋！

    「那好，记住你现在的话，好好过好『我』的生活。」

    「你也是，不需要多管间事，那本来就不是你该插手的，就算你住在我身体里也一样。」

    划清界线对她而言才是最正确的事情。

    我的世界，由我自己扛住就行了。

    一楼及二楼都有卫浴设备，以前周姸玫都会在一楼梳洗，不过自从交换身分之后，「简夏瑋」都在二楼解决，没特别的原因，就只是二楼离房间最近。

    简夏瑋拿着衣服到浴室外，发现门正锁着，正打算先回房等一会儿再过来，浴室的门就被打开来。周季楷看见自家妹妹的身影，像是逮着了叫住她：「周姸玫，你平常不都是在一楼洗澡的吗？难不成我的沐浴露最近少那么多，都是因为你也在用？」

    除了周父上一次对自己大发雷霆，简夏瑋还是第一次看到周季楷。

    他不晓得该怎么面对自己的兄长，他只记得周姸玫说过，待在家里头对谁都要有礼貌……如此之外，就什么也不清楚了。

    「我、我不知道我用的是不是你的，但我想应该不是。」简夏瑋也没注意那么多，看到上头写「沐浴」就用了，还管谁的？

    「aesop的！」周季楷走到里头，拿出那瓶自己心爱得要命的沐浴露，直问着面前的女孩，「这个，是你平常用的吗？」

    简夏瑋一看，才发现噢对，那是他这几天用的！

    但是，他压根不知道什么是aesop，连听都没听过的啊……

    「抱歉……我不知道那是你的。」简夏瑋满是歉意，甚至还鞠躬道歉，「请不用担心，我会买新的还你！」

    见周姸玫这么有诚意，周季楷看着她发愣，马上摆了摆手，「搞什么啊，这么正式道歉干什么？我又不会把你吃了！」

    「……咦？」看周季楷默默把沐浴露拿回去放，并没有真的生气的样子，简夏瑋还在想，这个人是不是要先当好人，之后和父亲告状，让他真的遭殃。

    「你想用就用吧，我只是想怎么会突然少那么多。毕竟大哥不可能用、二楼的浴室也只有我跟他进出，然后最近再多一个你而已。」周季楷没有想算帐的意思，反正都是自家人，他不过是问个明白，「你补习到刚刚才回来是吧？」

    「啊，对。」

    「辛苦了，功课有哪里不懂的话，都可以过来问我。」周季楷不是随便说说，只是就读顶大的他，对于现在高中科目多少还是有了解的，「别因为怕周孟翔那小子就不敢过来，你也知道你哥不坏的吧？」

    他指的是哪个哥哥？是他不坏，还是周孟翔不坏，又或是他们都不坏？简夏瑋只跟他们相处过短暂且不愉悦的几分鐘，倘若以那晚的事情来看，他觉得两个哥哥都糟糕透顶，哪有妹妹被欺负，妈妈还有两个哥哥都不吭声的道理？

    虽然简夏瑋知道要礼貌，但还是不改高冷地说：「我能自己读，谢谢你。」

    他绕过周季楷进去浴室里头梳洗，像是洩愤地多按了那似乎颇为昂贵的沐浴露几下，身为独生子的他，不明白周姸玫在家庭中的地位怎么如此低。是因为她是老么？还是因为她是女生？「周姸玫」没什么不好啊，她成绩很好、对家人也不像在学校一样摆着臭脸，反而毕恭毕敬的，为什么会被这么对待？

    洗完澡，他走出淋浴间擦拭身体，觉得身上的沐浴清香让人神清气爽，一抬眸看见镜子中的女儿身，表情垮了下来。并非戴着有色眼镜，也没有抱持色慾之心，只是用手轻轻抚过腰际上的瘀青，脸色沉了下来。

    她的生命，是不是还来不及绽放就被摧毁？

    明明……本是一朵无比美丽的玫瑰啊。

 第二章 成长 06

    隔日到校，简夏瑋没有到操场看周姸玫踢球，他们都知道彼此还气着。因为不像是「平常」那样踩着鐘声进来，班里的孙啟没有多想就拿着习题，走到「周姸玫」的身旁。

    「早啊，今天特别早来。」毫无疑问的肯定句让简夏瑋有点懵了。这人是谁？周姸玫不是没有朋友的吗？怎么今天来学校就有人搭话了？

    「哦，我都这时间来。」简夏瑋还是绷着人设，回应孙啟。

    「跟简夏瑋吵架了，所以没去看他练球？」

    简夏瑋总觉得这人说话带着刺。

    他瞥他一眼，语气冷然：「这应该不关你的事吧？」

    孙啟耸肩，扬起好看的笑，「我无意冒犯。你能帮我解这题吗？我不会。」

    简夏瑋想都没想，直接回绝：「我也不会。」

    他就真的不会，不然要他怎么办才好？他总不可能在这人面前出糗吧？

    闻言，孙啟嗤笑，发现周姸玫还挺幽默，「你在说笑话吗？」

    「我看起来像是在开玩笑吗？」简夏瑋的表情严肃，就跟平常的「她」没有什么两样。

    「这只是普通题型，你怎么可能不会？」

    「既然你都说是普通题型了，为什么来问我？你自己不会吗？」简夏瑋相当政治不正确的认知是：校里一班的学生都是书呆，不存在他们不会的题目。

    「周姸玫，你是不是连我的名字叫什么都不知道？」

    「这是重点吗？」简夏瑋心想，这人脑袋似乎怪怪的，怎么话题一下就被他带偏了？

    「你喊喊看我的名字。」

    「我喊不出来，也不想喊。」简夏瑋仍是一口回绝，而此时迟到鐘声响起，孙啟再度对女孩扬起笑，回到自己的座位前，又说了：「我叫孙啟。」

    好的孙啟，慢走不送，我不会记得的。简夏瑋连回头看他一眼都没有，一如既往摆出冷漠的姿态，让一直关注着她的孙啟挑了挑眉，他还以为自己能够和周姸玫打好关係，没想到连好好说个话都这么困难。他可是孙啟呢，虽然不到无人不知晓的人气，但应该能和「简夏瑋」并肩才对吧？毕竟他也被不少女孩子告白过的啊。

    在球场上挥洒汗水的周姸玫，在经歷几日的加强训练，不管是身体还是心灵的状态都快被消磨殆尽，简单说一句总结她的状况：她觉得她要死了。

    这么操下去没死也不长命……

    为了让参赛的名单上有「简夏瑋」这个名字，她一点也不敢松懈，在教练公布名单的时候，她有种在揭晓每次校排名的紧张感──教练有将「他」的名字写上单子，自己还是先发；与自己一起练球的石子昱也有，不过是板凳。

    周姸玫快要被操碎的那颗心终于恢復跳动，但是，还没来得及高兴太久，教练又开口：「简夏瑋，虽然给你安排在正式球员，不过只要又出状况，我就会让石子昱代替你下场。」

    啊……石子昱跟自己一样都是踢前锋的。

    「是的教练！」周姸玫很快就收拾好心态，用着宏亮的声音答覆。

    今天的训练完毕，石子昱特地到周姸玫的身边绕圈子，周姸玫看他似乎要对自己说什么话，在这次仍主动开口：「怎么了？」

    获得发语权，石子昱站直时还下意识地让脚与肩同宽，手背在后头，十分认真，「学长，我没有要抢你位子的意思！」

    「我没那样想，下场顺序也不是全看强弱，教练有自己的安排，谁也管不着。」周姸玫脱下身上的球衣，看着「10」这个大大的数字，轻叹一口气。她的压力确实很大，但还不至于要去斤斤计较一些小事，到时候对应谁、需要什么阵型与战术，她虽然是个门外汉，但经过一番训练还是略知一二。

    身为球队的队长、王牌十号，她也不会使「简夏瑋」顏面尽失，毕竟这是他们约定好的。

    「我就怕学长听了教练的话往心里去，也不想要学长树敌于我……」

    「我看起来是那么不堪一击的人吗？教练只是想激励我。」周姸玫说着，无意间对石子昱扬起笑，看起来阳光又温柔，「毕竟你也是很有实力才能被选上候补，足够成为我强劲的竞争者。」

    石子昱是个性格比一般男孩子还要纤细的人，他本来很畏惧着简夏瑋这菁英的菁英、穿着十号球衣的唯一王牌、总是露着笑却有着凛然氛围的队长……可是真正接触过，他发现简夏瑋没有像他想像中那么可怕，反而还挺好亲近。

    一个他敬佩的人，竟然说自己是他强劲的竞争者，不就等于认可他的实力了吗？

    从未有个人这么跟他说过……

    读书读得普通、球也是踢得二三流，用着最低的门槛进入这所学校，他一直想要以球技证明自己，但现实却冷冷打了他一巴掌。他想得太美好了，这可是足球名门学校，哪来机会给他出人头地、展现自己？

    他比别人多花了很多的时间练习，但教练就是不赏识他，这次若不是跟在简夏瑋的身边努力刷存在感，教练可能连看他一眼都不屑。

 第二章 成长 07

    「……你怎么那个表情？我说错什么了吗？」看石子昱一副快哭的样子，周姸玫内心慌张，但还是强装镇定的样子询问他。

    石子昱用力摇了摇头。心想如果不小心落泪了，也肯定是喜悦的泪水。

    「我是太开心了，没想到学长会这么说。」

    「……这样啊，虽然我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让你这么开心，但你高兴就好。」周姸玫想打住话题，揹着书包走人，可石子昱的下一句话，让她愣在原地──

    「学长，你在和周姸玫交往吗？」

    至今已经不只一个人问她了。她相当不能理解也觉得烦躁，为什么只是偶尔走在一起，就会被问这种话？这些人的脑袋都不思考、里头只有八卦吗？

    「没有。」周姸玫的回答让石子昱舒了口气，却又在下一秒，觉得空气异常寧静与冰冷。她接着说：「不过，我们还不到能说这种话题的关係吧？」

    原以为昇华的关係再度被这句话打回原型──噢，是他自以为是了，他和「简夏瑋」没有因为踢球而靠近，两人的地位与关係，仍有着天与地的距离。

    没来得及道歉，周姸玫就离开休息室，独留石子昱一个人在里头。

    天黑得很快，周姸玫想在夜幕完全降临之前回到家，去停车场牵出脚踏车，班上的朋友也刚好到这，看到她之后，马上拦下多聊了几句。

    一个棒球队、两个射箭队的，和简夏瑋是要好的死党，连午饭也会一起吃，说的话大部分就不是什么正经东西，时事、八卦、或者没营养的齷齪想法，都让周姸玫不知道该怎么应付才好。

    「简夏瑋，你最近好像特别安静耶？」

    「有吗？我不是和平常一样吗？」周姸玫佯装镇定，看三五好友互相看一眼，然后露出笑容，勾起自己的肩膀，她才松一口气，幸好打发过去了。

    「果然恋爱会使人改变啊，变得超级绅士，好像女朋友一直盯着一样，吃完饭还会用卫生纸轻轻擦嘴耶！看那秀气的样子，呕呕呕──」其中一人模仿着，惹得其他人捧腹大笑。

    「最好那么夸张，再说了，我也没女朋友好不好？」

    「全二年级的人都知道你和周姸玫有一腿！」

    「就只是普通朋友而已，我哪来时间谈恋爱啊？」

    「好啦，不闹你了，我们当然知道为了足联跟小曜你有多辛苦。」一人轻叹口气，拍了拍挚友的背，打气道：「别把自己逼太紧，你看看你，把压力搞得那么大，最后连球都没法好好踢、被教练训了一顿不是吗？我们知道你没有主动说是因为怕我们担心，但我们永远都是你的好兄弟啊，有什么事是不能帮你的？」

    小曜，又是这个人……他到底是谁，怎么连简夏瑋的朋友都知道？

    她本来想过要主动问简夏瑋，但每一次有这想法，过不久又会打退堂鼓，只因她不知道要以什么身分去关心这件事情。如自己所言，她希望即使两人交换身分过生活，也要认清界线、拿捏分寸，不要过度干涉彼此的私事……可是被这么蒙在鼓里生活，还是会觉得烦躁。

    以简夏瑋的身分，收到稀少在生命中出现的关心，有种难以说清的心情萌生在周姸玫的心里，她冷静地审视自己，在过去的十七年来，自己究竟犯了多少过错，身旁才会一个人也没有。

    平时运动量大，周姸玫不只准时吃三餐，还吃得特别多。从学校离开之后，她没有直接回家去，而是骑着脚踏车到熟悉的滷味摊，点了两百多的一大盘滷味，配上一碗热呼呼的香菇鸡汤大快朵颐。

    别说正常吃三餐了，原本的她在这个时间点闻到食物的味道就会反胃。

 第二章 成长 08

    「夏瑋哥？」她正享用到一半，一个穿着附近国中制服的男孩子，出现于她的眼帘。对方颇为震惊，怎么也没想到竟然会在这时候碰面，「真的是哥！这么久没见，感觉你都长得不一样了！」

    周姸玫愣着，完全喊不出名字。是简夏瑋国中时期的学弟吗？还是他哪个死党的弟弟？直到有个中年男子从门口走来，喊了那人「谦曜」之后，周姸玫才后知后觉把他跟「小曜」连上了线──

    虽然她的第六感告诉她，他们就是同一个人，可周姸玫的语气带着一丝不确定：「小曜？」

    「好久不见，夏瑋哥。」简谦曜的眼睛瞇成一条线，笑起来跟简夏瑋有几分神似，「我跟爸可以和哥一起吃吗？」

    周姸玫没有从简夏瑋那里知道要怎么跟自己的父亲和简谦曜相处，她的态度与「平常」没什么不同，该笑的时候笑，该安静的时候就什么话也不说，简谦曜看他的话好似比过去少，便开口说：「哥上了高中之后，就变得越来越成熟稳重的感觉，现在话好少，也不怎么笑了。」

    「有这回事吗？」

    「有啊！以前哥三不五时就会扮一个鬼脸逗我笑！」简夏瑋忍不住嘟囔，「不过我也不怪哥，毕竟我们也已经好一段时间没见了嘛！两三年的时间，论谁都会变的，幸好我们哥是变得更好，不是走鐘了，哈哈哈！」

    周姸玫笑了笑，「你也变得更像个大人了。」

    这话一点违和感都没有，只是客套，所以简谦曜也没觉得哪里诡异，对他来说简夏瑋的性格跟自己认知的不同，都是因为时间改变了他。

    「啊，我的高丽菜好像被老闆忘了，我去提醒一下。」简谦曜终于想起少了什么，说完话便离开位子，独留周姸玫和简父在位子上。

    简父与简母给人的气场截然不同，他不像简母一样精明能干的样子，多的是一分温顺与随和，没有刮下的短鬍渣使他显得慵懒和颓废，而身上穿的破旧t恤领口都已经被洗得又皱又松，她看得出，简父的生活应该过得不是很好。

    周姸玫看简父一直都很沉默，所以也没想到他会突然和自己搭话。

    「夏瑋啊，你妈……过得好吗？」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只是简单的一句问候，周姸玫却觉得对方是酝酿了很久的心情，才鼓起勇气询问自己。

    「很好。」周姸玫说着，垂下眸子，心里有千言万语，但都使不上力说出口。她不知道简夏瑋的父母为何离异，自然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面前的男人，简夏瑋是讨厌他父亲还是喜欢呢？因为什么都不清楚，她的态度保留很多。

    「她还是想带走小曜，对吧？」

    「……对。」周姸玫听他叹气，想起了简母之所以愿意照顾简谦曜，全都是因为想拴住简夏瑋。简夏瑋是个摇钱树，前途不可限量，又因为简夏瑋似乎很喜欢他的弟弟，所以简母才打算成全这件事。

    「明知道我已经一无所有了，却还是想从我身边夺走那孩子……难不成到最后我就只能孤老终生了吗？」

 第二章 成长 09

    「我想，她想带走小曜，不是想看你过更悲惨的日子，是为了让小曜过上更好的生活。」周姸玫以客观的立场说道。简母的工作稳定，生活品质虽不是最好的但也不差，应该是比简父能提供的还要再更多一些才对。

    周姸玫想，既然简夏瑋也希望自己的弟弟和他们一起住，那以能提供的资源来说，肯定是简母多过于简父吧？当默默推敲出这些想法，周姸玫更加确定了自己所说的话是对的，却没有注意到简父受伤的表情。

    「是啊，你说的没错……」简父以笑化解难堪而產生的尷尬，简谦曜也在这时候端着一盘高丽菜回来，笑着说：「爸、哥，一起吃吧！」

    诡譎的气氛攀上她的心头，周姸玫觉得浑身不自在，吃饱之后就背起书包说要回家了。简谦曜一副捨不得的样子，周姸玫则摸了摸他的头，给予他一个安心的笑，安慰道：「别露出这样的表情，改天再一起吃饭。」

    「哥说谎！每次都这样跟我说，但不联系的也是你！」

    「哥忙嘛，最近有比赛，我也是刚练习完才来这吃晚饭的。」

    简谦曜哼了声，语气里带着点委屈：「那至少也回我讯息一下嘛……」

    「嗯，知道了，你和爸继续吃，我就先走了。再见，爸、小曜。」

    看着「简夏瑋」离去的背影，简谦曜深深叹气，对着坐在自己对面的父亲说：「哥……感觉变了一个人似的，不只是说话，给人的感觉都不一样了。好像变得很生疏，我跟哥之间的距离……一直都是这么遥远的吗？」

    「你哥只是久久看到你一次，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跟你相处而已，别往心里去。」即使方才自己儿子的话重伤了自己，简父还是在简谦曜的面前替简夏瑋说话，「夏瑋最重视的就是你了，这点谦曜你本来就清楚的，不是吗？」

    「如果到现在还是这样那就好了。」简谦曜的表情变得严肃，连说话的方式都与刚才天差地别，「要是能让他继续在妈面前说我们好话，多拿到一点钱就好了。」

    「别这么说，简谦曜。」

    「我没说错啊，能利用的就该好好利用，哥不也是这样利用妈的吗？要不然当初他怎么可能跟妈走？还不是因为见钱眼开，看到妈有钱就跟着过去，所以就不要我们了。」

    「你也知道，你哥的足球踢得好，所以当然需要好好栽培──」

    「所以，爸的意思是一无是处的我不需要被照顾吗？就因为我比哥差，妈妈才不要我的，是这个意思吗？」简谦曜越说越激动，甚至拍了桌子，眼眶中带着泪，「……妈的，我不想跟着爸，也不想去妈那边，如果可以，我希望你们都别管我、给我钱供养我到成年就好，等到我有能力了，我肯定一毛钱都不跟你们拿，彻底和你们撇清关係！」

    简谦曜会想，与哥哥相比起来一点也不突出的自己，是不是连活在世界上的资格都没有……会这么被唾弃、过上不如简夏瑋的悲惨人生，想法思惟早已扭曲得连自己都不认得。

    「我回来了。」周姸玫回到家，看玄关多一双男性的皮鞋并没有想太多，打算直接回房间读书，却怎么也没想到会在经过简母的卧房时，听见她与别人亲热的声音──最一开始她没意识到那是什么喊叫也不放在心上，可是越听越仔细，她的脸色随着脚步沉了下来。

    是和自己的父亲吗？明明连婚都没离，就这么急着到其他女人的家吗？

    她的心脏跳得相当快，逃回自己的房间，瘫坐在地上，脑袋一片空白。

    明明已经决定不哭了，为什么……为什么……

    如果这一切都可以忘却，那就好了。

 第三章 绽放 01

    有时候，简夏瑋会因为肚子饿得受不了而偷吃一点晚饭，可有次不小心多吃了点就全吐出来。他不知道这个身体是怎么了，但他想周姸玫肯定都没好好照顾自己，要不怎么可能跑不到半圈操场就累、多吃点饭就呕吐？

    是想减肥吗？现在好多女孩子明明都很瘦了，却还是嚷着要减肥，到底有没有毛病啊？

    忍不住飢饿的简夏瑋下了楼，到厨房寻找有没有什么低热量的食物可惜一无所获。难不成只能喝水喝到饱了吗？简夏瑋有股想哭的衝动，没想到肚子饿又没东西能吃是一件这么难受的事情。

    刚好在一楼的周季楷看到「周姸玫」的身影，关掉电视，拎起手机、钱包和钥匙走向厨房，「周姸玫，你肚子饿吗？走，哥带你出去吃饭。」

    「啊？不、不用，都这么晚了。」简夏瑋没想到周季楷会突然走来，难掩慌张，但还是努力沉住气回应他，「我差不多要继续读书了。」

    「整天待在补习班跟房间里头不累吗？走！」周季楷不可违逆的命令口吻，让简夏瑋手足无措，眼看着他逕自走出玄关，自己什么也没带就跟上去。

    见她上车是直接往后座一坐，看着后照镜的周季楷愣了愣，「周姸玫，上楼拿外套再下来，我们没赶时间，你慢慢来就行了，我会等你。」

    「……好。」简夏瑋下车，回到房间穿外套，满脑子都是疑惑。她的两个哥哥不是都很冷淡的吗？怎么会忽然对「周姸玫」这么好？难不成他做了什么反常的事情？可是，他一直都是补习完回到家就关在房间里啊……

    返回车上，周季楷看周姸玫还是坐在后座，皱起眉头，「周姸玫，你有没有礼貌？坐来副驾驶座！」

    简夏瑋相当听话，下车坐到前面去，但仍不明白为什么会被说不礼貌。

    「周孟翔没教过你搭车礼仪吗？学校也没提过？」

    「抱歉，我忘记了……」简夏瑋觉得自己的心脏都快要跳出来了。怎么这么有压迫感？

    「算了算了，不怪你了，毕竟你也很少搭轿车，只不过我还是认为基本的礼貌要遵守，知道吗？」周季楷轻叹口气，自己也忘了上次带自家妹妹出门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

    「知道了……对不起。」

    「有什么特别想吃的吗？」

    「没有，你来决定吧，我都可以。」

    「那哥带你去哥大学同学开的豆浆店吃包子，市里很有名的那家〈陈记〉，你还记得吗？」

    简夏瑋知道那家店！那家店不论是肉包、煎饺、油条还是蛋饼都好吃得不得了！

    但是他现在是「周姸玫」，所以不能表现得太惊喜，只是淡淡说了：「记得。」

    周季楷驾车到〈陈记豆浆〉，好不容易才找到停车位。简夏瑋随着周季楷的脚步走进店里头，看他和里头的老闆打招呼、好像挺熟络的样子，就觉得周季楷这人跟周姸玫的个性也差得太多，一个有这么受欢迎的个性，一个总板着一张脸难以亲近，真的是在同个家庭长大的吗？

    周季楷拿着菜单回到座位，先递给简夏瑋，「看你瘦成什么模样，多吃点，哥请客。」

    「谢谢哥哥。」简夏瑋拿起笔画菜单的时候，心里头不停与周姸玫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可是我真的好饿，吃一餐应该不会胖也不会被发现的吧？而且既然周季楷都已经说要请客了，那想吃的都点一份应该不会怎样吧？就让他把周姸妹平时在两个哥哥那受的气一口气吃回来！

    他点了一份烧饼油条、一份烧肉蛋饼、一颗招牌肉包、两份煎饺还有一杯大冰奶。

    周季楷看他点那么多，愣了好半晌，「你吃得完？」

    简夏瑋以前都这样吃的。

    「要不然煎饺改成一份好了。」但用周姸玫的身体果然还是要节制一点。

    周季楷点了点头，心想要是她吃不完的话自己帮忙吃就行了，所以自己点的没有和平常来时一样多。

    餐点慢慢送上，简夏瑋虽然肚子相当饿，但顾及周姸玫的形象，还是吃得小口又细嚼慢嚥，完全没注意到周季楷时不时就会看他一眼，露出欲言又止的模样。

 第三章 绽放 02

    与隔壁桌的欢闹与笑声相比，简夏瑋他们安静得像是在高级的西餐厅用餐，周季楷觉得这么下去不是办法，抓准一个时机，对自家妹妹问：「下一次段考是什么时候？」

    简夏瑋觉得这问题有点煞风景，他正因为考试的事情觉得折腾呢。他抽了张卫生纸擦了擦嘴，十分有礼貌，「下周就是了。」

    「准备得还行吗？」

    「还可以，只是没有把握能考好。」这是简夏瑋和周姸玫交换灵魂之后要面对的第一个段考，压力如山大，想起就头疼。

    「不管你考得好不好，你的用功我和周孟翔都看在眼里。」周季楷的话让简夏瑋听得抬起眸，与坐在自己对边的他四目相交。看在眼里又如何？在周姸玫被父亲责骂的时候，仍选择置之不理不是吗？

    「哥哥是怎么看我的？一个用功的老么，这样而已吗？」不如「周姸玫」一如往常的沉默寡言与面无表情，简夏瑋说着这话时，声音有着些微的颤抖，他知道自己不该管那么多，但这时候还是选择插手了──周姸玫的父母不理解她没有关係，但至少与她同辈的两个哥哥，也得试着了解她、互相帮助才可以吧？在家中身为哥哥的他，一直以来都会保护着自己的弟弟啊！

    「周姸玫」突如其来的问话让周季楷吓了一跳，因为「以前」的周姸玫，是绝对不会和自己多言一句的。

    「你是我乖巧又可爱的妹妹，虽然你不曾找我帮忙任何事情，但你想做什么，身为哥哥的我都会支持你。」周季楷没有随便敷衍回答，说出了一直以来都没机会开口向周姸玫表示的真心话，「你又是怎么看哥的，周姸玫？」

    简夏瑋顿住，没想到周季楷会反问自己，而对他一点也不了解的简夏瑋，又怎么站在周姸玫的角度回答这个问题？

    简夏瑋对周姸玫家人的认识，最深刻的就只有那个晚上，没有更多了。

    「要是我不小心杀人放火，『你们』不会相信我的无辜与苦衷，但也不会去举报我，只是冷漠地撇清关係……在我眼中，『这家人』就是这样的存在。」

    简夏瑋的话换来周季楷漫长的沉默，他以为他得不到任何下文，后来更觉得自己过于意气用事，也参杂了太多私人的情感在里头，说出这样荒唐又没礼貌的话，可是周季楷并没有感到不适，而是在深深思考之后，才回应他的话。

    他说：「没错，爸跟妈可能是那样，但是如果是我，哪怕你是蓄意杀人，我都会站在你这边。」

    听到回答的一瞬间，简夏瑋一点也不后悔自己衝动说出那些话，他感受到周季楷的真心诚意，所以此时此刻，他是真心希望周姸玫能与他换回灵魂，哪怕只是十秒、二十秒，只要能让周姸玫听见周季楷所说的话，那就足够了。

    「我想，周孟翔那傢伙也是一样吧？你别看他那样，其实他一直都很想关心你，只是不太擅长表达跟行动而已。有的时候他会端着水果在你房间门口徘徊很久，因为害怕吃闭门羹所以迟迟不敲门行动，最后就把水果端到我房间，一边跟我说这件事情，懊恼地把水果吃掉。」

    「……我不知道这件事。」

    「至于爸妈……我明白你对他们可能有不少怨言，但你要是真的忍不住，就来找我跟周孟翔好吗？这也是我们还待在家的原因。」

    简夏瑋听不懂周季楷这话的意思，露出了疑惑的表情，「什么意思？」

    「我和周孟翔已经先付了a路新公寓的头期款，只差找一个适当的时机跟爸妈说，顺便带你出去住……这只是我们的规划之一，虽然我们是这么想的，不过也不知道你的想法是如何。」

    「……啊？」简夏瑋还是一头雾水。

    「我们不可能把你丢在这个家自己离开，周姸玫。虽然这么说好像挺怪的，但是我们也清楚，如果只有你和爸妈在家，他们一定会对你更加严厉。」

    他们本来就是这么善心的人吗？可是那天晚上，周孟翔明明兇狠狠地要自己回房间去、别再惹事了，难不成这人有双重人格？要不然怎么和周季楷说的差这么多？

    他不相信，始终抱持着怀疑的态度与冷静。

 第三章 绽放 03

    「逃不能解决任何事。」简夏瑋的想法始终如一，就像他和周姸玫交换灵魂的第一天，周姸玫也说了想逃，可他有着不一样的主意一样，「与其逃跑，我不如想办法让『你们』多喜欢我一点。」

    周季楷头一次感受到被划清界线是多么难受的一件事情。

    是他亏欠周姸玫太多，所以怎么也偿还不完。

    「我和周孟翔尊重你的想法，从今以后让我们陪着你好吗？」

    这是好的开始、一个新的气象，可是简夏瑋巴不得周季楷早几个礼拜对「自己」说──如果周姸玫亲耳听到，那也许很多事情都会变得不一样。

    也许，她的身上会少几个新划的刀痕、少几个因过于痛苦折腾自己的瘀青……然后，少独自流泪一个晚上。

    x

    「c高罚球区上有四名球员，a高10号能不能衝破防线？可惜了，c高后卫抵挡一次强力的射门，护得相当漂亮！」

    「a高的角球会怎么开呢？13号短开顺利传给了10号，是简夏瑋！他的远射──进球了！打破僵局的一比一，在禁区的边缘找到一个远射的机会，角度与速度都堪称完美的进球，恭喜a高！」

    周姸玫感觉到了一直被关注着的目光，她在球场上的一动一静都被录像机拍下来，微小的一个错误就可能使局势陷入窘境。不是在比赛上她才感受到团队合作的重要性，只是比起自己一个人读书、一个人拿下第一名、一个人享受或者乘载荣耀与压力，在此时此刻她更深刻体会到身为队长的自己，必须带领着整个队伍拿下分数的使命有多么沉重。

    「剩下最后三分鐘，a高死守球权，c高无望追平分数，a高成功拿下市赛冠军，这应该是蝉联第十七座了吧？真不愧是足球名校！」

    「赫赫有名的简夏瑋同学再次带领足球队获得佳绩，虽然上半场的表现并不突出，但还是抓紧了最后的机会顺利得分，果然名不虚传。」

    即使在班上拿下第一也不会获得的掌声与喝采，让周姸玫有一瞬间失了神，有种很不真实的感觉。她想，如果是真正的简夏瑋来踢球，说不定就不会让比赛僵持在零比零那么久，也许在上半场就能找到破口顺利得分。

    这些讚美，到底是属于「简夏瑋」的，还是能够属于她？又是不是正因为她是「简夏瑋」，才能够获得这么多的认同？

    ……她到底是谁？这个时候该以谁来自称？

    简夏瑋的母亲特地请了特休看比赛，对儿子的表现十分满意，当大家搭包下的游览车回学校，「简夏瑋」是坐简母的车离开比赛场地的。

    「今天你的表现真的太好了，连教练都不停向我称讚，跟我说今天你的状况比平时好很多。」

    「正式下场的名单跟平时练习的球员有差，今天的刚好比较配合得来。」被教练拿来威胁自己的石子昱并没有替补他的位子，反而踢了左前锋、与自己配合起来颇有默契，才能打破僵局成功拿下一分。周姸玫不觉得会赢球都是自己的功劳，毕竟足球并不是一个人踢的，她反倒想谢谢其他队员不停製造机会传球，顺利取得射门机会。

    她渐渐熟悉「简夏瑋」的人生，对足球也不像最初那样一窍不通，与原本的自己截然不同的作息与生活，随着时间的推进都变成了日常，周姸玫甚至有「如果换不回去也没关係」的想法出现。

    这让她觉得毛骨悚然，因为当一切变成习惯、视为理所当然的时候，也等于自己迷失了自我。

    可是，原本的「周姸玫」有什么好？爹不疼娘不爱，两个哥哥也对自己不理不睬，在学校没有亲近的人更没有所谓的朋友，除了拚命读书以外她又会什么？别说专长了，她连其它的嗜好都没有。

    「去把剩下的课上完，晚上一起吃个饭吧。」

    「知道了，妈妈路上小心。」

    抵达学校后，周姸玫回到所在的班级，现在已经度过最重要的比赛，也该替自己担心了，因为如果没有意外，明天就会公布这次段考的班排与校排，「简夏瑋」虽然替自己拿了还不错的成绩，但以「周姸玫」所该达到的程度来说还是有点差强人意。

    下课，周姸玫特地到一班去找简夏瑋，简夏瑋仍扮演好「周姸玫」这角色，虽然因为赢了比赛相当高兴，不过也没有将喜悦崭露在脸上，「恭喜你。」

    「恭喜我什么？」

    「你踢赢了比赛啊，超厉害的好吗？」简夏瑋说起话来，才掩盖不了内心的喜悦，对面前的人露出笑容，「一个月前你还是个足球门外汉，可今天就带着球队的人夺冠，真不愧是周姸玫。」

    「我只是做了我应该做到的事情而已。」周姸玫并不觉得功劳在自己身上，反倒说了：「他们会歌颂『我』，也只是因为『我』是简夏瑋的缘故。」

    「不，无关于『我』，是因为你进了漂亮的一球、顺利得分，周姸玫。」简夏瑋用着无比认真的语气说道，「这场比赛我一点功劳也没有，连到场帮你加油的能力都没有，会有这样的成绩都是因为『周姸玫』跟着大家努力。」

    周姸玫看着自己露出大大的笑容，觉得并不像是自己一直以来给人的感觉，但她没有如过往一样出声制止，双眸好似能看穿自己的肉体，看见简夏瑋的灵魂似的，在那一瞬间，她觉得那个笑容无比耀眼。

 第三章 绽放 04

    「开心点，周姸玫，笑一个给我看看！」简夏瑋伸出手指，顶在周姸玫的嘴角，要让她笑起来，「别浪费这么好的脸蛋啊，你知道这张脸笑起来可以迷倒多少人吗？」

    他们不知道此刻几乎紧靠在一起的样子，在旁人眼中有多么曖昧，此刻比简夏瑋还高的周姸玫微微蹙起眉来，看着对方的脸庞，一副不愿意的样子。

    「哦，我是不知道能迷倒多少人，但我知道你拒绝了社经的追求。」

    「噗哧！这你也知道？你怎么那么八卦！」

    「我只是恰好听见。」周姸玫轻叹口气，「幸好我们的感情状况都不复杂，要不然可有得受了。」

    「是啊，不过有时候我一个人都间得无聊，我来帮你交几个朋友吧？」

    闻言，周姸玫的眼神才有所改变，「不需要！你别干涉太多我的事！」

    「哎……真的吗？我很有把握能帮你找到朋友的。」简夏瑋失望的表情让周姸玫有点动摇，但还是拉不下脸说，于是周姸玫了当地撇开头，直接明道来这里的目的：「成绩公布那一天……如果不是第一名，就别回家了吧。」

    「为什么？」简夏瑋不明白她的意思，是害怕他被骂吗？他虽然知道周父有多么可怕，但是现在的「周姸玫」还有两个哥哥撑腰，只要周父是个听得进理的人就一定能坐下来好好沟通吧？

    「我爸他……情绪不太稳定。」周姸玫的眼神飘向了一角，轻叹口气，「我不希望你受到波及，再怎么说你也不是真的我，不需要受那些气。」

    「虽然是这么说没错，但这是我们说好的，不能逃、要好好过好对方的人生，你都做到了我又怎么可以食言？再说了，成绩还没出来，说不准还是第一名。」

    与满分相差五十四分的成绩，怎么可能拿下全校第一……光是班排都稳不住了。周姸玫越想心情越差，头都觉得疼了，「我会再想想的。」

    「我也会自己看着办，你好好休息，别想太多了，我可以跟你保证的是，我绝对不会让你的身体受到伤害──只要我还是你，没人能碰你一根寒毛。」简夏瑋严肃地看着她，就如在说神圣的誓言，十分认真。

    鐘声打断他们的交谈，简夏瑋进到教室里头，孙啟恰好经过他，趁老师还未到教室前的空档时间，对「周姸玫」说了句：「你知道吗？你和简夏瑋就像是男女朋友。」

    简夏瑋冷冷瞥他一眼，冷漠待人，没有说任何话。

    「不过实际来看，更像你在倒贴他。」老师很快地进到教室，孙啟离开「周姸玫」身边前又道：「因为一个体育班的学生荒废自己的课业并不是你的作风吧？好好清醒一下。」

    「你话真多。」简夏瑋听得有些气，因为「周姸玫」没有朋友，他在班里头自然也没有谁可以说话，加上本身就武断认为一班的学生都是自视甚高的书呆子，让他对孙啟这人非常感冒。

    孙啟耸了耸肩，回到自己的座位，简夏瑋的心情也随着时间越来越烦闷。

    他替代不了周姸玫，这样下去是不是会被揭穿？

    果不其然，成绩排名在隔天就公布了。体育班的考卷对周姸玫来说根本是小菜一碟，她以「简夏瑋」的身分蝉联班排第一，就连校排也进步了不少。反观简夏瑋，虽然已经很努力答题但成绩还是不如「周姸玫」过往的表现，拿到了班排十三名与校排三十二名的成绩。

    比他想的还要更差。

 第三章 绽放 05

    如果以「简夏瑋」的程度来看，从原本的体育班简单试题直接进阶到了三类的困难题型，能考到这样的分数已经很不容易，但是现在他可是周姸玫啊，不能再用过去的标准来评断自己。

    「周姸玫」这几个礼拜的表现让他被诸多科目的老师关心，在排名出来后更是被班导叫到办公室约谈一个中午。简夏瑋发现，当「周姸玫」成绩考差整个世界就好像都不一样了，好像崩塌似的，不只是自己，连旁人都跟着慌。

    「你学期初跟老师说有考虑繁星计画，但是这次你的成绩实在掉太多了，之后如果没拉起来的话，会有很多大学连考虑的机会都没有。」

    「我明白。」

    「老师也听说了，你在跟体育班的简夏瑋交往？年轻的时候想谈个恋爱很正常，老师觉得没什么。」班导师的语气听起来并不像「没事」，反倒刻意压低了嗓音，向他警告：「但你是『周姸玫』，好好想想在这个年纪自己必须要做什么。」

    简夏瑋这才更加深刻感受到，周姸玫背负着的不只是自己的人生，还有着别人的期望──读书是为了自己吗？真的全都是为了自己的将来吗？对周姸玫来说，这件事情可能有很多不一样的意义，要从不一样的角度去思考。

    而他呢？他就继续以这样的姿态活下去吗？

    如果……他永远都没办法和周姸玫换回来，他必须永远「将就」吗？

    他不是一个不擅长读书的人，也不是个愚笨的孩子，但他自认为比起周姸玫，他还要来得更加享受人生与积极，也明白在投资自己的过程中，周姸玫受到了多少的委屈与压力。

    周姸玫没有做错事情，她的信念是正确的，只是她没意识到自己已经活得喘不过气……或者，其实她也明白自身处境，可什么也挽回不了。

    今天星期三，他没有需要上的补习课，早早回到家却没有看到任何人。

    是都出门了吗？简夏瑋不以为意，回到房间时，才看到房门贴了张字条，怎么也没想到那样工整娟秀的字，竟是出自于周季楷之手。

    「爸临时带我参加酒会，周孟翔估计也会挺晚才回去，晚餐自己解决。」

    简夏瑋心想这都什么年代了，竟然是写字条贴门口，难不成他们连通讯录的好友都没有？他撕下字条，拿着走进开了灯的房间，才看到方才因为走廊昏暗而没看到的第二行字。

    「差不多该解除哥的封锁了吧？」

    他顿了顿，迅速从口袋拿出手机，因为他明明记得周家有个家庭群组，怎么会封锁了？他从群组中点开至周姸玫的父母亲与两个哥哥的页面，才发现原来这傢伙真把四个家人都拉黑了，完全没办法传讯息！

    这人也太孤僻了吧！真的讨厌到这种程度吗？他们好歹也是家人啊！

    他不敢轻举妄动，只默默解开周季楷的封锁，因为他觉得这人是目前这个家中可信的人，而周孟翔这人则需要再观察一下才下定论。

    简夏瑋也没主动发讯息过去，虽然做了违反与周姸玫之间约定的事情，但他觉得人设还是得稍微绷紧，不能直接抱大腿或献殷勤，因为这说不准会造成反效果。

    更重要的，是他没有告诉周姸玫周季楷在那晚上对「她」说的话，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说才好，因为「周姸玫」和周季楷这两人基本上是不说话的，不管从哪个预设立场简夏瑋都觉得不太对，再加上自己想静观其变，免得若是周季楷的话只是一场空，也只需要他自己承受失落感，免于周姸玫这性格极端的人再受刺激一次。

    以出发点来说，简夏瑋还是很替周姸玫着想的，以前是，今天亦是。

    他站在等身镜前，脱下百褶裙与白色的制服，看着身体上那些与以前相比已经好很多的伤，一如往常在上头擦上药膏。淡疤的、使伤更快好的、保护伤口的，五花八门的药都是他每一次因踢球受伤时，使用了近十年都觉得好用的牌子。

    他希望这副身体的主人，往后别再伤害自己了。

    他想，这也许是他们交换灵魂的真正理由──为此，他必须做点什么。

 第三章 绽放 06

    简夏瑋和周姸玫交换灵魂生活已经四十五天，直到现在他们仍没有找到便回去的方法，虽然苦恼，但他们还是极力维持对方的正常生活，足球的练习与比赛也好、平常的考试也好，他们扮演着对方，目前为止都还算顺利。

    为了下一次的段考能够更加进步，简夏瑋继续念书，周姸玫也没有因为比赛结束怠慢了足球的练习，为了更重要的足联做准备。

    只是，虽然躲过了一个星期三，但还是有下个家族聚餐的日子，那天周家刚好收到了周姸玫的成绩单，周母一看，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盯着上头的数字发愣了好久。这真的是周姸玫考出来的成绩吗？这孩子又怎么了？

    当听见周父回到家的声音，她快速地将成绩单压到面纸盒底下，心想若是这成绩让周父看见，周姸玫估计就完蛋了。

    不是爱子心切，是因为不想让自己受到波及。

    周季楷和周孟翔前后回家，搭公车回来的简夏瑋才姍姍来迟，在他们开饭之前赶回来。

    简夏瑋面对家中的其他四个成员都相当礼貌，可每一次与谁相处都觉得十分压迫，他感觉得出自己在家中的地位有多么低，虽然很想替周姸玫翻身，但也不知道该从何做起，毕竟除了每个礼拜三之外，家里头的人都不会聚在一起，他自然也不会跟他们有交流。

    压着成绩单的面纸盒就在饭桌上，周母时不时就会往那儿看一眼，就怕周父会注意到。然而所有的事情就如莫非定律，周父无心抽了张卫生纸，挪动到了面纸盒，看见露出的一角写了「成绩单」三个字，便直接抽起来看。简夏瑋还不知道成绩单寄过来的事情，默默吃着饭、一点反应都没有，周母的心跳越来越快，正打算暂时到厨房拿东西躲避一会儿时，周父就扬声：「周姸玫，这次段考怎么没有主动报成绩？」

    简夏瑋抬起头，默默放下手中的筷子，应了句：「抱歉，我忘了。」

    「是考太烂不敢让我知道？」

    「我这次发挥失常了。」简夏瑋双眸瞅着周父，与过往不同的是那一点儿也不害怕的眼神，让周父脸色沉了下来，怒气直衝脑门。

    「这什么口气？长胆子了？」

    简夏瑋表情没有任何波澜，也不是没礼貌，就是不带歉意，「没有，但我自认我的态度没有不好。」

    既然下定决心改变，今晚是要天翻地覆还是腥风血雨，他都甘愿奉陪。

    要挣脱这个束缚住自己的鸟笼，就算捨命也要逃出才可以。

    周父气得眼都红了，大声咆哮：「周姸玫，你给我跪下！」

    他的威严与气势确实让简夏瑋震慑住，但没过多久他就恢復冷静，站起身子的他仍是那一号表情。

    「爸，我就问一句，你这是把我当成狗吗？」

    周父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起身，往简夏瑋的方向迈开脚步，在要出拳的瞬间，简夏瑋撇开脸躲避他的攻击，方才伸出的左臂立即下压，压制住周父的行动。

    简夏瑋没有进一步防身，只是打住了他的攻击，接着往一旁退一步，皱着眉头对他说：「以前挨打不吭声，不代表现在的我也会乖乖受着。」

    「你们别吵架，好好吃饭吧。」周孟翔出来解围，站在周父身旁，就怕他情绪不稳，又再度出手，「爸，周姸玫的事情我晚点处理，您先坐下休息。」

    周父不理会周孟翔，继续瞪着周姸玫，语气压得特别低，那令人感到窒息的氛围再度瀰漫于整个空间。

    「你这是在反抗我吗？」

    「我只是不想被打罢了。况且，有什么事情不能坐下来好好谈？大家都是明理人，至于动手吗？」

    「那也要看面对的是人还是狗。」周父气得浑身发抖，他不明白周姸玫为何性格大变，还有了忤逆他的行为。

    「是啊，至少人每天都记得回家，狗就不一定了，在外头夜不归宿的也是有。」虽然简夏瑋本来没打算在这时候把周父的婚外情抖出来，可对方都骂到这份上了，他也有些沉不住气，情绪逐渐不受控制，「你要不要把这礼拜不在家时上哪去的地址说出来，好让──」

    「啪」的一声，周孟翔来不及拦，周父狠狠甩了面前的女孩一巴掌，周母看到后更是尖叫。

    「混帐东西！」

    「周姸玫」的身子实在太弱不经风，简夏瑋没站稳跌坐在地上，耳鸣的他摀着发红又发热的脸颊，心里头说不出来的感受让他相当委屈，可此时他也清楚自己无法再多做什么，若是他继续说下去，也许真会闹出人命也说不定。

 第三章 绽放 07

    接下来周父说的话简夏瑋都听不太清楚，只知道自己被骂得相当难听。周母没有再多言任何话，坐在客厅沙发上哭着，而周季楷则坐到她的身边安抚他情绪。

    简夏瑋虽然本来就没觉得母亲是替「周姸玫」抱不平而哭，但亲耳听见那女人说「为什么周姸玫这么不听话」，心里头还是充满酸楚。

    她从冰箱拿出冰块，用自己的擦脸巾包着冰敷，对于接下来该怎么做一点想法都没有──这跟他预想的不一样！他觉得，既然周父是个读书人，那肯定能以理说服，可他怎料到对方在最一开始就气势凌人，什么也听不进去。是自己过于心急了吗？如果是这样，他又要从哪里开始改变才行？

    回到房间的简夏瑋陷入思考，突如而来的敲门声打断他的思绪，下一秒，一道熟悉的声音呼喊着她的名字：「周姸玫。」

    他从椅子起身，走过去打开房门，看着面前的周季楷，仍是面无表情。

    「怎么了？」

    「聊聊好吗？」

    「如果是代替爸来训话我的，恕我拒绝。」简夏瑋并没有给对方说服自己的馀地，还未完全关上房门，周季楷就用身子顶着，语气中带着着急：「我没有要骂你！真的只是聊聊，可以吗姸玫？」

    简夏瑋紧皱眉头，从门缝看着周季楷，这才把门打开。

    「爸妈的状况还好吗？」简夏瑋让他进来之后，迅速把门带上，拉了张小凳子给他，自己则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不过即使不好我也不会过去道歉。」

    「听周孟翔说没什么问题，但估计还气着，你还是暂时别下楼好了。」

    「知道了，那么你特地来我房间是想说什么？」

    周季楷瞥见书桌上有着好几本书，也知道自己打断对方念书了。

    「我刚才想了很久，觉得在那当下，身为哥哥的自己没有替你说任何话真的逊毙了，在事后放马后炮的样子也是逊毙了，觉得暂时别出现在你面前也许更好的同时，还是担心你的状况所以跑来关心你……我想问，有什么事是我可以帮上忙的？」

    简夏瑋并没有因为他的关心而感动，反倒觉得他说的都对，周季楷明知道自己的问题出在哪、却还是没有任何改变相当窝囊──但是，知道要改变的他又有什么作为？虽也不是毫无计画与目的，但就这方面来看，自己和面前的人一样，都只是原地踏步罢了。

    「……我想改变。」简夏瑋垂着眸，深吸一口气后所说的话，听起来无比沉重，「我想拯救这一蹋糊涂的人生，为此我必须付出努力，也必须反抗。想要自己强大起来，我想最直接的方法就是不依靠任何人，所以我不会要求你帮忙我什么，因为这是我自己的决定。」

    「姸玫……」

    「也许我的反抗在你们眼中只是无理取闹，但是要突破的话我没有其他选择，继续顺从绝对不可能找到生机，『周姸玫』不是你们。」

    ──「周姸玫不是你们」听来刺耳，却是不争的事实。周季楷明白生于这个家、年纪最小的女孩子，自小到大有多么不受宠。

    「这是你下定决心之后的决定吗？」

    「对，所以不管你会不会阻挠我，我都会照我的想法做，今天不过只是个开始，往后像是今天这样的场面也许时常可见。」

    看对方如此坚定不移的神情，周季楷觉得自己实在太不了解这女孩了。他没有强势地要介入这件事，反倒是笑了出声，让简夏瑋一脸狐疑地看着他。他说：「既然如此，我也得跟上你的脚步。」

    「什么意思？」

    「我会成为一个好哥哥的，周姸玫。」

    简夏瑋大概知道周季楷的意思，也对他扬起笑。

    他想，这场家庭革命会多一个战友。

 第三章 绽放 08

    晚上，简夏瑋和周姸玫一如往常说着电话，把今天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告诉对方。周姸玫觉得熬过市赛之后的日子比起过去还轻松许多，也总算让她有喘息的机会，只是还没休息个够，简夏瑋就打破了她平静的生活。

    最一开始，简夏瑋是这么说的：「周姸玫，我想要为你做点什么。」

    周姸玫一口拒绝：「不需要，你什么都不需要做。」

    「如果我不做就和你换回身体，我会很后悔。」

    「还不知道换不换得回──」

    「我想过，如果没办法跟你换回来，我也不想过这样的人生，所以我想替『周姸玫』做点什么，这是为了我也是为了你，我不想什么没做，到后来才后悔当初。」

    比起最一开始，周姸玫已经更能听进简夏瑋的话，只是她还是害怕，因为在原本的身体里头，她一直都相当乖巧听话，如果现在的简夏瑋做出什么与自己形象不符的事情，不是就穿帮了吗？如果严重一点，被抓去精神病院也有可能，因为她相当清楚自己的父母是个怎么样的人，而她的两个哥哥也只会置之不理──在那个家，她没有选择的权利。

    「『周姸玫』并不孤单，你还有我，还有你的哥哥。你可能不会相信，不过其实周季楷主动找我说话，我一开始都会直接打发过去，可他意外难缠，告诉我他一直以来都很懊悔、很自责自己没办法为你做些什么。」

    周姸玫虽然相信他说的话，但还是嗤笑了声。

    现在觉得后悔，不会太迟了吗？

    「要不是当下没机会拿手机，不然我一定会录音给你听。」简夏瑋心境改变许多，从觉得周姸玫相当讨人厌，到现在明白她的一身伤从何而来，很想替他做点什么。此刻的他并不是局外人，而是一个可以扭转她命运的一枚棋子，「周姸玫，跟你交换身分的这几十天的日子，我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我希望『周姸玫』可以过得好，不论是现在还是往后……我都想要你过得开开心心的。」

    闻之，躺在床上的周姸玫表情出现了微小的变化。那一瞬间，她的心湖确实起了涟漪──

    鼻头一酸，周姸玫收起了以往的傲脾气，头一次对他说出自己的不安与疑惑：「我为什么值得你做什么多？我能回报的也许不多，因为我除了读书以外什么也不会做……我的足球怎么可能比你厉害呢？其实我一直很害怕，因为只要时间一长，被识破的可能性就越大，要是我害得你被踢出足球队怎么办？」

    「你担心太多了，周姸玫你放松点，我们来制定一下新的规则吧。」

    「……什么新的规则？」

    「明天开始，你想怎么过就怎么过吧，唯一的要求就跟之前一样──遇到什么事情就跟我说，别想着逃避。」

    「为、为什么这么突然？」周姸玫见简夏瑋的态度有这么大的一个转变，心里头反倒慌了起来，简夏瑋是完全豁出去了是不是？

    「我觉得既然都交换身分了，那就去做平常自己没办法做的事情吧。『简夏瑋』不是一个单纯的乖乖牌，他虽然是球队的队长、班里的第一，但也是一个会翘课的坏学生，所以就算你中午翻墙出去吃饭，也不会有人觉得奇怪。」

    「……我不会做那种事。」

    「做与不做都只是选择的不同，我只是想告诉你，『简夏瑋』并不会只有一个活法──当然，『周姸玫』也一样，你过去不敢做的事情我都想替你做一遍。你可能觉得这是个赌注又很荒唐，但是我想改变你的人生，让『周姸玫』可以活得更自由一点，而这一切的前提是你愿意相信我。」

    周姸玫觉得简夏瑋这个人发疯了。交换灵魂的第一天，他们约法三章、要过好彼此的人生，踢好足球、维持成绩而且不干涉彼此的私生活，要完完全全活得像是「自己」、不容许有一点破绽出现。可是，平常以自己的身分活着就好累，在对彼此不了解的情况下，实在无法以对方的姿态活得毫无漏洞。

    「即使你这么说，我也不知道能做什么。」就像周姸玫自己说的，她认为自己唯一会做而且能做得好的，也只有读书这件事。

    「这样的话就交给我吧！」

    周姸玫不觉得自己的想法老派或古板，但相较于别人就是保守了点，她深知身为一个学生「应该」要做些什么、也尽力扮演好自己的角色，当了十七年的乖女儿与好学生；周姸玫没有想过其他可能，更没有别的打算，直至简夏瑋打乱了自己平静的生活──

 第四章 结果 01

    「你是疯了吧！」周姸玫看简夏瑋用着自己穿着裙子的身体爬上围墙、毫不犹豫跳到校外去，着急又慌张地对他大骂，「回来！要是被教官看到怎么办？」

    「翘课哪怕那种事情的？快点，你不是没有翘课过吗？我带你去。」

    「我才不要！你知道如果学校告知家长，我爸爸和妈妈会多生气吗？」

    「我有办法可以解决，但在那之前也得让我先使坏吧？」语落，简夏瑋又爬上围墙，卡在最上头，对在学校内的周姸玫伸出自己的手，「要我拉你一把吗？不过用我的身体应该很简单就能翻过来才对。」

    「真是……」周姸玫瞪了他一眼，自己翻过墙还险些摔着。

    简夏瑋露出灿烂的笑，拉着她的手，走了一条几乎不会有人经过的小巷，到他以前常去的一间早餐店。里头的老闆娘看见简夏瑋，在招呼之前也不忘调侃一句：「你怎么又翘课了？」

    用着周姸玫身子的简夏瑋对老闆娘露出微笑，礼貌地回应：「老闆娘您好，因为之前听简夏瑋说过这里的蛋饼很好吃，所以硬是要他带我来。」

    周姸玫听见他说的话，瞪了他一眼，小声地说：「你还乱说话！」

    「原来是这样吗？那可要好好招待你们了，你们两个今天吃的，我都算便宜点！」

    他们坐到最里头的位子，周姸玫心里相当不安，简夏瑋则露出相当优哉的样子，一点儿也不害怕，对周姸玫说：「别想太多，你就安心吃早餐吧，用我那副身体怎么吃也吃不撑的吧？我已经把我觉得好吃的东西都点过一轮了。」

    「……你常常在早上第二节就翘课吗？」

    「嗯？有时候练完足球就会离开学校。」

    周姸玫无言以对，简夏瑋又说：「你在我们班也能感受到的吧？很多人不在位子上不是因为去练习或比赛，而是直接翘课。有时候一起翘课，就会来这里吃早餐，要不就是骑脚踏车到海边去。」

    「之前我一直不明白普通班的学生怎么都对体育班的人有偏见，现在我大概知道原因了。」

    「只有我和其中几个是老鼠屎而已，别一竿子打翻所有人啊。」简夏瑋笑说，于此同时，老闆娘端来餐点，本来空无一物的餐桌摆满了食物，让周姸玫很是头疼，她现在虽然吃得下，可是她并没有想吃东西的慾望。简夏瑋看她连筷子都没拿起来，夹了一块蛋饼递到她的嘴边，「很好吃的，你吃一口肯定就会爱上。」

    「……我不想翘课。」周姸玫微微皱着眉头，撇过头，「我想回去。」

    「是因为害怕被老师骂吗？」

    「我可以学着叛逆，但我不想成为一个坏学生……也许我们对于好学生和坏学生的定义不一样，你认为翘课无伤大雅，可对我而言这是一件很有罪恶感的事。即使我现在是『简夏瑋』、不会有人责骂我，我的良心还是过意不去，我寧愿安稳过每一天，也不想打破此刻的风平浪静。」

    「如果你真的不想要的话我不会逼你，等下个鐘响我们就回去吧，在那之前先填饱肚子最重要，可不能留一桌没吃完的早餐给阿姨收拾啊。」

    看简夏瑋没坚持下去，周姸玫也同意他的话，默默吃着一桌子的早餐。

    虽然变成简夏瑋之后，周姸玫的饮食变得正常、吃得比原先还要多，不过却很少细细品尝食物的美味，即便是每天都需要吃的早饭，她也吃得仓促，吃饱后就开始忙碌的一天。

    难得有这样空间的时间，和一个人面对面坐着吃饭。

    「夏瑋，这是你女朋友吗？」

    周姸玫本来好好吃着蛋饼，被老闆娘这突如其来的问话吓得噎着。

    她惊慌地看向简夏瑋，却只见他一脸玩味看着她，要自己开口解释。

    「呃……朋友，不是同一个班的，更不是那种关係。」

    「好可惜，人家长得漂亮、气质又好，我还想夏瑋今天带着一个女孩过来，是不是带女朋友给阿姨看了。」老闆娘的话语让周姸玫一脸尷尬，继续埋头吃着盘中的食物，却又听见她说：「同学，你觉得夏瑋怎么样？」

    能不能不要聊天好好让她吃完这早餐？

    周姸玫抬头，看见简夏瑋回过头对着老闆娘扬起笑，用着不属于她原本性格的口气道：「简夏瑋人很好啊，也长得挺好看的，在我们学校很受欢迎，只不过……」

    看他故意露出欲言又止的模样，周姸玫狠瞪着他，又踢了他的腿，对方则是露出吃疼的表情，对着自己说：「简夏瑋你别踢我了，不知道我细皮嫩肉的，会很疼吗？」

    老闆娘也「嘖」了一声：「夏瑋，不可以欺负女孩子！」

    这人要不要脸，居然用着自己的身分卖惨！

    「我不是，我没有！」周姸玫略带慌张，可说起来却是没用的辩驳。

    老闆娘又去招呼客人之后，简夏瑋看着周姸玫，自个儿笑了出来，而她也不再动脚踢他，双眸含带杀气般瞪着他：「好笑吗？」

    「挺好笑的啊，你的反应很有趣。」简夏瑋喝着奶茶，打了个饱嗝。

    「别忘了你现在是『周姸玫』，双脚併拢、抬头挺胸、注意仪态！」

    「别这么拘谨嘛，老闆娘在前面招呼客人，这里不就只有我们两个吗？」

    「就没想过你的同学也翘课来这吗？」

    「哪会有这么凑巧的事情，再说如果他们来了，第一个注意到的绝对不是『我』的样子，绝对会先惊呼我们俩在一起──哇！传闻是真的，简夏瑋和周姸玫居然一起翘课，肯定有一腿！」

    「……嘖。」

    「好好好，不闹你了，等你吃完我们就回去吧。我想想，就从羽球场那边翻墙回去好了，墙虽然高了一点但比较少人会在那，离这里也比较近。」

    「回去之后要好好上课，听见没有？」

    「遵命，我肯定会好好做笔记、认真听课！」

 第四章 结果 02

    离开之前，简夏瑋先到外头等，周姸玫在柜檯和老闆娘算帐，老闆娘看面前高大的男孩面无表情，好似失去以往的朝气，便开口问：「和那个女孩子吵架了？」

    「嗯？没有。」周姸玫想，他们这应该不算吵架才对。

    「那就好，我看你今天好像不怎么笑呢。」

    「……有这回事吗？」她歛下双眸，不敢直视对方的眼睛，就怕露出破绽──她不是真正的简夏瑋，当然和「平常」不一样。

    「阿姨看你多少年了，还不知道你的个性吗？如果喜欢那个女孩子，记得主动一点，夏瑋又帅又高性格又好，只要多加把劲，她会喜欢你的。」

    「我才没有喜欢她！她真的只是朋友！」

    「如果只是朋友，人家说想来阿姨这吃早餐，你就真的带来？你朋友这么多，我都还没见你特地带人来找阿姨过。阿姨也是过来人啊，那女孩子一定是想跟你多相处一点，所以才找你翘课的，毕竟这是不会有人打扰、只属于你们的小约会嘛！不过别常常翘课知道吗？收收性子啊，这个月阿姨不想在这时间看到你。」

    ……怎么挨骂的反倒是她？

    周姸玫不觉得简夏瑋想得那么细腻又深入，他只是单纯想翘课，所以顺道找她一起，绝不会夹带男女之情，他们之间也没那种可能。

    若不是发生交换灵魂这种诡异的事情，他们绝对是不会有交集的陌生人。

    「不会翘课了，明天我来学校前再来找阿姨吃早餐。」

    「好好好，你们回去小心。」老闆娘将找的钱交给周姸玫，她便小心翼翼将钱收进钱包里头，在踏出店门之前，周姸玫停下脚步，回过头对老闆娘扬起笑，虽不是「简夏瑋」平常那样灿烂阳光的笑，可此刻周姸玫笑得如春风带着清新花香。

    她向她道谢：「谢谢阿姨，阿姨做的早餐真的很好吃，我很喜欢。」

    老闆娘愣了愣，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忍不住轻笑出声。

    「这孩子……总觉得变得有点不一样了呢。」

    在外头，简夏瑋问了她：「你刚刚和老闆娘说什么啊？看你们算钱的时候好像聊了很久。」

    「没什么，间话家常而已。」

    「是这样吗……哦，都忘了问你，你觉得好吃吗？还不错吧？」

    「……很好吃。」

    周姸玫不知为何萌生出了，这是她从小到大吃过最好吃的早餐的感觉。

    「下次还来吗？」

    「只要不是翘课来的都可以。」周姸玫没将明早就要再来这光顾的事情说出来，仍是那样的一号表情，却说出了过往绝不会说出口的话：「……那个，谢谢你，我不是对你带我翘课的事情道谢，这连骂你都不够。」

    「不然是谢我什么？」

    「谢谢你带我吃这么好吃的早餐。」

    「我可以再带你去更多地方。」简夏瑋对她扬起笑，「下次我们一起去看海吧。」

    这次翘课有惊无险，简夏瑋觉得只要是周姸玫的话，好像说什么别人都会信，说了方才去保健室休息，导师不仅没有质疑，还不停询问自己的状况好不好、要不要下午请假回家休息，这是身为「简夏瑋」从未体会过的事。

    因为翘课出去多吃一顿早餐的关係，简夏瑋在午饭时间只是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写着补习班派下的作业。忽地，一人站在他的座位前、挡住了光线，让简夏瑋皱眉，抬起头来，对着那双手插在口袋的同学问：「做什么？」

    孙啟这人虽然不是周姸玫的朋友，但却一直出现在自己面前，简夏瑋明白他是想引起自己的注意，但那自视甚高的样子实在不讨人喜欢。

 第四章 结果 03

    「你不吃午饭吗？」

    「轮不到你来管。」简夏瑋的语气冰冷至极，只希望孙啟快点离开自己的视线范围内，「我还有习题要做，你能不能别烦我？」

    「看你脾气傲的，你是打算在毕业前都不找个朋友吗？」孙啟轻笑，从旁边拉着张没人坐的椅子过来，坐在他的侧边，「今天不是发了毕业旅行的调查吗？你打算跟谁一组？」

    「我没有打算去。」虽然简夏瑋也想替周姸玫製造一点回忆，可出去玩这事儿不是她自己体验就没有意义了，再说，周姸玫本身就没有朋友，毕业旅行还能跟谁一组？他在班里也没其他认识的人，根本没有谁是可以一起行动的。虽然他很想替周姸玫交一些朋友，但是他暂时还不知道怎么行动才好，想着静观其变、看有没有人会主动和自己说话，却迟迟等不到半个人。

    闻之，孙啟有些讶异，但表情很快就恢復平常的样子，「要不让我替你安排吧？分组只是一个形式、让老师和导游比较好管理罢了，等到自由时间谁还管组别？替你找一个掛名的组别只是小事，不过如果你有想和谁一起，我也能帮你安插进去。」

    他又是谁了？哪来那么大的权力？

    「这倒不必，我不是因为分不到组别才选择不去，只是单纯没兴趣。」

    「人生就这么一次的高中毕业旅行，你真的打算不去？说实话，我还挺想跟你一起参加的，说不定我们的关係能因此变好。」

    简夏瑋不喜欢孙啟，但看得出来孙啟喜欢周姸玫。

    虽然他现在用着周姸玫的样子生活，但他也不能代替周姸玫拒绝孙啟……更何况，其实孙啟连告白都没有，只是像隻苍蝇一样在自己的身边绕。

    「和你关係变好对我来说不会有什么好处。」

    孙啟耸了耸肩，「也许会有什么新的发现？」

    简夏瑋看着他不发一语，再度陷入思考──孙啟这人在班上的人缘确实很好，虽然在自己面前总是一副痞子又装酷的样子，不过在别的同学面前风度翩翩、笑起来也不那么欠扁。他的脑海中闪过了一个想法，儘管感觉有点危险，但如果把孙啟当作跳板、进而认识班里的其他人好像可行？

    简夏瑋难得在别人面前，用着周姸玫的样子勾起笑，让直视着他的孙啟挑了挑眉。

    「看来你的想法有些转变？」

    「因为我仔细想了一下，接受你的提议我似乎不会有什么损失。」

    「当然，很高兴你想通了，我会替你找个好组别，好好期待吧。」

    虽然孙啟接近自己的目的并不单纯，不过简夏瑋知道他不会成为阻碍，说不定还有利用的价值，既然如此，为什么要放弃这么好的机会？他就把孙啟当成做出改变所下的赌注，就看他能不能带给自己意想不到的收益。

 第四章 结果 04

    「分什么组啦！都几岁了，笑死人。」

    「学校规定要分组，守规矩一点。」体育班的导师难得来班上宣布事情，一和学生说话就觉得头疼。现在的学生怎么都这么血气方刚又没礼貌？他一个准备要退休的人，怎么还会被安排来担任这种班级的班导师？

    班导师重叹一口气，又接着说：「你们要去的填好表格交给夏瑋，卡到比赛的就别烦教练了，做事情都要有个先后顺──」

    「好啦好啦！老头你快去吃饭，听你说话我们就吃不下饭。」

    周姸玫不知道简夏瑋以前是怎么和班导相处的，不过在交换身分的这段时间，周姸玫对班导都十分礼貌，毕竟她本身就是个尊师重道的人。可是，她也不是会在别人对他不礼貌时会出声制止的圣人，此刻的她选择沉默。

    坐在周姸玫身旁吃着饭的同学，将导师拿来的分组表拿过来，从笔袋中拿出一支快要没墨水的油性原子笔，问了她：「简夏瑋，你的『瑋』是哪个部首的啊？」

    闻言，周姸玫愣着──她没说要去啊？

    「这样看着我干么？爱上我了喔？」

    「你有毛病吧。」周姸玫对他翻了个白眼，「我还没决定要去。」

    「又没有卡到比赛，为什么不去？」对方很是讶异，「而且周姸玫也会去的吧？到时候还可以跟女朋友约会，多好啊！」

    「我跟她不是那种关係！再说了，她不会去毕业旅行。」

    「连这种事情都知道，还说不是男女朋友。」那人噘着嘴，在分组表上写下其他朋友的名字，又继续说：「你好好想一下吧，我们可是天选之人耶！跟打羽球的那群不一样、没有卡到比赛，多爽啊！」

    周姸玫没有回应，打算好好考虑过后再来打算。她没有参加过国小的校外教学，国中的宿营和毕业旅行也都选择到学校自习，高中更不用说，不喜欢与别人交流的她，怎么可能参加这种活动？

    可是，现在她不是「周姸玫」而是「简夏瑋」……即使他们重新制定了规则、可以过自己想过的生活，但是她仍有许多顾忌。她对简夏瑋的朋友并不熟悉，认得出脸、叫得出名，不过也只是在中午会聚在一起吃饭的同学。

    夜晚，到了与简夏瑋说电话的时间，周姸玫与他不约而同谈起了这话题，简夏瑋的语气不带一点犹豫，告诉周姸玫：「我会去毕业旅行。」

    闻言，周姸玫愣着，没想到简夏瑋早已经做好决定。

    「虽然我希望你也参加，但如果你会觉得不自在就别勉强自己，我只是觉得你刚好能出去散散心、好让自己开心一点。」

    「平时和班里的人交流，我都很怕他们觉得『我』很奇怪，我担心如果去毕业旅行，一整天都相处在一起会让我彻底破功。」

    「这都只是小事而已，我们不是说好，就随意生活了吗？别想太多，你想干么就干么，我啊……我也很想和你一起参加毕业旅行的，你要是真放不下心，到时候自由时间我们可以一起行动，毕竟你也很少有机会出去玩吧？」

    周姸玫仔细想了下，上一次到外县市是为了代表学校参加比赛，旅游则是幼稚园的事情。

    「你都不害怕吗？如果我们被当成疯子怎么办？」

    自己体内中迥异的灵魂，怎么可能永远躲在外表背后、不被发现？

    「但至少那个时候我们还有对方啊，这样不就够了吗？」

    闻之，周姸玫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如果是以前，我听到你这话会觉得你疯了，可现在我却感到安心，我是不是病了？」

    「那是因为你已经习惯我的存在了，说来真不容易，要跟你交好好费工夫啊。」简夏瑋也笑着说。此刻的他希望，以自己身分过生活的周姸玫，可以变得比以前还更期待明天的到来；在这寒冷的冬日，每当起床看见日出，都能露出温暖的笑。

    两人同样报名了毕业旅行，孙啟看「周姸玫」没有什么意见，就安排了自己觉得适合的组别，其中自由活动的分组还是跟自己同一个。这都在简夏瑋的意料之内，现在唯一困扰他的地方是，到时候他将与几个女孩睡在同个房间内的这件事情……虽然他现在的身分不是「简夏瑋」、而是一个货真价实的女孩子，不过还是觉得有点彆扭。

    还有，体育班的那群男孩子特别爱玩，毕旅的晚上他们肯定会疯一整夜，不知道周姸玫会不会被吓着……简夏瑋越想越头疼。

    在决定各自过生活之后，他们的日常有了不少变化。现在周姸玫已经不会早起晨跑了，可即使如此她还是很认真参加足球队的练习，只为了能顺利参加足球联赛。她最近并没有出什么差错，却在例行的会议上，得知自己目前不会被选入先发球员。

 第四章 结果 05

    教练并没有明确指出问题所在，与简夏瑋关係不好的球员发现她的表情变化，为了让她在所有人面前出糗，刻意向教练问：「教练是不是少说一个人？先发怎么能少了简夏瑋？」

    「谁才是教练，这事用得着你做主？」

    教练皱起眉头，不悦的口气让一向对他恭敬的球员们打了身哆嗦，周姸玫仍面露难色，在散会后继续留在休息室内，待没人时走到教练身边，语气沉重地问：「教练，我是哪里踢不好了吗？您跟我说，我会尽量练习配合！」

    闻言，教练轻叹一口气，帮自己点了根菸，指了指身旁的座位，「你坐。」

    周姸玫乖乖坐下，不安地望着他，教练则面色不改继续说：「你真不知道问题出在哪吗？简夏瑋。」

    「我……」周姸玫欲言又止，她确实不知道，因为她最近并没有犯什么严重的错误，「抱歉，教练，我真的不知道……」

    「从市赛过后，你的表现一直都差强人意，说不上糟，但就是不在水准之上。我不是要给你压力，只是简夏瑋啊，连一个高一毛头小子盘的球你都抢不过，你要不要乾脆把队长的臂章交给张衍一？」

    听见「张衍一」这名字，周姸玫深吸一口气，这人就是方才开口问教练的人，也是与简夏瑋关係最差的球员。他的资质不差，但就是比不上自己，永远都只能当个第二名，对简夏瑋抱有敌意也是正常的。

    「我感觉得到你在认真踢啊，你很认真、很努力，但如果结果还是这样，也别怪我没给你下场，有几分实力就做多少事，我不会因为你是队长就给你面子。」

    「我明白，谢谢教练……我会尽快恢復原本的程度，希望教练感受到之后能让我入先发。」周姸玫说完，从休息室落荒而逃，心脏快速跳动着，令她喘不过气。即使她尽可能做到最好，也不可能超越简夏瑋，近十年的积累怎可能是她一个多月就能比过的？

    就算现在不需要依着简夏瑋原本的样子活，她又怎么能将他的心血毁于一旦？

    「学长……」石子昱从开会结束后就在休息室门口等着，看见他现在的脸色比刚才更差，也不在旁边默默看着，而是走过去慰问，「你没事吧？」

    听见熟悉的声音，周姸玫看向石子昱，露出为难的微笑，「我没事。」

    「……教练说了什么吗？」

    「稍微被指点了一下，不过你怎么还待在这？是东西忘在休息室了吗？」

    石子昱摇了摇头，说出实话：「因为有点担心学长，刚才开会的时候你的脸色不太好……教练有跟你说为什么没被选入先发吗？是不是因为张衍一学长散播你和周姸玫学姊交往的谣言，所以害得你没法下场？」

    「不是。」碍于自尊心和顾及简夏瑋的面子，周姸玫不打算将自己踢不好的事实说出来，含糊带过这个话题，「与其担心我不如多想想自己吧，你这次被选为先发不是吗？」

    「……是这样没错，只是即使如此，我也没办法开心起来。」

    「为什么？碰上什么难题了吗？」周姸玫看着面前的男孩丧气地垂下头，自己也轻叹一口气，怎么这人先顾得她的心情，却忽略自己的感受？在高一就代表学校参加联赛并不容易，对石子昱来说，能被选上场甚至担任先发，是一件十分值得高兴的事情。

    「我最想要的是跟学长一起踢球。」

    石子昱直视着对方的双眸，带着十六岁男孩该有的稚气、一点儿的青涩和阳刚，于青春之上，使在寒风中摇曳的桃花绽放。

    他说的话，是周姸玫意想不到的──

    「在我快要放弃足球的时候，是学长让我找回对足球的热情，这段时间我从挣扎变得坚定，也发现我自己……好像喜欢上你了。」

 第四章 结果 06

    周姸玫震慑，完全说不出话来。她清楚明白自己的身分，她现在的外表不是女性，而是简夏瑋这个大男孩……

    「我……」

    「我不是要让学长感到为难才说的，是一直很想告诉你、终于忍不住了才开口……也许你会觉得很莫名其妙，可是我是真心的。」下一秒，石子昱害怕了起来，低下头不敢看「简夏瑋」的表情，就怕他闪过的一个眼色就会使自己受伤。禁止谈恋爱的风气在校内虽然盛行，但在球队就如同浮云，只要没人说教练就不会知道。

    简夏瑋因为实力坚强又是队长，身负重任的他成了诸多人的眼中钉，讨厌他的人会在鸡蛋里挑骨头，一点风吹草动就惹得大家知道，甚至把他和周姸玫的緋闻告诉教练──在石子昱眼中，简夏瑋何其无辜又可怜。

    升上高中来到这所体育名校，他深深感受到自己与队员的差距，心灰意冷之时简夏瑋主动和他说话，成了一切的转机。这人的名字在他的国中多有名、他又是多久之前就仰慕着他了？他也发觉，简夏瑋不如张衍一最初和高一生们说的那么难相处，相反的，简夏瑋相当和蔼，没有什么坏脾气也不常训人，简言之，他就是自己的男神。

    当一直追逐的模糊身影渐渐变得清晰，石子昱对他萌生了情愫，一发不可收拾地在他心底炸开，他明白单纯的「仰慕」一词已经不足形容。

    「石子昱，我暂时不想谈恋爱。」心情稍微镇定后，周姸玫语气严肃地对着他说：「你的心意我明白，但也只能心领了……呃，我想如果你要延续这话题的话，我们先换个地方说，毕竟教练还在休息室里头。」

    周姸玫刚说出这话，放在口袋的手机便响起铃声，看见萤幕上显示着「简夏瑋」，她也不知道是衰神还是救世主降临，和石子昱轻轻说声「抱歉」，就到一旁接通电话。

    「喂？」

    简夏瑋并没有听出周姸玫语气中的无奈与心烦，此刻的他还有更加迫在眉睫的事情要处理。他就像害怕被骂似的，说话吞吞吐吐：「我问你……你的小礼服放哪里？」

    「啊？你要那个做什么？」

    「说来话长，简单来说就是周孟翔要带我参加一场酒会，但我不知道穿什么衣服才得体……好啦，我说实话，你衣柜没一件像样的衣服！」

    「……你到底又答应了什么？」周姸玫感受到蜡烛两头烧的焦急感，头都疼了起来，「因为不常穿，所以我放在一楼更衣间的衣柜。」

    「这样啊，我知道了，谢啦！」简夏瑋高兴地向周姸玫道谢，可对方一点儿喜悦都没有，让简夏瑋又继续说：「噢！你不需要担心我，一切都在我的掌握之中。」

    「我已经懒得理你了。」

    「别这样嘛，笑一个笑一个，你刚练习完很累吧？快去吃晚饭！」

    「别捅出什么篓子。」

    「我看起来像是会在大庭广眾面前出洋相的人吗？」

    周姸玫已经不打算回应他的话了，轻叹口气，直接掛断电话。

    随他怎么过吧，反正不关她的事情，她放弃了、她决定投降……因为她现在连自己都顾不得了。

    石子昱似乎已经整理好心情了，在周姸玫再度与他对上双眸时，他的表情已不像刚才一样僵硬，而是带着浅浅的笑容，对着她说：「天已经黑了，学长赶紧回去休息吧，明天还要早起晨练的。」

    「你也是。」周姸玫暗自庆幸，幸好石子昱没有打算继续说下去。她想若是石子昱对自己深情告白，最后她肯定连话都不会说，只会站在原地发呆。

    周姸玫用着自己最快的速度离开那尷尬的氛围，石子昱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思考着自己唐突的告白究竟是对还是错，往后的日子，还能不能和过去一样相处？

    冒出花苞却没有结果的爱情，是会抱着遗憾消逝在青春里，还是于下个春季盛开……原来这个世界上最难解的，不只有黑板上的数学题，更摸不透的是喜欢之人的心情。

 第四章 结果 07

    虽说是酒会，可是简夏瑋还没满十八岁，没得碰酒，只拿着一杯柳橙汁在厅内晃着。他不由感叹这有钱人的社交场合，若自己现在不是周姸玫，这一生都不可能来这种聚会。

    他发现，周季楷和周孟翔认识相当多人，诸多人特地来向他们打招呼，而两个哥哥则会顺势将他介绍给他们。对那些人来说，「周姸玫」肯定是个生面孔，不少人在知道自己身分后露出惊讶的表情，甚至有人说了：「不知道你们家还有个小妹。」

    简夏瑋以为今天这酒会可以圆满落幕，却没想到自己在这竟然看见了熟悉的面孔，而那人也好死不死认出自己，笑着朝这方向走来──

    比起对方的轻松愜意，简夏瑋防备的表情使心思一览无疑。

    孙啟一席正装，举止温文儒雅，礼貌地与他打招呼：「周姸玫，没想到会在这看见你。」

    「我很少来这种场合。」具简夏瑋所知，这是「周姸玫」第一次来这类的社交场合。稍早他答应周季楷要来的时候，两兄弟诧异又惊喜，周孟翔一直以来的一号表情甚至起了变化。

    「沐白企业始终都是董事长的两个儿子露面，多少人不知道董事长有个a高榜首的女儿。」

    「成绩不代表以后的成就，与其现在就被拿出来炫耀，不如有一番事业了再被大家认识，不是更夺人眼目吗？」

    「真不像你会说的话啊，周姸玫，现在的你不是视成绩单上的数字以外的东西为身外之物吗？」

    如果是「周姸玫」确实没错，但现在「他」可不是啊。

    简夏瑋勾起一抹笑，「当我出现在这里，你应该就要发现我变了。」

    孙啟挑了挑眉，「也是，也许你已经不是我认识的周姸玫了。」

    他本以为对话将落在这里，却没想到孙啟没有想与其他人聊天的意思，继续待在自己身旁，问了他为什么来这、期不期待毕业旅行、满不满意他的安排，把所有简夏瑋能想到跟完全没想到的都问了一遍。

    后来，周季楷看他们似乎很有话聊，特别走来关心：「周姸玫，他是？」

    「我的同班同学。」简夏瑋简单介绍，后一秒马上发现这说法不对，立即改口：「孙乘公司总经理的儿子孙啟。」

    「原来本身就认识啊。」周季楷对孙啟扬了扬笑，「可惜的是我们得先离开了，你们要是有话没说完，明天到学校再说吧。」

    「没问题，路上小心。」孙啟礼貌地向他们道别，即使察觉到周季楷的注意，也依然对周姸玫扬着笑，「回去好好休息吧，周姸玫。」

    感受到孙啟强行释出的善意，简夏瑋并没有拒绝，对他莞尔一笑，「谢谢，那我和我哥哥先走了，明天见。」

    当简夏瑋要随着周季楷的脚步离去时，孙啟又再度叫住了他，深怕会有人不知道他的心意似的，刻意在周季楷也停下脚步之后才道：「忘了和你说，你今天打扮得很美。」

    「……谢谢。」听见的那一瞬间，简夏瑋愣了好半晌，最后也不忘回覆。

    也许正因为他同为男生，所以不会因此感到心动，反而觉得能脸不红气不喘、完全没有露出羞涩神情说出这句话的男生就跟怪物一样，他完全做不来。

    假如今天是周姸玫来参加酒会，而孙啟也向她说了这样的话……她会感到心动吗？

    在这样的场合，有个人身穿正装，于她的家人面前用着温柔的口吻夸讚她的外貌，如此猛烈的攻势是不是没有多少人能够抵挡？

    回到车上，简夏瑋一直想着这件事，坐在副驾驶座的周季楷从后照镜观察着他的表情，直到忍不住好奇才开口问：「周姸玫，你和孙啟正在交往吗？」

    这句话不只让简夏瑋有反应，就连驾驶座的周孟翔都皱起眉头，「什么意思？」

    他那虽然漂亮，但脾气傲得很的妹妹，居然有男朋友了？

    而且对象不是别人，还是跟孙乘有关联的人？

    「怎么可能！我不喜欢他！」简夏瑋用力翻了个白眼，强压住激动的情绪，「准确来说，我很讨厌孙啟。」

    闻之，周孟翔松了口气，「你这年纪先别谈恋爱，把课业顾好就行。」

    他说话怎么这么不中听？连好好关心都不会，只把话说得讨人厌，难怪之前的周姸玫，会觉得周孟翔是个超级难相处的势力坏哥哥。

 第四章 结果 08

    「这不需要你来提醒。」

    「……我的话啊，对你有没有交男朋友都不会有意见，只是如果对方是孙啟的话，会觉得不是那么适合。」周季楷把话说得委婉，明明想过别插手妹妹的感情事，却在真的面临时忍不住提了两句。

    「现在还要求门当户对吗？」简夏瑋纯粹好奇，在现代社会还会这么要求吗？哪怕他们也不是什么大企业，也会需要商业联姻吗？

    他以为这些都只会在八点档里出现。

    「也不是，只是……」周季楷欲言又止，感觉一提起就要扯出很多问题，「简而言之，孙乘集团不是好东西。」

    虽曾为產业龙头，但在高层大换血之后，传出不少贿赂与黑心代工的谣传，而接任总经理一职的孙礼介，反抗本家的心似乎蠢蠢欲动，正想藉由旁门左道攀上更高的位子。

    这不仅仅是谣言，在经过多方查证早已获得证实，只是现在还没有人握着证据，去彻底击垮他们罢了。

    周季楷总认为自己没有推翻的能力，但每当这么想，便发现正是窝囊的心态限制了他的一切行动──他在这个家里头，不也是如此唯唯诺诺吗？

    从未握有实权，拥有的一切仅是虚有其表，所以什么都不敢做，连吭一声的勇气都没有。

    他必须做出改变，不论是对公司，或者是对这个家。

    「周姸玫，你还记得在很小的时候，我和周孟翔曾经偷偷带着你出去玩过吗？」

    还有这种事？简夏瑋还以为，三兄妹的感情自小就出现裂痕，没一刻好过。

    「不记得了。」

    虽然他希望周姸玫记得那些回忆，但那天的结局并不美好，也许忘掉对周姸玫来说，才是最正确也是最好的选择。

    只是，还是感到可惜，毕竟那是他们难得共有的一小段欢乐时光。

    「我们抱怨了整天的爸妈，说要一起离家出走，直到现在我还记得自己许下的承诺。」

    听出他语气中的惋惜，简夏瑋看向窗外，「看样子你只是说说罢了。」

    现在的他想要履行诺言，会不会太迟了点？真正的「周姸玫」，明明连这么一丁点的爱都没感受过，还没有解开误会，就与他交换了灵魂。

    「只要还没忘，就都有机会，何况你也还没有交往对象。」

    「什么意思？」除了要离家出走之外，他们还有什么约定？

    「我们曾经说好，等到你婚礼那一天，我和周孟翔会代替爸爸牵着你进场，既然是要亲自交付的男人，肯定要比我们好上十倍吧？」

    ……当初他们的感情多好，才会说到这么久以后的事情？

    「街上随便找一个人，都比你们好上千百万倍。」把妹妹置之不理的哥哥有什么好？也许根本不需要特地找人比较，光是他本人，就能把他们狠甩在好几条街之外了！

    周孟翔始终皱着眉，不发一语，心里想的就只有一件事。

    有什么办法，可以快速搞垮孙乘集团？

    回到家以后，简夏瑋先行进屋，周孟翔也没等弟弟停车，跟着她的脚步踏入大门。看她头也不回，连上楼之前，都没打算和他道一声晚安，自己便开口喊了声她的名字。

    不带命令，但也不算轻柔，反而从语气中，能够感觉得到一点慌张。

    简夏瑋狐疑地回过头，周孟翔轻轻吸了口气，良久才开口道：「晚安，姸玫。」

    简夏瑋站在原地几秒，等着他的下文，却没见他多言一句，意识到他没有要说别的事情，才愣愣回应：「晚安。」

    周孟翔怎么连说一声晚安，都像是鼓足了勇气，才呼喊他的名字？

 第四章 结果 09

    在这个夜晚，简夏瑋做了一场梦，那过于真实的画面，也让他瞬间明白这不单单只是梦境，而是周姸玫曾经发生的过往。

    一家五口在饭桌前享用晚饭，父亲问起家庭旅游的地点，稍微年长的两个少年异口同声，说了想去游乐园，而年幼的妹妹则是在这一刻，说出了藏在心底许久的秘密。

    「我想去看海。」

    一直以来都十分寡言的周姸玫，难得在饭桌前发表想法，得来的却是母亲冷淡的反应，与父亲严厉的回覆：「我是在问你哥哥的意见，没让你说话！」

    周姸玫心一惊，倒抽一口气，也闭紧了嘴巴，再也没说任何话。她和自己约定好，之后绝对别在爸爸面前多言，免得又惹他不高兴，还闹僵了气氛。

    而在同个周末，她的两个哥哥，拎着放有几百块的钱包与悠游卡，瞒着父母，偷偷摸摸地约她一起出门。

    「我们一起去海边吧！」周季楷的邀约打动了周姸玫的心弦，没有踌躇太久，三人偷溜了出门，心惊胆颤地搭上前往最近海岸的公车。

    前往海边的车程预计四十分鐘，周姸玫虽担心父母发现，可心里想的是班上朋友与她分享的经验。那个女孩和家人出游后，一整个礼拜都在高谈阔论着海的辽阔与美丽，让始终没有亲眼看过海的她，对蓝色的汪洋產生浓厚的兴趣与妄想──

    她曾在一些书读过，海是辽阔的，更是自由的。

    也许看一眼会让她心生嚮往，但比起抱着遗憾、整天惋惜，她寧愿相信，在见到那么神奇的美景之后，能够感到豁然开朗。

    放下也好，接受也罢，她就是想窥一眼。

    周姸玫望着窗外，风景从都市的高楼大厦变成人烟稀少的小镇，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坐在身旁的周孟翔，也在这时候轻唤她的名字。

    「周姸玫，就快到了。」

    「好……」周姸玫点了点头，没过多久，便远远地看到海景。

    她所看过的书中，有很多人都描写了海的宽阔，但无论文字多么华丽，都没有亲眼所见那么惊心动魄。

    「为什么要带我来海边？你们不是要准备段考了吗？」

    「你不是想看海吗？段考才没有你重要。」

    周季楷的话让周姸玫歛下双眸。也许对他们来说，她比段考还要重要，但爸爸妈妈可不这么认为，比起自己，他们显然更在意那些大大小小的考试。

    到站之后，三人下了车，在前往海岸的路上，看见一间带有庭园的别墅。

    他们一致认为，这肯定是某个有钱人，特地花钱把房子盖在这里的。

    半开放式的庭园绕着矮矮的篱笆，氛围与一旁的海岸有着强烈的反差，一个是轻松愜意的自然海景，一个则是庄严优雅的欧式建筑，庭园中除了几盆小树丛，其馀全是玫瑰。

    「真漂亮。」周季楷忍不住讚叹，「一定是有钱又有时间的人，才能把花照顾得这么好。」

    周姸玫确实被庭园的玫瑰吸引住目光，但她的心思已经在不远处的大海。

    她只是轻轻扫过一眼，没有多看半秒，却是这一趟旅程，令她印象最深刻的画面。

    「啊──没想到在海边大吼是这种感觉！太爽了吧！」周季楷大吼一声，觉得身心都舒畅了不少，「好讨厌老爸！我已经很努力了，但就只能拿到那个成绩，我有什么办法？要不然你来考啊！」

    「没想到哥哥抱有这样的不满。」周姸玫说着，还以为那个对爸爸的态度总是服服贴贴的周季楷，其实一点怨言都没有。

    「当然啊，我忍很久了！不过你们不喊一声吗？」

    「不──」周姸玫正想拒绝，便听见周孟翔也跟着喊了句。

    虽然声音没有周季楷一样宏亮，却感觉得出有同样的怨气。

    「好想离家出走──」

    ……周孟翔怎么也跟着抱怨？

    周姸玫睁大眼睛看着两个哥哥，忍不住笑了出声，感受到强烈的亲切感。

    原来，他们都拥有着相同的处境吗？

    「之后我们绝对要逃离爸爸的魔爪！」周季楷握紧双拳，下定决心要颠覆父亲的「独裁政权」，「我们慢慢存钱，长大后就一起搬出去住！找个像外面那种满玫瑰的大豪宅，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

    「我也可以跟哥哥们一起吗？」周姸玫小心翼翼地问着，确定自己有没有在他们的计画之中。

    「那是当然的啊，我们不是兄妹吗？除非你交了男朋友之后，想要离开大豪宅、和他一起住，不然我们三个是绝对不会分开的。」

    还正上着小学的周姸玫，光是听见「男朋友」这三个字，就害臊得面红耳赤。对恋爱完全没有妄想的她，完全没想过未来会与某个人交往或者步入礼堂，「我想跟哥哥们永远待在一起！」

    「到时候，你一定要找跟我们一样好的男生才可以。」

    「没错！我赞同周孟翔的话，毕竟要找到比我们好的人太困难了，到时候记得带来给我们看看，让我和大哥鑑定他是不是个好男人！」

    「我年纪还小，还不懂这种事情……」周姸玫看过书，也听朋友说过，恋爱是一门大学问，比数学进阶题还要难解、比自然课更让人听不明白，有些人花了好几年甚至大半辈子，都依旧无法捉摸这种复杂的感情。

    「等你长大之后，自然就会懂了。」

    「我决定了！你举办婚礼的那一天，我和周孟翔要代替爸爸牵着你进场，那个由我们亲手交付的男人，绝对不能太逊，得配得上我们最亲爱的妹妹！」

    「不过这个世界上，比你们好的人实在太少了。」对她来说，两个哥哥就像她的偶像，她也很想和他们一样，不只成绩优异、拥有很多朋友，也能把任何事都做得完美，成功获得爸爸妈妈的赏识与喜爱。

    她以为他们是所谓的「人生胜利组」，过得很幸福、很满意现在的生活，却没想到其实他们与自己一样，抱持着诸多的不满，始终压抑着无法表达的情绪……

    没错，她原本确实如此认为，但后来发现，这只是荒唐的错觉，是个天大又愚蠢的误会。

 第四章 结果 10

    在他们想赶在太阳下山前离开，却意外错过预先想搭的公车，晚了一小时才回到家。父母暴跳如雷，周姸玫以为他们能获得谅解，但看到父亲听见他们去了海边之后，表情在那一夕之间的变化，她便知道所有的解释都没有用。

    「爸、妈，这不关姸玫的事，是我跟周季楷打的注意。」

    「周孟翔、周季楷，你们先回到房间。」周父冷声下令，两人打了身冷颤，知道要是现在就退缩，那么周姸玫就完蛋了。

    「……爸，我们是说真的，姸玫什么都不知道。」

    「快去，我不想重复第二遍。」周父语毕，周母慌张地拉着两个孩子离开，将周姸玫和他独自留在客厅。

    为什么要在饭桌前多嘴？你不知道他们要考试了吗？你想过你哥哥的未来吗？

    你是绊脚石，你是多馀的，真后悔生下了你──

    周姸玫对那些不堪入耳的辱骂不感陌生，却没有一次能承受得起，周父犀利的言语成了她心里永远过不去的槛，不论是过去还是未来，她总是被同一颗石子绊倒。

    她知道自己注定一事无成，五岁、十五岁，甚至是十七岁的她没有任何不同，她依旧畏惧也不懂得反抗，甚至在看了海的那天，心里的最后一丝希望也像是不小心被她遗留在海边似的，随着海浪的冲刷，沉入了海底。

    不仅从未拥有体贴的父母，还失去了决定一起叛逆的哥哥。

    在那一天之后，周孟翔和周季楷认真读书、再也没有做过任何「出格」的事，成为师长眼中品学兼优的好学生，而周姸玫也变得寡言，屡次忽视他们的搭话、回避着眼神，就像替自己锁上枷锁，封闭了千疮百孔的心。

    她不愿再想起更多，不只是蔚蓝的海，连繁花一片的美景，都被尘封在心底。

    突然涌上的陌生记忆，让简夏瑋像是突然被压进水里似的，完全喘不过气，即使睁大着的双眼，也只能看见模糊朦胧的画面，他不知道自己挣扎了多久，身体才能随自己的意识活动。

    如鬼压床般的体验让他全身都是汗，当闭起眼回想，那清晰不已的回忆让他一阵不自觉发起抖。那只是周姸玫的过去，不是什么惨不忍睹的家暴现场，但与自己毫不相干的过往就如恶梦一般，让他反胃又下意识地排斥──

    他终究不是周姸玫。

    真正的「周姸玫」，到底想过上怎么样的人生？

 第五章 如春 01

    她此生唯一的叛逆，是在国中三年级填选志愿时，不到父母要求的第一志愿女中，而是仪队赫赫有名的另一所高中。那时的周姸玫已经做好心理准备，就算被毒打一顿、甚至被要求转学也没关係，至少她曾经反抗过一次，她已经没有遗憾了。

    然而，她的父母非但没有反对，还跟她说只要能维持课业就行。

    没有多言半句，仅是警告，却也像懒得搭理、放弃了。

    那一刻的周姸玫，心脏就像是骤停了一样，不紧张跳动，也不扎心了。

    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被完完全全地遗弃，还不被抱任何期待的？

    她所有的努力……不管是维持成绩，还是当一个听话的小孩，全都不是为了因为父母望子成龙，也不是为了督促她成为一个有用的人。

    只不过是，不能让她丢了周家的顏面。

    两人都不用参加训练的中午，买了瓶饮料，就在学校的某座石椅上坐着。

    前往学校c栋地下室旁的小小花园，也只有需要打扫的时候才有人来，她们在这待着，既安静也不怕被打搅，传出什么诡异的八卦。

    「想什么？想得这么入神。」

    听见自己的声音，周姸玫表情没有任何起伏，只是淡淡地回应简夏瑋：「没什么，就发呆。」

    「哎，我发呆的样子怎么能这么帅？」简夏瑋笑着夸奖，仔细端倪着自己俊俏的脸，「周姸玫，你笑一个。」

    闻言，周姸玫蹙起眉，「不要。」

    「相信我，我这张脸还是笑起来最好看，你应该也知道吧？我的异性缘超级好，被一堆女生告白过。」

    周姸玫不清楚之前有多少人喜欢简夏瑋，她唯一知道的「异性追求者」只有球队的经理。

    「那你有被男生告白过吗？」

    「啊？」身为大直男的简夏瑋听见周姸玫这话，喊了好大一声，被周姸玫狠狠瞪了一眼，「不是，怎么可能被男生告白啦？」

    周姸玫的表情意味深长，让简夏瑋浑身不舒服，还以为对方在怀疑自己，殊不知周姸玫只是想起了石子昱，毕竟照这样看来，简夏瑋的外表还是能吸引到男性的。

    她并没有把石子昱和「简夏瑋」告白的事情告诉他。她不知道怎么开口，也觉得有点彆扭。虽然喜欢上一个人是无法控制的，但她一定是做了什么才让石子昱对她產生情愫……照她现在的状况，只想尽可能回避类似的事情发生。

    「为什么这么问？你有喜欢的男生了？」简夏瑋说出自己觉得最有可能的猜测，又接着道：「我只能说，我喜欢女生，从没喜欢过男的，但如果你有喜欢的男生，甚至想要去追他的话……」

    虽然他曾经跟周姸玫说，不管想干么都放胆去做，但鼓励她用着自己的身体去追求同性这种事……还是说不太出口。

    「放心吧，我没有想谈恋爱的打算，从以前到现在我都没有喜欢过任何人。」见简夏瑋一脸苦恼的样子，周姸玫忍不住笑出声，要他别担心，「除了在国小收过匿名巧克力之外，我没有被人告白过。」

    周姸玫这话，让简夏瑋马上想起孙啟那个傢伙。

    孙啟应该是从以前就对周姸玫感兴趣，但她竟然没发现？

    虽然他觉得很明显，但仔细一想，一心向着学习的她，确实不可能发现。

    「那如果以后我们各自有喜欢的人了该怎么办？那个人又刚好是……以身体来说，算是同性别？」

    「我不在意你用我的外表去追求女孩子，男生也没关係。」

    「……为什么？因为你对自己的脸蛋很有自信？」

    「我就是不会在意这种事情的人。」

    周姸玫耸了耸肩，恋爱这件事，于她而言就是身外之物。

    「那如果你有喜欢的人，记得跟我说一声，男的女的都得说，至少让我有个心理准备……」简夏瑋支持任何性向的恋爱，但如果有人会用着自己的外貌跟别人谈恋爱，确实需要给他一点时间做心理建设。

    「……那么，如果我们在某天突然换回灵魂了，该怎么跟我们的恋人解释？」周姸玫又提出一个大胆的假设，让本来就懊恼的简夏瑋又更头疼了。

    「这种事情之后再说吧。」现在的简夏瑋才管不了那么多。

    周姸玫没有回应，更没为此苦恼，毕竟她也认为不会发生这种事。

    照顾好自己都这么困难了，哪来的时间谈恋爱？

    何况，即使自己的灵魂深深喜欢着对方，用着不同的外貌去追求，就像是在骗人一样。

    「话说，后天是你的生日，你朋友说要替你办一场派对。」

    「啊？你说徐天智他们？」一说起班上那几个笨蛋，简夏瑋重叹一口气。

    「对，你那些在棒球队和射箭队的朋友，一共三个。他们说已经找好餐厅也订好包厢了，要我准时到就行。」周姸玫垂下眸，又接着说：「不过，这是你的生日，让我去庆祝好像有点奇怪，虽然我现在真的是『简夏瑋』，但他们的祝福是准备要献给你的。」

    简夏瑋愣了愣，不觉得周姸玫过去庆生有什么不对。

    扮演他也好、去玩乐也好，周姸玫都可以尽情享受。

    「不然，你也带上我？」

    「啊？」周姸玫抬头，看见简夏瑋的笑容，看不出有任何的玩笑意味。

    「怎么了？你不是希望我收到他们的祝福吗？我去啊，但你总得给我个合理的身分到现场。」

    「你觉得我说『周姸玫只是朋友』这种话他们会信吗？」

    「你不是常常说吗？可是他们没一次相信。」

    「看吧，你明明知道──」

    「那就随便他们怎么猜或怎么说，你就坚持说我们是朋友，我也会极力撇清我们的关係。我想想，我就说因为之前去当过志工，刚好认识简谦曜，所以你常常会问我弟弟的事。」

    周姸玫觉得这是很好的藉口，但如果能趁早用上就更好了，省得她之前浪费那么多口舌与他们解释。

    不过，她没想到简夏瑋会与她提起简谦曜的事情。

    她还以为简谦曜这个人，不管如何都是简夏瑋的软肋──

    看看简母提起简谦曜时的表情就知道，过去她肯定没少情绪勒索简夏瑋，而简夏瑋为了接弟弟过来一起住，一直很努力踢球。

    「知道了，我会跟他们说，确认好时间地点我再发给你。」

    他们一边习惯对方的生活，一边摸索对方的过去，在漆黑一片的世界中，只剩彼此能倾听心事。交换灵魂这件事，彷彿成为他们的枷锁，往后的每个日子，只要还没换回来，就注定与对方共度馀生。

    他们还没捨得完全松开手，让对方尽情地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除此之外，掛念与在意，也悄然攀上他们的心头。

 第五章 如春 02

    十一月二十六日，简夏瑋的生日，本来只有四个体育班的男孩子要一起庆祝，现在硬生生多了个女孩子，让徐天智他们都绷紧神经，变得礼貌又客气起来，对一班的学霸美女笑呵呵的，连一句脏话都不敢说。

    周姸玫见简夏瑋还特别打扮一番，在进包厢前拉住了他，小声问道：「喂，你干么穿成这样？」

    碎花裙加针织背心，还戴一顶贝雷帽，她以前从不会这样穿的。

    「你的衣柜不是全黑就是全白的t恤，还有几乎都长得一样的牛仔裤，要不然就是一楼的小礼服，哪个适合参加生日派对？我可是特别拜託周季楷带我去买衣服，今天才穿得这么正常的。」简夏瑋哼哼两声，对自己的审美十分自信，觉得今天的「周姸玫」比平常漂亮个十倍。

    周姸玫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你、你还花他钱？」

    「不然呢？我买了一堆，你就当作是我在帮你出气吧！」简夏瑋绕过她，走进包厢里头，一下就像是个派对的主人样，和徐天智他们说：「别那么拘谨，出来玩就是要开开心心的嘛，嗨起来嗨起来！」

    派对都还没开始，周姸玫就想让简夏瑋回家了。

    餐点都还没送上，简夏瑋就用着周姸玫的身分，和大家打成一片了。体育班的几个人发现，周姸玫虽然是一班的资优生，但完全不会耍大牌，更不会看不起他们，两个班之间根本不存在着隔阂！而且，以前看周姸玫总是板着一张脸，现在却笑得这么开心，甚至还是没有形象要顾似的开怀大笑，实在与他们认知里的形象存在着太大的反差了。

    「简夏瑋，周姸玫根本没你说的那么难相处啊！」

    「啊，确实，她个性很好，世界第一好的那种。」周姸玫的表情只能以「生无可恋」来形容，见简夏瑋甚至都翘起脚了，实在忍不住，扬声提醒他：「周姸玫！别翘脚，难看！」

    听见「本人」的提醒，简夏瑋呵呵笑，坐姿又变回淑女的模样，腰桿打直，笑得又甜，「哎哟！寿星，笑一个嘛！」

    周姸玫斜睨他一眼，不想扫大家的兴，更不想做出不像「简夏瑋」的举动，马上扬起笑，「不知道餐点什么时候会送来，我都快饿死了！」

    「对啊对啊！徐天智，快去催一下！」

    「女神都直接喊我的名字了，我马上去问，等我！」徐天智是里头笑得最开心的人，甚至对周姸玫一见钟情，整场派对，他的目光始终落在她身上。

    原来她平常的高冷都是装出来的，私下是这么开朗活泼的女孩子，这种反差真的太可爱了……而且她还不是普通人，是周姸玫啊周姸玫！一班那个傲视群雄的周姸玫！

    「喂，简夏瑋。」派对尾声，大家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徐天智也在这时候逮到了机会，坐到寿星旁边，眼神朦胧地看向包厢另一头，那个笑得开心又灿烂的女孩。

    「嗯，请说。」周姸玫累得靠在沙发上，只是有一半是玩累，一半是被简夏瑋操心到累的。这个人怎么可以玩得这么开心，到现在都还神采奕奕的？

    「你跟周姸玫真的没在交往？」

    「没有，我说了，是因为小曜我才跟她联系的。」周姸玫不知道解释几百遍了，但为了让他们相信，就算还要说一百次，她也会不厌其烦地不停复诵。

    之前听「简夏瑋」这么说，徐天智都觉得他在狡辩，但现在听他再解释一次，只觉得一阵心安。

    他拍了拍自己的胸口，笑得乐呼呼的，「幸好、幸好。」

    虽然周姸玫不知道这人发什么疯，但她没有理会，只是好好扮演简夏瑋，将这场生日派对过完。

    从小到大，周姸玫都没特别和别人庆祝过自己的生日，毕竟她没什么朋友，家人也不会替她过，她唯一会参加的生日聚会，永远都是两个哥哥的。

    久而久之，周姸玫便讨厌参与热闹的活动，参加哥哥的生日也只是为了应付，更不会期待自己的生日当天会收到什么惊喜，只求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能安安稳稳且平平淡淡。

    但是，今天明明只是参加简夏瑋的生日，她却觉得相当开心。

    借用简夏瑋的生日当一次寿星，怎么就让她膨胀了？

    在欢乐的派对过后，迎面而来的是害怕落空的期待──曾几何时，她开始会害怕失落？她寧愿始终在谷底，也不愿承受受伤的可能性。

    失望本身，对她来说本就是奢侈。

    周姸玫明白这一点，所以绝对不碰这根本不属于自己的感受──是自卑，也是自傲，更是她能为自己保留的最后一点顏面。

    「今天好玩吗？」寿星本人笑着问，拉回周姸玫的思绪。

    「还不错，这是我第一次参加这种派对。」虽然吵闹又很无厘头，但她一点也不讨厌，反而觉得十分有趣。她本身就不讨厌简夏瑋原本的朋友，在今天对他们又更多瞭解了一点，「有你在，他们果然玩得更开心，你总能带动气氛，让大家也跟着你一起笑。」

    「是吗？但你常常在我身边，却也不怎么笑啊。」

    「个性问题，我本来就不是什么爱笑的人。」如果可以，周姸玫还是希望自己的心情就和日子一样，平平淡淡就好，别有惊喜，也别开怀大笑。

    简夏瑋点头同意，要看见周姸玫笑一次，彷彿比中乐透还难。

    「你的生日是什么时候？」

    「四月，四月一号。」

    「好，你生日那天，我一定帮你办一场有史以来排场最大的派对！」简夏瑋夸下海口，都已经想好该怎么和周季楷开口了，「我会帮你办一场盛大的生日派对，把你的朋友们都邀请过来，不仅会收到很多的祝福，还会让你一整天都笑得合不拢嘴。」

    前一刻还在想希望过得平淡的周姸玫，看见简夏瑋带着兴奋且耀眼的神情对自己这么说，也不想泼冷水，甚至很感谢简夏瑋愿意替自己规划生日派对。

    「比起排场大的热闹派对，我更喜欢只有几个人的小小聚会。」

    「哦？你这是对我提出要求吗？真是难得，没想到周姸玫也会有想要的东西。」简夏瑋的话让周姸玫下意识地想要反驳，可对方根本不给自己说话的机会，又接着说：「现在，只要是你想要的，我都想帮你争取看看。」

    寒冷的十一月天，周姸玫冬眠的心却有了点动静，不仅恢復了一点温暖，角落还默默开出一个花苞──每一下心跳，都被她牢牢记住。

    她想，她这辈子绝对不可能忘记这一刻的感受。

    真真切切又温暖的感动，没有让她热泪盈眶，而是让她忽然从睡梦中醒过来似的，「咚」的一声，觉得面前的一切都如春暖花开的美景，万分美好。

    ──直到遇到简夏瑋，周姸玫停止跳动的心，才重新恢復运作。

 第五章 如春 03

    自从和周父彻底翻脸后，每个星期三简夏瑋都没赏半次脸，总是在外头吃完晚餐才回家，即使到家时所有人都在饭厅，他也不打一声招呼。

    「最近周姸玫到底哪来的胆子，变得这么叛逆？」

    「没事，爸，我在姸玫这年纪不也三天两头跑出去瞎晃？」周季楷笑说。

    「你有好好维持成绩，她有吗？还不是让我丢脸！」周正洋这话说得重，大声得让还在玄关脱鞋的简夏瑋都清楚听见了。

    他翻了个白眼，穿上室内拖，走往饭厅。

    他的眼神充满不屑，望着饭桌的四个人，冷哼一声。

    「你们四个才像整整齐齐的一家人，需要我吗？」

    「唉！你──」

    「要是缺打扫煮饭的佣人也得付钱才行。除了学费和补习费，你捨得在我身上花半毛钱？啊，这一阵子这么常外出，油钱倒是多了不少吧？」简夏瑋的轻笑，让周正洋气得又站起身要朝他走去。

    对上简夏瑋一点也不害怕的冷淡表情，周正洋显得激动不已。

    周母又尖叫，周孟翔则拦住了他的父亲，要他气消。

    「爸，先吃饭，我处理。」

    「你就看我哪天会把你扔出去！」

    「我巴不得你快点把我轰出家门，让所有人见识你的臭脾气。爸，你可能事业有成、拥有人脉，觉得自己很了不起，但我从小到大见到的老师和同学，从来没因为你来巴结我，所有靠近我的人，都是觉得我了不起才来的。」

    他知道周姸玫求学期间遇到的老师也好、同学也好，都觉得她是个厉害不已的学生，即使没什么朋友，但所有人给她的祝福以及满满的关心，都是真心的。

    周季楷和周孟翔的奖状和奖盃放在客厅和书房，周姸玫一直以来的成就却堆在自己的房间；她国小和国中的毕业纪念册很少人签名、老师倒是不少，每个都长篇大论、写下最真挚的祝福。

    「我那两个哥哥得过的奖，加起来都没比我『现在』还来得多，我可是还有半个高中要读跟四年的大学得念，你觉得我会就此止步？」

    他从没想过自己的几句话都能改变周家的氛围，更不可能改变周正洋对「周姸玫」的态度，但见对方死性不改的样子，他还是气笑了。

    「爸，我语重心长跟你说一句，你最好牢牢记住。」

    周正洋也不晓得，是自己太不了解亲生女儿了，还是她真的变了。

    原本乖巧听话的她，在什么时候学会反抗，甚至爬到他头上的？

    「你越早放弃我，损失得越多。」

    简夏瑋说完话，便逕自上楼，也不管一楼的人怎么喊怎么叫，他都装作没有听见，回到房间后直接锁上了门，发讯息给周姸玫──

    其实，他心脏跳得飞快，毕竟他还是会怕那个疯狂的臭老头又往自己脸上搧一巴掌，周姸玫的身子可没他原本的强壮，娇弱得很，更不可能反击。

    「周姸玫，我在实现我的生日愿望了。」

    「什么？」周姸玫见他不明所以的讯息，皱起眉头。

    「我想让『我』更有尊严地活着，所以目前又闹翻了一次你家。」

    「……」

    「放心，不会有烂摊子要你处理，不过，我需要你的帮忙。」

    「你又想做什么？」

    「奉陪吗？」

    「先说要做什么。」

    「不管我做什么，你都会陪我吗？」

    周姸玫看着简夏瑋发过来的讯息，沉思了好半晌。

    并不是犹豫，而是在想，为什么要问她这种问题。

    「你知道吗？我觉得我们像是坐在同一艘独木舟的难民，不管如何我们都是一起的，所以不存在陪不陪的问题。」周姸玫认真地回应。现在的她除了放任，也是全然信任着简夏瑋。

    于是，她又道：「我的心，始终是向着你的。」

 第五章 如春 04

    楼下，气得不轻的周正洋和哭个不停的周母，嘴里嚷着的都是同件事。

    他们都不明白周姸玫究竟怎么了，这一阵子为何如此不寻常。

    没有怪罪自己，更不觉得是因为正值叛逆青春期的年纪，而是她本身就是个问题──会再生一个孩子，不过是为了打发周正洋的母亲；可诞下的是女儿时，却没有半个人乐见了，即使周姸玫付出再多的努力，想让自己的亲人们更接受自己些，也全都被忽视掉。

    最后，她选择接受，却没想像中坦然。

    那一刻起，她的世界就像是崩塌了，伴随她的只剩无尽的恶梦。

    把这一切当作是场梦，会让她好受一点。

    因为如果迎来黎明却没变好，她只会更想去死。

    周孟翔收拾好碗筷后，便到书房找周正洋。

    他说：「我会找姸玫聊聊。」

    周正洋叹气，心想还是大儿子让他省心。

    「你好好骂骂她，看是要……」

    「爸，等姸玫毕业后，我会带她搬出去。」没等父亲说完话，周孟翔便开口，语气更不像是在向他徵得同意，而是告知，「你看不见她，也更省心。」

    周正洋了解他的两个儿子，尤其要接管他所有事业的周孟翔更是如此。

    他自知周孟翔甚至比自己更适合当优秀的领导，不论气场、决策甚至是与生俱来的直觉，都比他好上太多，更是他的骄傲。

    所以，他不明白周孟翔为何想带着累赘走。

    「周姸玫给你下蛊了？」周正洋半开玩笑说道，「你到时候可没时间照顾周姸玫，接下来我会让你接管更多的工作，两年后正是最忙的时候。」

    「所以周季楷也会和我一起走。再说，周姸玫不是不懂得照顾自己的人，她甚至比我想像中还要独立。」他的话，换来周正洋沉默。

    周季楷也要跟着离开这个家？这又是为什么？两兄弟感情再怎么好，也不可能会突然想搬出去，甚至还带着周姸玫一起。

    「我还真没想到啊，算是打乱了我的计画，看来得找时间听听你未来的安排，免得我错估你拥有的时间和心力，毕竟要掌管现在爸手上的所有事业，不是什么容易的事。」周正洋反而笑了，又刻意道：「到时候也叫上周季楷，他看来得替你分担一点了。」

    「爸的栽培，我和周季楷都不会忘。」周孟翔也笑，「我们被你养成独立自主的接班人，虽说比不上您的能力，但要白手起家，也没想像中难。」

    ──没撒手不顾，也是因为顾及您的面子。

    还有，您现在还是能利用的棋子。

    他的眼底，不只有野心，更多的是愿意不顾一切的心狠手辣。

    「我给您买了辆新车，明天起您就开那辆吧。」

    周正洋猜不透周孟翔正打着什么算盘，可当隔日看见周季楷牵回来的新车他才猛然意识到，那两兄弟和周姸玫一样，什么都知道。

    旧车被周孟翔开走，不论是行车纪录器、放在副驾驶座的东西，不属于周家的香味甚至是垃圾桶里的卫生纸及保险套，都能让家里的那个女人发疯。

    「哈……」周正洋踹了一下新车，他倒是要看看自己养出来的狗儿女要闹到什么地步，竟敢忘恩负义。

 第五章 如春 05

    「姸玫，你接下来都不来仪队了吗？」

    「我得把时间和精力放在考试和补习上，谢谢大家一直以来的照顾。」简夏瑋刻意学着周姸玫特有的冷淡语调，却又面带忧伤，一副快哭的样子。

    仪队的学姊长们都知道周姸玫平常很忙，此刻憔悴的面容，让他们更加担心她的精神状况。

    这学期周姸玫本就很少参与练习，听到她的消息都和成绩每况愈下的事情有关，虽然他们都和周姸玫不算熟，但大家都是仪队的一份子，多少还是会关心。

    以前的周姸玫只会礼貌回应、不太领情，可现在的「她」倒是和仪队里头的人都处得不错，不常参与练习和演出，存在感却比过去还要高。

    「没事没事，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就行，仪队也随时欢迎你回来。」

    「谢谢学姊。」简夏瑋吸了吸鼻子，看起来楚楚可怜。

    离开仪队的休息室，简夏瑋伸了个大懒腰，放下心里的一颗大石，总算处理好一件事了。

    他知道周姸玫的梦想是参加仪队，不为别的，仅是觉得帅气，而这小小的原因，已经乘载她所有的梦想了。所以，当初的周姸玫才会毅然决然选择就读这所高中，而不是到父母安排的第一志愿。

    周姸玫已经很了不起了。

    在她回到自己的身体后，她一定能继续在仪队大放异彩；现在附身在「周姸玫」身上的简夏瑋，不是来代替她完成仪队梦的，而是要让她的生活，再次透进亮光──让偷偷躲在心底哭泣的周姸玫，从沉睡中醒来。

    另一边，周姸玫仍继续练着足球。最近的她小有心得，觉得自己再多练一点，绝对能替「简夏瑋」参加足联，取得好成绩根本不在话下。

    即使是在寒冷的冬天，她依然坚持晨跑，早上第一个到校，晚上最后一个走，只要在足球场上，都能看到她的身影。

    「那傢伙是不是因为不能下场就疯了？」

    「他本来就是个疯子。」张衍一看着球场上的他，目光如炬。

    足球队的休息室就在球场后头，平常没什么人会来，而休息室后门杂草丛生，连球队的人都不会擅自踏进，除非是教训学弟，又或是偷偷抽菸。

    张衍一两个都做了。

    石子昱战战兢兢地站在他身旁，闻着那难闻的菸味，忍不住咳了几声，换来的是张衍一的冷瞪。

    「你最近球踢得不错啊，老待在简夏瑋身边，还真的把他的光彩抢走。」

    石子昱感觉得出张衍一很羡慕简夏瑋，但就是眼红忌妒，才会到处找简夏瑋麻烦。只是，他以为张衍一只会耍耍嘴皮子而已，却没想到心眼比他想像中还要坏──

    「你不是早上都会和他练球？还是故意把他的脚踢废？」

    「我现在已经不会跟简夏瑋学长练球了。」石子昱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但还是佯装镇定，冷静答覆，「要是真的出什么事了，我赔不起。」

    「让你赔了？我只是要你做。」张衍一说，「我家有钱。」

    石子昱听着，实在忍不下去，冷笑了声。

    无关他对简夏瑋的心意，是他绝对不干这种人畜不如的事。

    「为什么不是学长自己来？」

    「你觉得简夏瑋我有办法在这时候靠近简夏瑋？我来干，动机太大了；你来做，就算你往死里踢他的脚，他也不会觉得你是故意的。」

    「嗡」的一声，他的理智线像是断了，脑中不再盘旋张衍一所说的话，他也无法静下心思考，就像是出于本能，狠狠地往张衍一的脸辉了一拳──

    张衍一的身材比石子昱壮硕许多，身高将近一百九，足足高了他十公分，即使这一拳让他鼻子出了血，可倒是不至于让他头晕目眩，简而言之，他有反手的馀力。

    他将手里的菸抵在石子昱的额头上，被菸头一烫，虽然不太疼，但也烙下小小的痕跡。

    「石子昱，你今天受的伤，都是因为从楼梯摔下去，记得这个说法。」

    语落，张衍一又揍又踹，两人扭打在一起，可最后，张衍一几乎没什么伤，反倒是石子昱自己去掛了急诊，详细检查后，医生说这么严重的伤得三个月才会好，甚至会留下后遗症。

    「想踢球，就要好好保护自己，也别在楼梯跑又跳的，我在你们这年纪也常常这么莽撞，可摔断一次腿，严重点的话，你的足球梦就毁了。」

    那天晚上，石子昱反覆回想着医生对自己的话，第一次如此手足无措。

    他好希望时间停留在这个夜晚，他不想以这个姿态和心情迎接天明。

    只是，时间不会等谁，对任何人都是公平的。

    天仍然亮了，他们都得面对新的一天，而今天和昨日一样，什么也没变。

    周姸玫依然一早就去晨跑、比谁都还早到学校，在休息室换衣服的时候，她听见手机传来铃声，拿起来一看，是好一阵子都没说话的石子昱传来的。

    她看见那名字，本来不打算点开，但见他似乎在长篇大论、和自己说一件很重要的事，周姸玫才等他把讯息发完，而内容的概要，便是他受重伤的事。

    还有，要她小心张衍一。

 第五章 如春 06（双更）

    周姸玫本就处处提防人，何况是明显就看得出讨厌「简夏瑋」的那个高个头傢伙？和他少说一次话、对上一次眼都不是巧合，而是她总是刻意忽视那不友善的目光和讨人厌的言论。

    「哦？简夏瑋，你今天还是这么早就来啦。」平常根本不会这么早到的张衍一，领着球队的另外两个人，一起踏进休息室。

    周姸玫心中的警铃大响，收起手机，只是继续将衣服穿好。

    「你知道吗？石子昱受重伤，估计不能踢球了。」

    「嗯？」周姸玫冷淡地回应，面对步步逼近的张衍一，表情毫无波澜，「我看起来跟你一样在意这种八卦吗？你不必大费周章一早就跑来跟我说。」

    「你没想过他不能下场，就等于你会变成足联的正选名单吗？」

    「你是为了嘲讽那不应该属于我，所以才来找我的吗？」

    「当然不是。」张衍一笑出声，「我只是觉得自己做错事了，我怎么能像是帮你一样，替你争取到这个名额？还真以为天上会掉下馅饼啊？简夏瑋。」

    「所以呢？」周姸玫对上他的双眸，她那不想与人社交、也不想理会这种麻烦事的冷艳气场，实在比真正的简夏瑋还恐怖太多了，让张衍一有一瞬间觉得，面前的人根本不是简夏瑋。

    周姸玫向前走了一步，和张衍一的距离仅剩下半米，低着嗓问道：「你也想把我打到半残，毁了我的足球生涯吗？」

    「啊……原来你知道啊。」张衍一也不害怕，笑意反而更深，「石子昱果然是你养的狗。」

    闻言，周姸玫也冷笑，拿出口袋中携便型的防狼喷雾，直接往他的眼睛喷──在场所有人都没想到他竟然带着「武器」，另两个跟班吓得退后一步，周延玫则看向那两个队员，将手伸向他们，一副要攻击过去的样子。

    「我之前就说过了，要进休息室前记得敲门，我最讨厌自己还在换衣服的时候被打扰。」周姸玫要气的事情实在太多了，可在他们一进门时，她最想讲的就是这个──她这个足球队队长平常话不多，也不会特别立下什么规矩，唯一再三叮嚀的就是这件事！

    她超级讨厌跟一群臭男生挤在休息室换衣服！就算现在也是个妥妥的男性，也不想被别人看到自己的裸体，哪怕只是裸着上半身而已也不行！

    「还有，我起床气很严重，能气上两个小时那种，少来惹我。」周姸玫瞪着他们，虽是落下狠话，可另外两个球员却觉得一点也不严肃，甚至……

    「干。」其中一人抱着头，思绪比考段考的时候还混乱。

    为什么他会觉得简夏瑋说这些话的时候有点可爱？靠，他是直男！

    「不管我之后是不是足联赛的正式球员，都不是你们能插手的。还有，别以为你们能瞒着石子昱的事情，如果教练知道了，是谁的足球生涯毁了都还不知道呢。」周姸玫插着腰，那语句结尾的「呢」，让除了张衍一的人都觉得心脏好像被爆击了。

    「也别想动我歪脑筋，要不然我就让你们吃不完兜着走！」周姸玫说完，将自己的东西收回柜子又锁上后，便离开了休息室。

    留下的三个人，两人怀疑自己的性向，另一人的眼睛则疼得不行。

    「干！你们在哪？到底在干么？还不快点过来帮我！」

    听见张衍一的咆哮，他们才回过神，拿出纸巾和水给他。

    到球场的周姸玫，则是拿起了手机，打给石子昱。

    没过多久，石子昱就接起电话。他的声音沙哑，带着哭腔，让周姸玫皱起了眉，她想，石子昱估计难过得整夜都没睡。

    石子昱向她说：「学长，你一定要好好踢球，别让张衍一得逞。」

    除了方才在讯息简单说了自己的遭遇，石子昱提起的永远都是「简夏瑋」，要他别放弃、别生气，更别管他。

    「石子昱，都发生这种事了，我怎么可能不管你？我会去和教练说，你好好养伤，到时候我们一起踢足联。」

    周姸玫的话，让彻夜未眠的石子昱重新打起精神。

    这时候，于他而言明亮的「明天」，才真正到来。

 第五章 如春 07

    「就算掌握出轨的证据，依照我妈的个性，可能也不会相信。」

    「她如果要继续装睡，我就照三餐提醒她，让她好好接受现实。」

    周姸玫见简夏瑋手里真的有周正洋与简母出轨的证据，心里五味杂陈。

    「简夏瑋，你可能没想到，但我想提醒你，揭穿周正洋出轨也等同于会伤害到你的母亲。」周姸玫的语气无比认真，「不管我们之后有没有成功换回来，这件事势必会影响到你母亲争取简谦曜的扶养权。」

    闻之，简夏瑋愣了愣，他还真没想到这件事。

    从他想揭穿周正洋虚偽的面具，到真的与两个哥哥执行计画，他想的都是周正洋最后吃鱉的嘴脸，就算有想到自己的母亲，他也觉得自己做的事是正确的，离开周正洋那猪狗不如的人，她的生活一定会更加美好。

    但简谦曜的事，他确实没想过。

    可就算周姸玫提起了，他也没有半点动摇。

    「如果我妈找到的是合适的再婚对象，我一定不会插手她的感情事，但如果她一辈子都想当周正洋的小三、用着周正洋的钱养着我和简谦曜，那倒不如不要。我妈她本来就很优秀，要独自扶养我们不是问题，何况我都要成年了，在经济上不会造成她太大的负担，但我仍认为我妈应该活得更有尊严，而不是被那个男人操控。」

    「……为什么你提起的是钱的部分？我以为你只是出于想和弟弟同住一个屋簷，所以才希望你的母亲争取到他的扶养权。」

    「说来话长。虽然我很爱我弟，也希望跟他生活，但他是个想被富养的孩子，如果现在他就知道周正洋这个有钱人的存在，一定会想方设法让我妈和他再婚，而且也会死死巴着周正洋不放。」简夏瑋搔了搔头，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起这复杂的关係，「总而言之，现在只需要让我妈和你爸分手。」

    周姸玫本不是个爱多管间事的人，最一开始更不认为简谦曜和自己有半点关係，可现在她却想好好听简夏瑋说他们两兄弟的事。

    矛盾的地方太多了，她也不想被蒙在鼓里。

    「你知道球队的石子昱吗？」

    听见周姸玫的问话，简夏瑋回想了几秒，才想起对方模糊的面容。

    「一年级那个待在体育二班的。怎么了？」

    「我在足球队练习的这段期间，算是跟他变成了朋友。」周姸玫仅是说了这句前情提要，就让简夏瑋激动不已，马上打断她的话──

    「你交得到朋友？干得好啊，周姸玫！」

    周姸玫瞪了他一眼，想揍他，却又不想让自己的身体受伤。

    「他是目前足联的正式先发球员，但是昨天却被张衍一殴打，受了重伤，估计好一阵子都不能踢球。」周姸玫蹙起眉，每当想起张衍一的恶行都觉得万分噁心，「我知道张衍一看『你』不顺眼，所以今天早上他还特地来找我麻烦，我觉得不好好解决，他只会越为所欲为，他都能直接把石子昱打成重伤了，可能会用更狠心的方式对付你。」

    简夏瑋以前也觉得张衍一就是个爱闹事又爱面子的霸王屁孩，越关注他，他就会越猖狂，所以不怎么理会──但如果会伤害到「周姸玫」，那他就不能继续忽视了。

    「他家有钱有势，就算教练不吃这套、处罚他不能上场，他做的坏事都可能被学校压下来，没办法从根源解决问题。」周姸玫想做的不只是让他受到一点惩罚而已，而是永远从足球队剃除，甚至因为霸凌与殴打付出惨痛的代价，再怎么样，告上少年法庭都是必须的。

    「我只能说，他家的钱就差你家一点而已。」

    周姸玫抬眸看他一眼，他的样子并不像是对这件事情不感兴趣，笑容带着一丝玩味，像是已经想到什么诡计，而周姸玫更认为，他想的办法绝对和自己所想的截然不同。

    「我家可不会突然插手足球队的事，哪怕『简夏瑋』是……我爸小三的儿子。」周姸玫觉得自己提起，真的讽刺不已，却又想笑。

    「谁会指望你爸？要用你家的钱做事，当然要找周季楷！」简夏瑋用着理所当然的口气说着，周姸玫实在无言以对。

    「……你跟到底周季楷多好？」

    「很好啊！如果我们到时候回到自己的身体，我一定会跟他变成朋友。」简夏瑋笑着说。这一阵子他和周季楷的关係可好了，用两兄弟给他的钱替「周姸玫」买了不少新衣服，只要是他觉得周姸玫的，一律大卡一刷，毫不犹豫。

    「总之，今天我会和教练说张衍一的事情，你可以继续做你的事，这件事我会自己处理好。」

    「你要怎么处理？」

    「先走正常的程序，把事情如实告诉校方，再来看张衍一怎么应对。」

    这确实是周姸玫的作风，一贯的正派又无趣，在简夏瑋眼里，甚至有点不知变通，还有漏洞──

 第五章 如春 08

    「他要是在这几天对你出手怎么办？他如果不只是把你的腿打断，别说我的足球生涯了，你能保住这条命吗？」简夏瑋难得严肃，让周姸玫愣了愣。关于防身，她自有办法，毕竟今天的防狼喷雾非常奏效……但是，她也不能保证自己绝对是安全的，她不晓得张衍一这个小人到底会耍什么阴招。

    「我这还不够先发制人吗？」

    「行是行，但得转移他的注意力，至少这几天，他除了得为处理自己做的恶行忙得焦头烂额以外，还得没有对你报仇的馀力。」

    有时候，周姸玫真觉得简夏瑋是个奇葩，总能想到一些她想不到的点子。

    「所以，我要去色诱他。」

    即使周姸玫有千百个不愿意，但简夏瑋心意已决，就算她说什么都没用。

    「我拜託你别用我的身体做这种事，超级噁心。」周姸玫头皮发麻，都快崩溃了。

    「放心，我不可能在他面前脱衣服跳舞，只会说几句能让他开心的话。」

    「还是其实你们是相爱相杀的关係，你是gay吗？」周姸玫也随着他开始胡说八道。

    「如果我真的是gay，最该小心的不是张衍一，是你哥。」

    周姸玫倒抽一口气，支支吾吾地说：「拜託……先不要……」

    「我开开玩笑而已，我才不是同性恋，我喜欢女生。」

    「好，我知道了，我相信你。」

    「你真的相信吗？我看你的眼神就像死了一样，完全不想理我的样子。」

    「没有，我只是……我也怕你出什么意外，毕竟张衍一个子那么高大，你要是处理不好，你不是被他打倒在地，就是……」周姸玫抿了抿唇，不想把话说得那么直白，但简夏瑋也听懂她的意思了。

    「放一百万个心，我绝对不可能让你受伤，不管是哪个『你』都一样。」

    闻言，周姸玫的眸子才稍微亮了起来。

    「别看我这样，我也懂基本的防身术，而且我还从仪队学了刺枪术，张衍一敢乱来，我就拿雨伞──」

    简夏瑋为什么总能让她的心情大起大落？让她一下放心，一下又操起心来，担心不已。

    「……简夏瑋，仪队根本不会学刺枪术！」

    听见周姸玫的骂声，简夏瑋发出毫无气质的大笑，即使换来对方的冷瞪和警告，也完全停不下来。

    交换灵魂的第六十二天，是在寒冷的冬日。

    即使寒流刺骨，他们仍坐在学校里小庭院──

    心里，比过去任何一刻都还温暖。

 第六章 芬芳 01

    如果问周姸玫，现在对你来说最重要的是什么，她会思考片刻，回答：「依然是考试和球队。」

    不过，如果是问简夏瑋，他会说快乐最重要，哪怕接下来的每一天都将腥风血雨，为了更好的将来，现在所做的努力都不算什么──

    虽然是截然不同的回应，但他们眼中的未来，都有对方的身影。

    「你家外面的监视器记录我都存下来了，周正洋哪天来过、什么时候来还有是什么时候走的，我都有备註在档案里。」周姸玫在电话里一边说着，一边将档案发给他，「不过这些都不能当确切的证据，你应该知道吧？」

    「我知道，你妈也不可能真的把周正洋告上法庭，所以只要有这些东西就够了，之后她想怎么对付周正洋都是她自己的选择。」简夏瑋收到档案后，一一瀏览过，内心比想像中还平静。

    他本来就讨厌周正洋，因为他骗了自己的母亲、把她当作地下情人；而在与周姸玫交换灵魂后，简夏瑋对他更是厌恶至极。也许是看透了他的劣根子，此刻的心情才能如此坦然──他已经没必要生气了，对他这种人发脾气，只是坏了自己心情罢了。

    把杂草除掉，花园才能是一片祥和，重新绽放美丽的花朵。

    「你会觉得我毁了你的家吗？只要有一丝念头，我现在就收手。」

    闻言，周姸玫只是淡淡答道：「对我而言，那不算家。」

    周姸玫认定的「家」，在和两个哥哥一起从海边回来时，就已经不在了。

    「你从没有在这里感受过温暖吗？」

    「有，但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因为印象太深刻，所以即使过得再久，我都还记得。」周姸玫躺到床上，回想着那天的场景，悠悠说道：「那时候，周季楷他们不顾段考，带我搭着公车到海边，只因为我说想看海。那天我不仅看到漂亮的海、还差点听着海浪声睡着，我记得在到海边的路上会经过一栋别墅，别墅的庭园种满了玫瑰，我觉得那是这场旅途中最意外的收穫。」

    周姸玫说着话，鼻头却酸了起来。

    简夏瑋虽然曾经梦到这段记忆，但再听周姸玫阐述一次，好似能与她完全感同身受，自己也跟着鼻酸了。

    「……怎么了？为什么不回应？」周姸玫收拾好情绪，向他问道。

    她的语气听不出哭腔，也没有鼻音，就和平常一样。

    「你来见见周季楷他们吧。」反倒是简夏瑋声音沙哑的回应。

    「这也太突然了吧？我干么见他们？」周姸玫愣着，不明白他的用意，「你是希望我用着你的样子跟他们重游海边吗？现在的我可没有这个间情逸致。」

    就算知道简夏瑋现在和两兄弟处得很好，但对周姸玫来说，这两个哥哥从那之后就再也没有关心过她、给她任何温暖，所以现在的她仍然提防着他们。

    「你可能不相信，但我曾经梦到你和他们一起去海边的记忆。」

    「……咦？」周姸玫先是感到错愕不已，后又觉得这没什么。

    他们都交换灵魂了，还有什么好诧异的？

    「他们那时候是不是说过，你要找一个跟他们一样好的男生交往？」

    「是啊，后来才发现，比他们好的男性满街跑。」

    「那么，你就用着我的身体和他们见一次面吧，以『周姸玫』男朋友的身分跟他们见面。我想让你看看他们现在悔改的模样，还有，我也想让他们知道现在的你有多么优秀！」

    「太、太突然了吧？我到时候该说什么？用你的身分，我反而不知道跟他们聊什么……况且，我们又不是男女朋友。」周姸玫越说越小声，仍然摸不透简夏瑋的脑回路，自己的心跳也莫名加速了起来。

    「到时候你想跟他们说什么都行，反正『简夏瑋』只是跟他们提早见面而已。我不是说过吗？如果灵魂换回去，我一定能跟周季楷变成朋友，你就当作先帮我交这个朋友吧。」

    周姸玫思考了好半晌，再次小心翼翼向他确认：「我认真问你一句，简夏瑋，你真的不是对周季楷有意思？」

    闻言，简夏瑋用力深吸一口气，握紧双拳。

    现在他说的可是要紧事，周姸玫怎么还在跟他开玩笑？

    「我说了，我喜欢女的。」简夏瑋的语气严肃到不能再严肃，那有些气着的口气，让平常脾气更差的周姸玫都不敢反驳，「再跟你说一件事好了，你信不信都行，反正不管怎样，我们不可能躲着彼此，你也不可能逃避我。」

    「怎、怎么了？」周姸玫嚥了嚥口水，难得见他如此气愤。

    「我喜欢你，周姸玫。我早就察觉自己的心意了，只是不想让你尷尬，所以才没告诉你。」

    他直接又粗暴的告白，让周姸玫的脑袋瞬间当机，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

    「你就继续怀疑我是同性恋没关係，你怀疑一次，我就向你告白一次。」

    「不是！我的怀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礼貌询问！」

    「我知道，我也不讨厌同志，只是喜欢的女孩子一直怀疑我，让我很生气而已。」此刻的简夏瑋就像是又气又伤心的小狗，对着主人生闷气。

    周姸玫本就是个冷淡寡言的人，情绪起伏不大，就算起了情绪，也不会显现出来。即使此刻的她是「简夏瑋」，这件事情也从未变过，可是，现在能让她崭露所有情绪、毫不隐藏的人，就是与她对调灵魂的简夏瑋。

    难过的时候，她会在简夏瑋面前放声大哭；开心的时候，即使不会和他一样没形象的开怀大笑，但她总能露出难见的笑容……

    还有现在，她觉得浑身发烫，那快到不行的心跳彷彿在下一秒就会骤停。

    她应该要生气地要简夏瑋别乱说话，可是，她听得出简夏瑋是认真的。

 第六章 芬芳 02

    「……你喜欢我哪里？」过了良久，周姸玫才开口问道。

    她的语气平静，和平常一样，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的心跳从没变慢。

    正当简夏瑋要开口，周姸玫又说：「你不像是会被聪明的人吸引的类型。」

    「……」简夏瑋也沉默，因为他听得出周姸玫是在认真思考过后，才推导出这个结论的，「不错，至少你知道自己有什么优点。」

    「所以我更不明白，像你这样的人，为什么对我抱有好感。」

    「我是怎么样的人？」

    他的反问让周姸玫顿了顿，虽然这是不需要多加思考就能回答出的问题，但她却不想轻易说出口──那样，就会像是刻意划清界线。

    「在我看来，我们就是在不同世界的人。」周姸玫垂下眸子，「不是说谁低谁高，而是我们本身就不在同一条线上，若不是发生交换灵魂这种荒唐的事，我们不可能会有交集。」

    如果不是交换灵魂、让他们有更多的时间和机会相处，简夏瑋怎么可能喜欢她？别说相互吸引了，不同班的他们，走在廊间也一定不会多看对方一眼。

    「但就是发生了这么奇妙的事，让我们走进彼此的世界。」躺在床上的简夏瑋淡淡说道：「周姸玫，我不是什么常常热心助人的大善人，我比你想像的还我行我素，甚至更加自私，毕竟原本的我也有很多事情要忙，跟自己无关的事我才懒得搭理。」

    这些周姸玫并不知道，毕竟在交换灵魂前，他们并没有好好相处过。

    「所以当我发现，现在自己做的每件事情动机都是因为『你』，我就知道我对你不只有心疼，我做的一切不只是为了『周姸玫』的躯壳，更多的是你的灵魂──因为是你，我才想义无反顾。」

    对周姸玫而言，恋爱从不是青春期的必修题，那些妨碍她学习的事都不该闯进她的生活，即使现在她正以「简夏瑋」的身分活着也一样，她从没有喜欢的人，更没有想谈恋爱的念头。

    但是，她仍因为简夏瑋的告白而悸动。

    「谢谢你的喜欢，但我暂时没有想跟你交往的念头。」周姸玫认真严肃地拒绝，而这也在简夏瑋的意料之中。应该说，他也只是告白，没想过要交往，到时候若真的要去她的两个哥哥，也只需要假装是情侣就行。

    「没关係，我可以了解。」简夏瑋浅笑，回应周姸玫，心里是真的不难过，反倒是周姸玫，很担心简夏瑋的心情受影响，毕竟，虽然她没谈过恋爱，但她知道被拒绝是一件很难受的事情。

    「我不是认为你不好，虽然样本数不够，但在我眼中你已经是很优秀的男性了。我对你也颇有好感，不过现在的我不清楚那样的感情，到底是喜欢，还是单纯想依靠你罢了，我不想自己会错意之后导致两败俱伤的结果，所以在釐清之前，我想……」请你再等等我。

    周姸玫并没有说出口，也决定不说。

    让别人等待自己，对她来说是一件自私的事。

    但是，简夏瑋就像是能轻易读懂她的心思，猜到她想说的话。

    「我会等你。」

    简单的四个字，是这个夜里最漫长的告白。

    周姸玫整个晚上都在想着简夏瑋。

    其实，在掛断电话前，她还有话想说。她想向简夏瑋道谢，谢谢他，愿意喜欢自己；她也从他身上获得了很多的力量与勇气，从此不怕夜晚太长，更不怕黎明来临。

 第六章 芬芳 03

    石子昱因为受伤，已经好几天没来学校，足球教练也将「简夏瑋」加进正式球员的名单中，对此，周姸玫没有高兴，更没有因此松懈。

    在足球教练知道石子昱的伤，是因为和张衍一闹矛盾被殴打所致之后，重重叹一口气，头也跟着痛了起来，「我今天刚好要去探望石子昱，你要去吗？」

    「咦？我也能去吗？」

    「你们俩关係不是挺好的？你就以朋友兼队长的身分跟我去一趟。」

    周姸玫点头答应，没参与今天放学后球队的自主练习，和教练一起到石子昱家。

    教练的车里满是菸味，有颇多杂物，坐在副驾的周姸玫有些不自在，战战兢兢地打直腰桿、看着外头的风景。

    「你们年轻人不是最爱玩手机了吗？怎么不拿出来看一看？」

    闻之，周姸玫「哦」了声，心想要好好扮演教练眼中的「正常高中生」，便拿出手机，而看见简夏瑋发来的讯息和照片，又直接将手机收回口袋──

    这人居然穿着低胸礼服，和周季楷他们去参加晚宴，还拍了一堆自拍照传给她、问她好不好看！

    「这学校的球队，真的一届不如一届。」

    「……不好意思。」听见教练的骂声，身为球队队长的周姸玫诺诺道歉。

    「你最近也很奇怪，话少又礼貌，被狗吃掉的良心又长回来了？」

    虽然她知道教练就是个说话直的人，但她还是不擅长与这类型的人相处。

    「多做点好事总不会吃亏。」

    「这是从哪悟出的道理？」教练笑道，「没想到会听你说这种话。」

    「我只是想尽量当一个善良的人。」

    「所以才插手石子昱他们的事情？你有想过，好人可能不会吃亏，但坏人也不会吗？根本不存在所谓的『恶人有恶报』，有些人苟且就能过安然的一生。」

    「所以教练早就知道张衍一做的事了？」

    「石子昱的事我是听你说才知道，至于其他被家长会压下来的，我也略知一二。」教练点了根菸，只开一点小窗，刺鼻的味道让周姸玫皱起眉头。

    「咳……我知道张衍一的家人是家长会的代表，该不会石子昱的事情也会被他们轻易挡下来吧？」周姸玫想将窗户开得更大，却不知道怎么操控──怎么没有按钮？

    教练斜睨了她一眼，真不知道搭过他无数次便车的简夏瑋怎么变笨了。

    「用转的。」

    「转？」周姸玫看着那像是把手的东西愣了愣，才想起「摇下车窗」这句话，顿时恍然大悟，成功将车窗捲下，露出得意的笑容。

    「你以前都会说抽菸伤身，直接把我的菸捏熄，没想到现在还学会尊师重道，都不直接捏熄了。」

    听见教练的话，周姸玫伸出手，想和简夏瑋一样把他的菸捏熄，孰料教练急踩煞车，让周姸玫都觉得自己要被晃出车外了。

    「到了。」教练解开安全带，顺带把菸按进菸灰缸。

    周姸玫看着他下车的背影，实在不懂得该如何跟如此我行我素的人相处。

 第六章 芬芳 04

    她随着他的脚步进到石子昱的家，和石母打了声招呼，走到客厅，便看见石子昱已经坐在沙发上，脸上多处瘀血，伤得最重的地方则是腿，即使伤口都被包扎得好好的，但周姸玫仍觉得怵目惊心。

    「伤得可真重。」教练说着，便朝着石子昱走去，检查他的伤势，听石母说医生是如何跟他们建议的。

    除了休息还是休息，恢復期至少三个月，之后得復健，至于能不能继续踢球，现在还说不准。

    他们教练今年五十七岁，从二十四岁开始当体育老师到现在，一直担任足球教练。他见过天赋异稟的孩子，也看过用努力达成梦想的人，而最看不腻的就是受伤的学生。

    他什么大伤小伤都见过，而这次他看着石子昱，仅是悠悠说了句：「你啊，就别想着要在高中继续踢球了，好好养伤吧。」

    原本面无表情的石子昱，在听见教练的话后，眼泪忍不住溃堤。

    「我不会把你从球队里剃除，你到毕业都会是足球队的人。等你之后好点了想踢球我也不会拦你，但让你下场比赛，不管是对球队或是对你，风险都太大了，所以我现在不会答应你。」

    石子昱哭得唏哩哗啦，不停道歉，说让教练失望了。

    教练拍了拍他的背，又往周姸玫一看，示意要她过来安慰。

    周姸玫走过去，才刚坐到石子昱的身旁，就被他一把抱住，还是让她完全动弹不得的那种──

    「学长……幸好你没事……呜呜呜……」

    「我没事，你冷静点。」周姸玫僵直着身子，要是平常有人这么碰触自己，她肯定会一把推开，可现在石子昱难过得要命，她实在捨不得，反而也安慰似的轻拍他的背。

    「等你情绪缓和一点之后，我们就来谈正经事。」教练的话吸引了他们两人的注意，而他也在这时候拿出三根棒棒糖，一人发一根，说是代替菸，「压力大的时候抽根菸真的会好很多，还有，对付你们这些小朋友最有用了，因为只要你们一边吃棒棒糖一边哭，就很容易噎着，别怪我没提醒你们，所以等等最好别哭了。」

    「你就不能当个好榜样吗？说什么抽菸好又噎死的，现在石子昱还哭着呢！能不能别吓人？」周姸玫忍不住开口，换来的却是对方的大笑。

    「总算比较像平常的简夏瑋了！来，给你最喜欢的可乐口味。」

    后来，他们听石子昱娓娓道来那天的事发经过，周姸玫的脸色越发难看，嘴里的棒棒糖被她咬碎，于她而言，张衍一的行为就是妥妥的霸凌，他这种烂人凭什么到现在还没受到任何惩罚？

    周姸玫气得手抖，却在意识到石子昱还靠在自己身上时，强制自己冷静下来。她偷偷瞄了石子昱一眼，发现他眼角还泛着泪光，仔细一看，黑眼圈也重得离谱，看起来憔悴不已。

    见石子昱的情绪稳定不少，周姸玫便将他扶正，让他轻轻靠在沙发上。

    「我一定会帮你讨回公道。」

    「学长……」

    「足球队少一个张衍一不会赢不了球，我会带着你想赢的那份心情拿下每场的胜利，所以你要好好养身体，快点回归球队，让那个老头知道年轻人身体的恢復速度有多快。」

    周姸玫看了教练一眼，只见他又笑出声音。

    「看吧？他也相信你没问题。」周姸玫对他浅浅一笑，又是那温柔无比的样子，「你一定要痊癒，我们说好了。」

    正因为她如此温柔，石子昱才会喜欢上她，始终收不回自己的心意。

    她对他所说的话都是强心针，是他坚持梦想且不放弃的动力。

 第六章 芬芳 05

    另一边，参加晚宴的简夏纬正享用着会场里的精緻美食。

    他随着周季楷他们参加各种聚会，都是为了让其他人知道「周姸玫」的存在，就算不特别与别人说话，光是待在两个哥哥身旁，就足够吸引旁人的目光了，而对简夏瑋来说这样刚好，毕竟他也不想游荡在这花花世界里、和一群有钱人戴着面具交流，一点也不舒坦。

    「叮咚」声响起，简夏瑋拿出手机，看见周姸玫发讯息过来。

    周姸玫简单说了去石子昱家发生的事，还有，周正洋正在他家。

    简夏瑋冷哼一声，放下手里的蛋糕，朝周季楷的方向走去。

    「周季楷，我突然好奇一件事，为什么后来爸都不参加这些宴会？」

    「以前都是他带着我和周孟翔参加的，现在因为太忙了，偶尔才来一次。」周季楷说完，便见简夏瑋掏出手机，给他看一张照片──那是某个人家的玄关，而玄关有双鞋是周正洋的。

    周季楷面色一沉，「你怎么有这张照片？」

    「说了你可能不信，但爸出轨对象的儿子是我的朋友。」

    周季楷愣着，没想到世界这么小，周姸玫居然认识那个女人的儿子。

    简夏瑋重叹口气，按了按手机，周季楷和周孟翔的手机便同时发出铃声。

    「我已经传给你们爸他出入那女人家的监视器记录了，加上爸原本车上的行车记录，应该算是充足的证据，能让妈信服。」简夏瑋说，「我只是想让你们知道，现在爸没出席活动，是因为他正在别的女人家。」

    「你之后接收到这些讯息，直接传给我们，别自己想太多。」周季楷面色严肃，简夏瑋也能看得出他眼底的担心，「这对你来说可能太过沉重，也太容易影响心情了，还是交给我们处理就行。」

    「不会啊，我满痛快的，比起以前被忽视，又或是莫名其妙被兇的日子，现在这样好多了。」简夏瑋耸了耸肩，提起一次，对周季楷和周孟翔来说都像是再把心上的刺挑起一样，既自责又难受。

    「你们继续忙吧，我也要再去吃点东西了。关于爸的事，你们想什么时候处理都行，我只会待在最佳观赏处看戏，见时机成熟偷损爸一句。」简夏瑋摆了摆手，他也不想扫了他们参加晚宴的兴致，自认识趣地离开。

    即使现在算是同个阵线的伙伴，但提起他们过去冷漠的不闻不问，是简夏瑋绝对感到不会腻的事。他知道，周姸玫不会像他这样阴阳怪气地怪罪两个哥哥，如果到时候交换回身体，不管敞开心扉了没，别说报復或抱怨了，她一定不会憎恨他们。

    所以他想用自己的方式，在周季楷和周孟翔的心里，刻上一个永远不会抹灭更不会忘记的印记。

    他希望周姸玫到时候别怪罪他，因为他本来就是个自私的人。

    说他自大也好、说他气势凌人也行，不管怎么说他都无所谓，一直以来，他都是以自己为中心而活着──当初为了实现足球梦，拋下简谦曜随着母亲走时，他就知道自己不是什么大善人，哪怕后来他后悔无比、想要弥补，都无法抹去他曾经做下的决定。

    简夏瑋不讨厌活得随心所欲的自己，毕竟他心里有一把尺能丈量权宜、脑子也懂得思辨；他的每个举动都有动机，而当动机并非自己，便是偏爱。

    现在，他的偏爱就是周姸玫。

 第六章 芬芳 06

    「在新家落成之前，我们都还得待在家里，如果现在和妈提起爸出轨的事，家里的气氛会变得比以前还要糟。」车里，平常寡言的周孟翔难得开口。

    闻之，简夏瑋抬眸，能听出他话里的意思，有些不满地回道：「你的意思是要继续静观其变？还得等时机成熟了再说？」

    「不是，我想先替你找个租屋，你暂时先搬出去住，毕竟还得备考，别让这种事情影响到自己。」

    ……这两个人怎么都说一样的话，总觉得自己会被影响？

    「所以我不能坐在最佳观赏区看周家上演八点档？」

    「你想要的话也不是不行，就是有点危险。」

    「那倒是。」简夏瑋轻叹。「周姸玫」就是两个父母的出气筒，哪怕只是乖乖在楼上读书，估计都会被扫到颱风尾，「如果真的得搬出去的话，帮我找一个离学校近的租屋。」

    「我倒觉得妈会回娘家，爸就乾脆不回家了。」

    听见周季楷这话，简夏瑋也觉得有道理，点头如捣蒜，「这倒也是。」

    「那听起来是最好的结果，我们也不用怕妈没人照顾。」

    回到家，简夏瑋站在门口，没有进屋。

    周孟翔停好车，从车库走回来，见到自家妹妹还在外头，表情露出一丝疑惑，「不冷吗？」

    「冷啊，我就看你车要停多久。」

    「怎么了？有话要说吗？」周孟翔说着，语气没有任何起伏，彷彿是个无情的机器人，连说话都不带情绪，让简夏瑋不晓得他是真的在向自己道谢，还是在讽刺他，「我倒是有事想先跟你说，谢谢你解除我的封锁，久违的第一个讯息还是发给我爸他出轨的证据。」

    「不客气，好康的就是要分享给最好的家人。」然而，简夏瑋仍露出甜甜的笑容，呵呵笑了几声，「我也是要道谢，谢谢你还想到要替我找一个避风港，让我能不受爸妈的事情波及、好好备考。」

    周孟翔半垂着眸子，两人对视数秒，都猜不透对方心里头究竟藏了什么。

    「只有这样？」周姸玫想对他说的，就只有这个吗？

    「嗯？你还希望我说什么吗？」

    「没有，只是，总觉得这不是你的真心话。」

    「确实如此。我其实是想跟你说，考试没有家还来得重要。」

    这是简夏瑋的心里话。不过，对简夏瑋来虽是如此，但对周姸玫来说却是相反过来的，因为周姸玫早就已经对他们不抱任何期待。

    简夏瑋认为，他得和两个哥哥打好关係，让他们再度成为周姸玫的依靠，至少足够让她相信，他们是真的有替「她」着想的。

    而这么做的第一步，是让他们知道对「周姸玫」而言，现在的他们不是復仇的工具，更不是还在怨恨的人，而是珍爱的家人和依靠。所以，他得先让周孟翔更加「宠爱」自己，让性格冷淡的哥哥都会对周姸玫展现出明显的关心。

    「对我来说，有你们的地方才是我的『家』；有你们在，我所认定的家才是完整的。」简夏瑋的话确实在周孟翔意料之外，而简夏瑋看见对方眼里的光，也知道自己成功了，「你们都愿意代替我向妈说爸出轨的事了，我怎么能只躲在后面？我们是一家人啊，不要只一味想着该怎么保护我，我也想成为你们的靠山，至少，我希望自己不是扯后腿的存在……」

    「姸玫，你不会是我们的包袱，我和周季楷只是想保护你。」

    听见「周姸玫」这么对自己说，周孟翔的心湖就像被拋进一颗染了墨的石头，不仅起了涟漪，还染上了色，一发不可收拾。

    简夏瑋看出周孟翔的心慌，于是又露出了更落寞的神情，微微苦笑，说着看似言不由衷的话，「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就好了……谢谢你，哥哥。」

    周孟翔就怕周姸玫不相信自己，想继续解释，可简夏瑋落下一句「今天很累了，我先回房间休息」便走进屋里。

    现在，让周孟翔的心继续悬在那就行。

    「虽然有一半是真心的，但我演得真好……」简夏瑋小声夸讚，被自己的演技震慑到起鸡皮疙瘩，没想到交换灵魂之后，还意外发现自己的另一项才能。

 第六章 芬芳 07

    夜晚，他们和平常一样聊起电话。

    简夏瑋发了一个语音过去，周姸玫听完，脑中回盪的只有「自己」所说的「谢谢你，哥哥」，那娇滴滴的声音，让她连怎么呼吸都忘了。

    周姸玫平时虽然寡言，但始终礼貌待人、从不说脏话，不过这是周姸玫第一次想爆粗口……想狠狠骂一顿简夏瑋！

    好丢脸！超级丢脸！她不能想像做出这件事的「自己」！

    「谢谢你做的这一切，但不需要特别录音给我。」周姸玫仍冷静回应，她在短时间内用尽全力说服自己，简夏瑋是为了自己才这么做、别拘泥在这件小事上，而听见周姸玫道谢后，心情特别好的简夏瑋，继续动起歪脑筋──

    「『谢谢你，简夏瑋。』……怎么样？如果之后换回灵魂，你要不要用这个语气再向我好好道谢一次？」比起录音里的语气，此刻的道谢更像是在撒娇，甜美带着害臊，还以周姸玫的声音喊出自己的名字──他一点也不害臊，反倒是周姸玫听见他又这么说话，吓得差点尖叫──

    「简夏瑋！」周姸玫耳根子一红，觉得自己快崩溃了。

    「嗯？怎么了？相信我，一般男孩子听见女生用这么温柔的语气跟自己说话，就算没有一秒就沦陷，心跳也会加速好不好？」

    「这是『你』说的，不是我！况且你平常说话就听着我的声音，还没习惯吗？真是……你就算不害臊，说起来也不觉得噁心吗？」

    「所以我现在的内心毫无波澜，需要等到时候换回灵魂再说。」

    见简夏瑋这么理直气壮的样子，周姸玫气得牙痒痒，正想着有什么办法能治他，马上就闪过一个念头──看来，对简夏瑋就是得硬碰硬！

    「谢、谢谢你……简夏瑋！」周姸玫模仿刚才简夏瑋的语气，用着他原本阳光开朗，却因在青春期变声、变得有点沙哑的嗓音，「真诚」地向简夏瑋道谢。

    「……」简夏瑋觉得自己的五感像是被轰炸了一样，他已经不是个人了，「冷静，周姸玫，你先闭嘴──」

    「真的很谢谢你嘛！简、夏、瑋！」周姸玫将他的名字喊得清晰，那声音听起来就像是冬季最甜的草莓，再沾上一大把的盐。

    又或是本来就油腻腻的鸡排，再挤上一大坨的美乃滋。

    「周姸玫，我错了，我就开开玩笑……」

    「怎么了？你不打算接受我的道谢吗？那我只好继续说囉？」

    「我当然接受，但你先冷静，我刚刚想表达的意思，只是希望之后如果有机会，你可以这么亲口对我说而已。」简夏瑋知道如果要跟周姸玫好好沟通，大声嚷嚷是没有用的，要冷静沉着，还得说理，抑或服软，「是我一时口快，希望你能原谅我唐突的发言。」

    「我不想原谅你。你让我受到极大的心理创伤，我今晚一定会做恶梦。」

    「你会梦到什么恶梦？是自己一直向别人撒娇的画面吗？」

    ……这个人还提！

    「嗯……明天我一定要找徐天智『啵』一下！他最近都说想亲我，老是对我『啵啵』叫的，不知道是不是认真的呢？」周姸玫也不管自己的形象了，嘟起嘴自顾自地说起，就是要让简夏瑋也觉得噁心！

    「我真的对不起你，周姸玫，我投降，认真的。」

    「终于知道错了吧？是不是觉得很噁心？看你还敢不敢！」

    「不敢。」是真的不敢了，「我错了。」

    也是真的知道错了。

    「很好，好好收敛一下，不然下次我绝对不会这么容易就放过你。」从这场战役中获得胜利的周姸玫，总算露出满意的微笑，得意的哼哼两声，却不知道对简夏瑋来说，即使她现在困在自己的身体里，他都能像是看穿她的灵魂一样，查觉到她本人的可爱之处，也发现她越来越多的优点。

    周姸玫一直都在替他坚持梦想，哪怕有一部份的原因只是不想被当成怪人，她仍努力学习如何踢球，更用着万分努力维持、守住他在足球队的位置。

    在交换灵魂前，足球算是他的一切，他始终不顾一切追梦。

    而现在，周姸玫带着他的梦想继续向前。

    他也很想跟周姸玫道谢，谢谢她拥护他的梦想，哪怕可以放弃、能够撒手不管，她也用着百分之百的努力与执着，用着自认最完美的姿态好好活着。

    此刻他们的人生彷彿相辅相成，因为有对方才如此璀璨。

 第六章 芬芳 08

    期末考，他们谁都没有随意应付，尤其简夏瑋，读得比周姸玫还认真，最后拿到的成绩还在周姸玫的意料之外──简夏瑋本来就擅长读书，期末考甚至拿到了班排第二，就差孙啟三分而已。

    对此，简夏瑋十分不满，周姸玫却看不出他在气什么。

    「很沮丧吗？这成绩已经很好了。」周姸玫试着打气，简夏瑋则继续摆着臭脸，像极了平常的周姸玫，散发着「谁都别来打扰」我的氛围。

    「我不想输孙啟那傢伙。」简夏瑋还以为这次一定能拿第一，没想到成绩虽然达到自己设立的标准，却还是输给孙啟，「下次我一定会赢他。」

    「有上进心是好事，不过孙啟本身成绩就好，要超越他没有那么容易。」

    「喂，你还帮他说话啊？」

    周姸玫见他气鼓鼓的样子，愣了愣，又道：「我干么帮他说话？」

    她不过就是陈述客观的事实。

    「我只是不想在你眼里，是一个不如他的存在。」气愤是真的、扼腕也是真的，不想让周姸玫觉得孙啟比自己厉害的情绪也是真的。简夏瑋本就讨厌孙啟，如果周姸玫对孙啟抱有好感，他一定会更加讨厌。

    然而，是他多虑了。

    周姸玫不理解简夏瑋怎么会这么觉得，毕竟成绩不代表一切，又怎么判断谁不如谁？她和孙啟连朋友都称不上，只不过是同班同学，在完全不了解他的情况下，怎么做出合理又客观的判断？

    再说，简夏瑋各方面的能力都很好，平常都充满自信，怎么一提起孙啟就彷彿变了一个人？

    「我自认了解你，而你在我眼里，是一个很厉害的人。」周姸玫这话发自内心，简单一句话就让简夏瑋浮躁的心安定下来，「一开始我很看不起你的做事风格，因为你比我想像中的还要……疯狂？但我不讨厌，现在反而很欣赏。」

    正因为简夏瑋知道周姸玫不会特意说好听话哄人，所以在听见她这番真挚的「告白」后，垄罩着他内心的乌云，也如同绽放的花苞一样，顺着他的笑意散了开来。

    「我就喜欢你不会阿諛諂媚别人这一点。」

    周姸玫皱起眉。话题怎么忽然跳到这？

    「先跟你告知一声，之后我都不会去补习，决定在家自学。」

    「哦，可以呀，只不过学费退不掉，我家人已经把到高三的全科全款缴清了。」那时候从报名到缴费，都是周姸玫决定好之后，和母亲唯唯诺诺要钱，才顺利把这件事办成的。

    「不退掉也行，也许你之后还想上，总要留一条退路。」简夏瑋这意思摆明认为他们会交换回灵魂，可现在的周姸玫，几乎已经不抱任何期待了。

    这种谁也说不准的事情，她实在不想盼望，免得受伤心碎。

    「还有，周季楷他们说这几天会找你妈聊一聊。」

    周姸玫抬眸。明明不是她要面对这件事，却开始紧张起来。

    「前阵子我不是有跟你说，周正洋到你家的事吗？那时候我不只拍他鞋子的照片，那只是我随手一拍、想告知你周正洋那时候在哪罢了，毕竟除了家人以外，根本不会有人认出来。」周姸玫深吸了口气，拿出手机，点开相簿后，将手机交给简夏瑋，「他和你母亲进房间甚至亲热的照片我都有，这些比起你和周季楷他们目前持有的证据应该更有利，但是，这能影响到的事情也更多了。」

    简母会知道自己用心培养的「亲儿子」出卖自己，而如果周母协议离婚，最后更上了法庭，这些照片势必会成为有力的证明，到时候，是两个看似和谐的家庭被破坏得粉碎。

    「还有，我最近会用自己手机没电的理由和你妈妈借手机，除了顺手存了通话记录以外，也有备份一些对话记录。」周姸玫点开另外几张截图，咸湿的对话让简夏瑋瞇起了眼，头都跟着痛了。

    「虽然目前只决定和你妈说周正洋出轨的事情，暂时不需要你指认，但如果之后需要，你势必得出马，这你知道吗？」

    「我知道，要不然很多证据可能都没用了。」周姸玫语气淡然，「比起自己的家，其实我更在意你和简谦曜的事，很多事情影响得比我们想像中的深，这些我之前也向你说过了。」

    「嗯，但这不需要你操心，顺其自然就行。」

    闻言，周姸玫很是不能理解，声音比方才宏亮半分，「为什么这么说？你不是为了能和简谦曜住一起才这么努力的吗？哪怕足球真的是你的梦想，你一直以来努力的理由中，始终有个简谦曜！」

    自从交换灵魂后，简夏瑋对于让简谦曜回到母亲身边这件事，就没抱多大的希望，也不再那么执着。直白地说，他当时认为周姸玫难以做到简母提出的要求、不可能踢足联；再来，周姸玫没有义务帮他这个忙，后来也只希望周姸玫好好过自己想过的生活，别有太大的压力。

    可是周姸玫除了坚持他的梦想、拚命练习足球以外，也没忘了简谦曜，更视为「自己」的责任和目标之一。

 第六章 芬芳 09

    「当初我爸妈协议离婚，哪怕以经济条件来说，两个孩子都由我妈扶养是最合适的、简谦曜也想和我妈生活，但我妈说她只带一个孩子走。那时候我只要不出声，或者说想和我爸过就能成全简谦曜，不过，因为我妈她很赞成我踢足球、甚至愿意栽培我，而我爸恰好相反，比较保守的他只希望我好好读书，所以我就说要和我妈一起生活，想当然，比起还未展现才能的小曜，我妈更愿意带我离开。」

    「那又如何？先权衡自己的利益在替别人着想又没有错！」周姸玫激动地说，在周姸玫眼里，简夏瑋是个很善良也很正义的人，偶尔自私一回也无妨。

    「但对我来说，我就是一个坏哥哥，我是为了弥补小曜，才希望我妈继续和我爸争取小曜的扶养权，不管怎么样，我始终都是为了自己，是出于愧疚才会这么做。」

    周姸玫哑口，她不想说出太偏颇的话，又或者用自认客观的角度随意讨论别人的家务事。

    「所以，你为什么会说简谦曜不能富养？理由是什么？」

    「小曜和我爸走之后，虽然年纪还小，但视钱如命。因为他发现我跟他过着截然不同的物质生活，所以思想產生了点偏差，花光我爸的钱，买一堆无用的奢侈品也不知足，总跟我爸要钱，而我爸之所以会这么宠爱他，都只是不想要小曜离开自己。他如果过来和我妈生活，不好好管教的话，一定没办法改变这个坏习惯。」

    周姸玫继续静静听着。

    简夏瑋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这是他第一次把藏在内心深处的秘密，如此毫无保留地告诉另一个人，「你看，我一个自私的决定让就让他们过得多难受？在这件事最无辜的我妈被我利用，我甚至无法原谅她当小三，还想拆穿她、毁了她所认定的幸福。」

    「在我看来，简谦曜的价值观不是你能控制或决定的，就算真的是因为忌妒你又如何？那都是他自己的选择。」周姸玫第一次见他如此脆弱的表情，心里微微一怔，用着无比认真的口吻向他说：「你要负起的责任没有这么多，不管是你妈、小曜还是我，不用什么都拦下自己扛着，如果真的要把所有的责任都归咎于自己，还有我陪你一起面对。」

    「……你都不觉得我是一个很自私的人吗？」

    「还好，反而只觉得你是个傻子。如果你真的如自己所说的那么自私，才不会想要用尽方法想弥补简谦曜，更不会想办法让母亲远离周正洋，但是死抓着过去不放、持续内耗自己就是傻子。」

    简夏瑋以为，当有人知道自己的「真面目」后，一定会远离自己。所以一直以来，他都带着的面具，即使提起简谦曜，也都在塑造「好哥哥」的形象。

    在旁人眼中，他是个成绩好的足球天才，幽默开朗情商又高，几乎没有能挑剔的地方，只有他自己知道，形象是能随意捏造的，他根本不认为自己有那么好，甚至差劲得要命。

    「有时候，我真的觉得你是一个疯子。」

    「疯、疯子？我听你说这么多，你居然说我是疯子？」

    「明明拥有的东西那么少，却不奢求半点爱，更不是一个自私的人。」

    「你这算是在继续骂我吗？」周姸玫蹙起眉，又是平常那副被他惹生气的样子，「随便你怎么说，如果我的例子能让你知道，价值观真的是自己决定、而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被旁人操控的，那我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什么仁至义尽？你的责任还没完。」

    周姸玫气呼呼的，但方才苦着张脸的简夏瑋，现在倒是笑了。

    「你刚刚不是还说要陪我一起面对吗？所以请继续陪着我。」

    继续教我该怎么当一个不自私的人吧。

    那个在一开始让我讨厌得要命、觉得一点都不说理、也没逻辑还很自私的周姸玫──

    你真的很好，不是「比我想像中」还要好，更不是与谁比较出来的。

    你本就是一朵无比美丽的玫瑰。

 第七章 花落 01

    石子昱和张衍一的事情不只报告上学校高层，还闹到媒体，在社群也持续发酵，所有人都知道这所高中的足球队传出霸凌事件，甚至还把人打到重伤，而霸凌人的学生家里有权有势，父亲是警察，母亲是议员，在当地名气不小。

    即使是寒假，不管校方还是学生都比平常繁忙，身上的伤还没好上一半的石子昱更是每天到校开会，和张衍一他们谈的不只医药费，还有他接下来的足球生涯。

    「我家儿子脾气确实是衝了点，是我们惯养出来的，这我们认，但不能否认的是，他足球是真的踢得好，现在也好手好脚的没受伤，没理由要求我儿子退队。」只要提到钱，不管是石子昱的医药费、精神赔偿费还是任何他们提出的费用，张衍一的母亲全都接受，但有关张衍一的权益，她绝不退让半步。

    「你家儿子把我儿子打成什么样子，你要不要自己看看？他可能这一辈子都不能踢球了！要是换作你儿子被打成这样，你还能这么冷静？真的觉得光用钱就能解决所有的问题？」

    「石妈妈，一码归一码！我们不是不赔偿，也不是不想负责，只是我认为我们家衍一需要被退队！他是一个底子很好的孩子，拿了很多奖，前途也一片光明，不可能就断在这！」

    「那我儿子呢？石子昱又该怎么说？他的未来你赔得起吗？」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家儿子坐板凳比上场的时间还久，别拿根本不存在的未来跟我谈，那不过是你们自己幻想的蓝图！」

    石子昱的母亲瞪着张家的人，见校方也不主持公道，心灰意冷地收拾桌上的东西，「看来我们没什么好谈的，说再久意见都不会一致。」

    「不是，石妈妈，我们都各退一步呀。」

    「不可能，我儿子受了这么多委屈，没理由再继续吃亏。」石母失望至极，语气却无比坚定：「我一定会好好保护我儿子，既然在学校调解不成，那只好告发媒体了，议员您应该很不乐见吧？你就想方设法压下来吧，不然，就看大眾怎么批评你儿子的恶行恶状，再看看您这个做母亲的用什么嘴脸说话。」

    闹上媒体后，这件事有了转机，原本形象极好的张母大受影响、连张父也被迫出来说明，网路的舆论压垮张衍一，整个寒假都不与朋友联系、整天把自己关在家中，最后决定自行退队。

    当看见他退出足球队的聊天群组，球队里的人没人敢说半句话，只有周姸玫看着手机，发了一句话：「绝不姑息霸凌的人。」

    看见周姸玫这么说，有人发贴图附和，也有人说总算松了口气，而当初随着张衍一横行霸道的人都没有表态，更没有随着这起事件被挖出来，承担所有责任的人，只有张衍一。

    事情告一个段落后，石子昱的身体也好得差不多、能好好走路了。

    他约周姸玫出去吃一顿饭，说是想要好好谢谢她这一阵子的帮忙与鼓励，周姸玫犹豫着该不该赴约，向简夏瑋寻获意见，就听简夏瑋对自己说：「去啊！你确实帮了他很多忙，让他请一顿饭不过份。」

    可是，周姸玫担心的并不是这个。

    她一想起当初去石子昱家，他因为难过而拥抱自己的画面，她便觉得除了适时的关心以外，也得保持适当的距离；她不确定现在石子昱还喜不喜欢「简夏瑋」，但如果有的话，必须让他断了这个念想。

    「简夏瑋，我跟你说一件事。」

    「嗯？请说。」

    「……其实，石子昱喜欢你。」

    此话一出，换来的是对方悠久的沉默，周姸玫还以为是讯号不佳，看了好几眼手机，但纯粹只是简夏瑋没有回应──他有听错吗？那个他根本没什么交集的学弟、那个男的、那个石子昱……喜欢「他」？

    「呃……不知道是不是讯号不好让你没听清楚，我再说一次好了──」

    「没有，我听得很清楚。」简夏瑋深吸一口气，「什么时候开始的？」

    「……上学期的某天？大概十月或十一月左右？」周姸玫也不太确定，心虚地说，「不、不过我那时候马上就拒绝了！我不喜欢他，真的！」

    简夏瑋的脸有一半是黑的，像是受了很大的打击，连声音听起来都有气无力，「除了这个，你还瞒着我多少事？」

    「没有瞒了，我没什么好瞒的……只是那时候我没把这件事放心上，就没有特别跟你说。我觉得自己身为足球队的队长，需要适时给予他帮助，但也得适当和他保持距离，所以我才犹豫要不要赴约他邀请的饭局。」

    简夏瑋深深吸一口气，又吐掉。

    其实他能理解自己外貌的魅力，也知道周姸玫内在的讨喜之处，但当他们的这两个特质加在一起，他只觉得很诡异……至少，应该不会有人喜欢？

    「带上我吧。」

    「……咦？」

    「怀疑啊？只要你带着『周姸玫』出场，就是最委婉又最不伤人的拒绝！让他彻底死了这条心！」

    「虽然他曾经告白过，但我也不知道他还喜不喜欢『你』，也许他只是单纯想谢谢我的帮助、请我吃顿饭而已，是我自己多虑了……」

    「首先，他喜欢的对象，我们统称为『你』，因为我跟他之前根本没什么交集，反倒是你常常和他一起练球，甚至也帮忙处理张衍一的事。再来，既然你都觉得他有可能还对你抱有好感，那就带我一起去吃饭，就算只有百分之一的机率也是，毕竟你不喜欢他，我也不喜欢。」

    「知道了，就这么办吧。」周姸玫觉得这不无是个好办法，遵从他的意见，「……简夏瑋，你生气了呀？」

    「嗯？也不算生气，就是有点吓到，更没想到你居然没第一时间跟我说。」简夏瑋都不知道自己今天会叹气几次，只觉得这一切都太过玄幻了。

    「抱歉抱歉，下一次绝对会马上告诉你！」周姸玫自知理亏，道歉比过去任何时刻都还诚恳，然而，简夏瑋完全不接受他的道歉──

    「不，别有下次，别再让别的男生喜欢上你了。」除了不想要到时候交换回灵魂后，处理一堆不属于自己的感情事之外，他当然也不想有更多的情敌。

    「这都只是意外而已。」

    「我觉得不是意外，石子昱只是跟我一样眼光好，所以喜欢你。」

    这下换周姸玫沉默。

    如果简夏瑋现在就在自己面前，她绝对会踹他一脚。

 第七章 花落 02

    「你以前喜欢上一个人，也只花了这么短的时间吗？」

    周姸玫犀利又直白的问题，让简夏瑋愣了几秒，笑着反问：「你怕我对你喜欢不是真心的吗？」

    「没有，我只是纯粹好奇而已。」

    「嗯……我想想。我喜欢过的人很少呢……」

    「你别说什么『没有喜欢过人』的谎话，我是绝对不会信的。」

    「我又没这么说，让我想一下。」简夏瑋思忖了好半晌，又接着道：「也得花上几个月吧？但论天数来说，你是我最快喜欢上的人。因为我每天都以『周姸玫』的身分过着，甚至每天都跟你联系，用这么快的速度认识一个人，在发觉这个人的优点后马上產生好感，我觉得很正常。」

    周姸玫没有回应。她就是单纯想知道，顺便拿来「参考」而已。

    她没有喜欢过任何人，更没有对谁抱有好感过，甚至没有朋友谈论有关恋爱的话题，更不会去探听别人的八卦，又或是看与此有关的书籍──从以前到现在，她没有看过恋爱小说或漫画，生活中也不存在「恋爱」这件事，陪着她向前的只有学习。

    「我对爱情的幻想，是日久生情，然后谈一场细水长流的恋爱。」周姸玫认为自己的想法十分古板，因为她恋爱的起点是在「学习」之后，也就是所谓的长大成人，不管是在因缘分而遇上，还是套俗的相亲也好，她认为倘若自己谈起恋爱，一定会十分无趣且制式化，在自认合理的年纪结婚与生子，过着平淡的生活。

    「我对恋爱的幻想也差不多是这模样。」

    「是吗？你的『日久生情』在我眼里还满快的。」

    「我刚刚明明就解释过了！」

    「开开玩笑，每个人的基准不一样，我并没有觉得这样不好。」

    「哦？你还懂得要怎么开玩笑了啊，周姸玫。」

    「难得开玩笑，你却不笑一声，真不捧场。」周姸玫撇了撇嘴，在下一秒，就听见简夏瑋那一点也不敷衍的笑声，于是，自己也跟着笑了出来。

    「我也难得逗笑你了，怎么样？是不是觉得我很厉害？」

    「有什么好厉害的？」

    「让你笑是一件很难的事，你自己不知道吗？」简夏瑋说，「也许现在能做到这件事的，全世界不超过三个。」

    周姸玫听着他浮夸的发言，又笑得更大声。

    「我倒觉得这世界上，只有你能让我这么开心。」

 第七章 花落 03

    寒假不是准备升学的高中生能好好休息的假期，没放几天的假就要面临寒辅，而周姸玫也得在寒假参加足球队的集训，为了接下来的比赛做准备。

    少了张衍一，周姸玫比过去还认真练习，和教练讨论新的阵型与战术，这些不只球队的人都看在眼中，连简夏瑋也发现她几乎把一整天的时间都花在运动上，依然坚持每天晨跑，练球到天黑才回家。

    「你别太拼命，小心身体扛不住。」

    「我看起来那么脆弱吗？」周姸玫觉得自己健康得很，没被寒风吹得感冒，也没哪里痛着，「我得赢下比赛，证明没有张衍一在的球队也能赢球。」

    如果是简夏瑋肯定不需要耗这么多的心力就能证明，可现在是她，一个几个月前还是足球门外汉的人，她必须要更努力才能做到这件事。

    见周姸玫的身后好像有一团大火似的，简夏瑋想起前阵子的自己，那时候他也因为想考赢孙啟，露出这副模样。

    简夏瑋失笑，轻轻摸了摸周姸玫的头，「别这么紧张，你一定做得到。」

    然而，周姸玫本就没有浪漫细胞，在这样的情绪下，更没有因为简夏瑋的摸头杀心动，反而是露出疑惑的表情，直直看着他，「没洗手别碰我的头。」

    「……我的手又没很脏！」简夏瑋心里就四个字，莫名其妙！

    「吃完饭都没见你抽半张卫生纸，还不快点擦一下嘴跟手。」周姸玫冷瞪，抽了张面纸给他，而简夏瑋噘着嘴收下，十分不情愿地随意在嘴上抹了抹。

    「秀气点。」

    「我都擦了还嫌啊？」简夏瑋哼了声，「不过你都没发现吗？现在的『你』已经能吃下一整碗的饭了。」

    他们今天出来吃简餐，与本来就食量大的「简夏瑋」比，现在的周姸玫吃的确实算少，但和以前多吃几口就吐出来的样子实在天差地别。

    现在的周姸玫已经不会因为进食而反胃，能够好好吃饭了，也正因为如此，她的体重增加不少，气色看起来也好很多。

    周姸玫愣了愣，还真没注意到这件事。

    以前的她不是故意禁食，而是为了学习没时间，再加上没心情吃，久而久之便随着压力进阶成厌食症，养成了一天一餐的习惯。

    在发现自己会因营养不良影响学习后，她试着去看病，可得来的不只有增加食慾的药，还随着一些助眠和让情绪稳定的药物。

    虽然没有很严重，但当初的周姸玫仍有叮嘱简夏瑋好好服药，要不產生戒断症状可就不好了，而简夏瑋也有按时吃药，更没有多问药物的事，可后来两人就没再提起这件事。

    「……看来你把我的身体养得很好。」周姸玫垂下眸，心里有些内疚，连眼睛都不敢对上，「一开始让你很不好过吧？连饭都不能好好吃。后来呢？你是怎么让这个状况好转的？」

    「我也没特别做什么，就只是尽量保持正常的作息，也尽量让自己的压力别那么大。一开始还有回诊一两次，不过好险病得不重，减药减得快，现在已经不用吃任何的药就能好好吃饭跟睡觉了。」

    闻言，周姸玫沉默好半晌。不管是家里的事也好，还是她的身体状况也罢，都是多亏简夏瑋才出现转机的。

    「你把『周姸玫』的人生过得越来越精彩了呢。」

    「你也把『简夏瑋』的人生过得很好，至少这么看起来，我很羡慕。」简夏瑋撑着头，一眼就看出周姸玫心里在想什么，「我们彼此彼此。」

    「我哪里过得好？」

    「过了这么久，我们都没露馅，你甚至还在足球队，更让我的在校成绩创了新高，一般人光是要保持就已经很困难了，甚至你还为此做了很多事。」简夏瑋看着周姸玫，露出充满暖意的笑，「你扛起队长的责任，努力让少了两个球员的球队能在下场比赛取胜，这些即使是我可能也懒得做，毕竟我一定会想，只要做好自己，就一定能拿下比赛，不必搞得那么麻烦。」

    「我……」周姸玫心想，这些都是她应该做的、并没什么。可是，她知道要是这么说，简夏瑋绝对会反驳，所以又嚥回喉咙里。

    「想反驳我？」

    「不敢。」周姸玫说完，又闭紧了嘴。

    「那就好，你要知道你值得这些夸奖。」

    他们吃饱饭后，便各自回自己的家。

    简夏瑋坐在计程车里，点开周季楷发来的讯息。

    周季楷说：「正要去找妈谈谈。」

    他挑了挑眉，正要打字回覆，周姸玫也发了讯息过去──

    「我爸又来你家了。」

    简夏瑋实在不明白，周正洋应该早就发觉他们三兄妹知道他出轨的事了，怎么还敢这么明目张胆，完全没有要收敛的念头。

    即使没有周延玫这个在他家的眼线，他也太猖狂了。

    「不好意思，停在这就行。」简夏瑋一开口，司机便将车停在路边，给了钱之后，便打算去附近晃晃、晚点回家。

 第七章 花落 04

    周母与两个儿子一块吃饭，频频叹气。

    「妈，怎么一直叹气？想想我和周孟翔帮你报名旅团的事情，现在去的话一定能见到漂亮的雪。」

    「我就是在想这件事。你们的心意，妈当然有感受到，但是我还以为你们爸爸他也会跟着去。」说着，周母一脸忧愁，又不发一语。

    「毕竟爸可能……唉！爸就是不喜欢出国嘛，你也知道的！而且他最近常常不在家，我们哪找得到他的人？」

    「你们爸爸他最近真的很常出门，还越来越晚回家。」周母长叹，「明明他把越来越多的工作交接给你们了，怎么还像是刚创业时那样忙得不可开交？」

    「爸最近确实不忙，都是我和周孟翔在处理事情。」周季楷说着，抬眸看了周孟翔一眼，就接着道：「我们也很好奇他到底在忙些什么，怎么有时候连家都不回了。」

    见满脸忧愁的周母，周季楷顿了顿，犹豫该不该开口，可周孟翔却在这时离开了座位，回到房间拿了一个文件夹出来。

    这人居然还印出来？是想当报告说吗？

    「妈，爸出轨了。」

    这么直接？周季楷吓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用着震惊的脸看我干么？不快点跟妈说吗？」

    一听见周孟翔的话，周季楷马上回过神，望向眼眶已经泛红的周母，在深吸一口气后，才将所有的事情娓娓道来。

    证据确凿，周母没有任何能反驳的地方，看着那些照片和影片，连心都淌出泪来了。她陪着周父白手起家、吃了这么多苦、后来生下三个孩子又帮他安定这个家，自己到底哪里做不好，让他捨得背叛自己。

    她不停说着「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哭得撕心裂肺，即使两个儿子陪在自己身边，也无法安慰她破碎的心，这一刻，甚至连寻死的念头都出现了。

    简夏瑋蹲在屋外，听着屋里传出的哭声，双眸则盯着发亮的手机萤幕。此刻，他并没有復仇的爽快感，甚至有点心疼周母，但他也确实不想进门，说任何一句安慰的话甚至是拥抱。

    即使他在外蹓躂许久，也因为没什么事做，所以比想像中还早回家。

    而一到家门口，他就听见周母的哭声，直到现在也过了快一个鐘头。

    她说了很多话，对周正洋的抱怨也好、感到对不起两个儿子也好、认为这个家失去了安定也好，从头到尾，她没提起过半次周姸玫。

    即使他不是真正的周姸玫，也感到心灰意冷。

    他想，如果有感受到周母对「周姸玫」的愧疚，他一定会以她的身分进去关心周母，就当作是演一场戏、让周母知道她还有一个暖心的女儿。

    「蹲在外头干么？平时站没站像，坐也没坐像，现在又是什么姿势？」

    熟悉的声音让简夏瑋抬起眸，本就感到不快的他，眼神也像是一把锐利的刀，狂妄的态度让周正洋皱起了眉，正要说些什么，却听见屋内传来哭声──

    「听到没？妈正在哭。」简夏瑋站起身，替他打开大门，此刻的哭声没了门的阻隔，比方才听到的还要清晰，痛彻心腑的哭喊让周正洋的脸色更加难看，简夏瑋也继续说：「不进去吗？爸，我是为了等你，才在外面吹着冷风的呢。」

    然而，他与周季楷他们的猜想错了。

    即使坐在最前排的摇滚区，「周姸玫」也像是局外人，不受任何威胁，不仅东西没砸到他身上，周母与周父更没提到他，他就像个不姓周的外人，真的是来看戏的。

    周母又气又伤心的指责，在周正洋眼里全是无理取闹，他没有回应半句，任由周母骂着。他默认，对周母也无话可说，彷彿即使用力敲打，也无法让他死寂的心起半点反应。

    他对这个家，不仅没有爱，也认为早已没有需要负的责任。

    把周季楷和周孟翔养至成年，他就完成身为父亲的职责了。

    最后，周父只问：「你希望我怎么做？」

    就像是在问妻子要折腾自己到什么地步一样，让周母再度陷入崩溃。

    「你没有想要反驳的？对我还有儿子们一点愧疚也没有？」

    「你想要我怎么补偿你？我已经听你哭了大半天，却没听到半句重点。」

    「重点？什么是重点？周正洋，你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吗？你就算跪在这里三天三夜，我也原谅不了你……我原谅不了你啊……呜呜……」见周母哭得嗓子都哑了，精神似乎也变得恍惚，跌坐到地上，周季楷向前搀扶，周孟翔也走到了简夏瑋面前，挡住了他的视线──

    「姸玫，我先带你回房。」

    「为什么要带？我看起来是没有脚吗？」

    周孟翔能听出妹妹语气中明显的不满，沉默了好半晌，简夏瑋逕自转身，准备上楼。

    这实在太荒唐又可笑了，他没有观赏到一场好戏，反而自己本身才是个笑话。这个家到底把周姸玫当作什么了？难道他一开始的决定就是错的？周家就算四分五裂，好似也跟「周姸玫」扯不上关係。

    「我只希望爸妈的事情别影响到你的心情。」跟着简夏瑋上楼的周孟翔此话一出，让对方激动地转身，眼神充满不甘──

    「为什么？你只希望我考好试吗？考再高你都不会满意吧？」

    「我知道你在意成绩才会这么想。」

    「我在意成绩是因为我考不好就会被狠揍一顿！你觉得我很在意成绩是吧？我考试还不是为了碍于楼下那两个人的面子，是考给他们看的！」他不明白，自己明明不是周姸玫，心情却会起这么大的波澜，好似过去的委屈与求全，都发生在他自己「身上」一样。

    简夏瑋的声音吸引了楼下三人的目光，当见到周正洋也走到楼梯口望着自己，简夏瑋只觉得自己恨透这个地方了！

    他总算明白当初的周姸玫为什么想逃，又为什么想了结自己的生命，「你们这里……有谁是真心喜欢我的？到底有谁把我当真正的家人看？」

    听见自己带着哭腔的声音，简夏瑋忽然间像是恢復理智似的，收起脆弱不堪的一面，快步走进房间里。

 第七章 花落 05

    他的心脏跳得飞快，总觉得方才的「她」根本不是自己。

    虽然脑中没有闪过任何画面，不过他似乎能感受到周姸玫这几年所有压抑的情绪，在她的悲伤与自己的愤怒交织在一起时，就成了刚才的那模样。

    简夏瑋锁上门，拨了电话给周姸玫，在听见她安好的声音，他的心稳定许多。他还以为现在的他们有什么神奇的共感能力，能分享彼此的情绪。

    「周姸玫。」

    「怎么了？」周姸玫皱起眉应道，「你哭了吗？」

    「刚刚有点失控了。」简夏瑋如此简要的回应，让周姸玫急得站起身子，第一个想法就是要跑去找简夏瑋，可一想到他已经回家、不可能再出门了，又停下了脚程──

    「被打了？还是被骂了？」

    「我看起来是会因为这点小事就哭的人吗？」

    「如果这都算小事，那到底怎么了？简夏瑋，好好把话说清楚，不要让我担心。」周姸玫心也慌了，说出许简夏瑋曾对自己说的话：「别忘了，现在你在我的身体里，我不想看见『我』出了什么状况，我们现在肩负着的不只是一个人的人生，我们得照顾好彼此。」

    简夏瑋听了，想起他们交换灵魂的那一天。

    那时候，他语重心长地叫周姸玫别去死。

    「周季楷他们和你妈摊牌了，周正洋出轨的事情让你妈不堪负荷，到现在都还在吵，我听了心烦，在情绪激动之下吼了他们。」

    「……他们说了什么很不中听的话吗？」

    「没有，正因为隻字未提起『周姸玫』我才生气。」

    「……那又没什么，没提起你才该高兴呢，不用处理任何事情，只需要照顾好自己就行了。」

    「我起初也是这么想的，但后来却觉得我错了。」简夏瑋说，「我不是想表达你的想法是不对的，只是，可能因为我从小就被娇生惯养，习惯自己备受瞩目，也习惯家人给我满满的关心，所以当被晾在一边时才会觉得很不甘。」

    「我明白，在我家这种环境，应该让你的压力很大吧？」

    「我不是想说这个，周姸玫，你也想想，他们对你不理不睬的这段时间，你好好照顾自己了吗？」

    他们今天才聊起这个话题。

    周姸玫还没等到自己释怀的事又被拿出来说，就像是自己赤裸着身体站在大街上一样，哪怕路上只有简夏瑋一人，也让她不知道如何应对。

    「我确实没照顾好自己，但我在当『周姸玫』的这段日子里，从没想过去死。」周姸玫的声音有些颤抖，这也是她第一次向别人提起此事，「我身上出现的伤口不是想不开才划下的，只是为了打起精神……我是为了好好读书才这么做的。」

    「……什么意思？」

    「就算喝咖啡、喝提神饮料又或是捏自己的大腿，我都没办法一直保持专注，但每当在身上划下一个口子，我就能因为疼痛彻底清醒过来。」

    「你这么努力读书，到底是为了什么？」

    「很多原因。为了我的父母，也为了我自己，我知道要维持良好的成绩，他们看我才会顺心，我的生活才会过得顺利一点；我也清楚，要摆脱他们势必得付出更多的努力，到时候我要以最优异的成绩考上离家最远、最优秀的大学，过好自己的生活，不被任何人控制。」

    简夏瑋听了，鼻子又酸了起来。

    「……干。」

    「啊？你、你说什么？简夏瑋，别骂脏话！我不想听见我的声音说出那些没营养的语助词！」

    「我现在浓浓鼻音又带着哭腔，听起来这么可怜，你却只在乎我骂脏话？」

    「不是！只是……」周姸玫重叹一口气，坐回椅子上，「没事的，简夏瑋。我的家让人很窒息没错，但我早就想好该怎么逃了，只是事情很不如意，居然被你打断了……哎，我的意思是──」

    「要我别想太多，也别管太多，是吗？」简夏瑋打断她说得越来越破碎的话语，轻声笑了。

    「我知道你一定不想听到我这么说，所以我还在想该怎么表达。不过你笑什么笑？刚刚不是还在哭的吗？怎么现在不哭了？」

    「我在笑我自己，我好像做了很多本末倒置的事。那时候明明是我说不想演戏了、要好好做自己的，但实际上做到的人只有你。」

    「……才没有，你现在也很做自己啊。」

    「我太想帮你了。可惜我太自己为是，不小心管得太多，却又控制不住。」

    「所以，你后悔了吗？哪怕其实我很感谢你，你也觉得自己做错了？」

    闻之，简夏瑋沉默。他并不后悔，但却没想到周姸玫会这么说。

    「是你让我知道，原来『周姸玫』的人生可以这么过，甚至比我想像中的还要疯狂又精彩……有一个人愿意为了我做这么多事，就算我再怎么冷酷无情，也会感觉到你的心意、觉得很温暖。」

    「你不是在安慰我而已吧？」

    「我不想昧着良心安慰人，这些都是我最真实的感受。」

    「那平常的你会怎么安慰人？我好像从来没被你安慰过。」

    周姸玫愣住。她平常本就不会安慰人，更不会说什么好听话，但如果真要她安慰的话……

    「上次认真安慰的人是石子昱，我让他抱着，还拍了拍他的背。」

    电话另一头的简夏瑋不只是脸黑下来而已，嘴角还抽了一下。

    「如果是对你……」

    听见周姸玫一边犹豫又一边绞尽脑汁思考的声音，简夏瑋也不想为难她，正打算开口要她别想也别说了，周姸玫又再度开口──

    「我想带你去我的祕密基地。让你吹吹风、听听海浪的声音，而我也会在一旁陪着你。」周姸玫说，「如果牵着你的手或让你抱着，能让你的心情好一些，我很乐意出借我的身体给你温暖。」

 第七章 花落 06

    「……周姸玫，你现在用的可是我的身体。」

    「嗯？我知道啊，被一个这么高大的人搂着，应该很温暖吧？」

    虽然简夏瑋想说「我才不想被一个男的抱着」，可这么说又不对，毕竟其实那是周姸玫，而那副身体正是自己。

    「温暖是哪来的根据？石子昱说的？」简夏瑋冷哼一声。

    「我才没有抱他，我只是这么觉得而已。」周姸玫皱起眉回道。

    「简夏瑋」又高又壮，体温偏高，掌心也是热的，跟原本的她不一样。

    「所以，你这是想像过被『我』抱着的感觉吗？」

    「行，现在你休想碰我一根寒毛。简夏瑋，如你所说，『周姸玫』的身体娇弱不堪，你是打不赢我的。」周姸玫懒得理会嘻皮笑脸的简夏瑋，出言禁止他触碰自己，「不过那个祕密基地……等没那么冷的时候，我们再一起去吧。」

    那座海，她只去过一次，后来就再也不嚮往了。

    不是因为已经满足了愿望、更不是因为失去兴趣，而是后来的她已经不再奢望自己拥有自由，更认为自己不配拥有快乐──与两个哥哥一起去海边，于她而言是最难忘也最开心的一天。

    她愿意把尘封在心底的回忆挖起，再次怀抱希望，带着简夏瑋一起向前。

    她想，简夏瑋应该也会喜欢那里。

    而周姸玫也愿意，与他在那漂亮的海留下一个难忘的回忆。

    后来，周母并未从周父的口中听到半句道歉。

    早就收拾好行李的周母决定回娘家，周季楷他们替自己报名的旅游团也不去了，现在的她没有散心和玩乐的心情；周父也在周孟翔的预想内，只向他们说「暂时不会回来」，便带着简单的行李离开。

    周母没打算离婚，即使现在又气又伤心，也认为周正洋想明白之后会认错道歉、并与出轨的对象断绝联系，毕竟于她而言，周家是她的世界，对周正洋来说也应当如此，为什么要打破这和谐的平衡？没有什么错是不能原谅的，她肯定是有哪里做得不好，才让周正洋的心飘移不定。

    这个家顿时之间变得比过去还要冷清，可对简夏瑋来说似乎没什么变化。

    他一点也不觉得舒心，只想把这当作旅馆来住，如周姸玫原本规划的那样，倘若他们在未来考大学时都还没换回去，他也要考离这里最远又最好的大学，彻底和周家断绝关係。

    「周姸玫，你又封锁我了？」

    早上，简夏瑋在厨房里烤土司，听见身后传来周孟翔的声音。

    他没有回过头，只是淡淡说了句：「没什么好聊的，所以就封锁了。」

    周孟翔不明白她在闹什么脾气。

    「你当初不是还说，我和周季楷是你的战友吗？」

    「那是我曾经一厢情愿的想法，事实上，有没有我根本没差。」语落，简夏瑋旋过身，表情又与过往一样冰冷，「那天看爸妈上演的好戏我就想通了，不管是把爸出轨的事情闹得人尽皆知，还是让妈知道这个家根本没她想像中美好，我处心积虑想让他们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可受伤的却是我自己，因为从头到尾都没人在乎我，妈甚至只对你们道歉，连抬头看我一眼都没有。」

    「我无法干涉他们的立场，但我以为你能理解我跟周季楷。」

    「我现在已经不想了解你们了，你就当我心如死灰、现在也真的是一具冷冰冰的尸体好了，这样我会好受一点。」

    吐司弹起，简夏瑋又回过身，在上头涂满的巧克力坚果酱，洗过手后，又从冰箱拿出一瓶牛奶，便准备到学校去寒辅。

    周孟翔看着他的每一个动作，都有种插不上话的感觉。

    「我送你去吧。」

    「大可不必。」简夏瑋迈开步伐，才刚在玄关穿好鞋，一打开大门，就看见外头下着倾盆大雨──

    「下雨天，自己出门不方便，让我开车送。」

    简夏瑋最讨厌的就是雨天，尤其周姸玫的家离公车站牌有一段距离，得撑着伞走很长一段路，周姸玫的鞋跟又低，没走几步，袜子和鞋子都会湿掉。

    「好啊，去备好灵柩车，我在门口等你。」

    ／

    为了庆祝上本期电子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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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章 花落 07（双更）

    路上，简夏瑋和周孟翔都没说半句话，直至到校门口，周孟翔才开口问：「放学需要来接你吗？」

    简夏瑋解开安全带，本想说一句「不用」就瀟洒地下车，可他发现自己忘了带雨伞，直接愣在座位上──

    周孟翔见他迟迟没下车，又看他手上没有雨伞，也猜出原因了。

    「我有一把伞，要借你吗？」

    「麻烦了。」简夏瑋咳了声，方才还趾高气扬的，现在忽然没了底气。

    「但我只有一把伞，借给你后，我到公司就没得撑了。」

    简夏瑋本想说「那就当作是你的惩罚」，可他想了想，又不想在这时候对他开这种笨蛋玩笑，在看见有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后，他便回应：「没关係，我看见熟人了，他应该愿意跟我共撑一把伞。」

    虽然简夏瑋实在不想和他撑伞，但比起周孟翔，现在他更愿意与孙啟说话──然而，周孟翔也随着简夏瑋的视线看去，记仇的他看到那副熟悉的面孔，便二话不说，直接从后座拿了伞，要亲自替妹妹撑伞，送她到班上。

    见周孟翔替他打开车门，简夏瑋愣着，「你知道你的样子很引人注目吗？你送我进去，我今天估计会变成大家嘴里讨论的八卦了。」

    「你看起来不在意这种小事。」

    没错，如果是真的「周姸玫」，才不会管别人的嘴说什么。

    简夏瑋深吸一口气，下车随着他进校门。

    周孟翔穿得西装笔挺，加上长得也不差，引起诸多学生的目光。

    「那不是周姸玫吗？这该不会是她的保鑣吧？」

    「她家有钱到这种程度吗？太夸张了吧！」

    「……哇，那个人超帅的。」

    「那是周姸玫的男朋友吗？但他看起来应该二三十岁了耶？」

    「周姸玫的男朋友不是简夏瑋吗？」

    ──「简夏瑋是谁？」

    本来都把身旁的话当耳边风的简夏瑋，在听见周孟翔突然变得冷淡又犀利的语气后，忍不住打了身冷颤，差点就说「是我」了。

    「朋友。」

    「朋友？我看挺多人提起他的。」周孟翔就想知道是谁和自家妹妹传緋闻。

    「……他就是爸出轨对象的儿子。」简夏瑋心想这么介绍的话，周孟翔应该能理解他们为何能如此要好，没想到周孟翔的眉头却皱得更深。

    「就算想从他手里拿到爸出轨的证据，也不需要和他太好。」

    简夏瑋满头问号。周孟翔又不了解「简夏瑋」，为什么要这么说？他连妹妹跟谁交朋友都要管？那还真是一点自由都没有！

    「周孟翔，你还记得你跟周季楷曾经说过的话吗？如果我有喜欢的男孩子，一定要带给你们鑑定。」简夏瑋气不过，提起这起往事，「简夏瑋就是我喜欢的人，所以别人才会传起我们的八卦，毕竟我和他在学校都挺有名的。」

    简夏瑋哼哼两声，虽然他说的话半真半假，但总得来说没什么毛病，只是他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在路上遇到「简夏瑋」──

    进到教学楼，周孟翔其实就能带着伞离开，可他还是陪着他走进大楼、和他路过体育班，而足球队员的「简夏瑋」也因为下雨的关係，一早到校就在教室里自习。当听见外头传来喧哗、刚到校的同学又在班里嚷着「周姸玫带一个大帅哥进学校」，让她马上走出教室，没想到刚到门外，就看到他和一个久违不见的身影──

    「……简、简夏瑋？」

    「啊，周姸玫。」周姸玫的脸色淡然，却比平常还冷了几分，眸子仅落在他身上一秒，后来便直沟沟地看向周孟翔，「今天是吹了什么风，让你把家人也带来学校？」

    简夏瑋听出周姸玫的不悦，突然间就怕了，诺诺地说：「我忘了带伞。」

    「周姸玫，你这朋友说话真不客气，你说你喜欢他，是吗？」周孟翔感受到对方的敌意，刻意在他们俩面前说起这件事，也让简夏瑋露出震惊的表情──

    反而是周姸玫仍面不改色，对周孟翔说：「我说话向来就是这样。」

    哪怕内心正在翻腾，她仍不能露出半点马脚。

    不能对周家的任何人展露自己的心思，是刻在心底的明训。

    「他的脾气跟你很像。」周孟翔拍了拍妹妹的肩膀，对面前的男孩勾起一抹笑，「之后记得带他一起吃饭，提早跟我还有周季楷说一声就行，我们绝对会空出时间。」

    语落，周孟翔转身离开，而周姸玫还瞪着他离去的背影，此刻的他就像是竖起刺的刺蝟，露出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周姸玫，冷静点，他今天不知道抽什么风，硬要送我到学校里。」简夏瑋走到周姸玫身旁，伸出手在她面前挥了挥，「至于喜欢什么的……唉！我就是被他激到了，我好像不是他的对手，就说了『我喜欢你』的事……」

    听见简夏瑋的解释，周姸玫重重叹了口气。

    「没有人是他的对手，谁知道他葫芦里卖什么药。」

    这些年来对她不闻不问的大哥，始终是她心里最难解的结。

    因为他也曾随着父亲对自己露出冷淡至极的一面，那是比起不搭理她更加残酷的事。毕竟她也曾经想过两个哥哥即使疏远她，心仍与她同在──可在周孟翔态度的转变后，她就不抱任何希望了。

    对她来说周孟翔也是「敌人」之一，这件事直到现在都没有改变。

 第八章 种子 01

    交换灵魂的第一百二十三天。

    寒假结束，高二生的心还徘徊在假期中尚未回过神，但也不用太急着收心，因为接下来就是他们满心期待的毕业旅行。

    「你没其他朋友吧？等等游览车我跟你一起坐吧。」

    简夏瑋最讨厌的就是孙啟那痞痞的笑，在听到他所说的话后又更气了。

    「我不稀罕，我能自己想办法。」他可以找一个烙单的，也能自己坐，还不至于沦落到和孙啟一起。

    「别这样，我可以在车上介绍班里的同学给你，你还没记住大家的名字吧？」孙啟看向身旁的同学们，心想周姸玫当初都不知道自己叫什么了，其他人的也肯定不晓得，「我刚刚已经和跟我们一组的同学们打过招呼了，有请几个女生多照顾你一点。」

    简夏瑋翻了个白眼，「谁需要别人照顾？」

    「……这几天还请大家多多指教，也麻烦各位多多照顾了。」

    体育班的几个大男孩，看着站姿秀气的「简夏瑋」站在自己面前，脚并着脚、微微鞠躬，说话又客气，心想这人不知道又吃错什么药了。

    这傢伙最近总是会突然发疯。

    「我是不怕你走失在街头上啦，你别走在路上随便对人放电就好。」

    「确实，最好别看街上的女生，他们会被你电晕。」

    「也别偷偷去找周姸玫约会，你看起来就会这么做。」

    听见「周姸玫」这名字，不是她本人激动，而是一开始说话的徐天智猛然抬起头，激动地说：「周姸玫！周姸玫！我也想跟周姸玫约会！」

    「呃……」周姸玫本人见徐天智这么吶喊，也不知道他发什么疯。

    「连兄弟的女朋友都要抢喔？徐天智。」

    「之前简夏瑋就说过了，他和周姸玫女神没一腿！」徐天智反驳。

    「哦……」另个人则用着「这鬼话你也信」的表情看着他。

    周姸玫拿起手机，本想跟简夏瑋说「你朋友好像喜欢你」，但左思右想，又决定之后再说。

    此时各个班清点人数、放行李上车，三天两夜的毕业旅行正式开始──

    一班的车里，简夏瑋真和孙啟坐在一起。

    即使他脸写着千百万个不愿意，身旁的孙啟还是高兴的。

    「你平常有什么兴趣？」

    「看书，读书。」

    「除此之外呢？有没有追韩团或日剧？」

    「我是来参加毕业旅行，不是来相亲的。」

    「我总得帮你跟其他人找话题。」

    「哈，用不着你帮忙，我自己会想办法。」交朋友什么的怎么可能难得倒他？他又怎么可能需要孙啟来教？

    孙啟耸了耸肩，拿起手机，给简夏瑋看班上每个人的instagram，这是谁、那是谁、谁跟谁要好、谁跟谁是死对头、谁跟谁有一腿，不管是芝麻绿豆大的小事，还是全班都知道、只有周姸玫没关注的大事，孙啟全在车上跟他说了。

    简夏瑋听得津津有味，把三天份的零食全部吃光，也顺便将所有的八卦都记在脑海。这趟车程下来，他的心得只有一句话：「真不愧是一班，懂玩！」

    参观博物馆或热门景点的活动，都是以班级为单位行动，这些对简夏瑋来说有些枯燥，但也没什么不好，他就走走看看，偶尔跟身旁的人搭几句话，而对方也会因为「周姸玫」主动和自己说话而吓着，每个人回答都支支吾吾的，简夏瑋实在不知道「她」到底有什么好吓人的，即使懊恼，还是面带笑容，与其他人友善交流。

    另一边，周姸玫不管去哪个地方都十分兴奋，在博物馆中，认真看每个文物与图画的介绍、紧紧跟着导游，也不管其他毫无兴趣的朋友们，买了几样不实用的伴手礼，除了留几个给自己，其他都是替简夏瑋挑的。

    高速公路上，周姸玫看见沿途的大海，虽然觉得壮阔，却没有第一次看到海时的那份悸动。

    她想起与简夏瑋的约定，也暗自想，等毕业旅行结束，差不多就能约简夏瑋去她以前去的那个海边了。

 第八章 种子 02

    「孙啟，我问你一件事。为什么班上的人都这么怕我？」

    孙啟抬头，一脸「你怎么可能会不知道」的表情看着他。

    「从外表来看，你长得漂亮，又常常摆着张臭脸，会让人不敢靠近。」

    简夏瑋点了点头，他也这么认为。周姸玫就是长了张不会有朋友的脸。

    「以其它事件来看，你公然指责不专心听你报告的人、当着全班的面狠狠羞辱那个同学，估计把全班都吓了一跳。」

    「……什么时候的事？我忘了。」简夏瑋总算知道周姸玫为什么没朋友了。

    「真不愧是你，这都能忘。刚升上高二的时候，你看到有人在你报告的时候偷看手机，就敲了敲黑板，喊了那个人的名字，要他好好听你说、要不你就不继续，还骂他不懂规矩和礼貌，是一个无可救药的人。」

    「嗯，很像我的作风。」简夏瑋倒抽一口气。

    这非常周姸玫。

    「班上有谁打扰到你学习，你也会不顾对方面子，直接举手报告老师，要不就是私下请老师解决那位同学，所以大家才不敢靠近你，就怕一不小心就踩到你的底线，被你骂得狗血淋头。」

    「谁叫他们要吵呢。」简夏瑋虽如此回应，可心里却想，居然有人能把他们刻板印象中的一班资优生形象完美还原，「但我其实很好相处。」

    那种厉害过头、有完美主义且自视甚高的学生，正是周姸玫给人的印象。

    而他必须在这几天扭转周姸玫的形象，让他们知道周姸玫本性不坏。

    「虽然我不觉得你好相处，但你确实挺有趣的。」

    简夏瑋对孙啟扬起笑，如果可以，真想把他捏死，「我真是谢谢你。」

    夜晚回饭店休息，是他们彼此最紧张的时刻。

    简夏瑋告诉周姸玫，看到什么都别慌张，男生私下都是那样子，如果真不适应，就出去透透气，打给他也行。

    周姸玫想了很久，甚至还上网查，但真正遇上玩得疯狂的男孩子们，她还是没有办法好好融入──她毕业旅行这几天的室友们，现在全都只穿着一条四角裤，在床上又蹦又跳的，有的唱着歌、有的则说着低俗的话。

    至少对她来说，那些话不堪入耳，打死她也不可能说出口。

    她还以为这些人顶多就是带麻将或电脑来，然后开几瓶酒喝而已。

    当然，这些行为对周姸玫来说也已经非常脱序了。

    「冷静点。」周姸玫揉了揉太阳穴，紧缩在床的角落。

    「起来嗨啊，简夏瑋！」

    「嗨起来嗨起来！」

    他们的音量大到让隔壁房的也过来……凑一脚。场面变得越来越混乱，就算导师过来查寝也没能阻止他们，反而还想拉着老师一起跳舞。

    她的头是真的痛……

    另一边的简夏瑋倒是比她好一些，女孩子们不会脱到只剩内衣裤在床上跳舞，每个从浴室走出来的人都已经穿好睡衣，开始吹头发、保养顺便聊八卦。唯一让简夏瑋不能理解的是，这些女孩子洗澡每个都半小时起跳，而他又说自己能最后一个洗，直到晚上十二点半他才洗到澡，还只花十五分鐘。

    「姸玫，你不保养的吗？」

    「我？我没在擦保养品。」

    听见他的话，同房的女孩子们纷纷露出吃惊的表情。

    「你皮肤这么好，居然没在保养？」

    「你该不会今天也是素顏吧？」

    「让我看看……好羡慕！毛孔好小，也没有痘痘！」

    几个女孩围在简夏瑋身边，像是在近距离观赏奇特生物一样，嘖嘖称奇。

    「我平常没这些习惯。」简夏瑋回应的同时，也对其他女生露出善意的笑，「我对化妆什么的也不太了解，可以请教你们吗？」

    闻之，其他女孩子们都疯狂了。

    「明天早上我们帮你化妆！」

    「啊！我有多带面膜耶，你要不要敷？」

    「快快快！把我的精华液拿来，先涂精华！」

    「那这样我们五点起床，帮姸玫打扮一下！」

    女生们说起话来真的没他的事。

    简夏瑋听着他们说话，笑着点头附和，心里想着的是，明天不是六点半夏楼吃自助吧吗？为什么是五点起床？

    如果六点半吃饭，应该是六点二十分起床，怎么是五点？

    「为、为什么那么早起床？」

    「咦？化妆就要一个小时，而且还想重新洗一次头，加上用头发跟帮你化妆什么的，感觉五点刚好！」

    其他女孩子纷纷点头，简夏瑋愣着，数着自己还有几个小时能睡。

    这晚，简夏瑋早早就睡了，早晨醒来，见周姸玫发来一则讯息。

    明明只有一则，甚至只有短短两个字，简夏瑋就能感觉得出她的哀怨。

    周姸玫说：「救我……」

    凌晨三点半发的，估计被折腾得整夜没睡。

    简夏瑋笑出声，恰好被刚从浴室走出来的一个女同学看到，像是看到什么世界奇观一样，也笑着对简夏瑋说：「姸玫早安！好少看到你笑，你笑起来真的好漂亮……啊！我不是说你本来不好看，是说笑起来更好看！」

    「谢谢。」简夏瑋抬眸，被夸奖了自然开心，笑意更深。

 第八章 种子 03

    他不知道女生化妆起来居然这么费时间，更不知道化妆居然是这么恐怖的事。其他女孩子们在他脸上涂涂抹抹，虽然没有不舒服，可还是有些不自在，而最恐怖的非夹睫毛莫属──

    他不明白为什么要夹那几根又短又没存在感的毛！睫毛膏又是什么东西？要忍着不眨眼实在太难了！也幸好她们没替自己戴隐形眼镜，他光是看她们戴，自己就忍不住直发抖。

    然而，被她们特别打扮一番，他还是有看出差别的。

    镜子里的「周姸玫」比平常更可爱，也许是因为腮红和口红的关係，气色红润不少，像个精緻漂亮的……芭比娃娃？

    下楼吃自助吧时，简夏瑋发了讯息给周姸玫，还顺带送几张和同学的自拍给她──里头的他一会笑一会嘟嘴，一个内心是男孩的人，在一群青春漂亮的女高中生完全不突兀。

    「……化妆？」这比他传穿礼服的自拍还震撼。周姸玫看着讯息，愣在原地好半晌，引来其他朋友的注意，探头看了他手机的萤幕，一声「哇靠」，就让徐天智心碎满地──

    ……他的女神居然发自拍照给简夏瑋？简夏瑋到底是什么人生胜利组？他们怎么可能没一腿！

    毕业旅行的第二天，徐天智失恋了，早上只喝一碗白粥，其他的都是被没夺出眼眶的眼泪餵饱的。

    周姸玫特别打扮的事情，从一班传到十二班，周姸玫本人听得尷尬，徐天智则是想倚在她的肩上哭，却又因为猛然想起身旁的「简夏瑋」就是让自己失恋的人，于是又侧过去另一边，靠在车窗，悠悠看着窗外。

    「我的好兄弟，你非得在难得出来玩的好日子给我这种坏消息吗？」

    「……我们又没交往。」

    徐天智真的要哭了。就算没交往，感觉也曖昧至极。

    第二天更多自由活动的行程，整天的游乐园加上晚上的夜市，想找谁玩就找谁玩。

    周姸玫第一次来游乐园，也不知道自己敢不敢坐刺激的游乐设施。

    那些设施看起来吓人，可她又觉得自己能够接受。

    「谁都不准逃，每个设施都要玩到。」

    「那当然，谁跑谁是狗。」

    「反正我心死了，玩什么都行。」

    周姸玫随着朋友们行动，不管是海盗船还是云霄飞车，没一个让她叫出声，只觉得风很大、很舒服，她很享受。

    「鬼屋这种东西就是要跟女朋友来，我们不适合。」当有人这么提起，周姸玫没有回应，正要与他们前往下一个设施时，就看见「简夏瑋」随着其他女孩子从另一边走来。

    他们对视，同样愣了数秒，身旁的人注意到这里刚好有两个传着緋闻的小情侣，几个女孩眉来眼去，便把「周姸玫」推到「简夏瑋」身边。

    「姸玫，我们一起去鬼屋，你和简夏瑋走后面！」

    「……咦？为什么？」

    「唉哟！我们不怕呀，你这个从海盗船就哇哇大叫的人还想走前面吗？让我们替你打头阵，然后再让简夏瑋在旁边陪着你！」

    她们的心思太明显，让周姸玫本人尷尬不已，而徐天智又要哭了。

    一班的女孩加上体育班的男孩加起来刚好十个，组成一个队伍，一起进去鬼屋，而周姸玫和简夏瑋也走在最后头，默默跟在队伍的尾端。

    「原来你会怕，我刚刚去坐云霄飞车连一声都没叫。」周姸玫「呵」了声。

    「我当然是装出来的，我在营造你的人设。」简夏瑋瞪了她一眼，只可惜灯光昏暗，周姸玫没看到。

    「看来你设定错了，我天不怕地不怕。」她才刚说完，一旁突然跳出一颗血淋淋的人头，让她吓得叫出声──

    虽然是「周姸玫」被吓着，可大家听见的都是「简夏瑋」的声音，几个人哈哈大笑起来，无情地嘲笑看起来可靠不已的男孩。

    「看来你保护不了姸玫啊，简夏瑋！」

    「加点油，别漏气了！」

    前面的人一边笑一边被吓，在继续向前的同时，也没办法继续照顾后头的小俩口。

    在昏暗长廊里，简夏瑋看不清周姸玫的表情，但他牵住了她的手，用着只有他们听得到的声音说：「别怕，我陪着你。」

    此刻，周姸玫才知道简夏瑋上次说的是什么意思了。

    明明是自己的声音，但因为是对方向自己说的，所以能感觉到心意。

    原本激动的心慢慢平静，后来的周姸玫没再惊声尖叫，顺利走完全程，在道明亮处时，简夏瑋也立即松开了手，回到一班的朋友群中。

 第八章 种子 04

    「没想到你怕云霄飞车，却不怕鬼屋！」

    「比我想像中的还不恐怖！」简夏瑋得意的哼哼两声，顺利与一班的女孩子们打成一片，聊起天来完全没间断。

    「喂喂！简夏瑋，你觉得姸玫今天漂亮吗？姸玫今天有化妆喔！」忽地，一个女孩子拉着简夏瑋到周姸玫的面前，周姸玫顿了顿，先看了那女孩一眼，又将目光落在简夏瑋身上。

    这时候她该怎么回？说自己漂亮是不是很自恋？但她总不可能说丑吧？

    「……很漂亮。」最后，她决定摸着自己的良心，好好夸一夸那些女孩们的「手艺」。让她没想到的是，她一句真诚的话，在女孩们的眼里就像深情的告白一样，每个都倒抽一口凉气，还以为「简夏瑋」要原地单膝下跪求婚了。

    「……姸玫，我已经帮你鑑定好了，这个男的给过。」

    「给过、给过。」其他女孩们纷纷赞同。

    哭的人又是徐天智。

    晚餐自理，一群高中生逛着观光夜市，见到什么好吃的就买。

    周姸玫和简夏瑋走在一块，不是巧遇，而是女孩们特地送过来的。

    一班的女孩子们还特别警告简夏瑋的朋友：「别打扰他们！」

    周姸玫完全不知道她们班的女孩子这么八卦、行动力还这么强，硬是要把他们凑成对。

    「先声明，我没跟她们说『我喜欢你』的事。」

    「没事，我知道她们没有恶意，我也没有生气。」

    「那就好，因为我倒是挺开心的，没想到能跟你一起逛夜市。」

    「虽然我没逛过夜市，但这应该没什么稀奇的吧？」

    「我们有很多事情都还没一起做过啊，像是游乐园也是，我想跟你製造各种不同的新回忆。虽然平常就觉得很高兴了，但能一起到不同的地方，又是截然不同的感觉。」

    周姸玫心脏又因为他的几句话跳得飞快，偷偷看了他一眼，过了良久才回应：「你今天的话特别多呢，是因为心情太好了吗？」

    「心情很好啊，你们班的女孩子人都不错，特地替『你』打扮一番，惊艷了很多人，我也觉得很漂亮。」简夏瑋浅浅一笑，又接着说：「虽然你平常就很漂亮了，但今天的感觉和平时很不一样。」

    「……油嘴滑舌。」

    他们经过各式各样的摊位，有吃的、有喝的也有玩的，而一间手作店吸引住了简夏瑋的目光──摊位卖着针织的各种小物品，而让他注意起的，是玫瑰造型的针织吊饰。

    「你有想买的东西？没想到你对这个感兴趣。」周姸玫的目光扫了一圈摊位上的东西，拿起了一个足球造型的吊饰，笑着说：「这好适合你。」

    「你也感兴趣了啊？」

    「我只是见你停下来了，才顺便看看而已。」周姸玫哼了声，又继续看有什么有趣的玩意儿，「这个也很适合你，哈士奇！」

    简夏瑋皱眉，也拿起另一隻狗，「这是你，吉娃娃。」

    「……我才没那么容易生气！」

    「我也没那么笨。」简夏瑋说，「还有，你摸着你的良心再说一次。」

    周姸玫咬牙，直接买下了足球和哈士奇造型的吊饰。

    简夏瑋也不惶多让，买了玫瑰与吉娃娃的吊饰给她。

    「送你！」

    「送你。」

    他们异口同声，又一起笑了。

    「不过，为什么给我玫瑰？是因为我的名字有『玫』这个字吗？」

    「这是一部分的原因。玫瑰的形象跟你很搭，很漂亮，可却长了刺不让人碰，像极了爱生气的吉娃娃。」

    周姸玫瞪了他一眼，正打算再次开口反驳，简夏瑋却又抢先她接着说：「你也可以当作是我在跟你告白，虽然不是真花，但我是真心的。」

    这下，周姸玫即使想说话，也害臊得连一个字都不敢吐出来了。

    她不懂花语，但也知道玫瑰几乎都是用来告白的，尤其红色的玫瑰，就像是象徵爱情的花。

    「天气回暖了，我们可以找一天……一起去海边。」

    「好，选一个假日，我们一起去你喜欢的海边走走。」

 第八章 种子 05

    时间完全不等人，三天两夜的毕业旅行已经过去大半，再一个眨眼，就是下游览车、各自返家的时候了。

    短短的三天两夜，对周姸玫来说就跟做梦一样。

    像这样外出，真的是第一次。

    还有，这也是她第一次这么捨不得某件事结束。

    回到简家，她一进门就闻到扑鼻的酒味，一往前，便看见简母坐在客厅。

    桌上有酒瓶与酒杯，而她撑着头，头发盖住了她的脸，以至于周姸玫看不清她的表情。

    「妈？」她试探性地叫了她，可对方并没有回应，当周姸玫朝她走进，简母才猛然抬头，双颊布满泪痕，妆也哭花了。

    「简夏瑋……都是你……都是你害的……」简母的声音颤抖着，缓缓站起身，也因为喝了太多酒，步伐十分不稳，可即使如此，她仍朝周姸玫走去，在她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之时，用力掐住了她的脖子──

    「唔！妈……妈……」周姸玫被掐得难受，但也能感觉到，以自己的力气肯定能推开简母，但一对上她气愤不已的双眸，她就不敢轻举妄动。

    「我为了你做了多少事！我栽培你花了多少钱！都是你，都是你才让周正洋跟我提分手！」简母大声尖叫，将周姸玫扑倒在地，用力勒着她的脖子，「传监控记录给周家的人？还偷拍我们？谁给你的胆子这么做？」

    周姸玫的视线逐渐模糊，她知道自己要是不快点反击，很有可能真的被简母勒死，于是她用尽最后的力气推开压在自己身上的人，猛地咳起嗽。

    「所以你寧愿继续当周正洋的小三，也不愿意面对现实吗？他既然跟你分手，就是代表他不爱你，至少，绝对没有你想像中那么爱。据我所知，他跟他妻子根本没有协议要离婚，你永远只是他婚外情的对象，根本不可能被他正式娶为妻！」

    「闭嘴！简夏瑋！他会跟我分手，都是因为你暴露了他的事情！他原本能跟他早就不爱的老婆提离婚，可现在却因为你，他的计划毁于一旦了！」

    「你寧愿信一个婚内出轨的对象，也不愿意相信你儿子？」周姸玫被她气笑，「简直不可理喻，我还以为您能动点脑子、知道周正洋有多混帐，没想到您到现在仍觉得是我的错。」

    她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最后说起话来，一点也不像「简夏瑋」。

    也正因为如此，简母才稍微恢復一些理智。

    「我不可能跟您道歉，所以──」

    周姸玫还没说完话，就被简母打断。

    她睁大双眼，直视着眼前的「儿子」，却觉得有一股违和感。

    「『你』是谁？」

    那像是能看穿灵魂的目光让周姸玫打了身冷颤。

    也许是因为日子过得太安逸，才让她忘记自己是谁。

    又或者说，该扮成谁。

    ……至少，她不应该在简夏瑋的亲生母亲前大意。

    「你冷静点，妈，等你酒意退了，我们再好好聊聊周正洋的事。」语落，周姸玫像是落荒而逃一样，回到了房间。

 第八章 种子 06

    简夏瑋见「自己」脖子上的瘀青与勒痕，怎么也没想到周姸玫会遇上这种事。他虽知道简母只要喝了酒，情绪就容易变得不稳定，但动手还是第一次。

    比起他，周正洋更为重要？

    他从没想过自己会是被拋弃的那一方。

    「离开家吧，我也不知道我妈接下来会做什么事，为了你的安全着想，还是先逃比较好。」简夏瑋想了许久，认为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了。

    「现在我们都还未成年，不可以擅自离家，而且依照你妈妈的个性，一定会四处找『你』的下落。」周姸玫将脖子的ok蹦和纱布贴回去，轻叹了声，「况且我也不想逃避，你妈妈也只是因为大受打击又喝了酒才动手的，如果她之后又喝醉，我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就行，再不然，我也会正当防卫。」

    「……你真的能照顾好自己？」

    「嗯，放心，我也能照顾好你妈，发生什么事情都会跟你说。」

    交换灵魂的第一百二十六天，他们发现在对方的身体里，不可能随心所欲做自己，也不可能完美地扮演对方，但即使在飘泊不定的方舟上，他们仍拥有彼此。

    高二下学期的日子变得比以前还要忙碌，毕业旅行过后，一班的氛围瞬间变了样，大家瞬间就收起心，变成无情的考试机器人，每天解无数的题、考无数的试、上课的进度也永远比其它班级还快。

    简夏瑋虽然也将所有的时间都拿来学习，还是有种只要一松懈，就会被所有人超越的恐惧感，在模拟考成绩公布时更是如此──

    一班的学生成绩相近，他不是最厉害的，孙啟也不是，其他人正慢慢地超越他们。意识到这件事，简夏瑋难得焦虑了起来，毕竟现在他的目标，就是帮周姸玫考高分，越高分越好。

    体育班也有参与模拟考，周姸玫拿的成绩不只是班上最高，甚至能跟一班的人并驾齐驱，这点让诸多人都吓着，说「简夏瑋」就是人生胜利组，不只足球踢得好，连成绩也越来越好，别说国内的体育大学了，绝对能到国外发展。

    周姸玫听着这些谣言，也下定决心，一定要让「简夏瑋」到他所该在的地方，几乎全心全意专注在足球上。

    没有张衍一和石子昱，足球队的队员们还以为连寒假的小比赛都会输，可是周姸玫不断向他们打气，率领了他们赢下比赛，球队也因此士气大增，里头的氛围和乐融融，但周姸玫并没有因此松懈，之后的足联她更不会马虎，

    而简母在那天过后，就再也没有和周姸玫搭话，即使有重要的事情要说，也只是发讯息告知。没有多问，也没道歉，此刻的她陷入失恋的泥沼中，向公司请了长假，每天都在家休息，连该怎么面对儿子都忘了。

    也许是因为过于忙碌，才让他们没注意到时间的流逝。

    又是一个假日来临，简夏瑋和周姸玫决定出去透透气，于是，两人便搭上公车，前往周姸玫的祕密基地──

    「得坐到最后一站，你可以睡一会儿。」周姸玫见他的黑眼圈都浮出来了，拍了拍自己厚实的肩膀，「你的肩膀很好躺，软硬适中。」

    「我怎么不知道这件事？这又是谁躺过跟你说的？」

    「你们班很多人会靠在你身上睡。」周姸玫回想起在体育班的事情，忍不住叹了口气，她真没想到男生们其实比她想像的还要黏人，而且还是黏着同性，死赖着不放的那种。

    「你都不会叫他们滚啊？」简夏瑋深深皱起眉，心里有些不快，就算是班上那些臭男生，也不能靠在周姸玫身上，哪怕这是他的身体也一样！

    「我扭来扭去、要他们离开，他们只会靠得更紧。」

    「以后你就说，你的肩膀只给女朋友靠！」说着，简夏瑋将头靠到周姸玫的肩上，还挽住了她的手，力气比其他靠在她身上过的人都还要大。

    「发病。」周姸玫翻了个白眼，「快睡，懒得理你。」

    语落，她看向窗外，街景从市区变成郊区，后来看见海，她的心跳也越来越快──这与坐在游览车时不同，此刻的悸动，就和她当初和哥哥们来一样。

    简夏瑋会不会觉得很无聊呢？明明不是什么特别的观光景点，也不是什么特别的海，只是对她来说有纪念价值的地方而已。

    周姸玫看了眼靠在自己肩上的简夏瑋，突然感觉肩膀有一片湿意，立即倒抽了口气──这傢伙居然睡到流口水，还流到她衣服上来！

    「到了，简夏瑋。」

    「啊？哦……」周姸玫的呼喊让简夏瑋马上弹起身，睡眼惺忪地看向窗外，又随着她的脚步下车。

    虽然还没看见海，却已经闻到海的味道。

    他们继续向前，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别墅。哪怕简夏瑋只有在梦里看过，都觉得印象深刻，就像自己也曾经来过这里一样。

 第八章 种子 07

    庭园仍围着语之前一样的白色篱笆，可上头却有清晰可见的岁月痕跡，有些地方能看见木头原先的顏色，也有几处被磨出的洞来，而这里唯一不变的，则是后头的玫瑰──这户人家仍细心照料着花朵，从以前到现在，都种着各式各样的玫瑰。

    「我会把这里视为祕密基地，也许是因为这些玫瑰。」周姸玫停下脚步，欣赏着盛开的玫瑰，心里也踏实了起来，不再紧张，「明明只是名字里有个『玫』字，我就莫名地对玫瑰情有独钟，把它视为自己命中注定的花。」

    「我之前也说过，你确实和玫瑰很像。」

    「不过，你不觉得这些玫瑰与一旁的海很不搭吗？」周姸玫当初对这里印象深刻的原因之一，也是因为玫瑰与海实在太不搭、太突兀了，「后来我便想，也许是我不适合这里。」

    被养在庭院里的玫瑰，凭什么嚮往海的自由？

    她这一辈子，是不是与「自由」永远沾不上边？

    就连现在，她也是以另一个人的身体来到这里的。

    「不会啊，你怎么会不适合？漂亮的海只是想与你争艳，哪有不准你靠近？你的小心思可真多。」简夏瑋说着，伸手弹了下周姸玫的额头，见对方吃痛的「啊」了声、恶狠狠地瞪着自己，他又笑得更灿烂，「不信我？不然我现在就问这家的人，为什么要住在这个鸟不生蛋的地方，还要在这种玫瑰──」

    简夏瑋的话才刚说完，就有人手拿着浇花器，从别墅走出来。

    对方是个年老的女性，虽白发苍苍，却穿着典雅的长裙洋装，看起来气质非凡。简夏瑋不怕生，见到人就想打招呼，却被周姸玫阻止──

    「疯啦？你真的要问她那么没礼貌的问题吗？」周姸玫小声却激动地问着。

    「才不会没礼貌。放心啦，我可是社交达人，跟谁都能聊得来。」简夏瑋说完，就向前走了几步，先是看了眼花、露出惊叹的表情，尔后便对老婆婆扬起阳光般的笑容，向她搭话：「您好啊，这些玫瑰好漂亮！」

    老婆婆没有露出笑，但语气也不算差，一边浇着花回道：「因为我每天都很细心照顾，所以这些花才能开得这么漂亮。」

    「啊！种花真的是门学问呢，感觉您就很厉害！还有这栋别墅也很漂亮、风格很强烈，刚刚下公车走过来，还以为自己走进了城堡。」

    周姸玫看简夏瑋热情的搭訕、而老婆婆始终淡定回覆，除了默默讚赏简夏瑋外向的性格，只想快点离开这里，毕竟对她这个不擅交际的人来说，他们的对话散发着浓浓的尷尬氛围，让她一秒都不想多待。

    「所以，您为什么种了这么多玫瑰？」

    就在周姸玫准备拉着简夏瑋离开时，他问到了最关键的问题，而老婆婆也在此时停下了浇花的手，看向简夏瑋。

    「一边赏花、一边看海，是我馀生最大的乐趣。」此刻的老婆婆扬起了笑，用钳子剪下一朵玫瑰，递给简夏瑋，「我刚刚有听见你说的话，但我有不同的想法，海无法与华丽的玫瑰争艳，在我眼里，海终究只是陪衬。」

    简夏瑋愣愣地接过玫瑰，没想到自己方才说的话都被听见了。

    不过，她听见的可真不少，毕竟他方才是说周姸玫，而不是直接说玫瑰。

    「现在你可以随心所欲带着那枝花到任何地方，只是时间所剩不多了。」

    「谢谢您。」简夏瑋不知道花离开土壤后究竟能再活多久，但他明白花是有生命的，即便不摘下，也终究会凋零。

    当他们迈步前往海滩，老婆婆叫住了她──

    「那个少年。」

    周姸玫回过头，老奶奶则露出淡淡的笑。

    「你要好好照顾自己，记得再吃胖点。」

    「……好、好的，谢谢您。」周姸玫向她点头致谢，却有些不解。

    她看起来很瘦弱吗？现在的她可是简夏瑋，是个体育生呢！

    「看来那个老婆婆很喜欢你。」

    「她可能看我从头到尾都没说话，觉得很奇怪而已吧？」

    后来，周姸玫频频回头，都没看见气质出眾的老婆婆。

    她想应该是已经进屋休息了，便没将心思放在这件事情上。

 第八章 种子 08

    此刻她面对的，是久违不见的海。

    她吹着海风、听着海浪的声音、感受温暖的阳光，感觉一切都被治癒了。

    「交换灵魂真的是一件很累的事，有时候，我真的觉得自己在做一个很长很长的梦，但同时也想，如果我醒来了，应该会觉得有点可惜，毕竟这是很难得的体验，而且我也因此更认识了你一点。」

    「你不只是多认识一点而已，周姸玫，你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我的人。」

    「你也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我的人……」周姸玫还没把话说完，不只是眼眶，连鼻子都红了，「简夏瑋，我、我……」

    见她眼泪夺眶而出，简夏瑋用手抹去了她脸上的泪珠，语气温柔似海，「怎么了？是因为太感动才哭的吗？笨蛋，你明明知道我吃饱饭不会擦嘴，还奢望我带面纸替你擦眼泪？」

    周姸玫吸了吸鼻子，没有放声哭得唏哩哗啦，而是从背包中拿出面纸，气呼呼地对简夏瑋说：「才不需要你，我自己有带！」

    「那就好，幸好你没逼我之后也要随身带面纸，不然我真得擦嘴了。」

    「吃完饭不擦嘴，噁心！」

    「如果骂一骂能让你心情好一点，我怎么被骂都行。」

    「……我的心情没有不好，是因为太好了才哭。」周姸玫用面纸擦掉眼泪，可没几秒，眼泪又流下来，简夏瑋实在看不惯「自己」秀气的样子，又伸出手替她擦乾。

    周姸玫又说：「我已经答应过你，绝对不会再哭了。」

    闻之，简夏瑋顿了顿，「现在我把这句话收回，你想哭就哭，不管是在哪里，难过的话就放声大哭，别管我的面子。」

    「你不要面子，我还要啊。」周姸玫又说，「我也只会在你面前哭而已。」

    「行，那以后都在我面前哭，想哭了就告诉我，我随传随到。」简夏瑋缓缓伸出手，先是将手放在她的头顶，接着又轻轻揉了揉，「我都在，周姸玫。」

    他们坐在沙滩、靠着彼此，湛蓝的海在他们的面前渐渐染上橙色，于他们而言，都是难忘的美景。

    周姸玫不捨地望着夕阳的馀暉，可风越吹越冷，像是催促他们在天黑之前回家一样，让她最后只能依依不捨的与海道别。

    「你还想来的话，我们随时都能来。」

    周姸玫点了点头，把他的话当作坚定不移的约定。

    回程的公车上，她心里虽有遗憾，却不觉得难过。

    她本来想在漂亮的海边与简夏瑋告白的，但是方才只顾看风景，其他的事情全都忘了，直到现在才想起来。

    她不想在公车上道出人生的第一次告白，所以，在回到家后，她将对简夏瑋的心意全写在一张纸上，工整端正的字跡，全都饱含心意。

    亲爱的简夏瑋

    首先，我想谢谢你陪我去看海，那时候我沉浸在美景里，都忘了问你的心得了。你觉得那片海怎么样？是不是比想像中普通，但待在那心情却很舒畅？我的话，虽然认为风景与第一次见到时没什么不同，却又没以前漂亮，真正让我意犹未尽的，是你与我肩併着肩，听我哭、又逗我笑。

    还有，谢谢你把老婆婆送给你的那枝玫瑰又给了我。

    也许我在那时就该看出你又对我告白了一次，可惜我好像变得比你还愚笨，所以直到此刻才后知后觉……应该说，面对感情，我始终比你迟钝。

    简夏瑋，是你让我明白什么是爱，而在理解后，我想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告诉你一个祕密──

    今天是我们交换灵魂的第一百五十天，我喜欢你，甚至能称为爱。

    我想我应该不会搞错心意，毕竟导师是你。

    我要说的，就是这个盛大的祕密。

    周姸玫将写好的信放到牛皮信封中，并放进了书桌的抽屉。

    此刻是她在这一百五十天里，第一次这么期待明日的到来。

    翌日一早，她被鸟叫声吵醒。

    在睁眼之前，鼻子灵敏的她就感到不对劲，她所待的房间有着熟悉却也陌生的味道，最重要的是，没有昨日她放在床头柜的玫瑰花香──

    她猛然睁开眼，看见自己在「周姸玫」的房间，还以为是一场梦。

    ……他们变回去了？

    她打开手机查看日期、捏了自己好几下大腿，确定这是现实的同时，也瘫坐在地上。

    他们竟然换回来了？这么突然？

    周姸玫又惊又喜，激动地再度点开手机，却发现联络人里没有简夏瑋。

    不只联络人没有他的名字，连原本有互相追踪的社群帐号也没了关注。

    简夏瑋没有封锁她……不过，为什么他们之间的联系不见了？

    灵魂成功交换回来的第一天，她记得所有的一切，可简夏瑋却消失了。

    /

    当初疯狂赶稿，为的就是写这一幕。（到底哪来的后母

 第九章 凋零之前 01

    闹鐘吵醒简夏瑋的那一瞬间，他的头感觉到剧烈的疼痛，像是睡了太久被人敲一棒，思绪混乱不已，连眼睛都睁不开。

    明明只是睡了一觉，简夏瑋却觉得好像过了很长一段时间，而他也发现，自己记不得昨天几点上床睡觉的，就连做了什么事情都忘了。当他冷静回想，更不记得这一阵子发生的事情，所有的人事物都像是被一层薄雾笼罩，他只依稀记得较大的事件──

    他妈跟交往对象分手了、张衍一离队、球队有个学弟喜欢自己，还有他的成绩突飞猛进。

    其他的事情，不是不重要，就是没印象。

    明明平常也是五点起床，但现在的他却疲惫不已。

    「怎么有玫瑰啊？」当他从床上坐起身，看见床头柜上的小花瓶，以及一朵鲜艷美丽的红色玫瑰，简夏瑋一头雾水，实在不知道自己到底抽什么风，居然还跑去买花了？还是，这是那个石子昱送他的？想想就鸡皮疙瘩。

    他的房间好像变得比记忆中更整洁乾净、东西都收拾得整整齐齐，运动服散发着熟悉的柔软精味、白色的制服烫得平整、牙刷也和自己印象中的顏色不同，就连正打算出门晨跑的他，都发现球鞋好像变亮了。

    是谁替他做的？最近他妈陷入失恋深渊，怎么可能替他做这些事？

    简夏瑋感到毛骨悚然，发讯息给徐天智：「喂，我家最近是不是遭小偷？」

    刚睡醒的徐天智看见简夏瑋发来的讯息，还以为他被盗帐号了。

    徐天智回应：「谢谢简少爷愿意找我聊天，但别突然发病。」

    简夏瑋感觉到口袋的手机在震动，拿起来看后忍不住咒骂了一声：「靠，我是认真在问耶！」

    他将讯息往上捲，发现这一阵子他们聊天的频率非常低，就算说话也客客气气的，完全不打屁，这让简夏瑋觉得更加诡异。

    所以，他又发了讯息给徐天智：「我爱你，宝贝。」

    「你超噁，别靠近我。把我的女神抢走又要这样气氛我，我看起来很好欺负吗？你这样随意玩弄我的感情觉得很有趣、很好玩吗？妈的，今天第一节去吃林姊的早餐，你请客。」

    见徐天智劈哩啪啦说一大串，简夏瑋只有一个疑问──什么女神？

    然而，即使他翻遍对话纪录，都没看到他们聊到什么「女神」，倒是去年他生日，徐天智在他们几个好友的群组创了个相簿，里头的合照中有个笑得灿烂的熟悉面孔。

    他记得自己国小跟这个女孩子同班过，叫周姸玫，现在他们也在同个学校，只不过是资优班的，关係跟他八竿子打不着……但是，为什么她会出现在自己的生日派对中，还坐在他身边、靠得他很近？

    还有，他印象里的周姸玫脾气差得很，怎么会笑得这么开心？

    他到底忘了什么？为什么一觉醒来，他的世界好像变得有点不一样了？

    一到学校，他还尚未踏进班级的门口，就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

    他今天早上才在手机里的相簿看过。是一班的周姸玫。

    他只多看一眼，正要绕过她走进教室，却听到周姸玫用着极为小声的声音，轻轻呼喊自己的名字──

    那语气像是碎掉的玻璃，莫名扎得他心痛。

    「……简夏瑋？」

    「你找我？」简夏瑋疑惑地回过身，见她眼眶里都是泪，马上顿住，「喂喂喂！你这是要哭了吗？因、因为我？」

    简夏瑋有些慌张地指着自己，感觉到身后有着好几道炙热的视线，回头一看，才发现他们班里的其他人都八卦地看着自己，而他的第一个想法，就是先带着周姸玫到没人的地方，看她要哭还是要说什么才不尷尬。

    「我们去其他的地方说吧？」

    周姸玫点了点头，而他带她前往的地方，是他们曾经一起摔下的楼梯。

    当周姸玫以为，简夏瑋带她来这里，是因为他记得这一百五十天发生的事情，原本悬着的心正要安定下来，却被他接下来的回覆再次打回原形。

    「你为什么不理我？」

    「……我们是那种走在路上会打招呼的关係吗？」

    「你都忘记了？」周姸玫实在不敢相信，灵魂交换回来后，竟然还有这种荒唐事发生在她身上……还是说，其实她才是疯掉的人？他们根本没交换过灵魂，这全都只是她想像出来的事？

    她不敢轻易将交换灵魂的事情说出来，就怕被简夏瑋当成疯子。

    「忘记什么？」今天突然出现一堆让他一头雾水的事情，现在周姸玫又没头没尾的问话，让本就心烦的简夏瑋有些恼了，「周姸玫，你想说什么就直接说，我觉得我们都忙得没有那么多时间浪费。」

    陌生的语气让周姸玫什么话都不敢说了。

    她需要更多时间，让自己好好消化这些事情……

    「没事，抱歉，是我唐突打扰你了。」周姸玫深深吸了口气，而她话音刚落，简夏瑋便踩着飞快的脚步离开楼梯间，将她独自留在原地。

    那一刻，她始终用力忍着的眼泪才溃堤下来。

    这么刻骨铭心的记忆，怎么可能是梦？又怎么可能是凭空捏造的？

    ──「行，那以后都在我面前哭，想哭了就告诉我，我随传随到。」

    ──「我都在，周姸玫。」

    ──「你还想来的话，我们随时都能来。」

    这时候即使大声骂他骗子，他也不会回来。

    明明只是昨天发生的事情，这些回忆却像是绑上了石子，随着昨日的夕阳沉入了海底，好似永远都不可能在浮起。

 第九章 凋零之前 02

    「你们吵架啦？我女神怎么一副快哭的样子？」一进教室，徐天智就缠上简夏瑋，问着让他心烦的事情，「你欺负她了？臭小子，就算我跟女神没机会，我也会守护她到最后！」

    简夏瑋蹙起眉，现在他总算知道他口中的女神是谁了，原来就是周姸玫。

    然后呢？他为什么这么说？难不成自己和周姸玫是情侣还是曖昧中？

    真是诡异，他本人居然不知道有这件事。

    「放心，你想追女神有的是机会。」简夏瑋嗤笑了声，心情简直是差到了极致，「我跟她一点关係都没有，别随便脑补。」

    「好啊，你就继续改你的说词，我这次可不会信了。」

    「嗯？我之前说过什么？」

    「渣男。」徐天智瞇起眼，瞪着简夏瑋，「你最一开始说你们只是国小朋友，后来又说只是现在刚好有联系，再后来又说你们是因为小曜才好上的，最后的最后，你们把毕业旅行当作甜蜜约会我都不想多说什么了。」

    「……她跟小曜什么关係？」简夏瑋的眉头皱得更深，如果她和简谦曜真的有关係，那他们成为朋友确实是一件满合理的事。

    「靠！你怎么问我？你失忆了是不是？」

    简夏瑋揉了揉眉心，这句话比方才任何一句还要沉重且严肃：「好像有一点。」

    「有就有、没有就没有，哪来一点？」

    面对徐天智的吐槽，简夏瑋也知道自己说的话挺有问题的，但诡异离奇的事情确实发生在他身上──他记得很多事，但唯独有关周姸玫的事情，什么都想不起来，全都模糊不已。

    身边的人好像都知道他们之间微妙的关係，可没有一个人说得清，只有几张照片能证明他们之间确实认识。

    他的手机里头没有周姸玫的联络方式，私人相簿里更没有他们的合照，他无法从中找到任何一点蛛丝马跡。

    「走，吃早餐。」听见第一节课的鐘声响起，简夏瑋拍了下桌子，拿起钱包和手机就走出教室。

    还坐在位子上的徐天智等人，见他如此心浮气躁的样子，也知道他心情是真的差，看来跟周姸玫不只是小吵架而已。

    林姊早餐店，翘课人最爱的店家，没有之一。

    「呦！林姊，好久不见！」

    「林姊早啊，我又来了！」

    「姊！人家好、想、你、呦！好久没吃到姊姊做的卡拉鸡腿堡了，快点来一份，记得帮我加蛋！」

    「阿姨，起司蛋饼。」

    其他人都热情地和老闆娘打招呼，就简夏瑋一个人，点好餐就直接坐下。

    见老闆娘愣着，徐天智他们马上解释：「林姊，那傢伙心情不好。」

    「是啊是啊，你看他今天只吃一个蛋饼就知道他不正常！」

    「没事，你们画好单子就去坐着，我马上去做给你们吃。」

    这时间开在学区的早餐店，除了迟到和翘课的学生，几乎看不到其他人影。老闆娘没什么要招呼的客人，准备好简夏瑋他们那一桌的早餐，就拉了张凳子坐到他们旁边。

    「简夏瑋，你怎么没带上次那个女孩子来？」

    老闆娘这一问，有人假咳，有人真噎着，而简夏瑋则是停下了筷子。

    「原来我带她来过。」简夏瑋喃喃。

    「你就只带那个女生来过，所以我印象深刻得很。」

    「……原、原来女神也跟着你翘课过。」真的噎着的徐天智在许久后，才伴随着猛咳，将这句话说出口，「结果现在你居然跟忘了她一样，从一大早就问我一堆奇怪的问题……拜託！你们小俩口吵架别折腾到我这来！」

    「我和周姸玫的感情看起来真的那么好？」他还是不敢相信，就算因为简谦曜的事情认识，以他对自己和周姸玫的了解，绝对不可能交好到哪去，甚至传出緋闻来，「也许我会交女朋友，但绝对不是周姸玫这类型的。」

    「为什么？周姸玫哪里不好？」徐天智抬起下巴，恶狠狠地逼问。

    「脾气差又不爱笑，还是一班的。」

    他们这学校的一直以来都散不掉的诡异风气，就是资优班和体育班好似永远势不两立、互看不顺眼，而即使他现在对周姸玫只有模糊的印象，他也记得一班有个让他颇为讨厌的人。

    他忽然间也忘记是什么原因了，但那个孙啟，一想到就讨厌。

    「……简夏瑋，我给你两条路选，一是你自己去医院看脑，二是我直接敲爆你的头。」简夏瑋方才说的话，险些让徐天智的理智线彻底断掉。

    他原本也觉得周姸玫是一班的人、一定很难相处，但简夏瑋的生日会上她玩得有多开心、笑得有多灿烂、多把他们当朋友一样，无论是谁都有目共睹，对他们来说，周姸玫不是会鄙视他们的那种资优生。

    平常都是徐天智说垃圾话，其他人则开最强的火力吐槽，可这次餐桌异常安静，所有人都默认徐天智的话，只有简夏瑋还在想怎么没人制裁这个笨蛋。

 第九章 凋零之前 03

    这一天，简夏瑋魂不守舍，连放学后的集训表现都差强人意。

    「你今天是怎么了？」教练拿出一根菸，简夏瑋看了眼，就等他点火。

    不过教练迟迟没点，他也没能捏熄，也无话可说。

    「我看你今天状态好像回来了，没想到却踢得比之前更糟。」

    「今天心情有点不好。」简夏瑋拧起眉，将一旁的板凳拖过来坐，他面朝椅背，双脚开开，手撑着头，失了神的模样从早上都没变过。

    「今天不道歉了？」

    「跟你这臭老头道歉什么？又不是比赛滑铁卢。」

    「今天的坐姿怎么变这样？你前阵子明明都脚都併得拢拢的，没把腰挺直就像是要了你的命似的。」

    教练的话让简夏瑋浮躁的心完全沉不住了。

    「唉！我真的快疯了，今天大家都说着一堆我没印象的事情。」简夏瑋真觉得自己出问题了，真得上医院检查一回，「我前阵子是不是真的很奇怪？」

    「哪方面？你本来就是个很奇怪的臭小子。」

    「各方面，我的个性、行为或是踢的球之类的。」简夏瑋懊恼不已，用力搔了搔自己的头，「如果我去医院检查没问题，那绝对是因为卡到阴了。」

    教练拍了拍简夏瑋的肩膀，要他冷静些。

    「前阵子就像是有另一个人帮你踢球，风格不一样，水准也不一样。」此刻教练叼起菸、点了火，还刻意站起身，不让简夏瑋碰着自己，「但我不讨厌，反而觉得满有趣的，你在寒假跟我讨论没了张衍一的球队该怎么踢下去的时候，还是整理了厚厚一叠文件，带着文件夹来找我的。」

    「……啊？」他是真的一点印象也没有。

    「现在的你只是变回我原先认识的样子，但踢球的时候心不在焉的而已。」教练拍了拍他的肩，要他振作，亲自将菸熄灭，「没过多久就要踢联赛了，好好调整心态，不然别想赢。」

    他从以前到现在，踢球从不出问题，他总是带着最好的心态和状况下场，几乎不曾输过。有人说过，他就是天才，而简夏瑋对此也深信不疑，他明白自己的实力，世界有多大，他就能走到哪，没有人能阻挠──

    所以，现在的他究竟怎么了？

    简夏瑋一回到家，就看见母亲坐在客厅。

    「妈，我回来了。」

    母子俩已经几个礼拜没说话，当听见简夏瑋主动开口，简母的目光挪到他的身上，轻轻应了声：「刚练完球？」

    「没有，去了医院一趟。」

    「受伤了？」平常的简母听见简夏瑋受伤，总会紧张地询问详情，可现在她实在没有心情和馀力，毕竟她和简夏瑋的心情还没解开，而且，就算简夏瑋踢不了足联了也没关係，因为她和周正洋已经分手了。

    周正洋想要的是有前途的孩子，所以她一直把简夏瑋当作与周正洋再婚的筹码，可事到如今，她失去了周正洋，也就等于不需要简夏瑋了。

    他不再是可以利用的棋子，是她输了。

    面对语气平淡的母亲，简夏瑋敛下眸，只是说了句「检查了脑子」，便走往自己的房间。

    他拿起手机、打开电脑又准备了本笔记本，打算记下所有令他感到奇怪的事──原本常常和朋友们聊天吃饭的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奇怪的？他是什么时候认识周姸玫的？虽然听说是因为简谦曜的关係，他们才会认识，但就连他和简谦曜的对话纪录都在好几个月之前。

    他们真的是因为简谦曜才交好的？

    简夏瑋不只看了自己与所有人近期的聊天纪录，连电脑的搜寻纪录都没放过，最后，他确定自己大约是在五个月前变得诡异的，原因不明。

    他有整整五个月都不清楚自己在干么，只拥有模糊的记忆；那些记忆也全都像是他以第三人称的视角看着自己行动，并非自己动身。

    他的视线转移到床头柜的那朵玫瑰。

    连这朵花，他都不记得是打哪来的。

    即便如此，他仍起身替花换水，剪掉一些根部，想让花活得久一点。

    ／

    晚点还会再加一更！

 第九章 凋零之前 04（加更）

    「没想到哥会主动找我出门玩。」

    「你不是很喜欢漫威系列的电影吗？刚好带你来看。」

    「那我想要那个限量套餐！」

    「行，我去买。」

    他一直以来都遵循简母的意思不和简谦曜联系，可现在的他已经没打算好好听话，因为现在的简母似乎连他有没有踢足联都不想管了。

    也就是说，她不会兑现承诺、争夺简谦曜的扶养权。

    既然如此，他只需要做好份内的事情、替自己的未来打算就行。

    ──「简夏瑋，很多人欣赏你的才华，想投资你到更好的环境踢球，所以接下来你的每一场比赛都很重要，尤其足联，那是你最能获得投资的机会。我知道你的野心大，在国内踢球不可能满足你，你想往更高的地方爬就得好好努力。」

    这是大概半年前，教练趁休息室没人时对他说的话，当时的他铭记在心，可后来的他就像是忘了似的，踢的球不像样，连教练都说像是换了个人来踢。

    他带着简谦曜看完电影，陪他一起吃他想吃的高级牛排，见简谦曜满足的样子，简夏瑋也扬起笑。

    「小曜，你最近都在干么？」

    「嗯？就上课啊，没做什么。」

    「没有其它兴趣？不然你参加什么社团？」

    「观影社，就是会在教室播电影，看你要好好看电影、睡觉还是自习都随便你的那种社团。」简谦曜回应，又皱眉问道：「哥，你为什么问这个？」

    「因为我觉得如果能在国中就找到自己的志向，高中会过得比较快乐而且轻松。你看，哥不是因为踢球，哪怕生活很忙，但也过得很开心吗？」简夏瑋知道话不停断在这，总得说点好听的，简谦曜才愿意听下去，于是又笑着说：「你想学什么、想要什么，都可以跟哥说，哥一定会帮你。」

    简谦曜以为他会面临如简父每天向他碎念的嘮叨，可简夏瑋温柔的笑靨，让他的眼睛都亮了，马上开口道：「我、我想学滑板！」

    「滑板？滑板超帅的耶！没想到小曜有兴趣？」

    「我看过好多超级帅的影片，一直都很想学，但我想要的滑板太贵了，所以爸一直不买给我。」简谦曜翘起嘴嘟囔，又拿起手机，跟简夏瑋分享他一直都有关注的滑板影片，「哥你看，是不是超级帅？」

    「不然这样，哥买给你滑板，不过等等去挑的时候，我们先问老闆哪个适合初学者，怎么样？」

    「等、等等就要去？」

    「嗯？当然，不然今天找你出来干么？你的生日就要到了，一定要买点生日礼物送你。」简夏瑋的话简直把简谦曜乐坏了，马上查了附近的滑板店，说等等可以到哪些地方逛，而在听见简夏瑋还要替自己买衣服时，简谦曜几乎把这几年对他的埋怨都拋开了。

    其实简夏瑋没有拋弃他，他的哥哥还是很爱自己！

    「以后你想要什么都可以跟哥说，但记得别走歪路，少交一些不三不四的朋友。如果你认真学了滑板，觉得自己真的不擅长、又有想尝试的新事物也可以跟哥分享，知道吗？」

    「知道了！我交朋友一定都交跟哥一样厉害的！」

    「哎，那这世界上还真找不到几个。」

    「那哥就当我最好的朋友，其他人我一律当点头之交！」

    简夏瑋笑了笑，也在这时候问起另一件更重要的事。

    「是说，小曜，你认识周姸玫这个人吗？」

    「周姸玫？她是谁？」简谦曜疑惑地眨了眨眼。

    「没事，她是我们学校一个满有名的人，我就想知道你听没听过而已。」

    既然简谦曜不认识，那他和周姸玫到底是怎么好上的？

    简夏瑋实在不想去问周姸玫本人，但现在他似乎也没有其他选择了。

    这几天他的心情都躁动不已，因为他知道自己忘了很多事情，可却找不到任何方法復原，而其中忘记最多的就是周姸玫这个人。

    除了心情受影响之外，他的日子一如往常，他大可以不管遗失的记忆、继续往前走，可他就是不甘心，也不甘愿──

    他知道，他一定是忘了很重要的东西。

    而他忘去的那一部分，好似在脑海不停呼唤他的名字，告诉他，无论如何，一定要想起来──如此一来，他的心才会完整。

 第九章 凋零之前 05

    「姸玫，你还好吗？」

    「你一天敲三次以上的门，她就会生气。」周孟翔见周季楷又到周姸玫的房门前徘徊，又是关心又是问的，马上制止了他，「把晚饭准备好，写一张纸条在楼下，她看到就会吃。」

    「但我也不希望姸玫吃冷掉的饭。」周季楷重叹一口气，「微波过后的味道就不一样了。」

    「她愿意吃就好。你看，虽然她这几天没去上课，但也没有少吃东西，别把她逼得太紧。」

    在房间里头的周姸玫听着两人的对话，一边吃着他们准备的午餐，一边难过地吸鼻子。她也不知道这几天用光多少卫生纸擦眼泪了，可她实在控制不住自己，简夏瑋没有那一百五十天的记忆，对她的打击太大了。

    现在这个家不会再有人对她恶言相向，她的两个哥哥也十分关心她，她的生活似乎变得平静美满，但没有简夏瑋，也像是把她的心掏空一样。

    她好想告诉简夏瑋，她没有毁掉他替自己做的一切，她还是乖乖吃三餐、还吃得饱饱的，每天都有好好睡觉、也有照顾好自己……

    晚上九点，周姸玫下楼吃晚餐，在客厅遇见周季楷。

    周季楷看见她，马上站起身子，正打算要上前关心，却又怕周姸玫不高兴。他们对视了几秒，周姸玫便低下头，小声地说：「我下来吃晚餐。」

    「你是不是都把午餐放到下午才吃？如果你有习惯的吃饭时间，我平日会请阿姨帮你准备、六日就让我来煮，好不好？」

    「我只是最近心情不太好，所以才没按时吃饭。」周姸玫有些彆扭地回应，「明天我就会去上学了，放学就会去补习班，会自己解决三餐。」

    「要送你去吗？」

    周姸玫摇了摇头，两人陷入长长的沉默。

    她已经忘记上一次和周季楷说话是什么时候了。

    对她来说既短暂又漫长的五个月，有太多事情改变了，她还不习惯。

    「爸妈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舅舅他们很生气，坚持要妈和爸离婚，现在也正在讨论这件事，最近也会有个结果。」周季楷就怕周姸玫的情绪被影响，又紧接着说：「不过别担心！不会给你添麻烦，我跟周孟翔会处理好。」

    现在的周季楷真的跟她记忆中的好不一样。

    「……谢谢你们。」周姸玫急忙转过身，眼眶又红了。

    就怕被发现，她马上走往厨房，看见周季楷他们替自己留的晚餐与字条，还是忍不住哭了出声，而即使刻意压住音量，哭声仍传进周季楷的耳中，让他着急地跑来，关心蹲在地上的周姸玫。

    「姸玫、姸玫！你怎么了？要不要跟哥哥说？」周季楷慌张不已，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哄女孩子，「吃糖？还是喝饮料？你想要什么，哥哥都去帮你买！」

    此刻，周孟翔也因为听见他们的动静而下楼，见周季楷拋出求助的目光，周孟翔也走过去，蹲在自家妹妹身旁。

    「想自己静静，还是愿意跟哥聊聊？」

    也许是因为没了简夏瑋这个依靠，让她更愿意接受哥哥们的好意，也可能是因为简夏瑋替她缓和了她与他们之间的关係，所以想好好维持，总之，周姸玫轻轻抓住了两个哥哥的手，要他们陪她。

    周姸玫并没有把交换灵魂这件离奇的事情说出口，只说了自己很在意的人不再理会自己，就像是被对方遗忘了一样，虽然说得模糊，但周季楷他们也知道，周姸玫是遇上的是求学期间常见的人际问题。

    像周姸玫这样的小女孩，起比较大的反应也很正常。

    「你还想跟对方当朋友吗？」周孟翔问。

    周姸玫手里捏着周季楷泡的热茶，点了点头。

    「如果不是吵架才让两人疏远的，那也许可以试试看其它方法，继续引起他的注意？」周季楷接着说，「想重新成为朋友的话，就用彼此都感兴趣的话题当作开头，再去认识他一次吧！」

    「重新开始」这件事情周姸玫不是没想过，但就是没把握。

    她认为简夏瑋如果永远忘记那一百五十天，那他们就不可能是朋友，这是他们都心知肚明的事，正因为如此，她才如此感谢有如此奇妙的事情发生，让她与简夏瑋產生交集。

    「我……我会努力试试看。」周姸玫深吸一口气，虽没有破涕为笑，但看得出来心情放松了不少，而周季楷见状，也笑着说要替周姸玫再泡一壶茶，离开了客厅。

    这个空间，就只剩下她与周孟翔。

    周姸玫并不觉得尷尬，但比起周季楷，她更不敢对他敞开心扉，毕竟周孟翔也是真的伤害过他的人之一。

    「让你难过的人，是那个叫简夏瑋的人吗？」

    周孟翔提起简夏瑋的名字，让周姸玫起了很大的反应，就算想说谎，反应也早就出卖了她。

    比起周孟翔像是通灵一般的说出他的名字，更让周姸玫惊讶的，是这世界上除了自己以外，还有人记得他与简夏瑋之间的事──

    周姸玫面露难色，但也没直视周孟翔，再次点头。

    「等你们和好如初之后，把他带回家吃饭吧。」

    除了小时候，她从未听过周孟翔这么温柔地和自己这么说话过。

    「……你不是很讨厌他吗？说他跟我很像，感觉脾气不怎么好。」

    「我不讨厌你，周姸玫。」简短的几个字，虽然没能解开周姸玫的心结，却让她好受许多，而接下来的话，更是替她打了一剂强心针──

    「你所爱的，我也会爱屋及乌。」

    「哪怕他脾气差劲得要命？」

    「那也是你喜欢的。」

    「……就算他好到会让你忌妒呢？」周姸玫抬眸，双眸里又是满满的泪，「那个傢伙……比你们好上千百万倍，哪怕我很难相处，也没打算丢下我，就算是这一次，我、我也……」我也不是被丢下，只是暂时分开一下下而已。

    闻言，周孟翔倒是笑了。

    「那我得向他学学，该怎么让你这么喜欢。」

    周季楷回来之前，周孟翔还说了最后一句话。

    他说：「对不起，姸玫，但我始终没想过要拋下你。」

 第九章 凋零之前 06

    那天从海边回到家后，他与周姸玫的关係因为父母的关係变得破碎，而也是那时，他做了最偏激，也是最错误的决定。

    倘若时间能倒回，他绝对不会这么选择。

    周孟翔自认逻辑清晰，他明白周正洋主导着家里的一切，所以他想先顺着周正洋的意、成为他心中最完美的儿子，最后再将这扭曲的家导正。于是，他孤立了周姸玫、也叫周季楷认真读书，等之后他们有能力照顾自己和周姸玫之后，再一起逃离这个家。

    正因为这个决定，周姸玫对他与周季楷的信任荡然无存，曾经要好的兄妹情也像是被遗留在那片海，最后被冲散、完完全全消失了。

    他不祈求周姸玫的谅解和原谅，但他也决定，一定要好好弥补周姸玫。

    至少让她有温暖的家，做她最坚强的后盾。

    x

    周姸玫怎么也没想到，她向学校请了一周的假，一回来就看到简夏瑋出现在他们班门口。

    但她知道简夏瑋还没想起来，因为她直到方才都紧握着手机，就怕漏了简夏瑋传来的讯息，可惜没有，她等了一个星期，都没等到他的任何动静。

    简夏瑋看见她，径直走了过去，喊的那一声「周姸玫」，都让她平静的心快要化开了。

    周姸玫佯装镇定，向他问道：「怎么了？」

    「要去吃早餐吗？第一节课的时候。」

    周姸玫愣住，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这个与她不熟的简夏瑋，邀请她一起翘课？疯了吧。

    哪怕刚才确实起了鬼迷心窍，她的理智仍在线。

    「不了，我不翘课的。」

    简夏瑋皱眉，觉得周姸玫肯定是在说谎，「那当初你为什么跟我一起去吃早餐？」

    「你逼我去的，说是要体验一下没尝试过的事。」周姸玫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记得这件事，但还是如实答覆，「如果你有事情想跟我说，我们可以跟往常一样，下课的时候去凉亭坐着聊天，不然就去人比较少的地方散步。」

    「往常」这两个字，让简夏瑋的眉头皱得更深。

    「我没什么想说的，只是有些事情要问──」

    「那就是有想说的话。」周姸玫打断他，「午休时间去凉亭吃饭吧，先跟你的朋友们说不能一起吃午饭，免得他们又不停调侃你。」

    ……这女人怎么这么恐怖，好像什么都知道啊？

    「行，中午见。」

    「中午见。」

    整个上午，他们没找对方，却都想着彼此，十二点一到，他们便拿着早就买好的午饭到学校的凉亭，还是同个时间到，没有谁等谁。

    简夏瑋突然觉得彆扭，毕竟他们一男一女单独吃饭，就像是在约会一样。

    「愣着干么？想问什么就坐下来问。」

    「你平常说话就这么……」讨人厌？好像也不至于。简夏瑋思考了一会儿，才找到适合的词汇：「这么直接？像是在命令人？」

    「……我会改。」

    「哦，不用不用，不用特地为了我改──」

    「被你包容太久，我都忘记自己原本的性格有多么讨人厌。」

    所以说这个人是会读心对不对？

    「周姸玫，我先说，我对你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从你说的话听来，我们之前的感情似乎不错，但我是真的完全不记得了，我来找你就是想问你这件事。我就直接问了，你是不是对我下蛊啊？」

    「……嗯？」周姸玫怔愣住，眨了眨眼，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抱歉，我问得比较直接，但有关你的事情我真的完全──」

    「简夏瑋。」这是她今天第二次打断他说话，「我不会改我的脾气了。」

    他听得出周姸玫语气中的不悦，一声都不敢吭。

    「我没有对你下蛊，从没伤害过你，你可以选择不相信，但我是认真的。」周姸玫坐到凉亭里，因为简夏瑋方才说的荒唐话，心情反而变得平静许多，「你有把床头柜的那朵玫瑰丢掉吗？」

    她怎么知道？她真的没在他的房间装监视器吗？

    简夏瑋没有问出口，也坐到凉亭里，回应她：「没丢掉，我每天都帮它换水、剪掉一点根部，但已经一个礼拜了，所以枯萎了。」

    「那朵花，是你送我的。」

    「那为什么会在我的房间？」

    周姸玫不怕简夏瑋取笑，也不怕他说自己是疯子，因为她知道，自己这五个月所经歷的事情都不是假的，而简夏瑋也只是暂时忘记了而已。

    「我们曾经交换灵魂五个月，你相信吗？」周姸玫的语气和眼神都不像是在说谎、无比认真，「我们在楼梯摔了一跤，你当了五个月的周姸玫、我当了五个月的简夏瑋，我、我们……一起做了很多的事情，有很多难忘的回忆。」

    她本来想用最严肃的样子说这件事，却没想到脑袋只是闪过他们这五个月以来的回忆，就让她的声音都沙哑了起来。

    而简夏瑋并没有大笑，也没有骂他，是沉默许久。

    比起下蛊，交换灵魂这种玄幻的事情更不可信，但他还是没有怀疑。

    「我想我大概是疯了吧。」他的声音让周姸玫抬起头，见他笑叹，又说：「明明听起来很荒诞，但我居然信了，连一点怀疑都没有。」

    他总觉得自己的心里，似乎有什么正在翻腾着。

    那是连他都摸不清的感受。

    在玫瑰凋零之后，并不是结束，而是新的开始。

    所以别怕，枯萎与盛开，都只是过程。

    ／

    今明两天都会加更

    一起快乐地迈向完结吧(????)

 第十章 花开之后 01（加更）

    简夏瑋在比赛的表现优异，受到不少人的赏识，说这样的人才肯定得好好栽培；校方积极地替他徵求机会，而他的目标也十分明确，推辞了所有国内大学与球队的邀请，只将目标放在国外。

    他认为自己得去开开眼界，哪怕到新的环境、实力被狠狠地辗压在地也无妨，至少他成功踏出去了，也算是达成自己的一个里程碑。

    这件事情先在体育班传开，后来又传到周姸玫耳里，她仍不习惯自己不是第一个知道简夏瑋各种大小事的人，但也明白他们的关係是不可能短短几天、甚至几个礼拜内就回到像以前那样。

    她发了讯息，祝福简夏瑋一切顺利，而简夏瑋也马上回覆。

    简夏瑋：「谢谢。本来想亲自告诉你的，没想到消息传得比我本人还快。」

    周姸玫看着讯息，没有点开，简夏瑋又发了一则。

    简夏瑋：「我下午才会回学校，要不要一起去散个步？」

    周姸玫：「好。」

    他们的关係生疏，却又因为那五个月的关係有着联系。简夏瑋会向她问起那阵子发生的事情，周姸玫会如实告知，却不会主动提起任何一起事件。

    今天，简夏瑋问起了石子昱。

    「在我们交换灵魂的时候，你跟石子昱的感情很好？」

    「他会和我一起练球，也喜欢你。」周姸玫的语气无比淡然，反而是简夏瑋，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见他这副模样，周姸玫想起当初她告知简夏瑋时，他也安静了好半晌。

    「我不晓得他喜欢的是那一百五十天以前的你，还是那一百五十天时的我，总之，我的灵魂还在你的身体里时，他向我表白，而我也认真严肃地拒绝；寒假他约『简夏瑋』吃饭，还是我们两个一起赴约的。」

    「……为什么？我去干么？你拉着我去的？」

    「是你执意要去的，因为你希望石子昱断了『喜欢你』的念头，顺便以真正的足球队前辈提点一下后辈。那时候石子昱看到穿得泼辣又性感的『周姸玫』，吓得连眼睛都不敢抬，你用着我的身体对他说了一番道理，要他好好养伤、尽快回归球队，还说我们两个互有好感，要他替我们保守祕密。」

    他还真没想到自己是个这么衝动的人。

    「咳……会这么问，是因为他挺常来找我说话的。虽然我有看过你们之前发的讯息，但还是有些不明白为什么关係能这么好。」简夏瑋实在没想到，自己这一阵子应付的学弟竟然喜欢过「自己」，「我想，他真正喜欢的人是你，毕竟我之前跟他毫无交集。」

    「嗯，你那时候也这么说。」

    「那你呢？你喜欢石子昱吗？虽然我没有很了解他，但感觉他是个没坏心眼的人，当初的你们是互有好感，只是碍于你的灵魂被困在我的身体，所以不能好好谈恋爱吗？」

    简夏瑋的猜测，让周姸玫抿起了唇，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答覆比较好。

    她喜欢的人是他，那五个月里，简夏瑋喜欢的人也是他。

    但她不想如此轻易地说出口。

    现在的他们不过就是普通朋友，要是简夏瑋知道了，一定会觉得很尷尬，这样再简单不过的关係也不知道能够维持多久，甚至会在一瞬间破裂。

    「我不喜欢他，别瞎猜了。」

    「我本来还想说，现在总算交换回来了，你如果喜欢的话，就可以勇敢地向他大声表白。」如果真是他所想的那样，石子昱既不会继续缠着他，而周姸玫也能和喜欢的人在一起，皆大欢喜。

    「简夏瑋，你都不会怀疑我说的话？」

    「虽然交换灵魂什么的真的很不可思议，但我完全没怀疑，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知道你不是在骗我。」简夏瑋看着周姸玫，又笑着说：「而且你还有问必答，所有发生的事情都没有相互矛盾的地方，我还觉得听你说着，自己的记忆都慢慢恢復了呢。」

    闻言，周姸玫皱起眉头，停下脚步，明显是不开心了。

    「你根本什么都没记起。」周姸玫斩钉截铁地说道，「你只是听着我地陈述更了解这五个月发生的事情，除此之外就什么都没了。」

    简夏瑋随之停下，见周姸玫生气的模样，不明白自己哪里惹到她了。

    「没记起就没记起，你不也说，就算没回想起来也没关係吗？」

    「是没关係，你的生活仍然能顺利地过下去，但你随意臆测、又说自己恢復记忆，让我觉得很不舒服也很不高兴。」周姸玫握紧拳头，哪怕心里有再多的不甘，都无法发洩出来，「你之后还是可以问我那一阵子发生了什么事，但今天我想先走了。」

    当简夏瑋见她愤然转身，也被搞得有些恼火，赌气地说：「不用了！以后我不会再问了！」

    本来不是好好地聊着天吗？突然之间发什么脾气？

    就像她说的，没有那五个月的记忆，他也能过得好好的，他再也不问了！

    她松开紧握的手，掌心被她的指甲压出了痕跡，可这一点的疼痛，并没有让她冷静下来──她没有哭，哪怕内心暗潮汹涌，表情也没起一丝波澜，更没有转过身去。

    他们起初也像这样吵架过。因为她的硬脾气，还有他的无法理解。

    可惜的是，以前还有交换灵魂这件事能绑着他们，但现在，这一走，也许就再也不会联络了。就算只是赌气，他们也没有继续成为朋友的理由，该淡的、该散的，终会离开。

    周姸玫想，如果这是他们这辈子最后一次谈话，停在这里，她会不会充满后悔与不甘。然而，她确定是会的。倘若他们是这样不欢而散、成了陌生人，她一辈子都不会忘。

    可是，她也不想拿交换灵魂的那些日子，成为绑住彼此的理由。

    「如果你哪天真的回想起那一百五十天的事，再来找我也不迟。」

    落下这句话，周姸玫迈步离开。

    算是少了点遗憾，可心里还是难受。

 第十章 花开之后 02

    当周姸玫和他说他们曾经交换过灵魂时，简夏瑋没有半点怀疑，像是内心深处早就知道这件事一样，他非常相信。

    那份信任，不是因为他了解周姸玫这个人的性格，纯粹只是随着自己的心与第六感，接受这件听来荒唐的事。

    知道自己为什么失去了一段时间的具体记忆之后，他顿时豁然开朗，原本烦闷的心情消失全无；听周姸玫说起那些日子发生的事情时，他也都当作是有趣的故事在听，信是信了，但也没放心里。

    当简夏瑋以为即使与周姸玫成为过客，自己不会受到半分影响时，他马上就发现自己错了──

    那天他回到家，为了剪掉新衣服上的吊牌，拉开抽屉寻找剪刀，便看见一封他完全没印象的信封压在最上头。

    上头没属名给谁，可既然在自己的房间，那肯定就是他的。

    他打开信封，里头有一张信纸，看到开头的「亲爱的简夏瑋」，他的第六感告诉他：这是一封情书。

    在看到内容后，就证实了他的猜想没有错。

    ──我想谢谢你陪我去看海。

    他不记得自己陪谁去看过海，心里还想，这是不是周姸玫收到的情书，而她在用着他身体的期间和别人去看了海，默默吐槽了「还真懂浪漫」，又继续读下去。

    ──谢谢你把老婆婆送给你的那枝玫瑰又给了我。

    看到这句，简夏瑋愣着，想起头痛剧烈醒来的那天，床头柜也放了一枝玫瑰，而他也一时兴起，好好照顾它、延续了那朵玫瑰美丽的样子。

    ──今天是我们交换灵魂的第一百五十天，我喜欢你，甚至能称为爱。

    在交换灵魂的最后一天，他们无预警地交换回去，他忘了周姸玫、周姸玫却记得一切。这封情书，也从那时候放在抽屉，直到现在。

    为什么现在的他不喜欢周姸玫，却忍不住哭了呢？

    被他忘记的那一百五十天、那时候的自己，究竟有多喜欢她？

    ……才让他即使没有任何相爱的记忆，却感到如此不捨又难受。

    「为什么周姸玫没告诉我这些啊？」他用手抹掉眼泪，那一瞬间，他的脑海中闪过几个清晰的片段──他与周姸玫在海边，吹着凉凉的风、听着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

    周姸玫哭了，他也用手抹去她的眼泪，轻骂了她一声「笨蛋」。

    他不明白，明明现在他主导着自己的身体与心，可不仅眼泪不受控地流下，连他的心都学会叛逆，思思念念着周姸玫。

    他自认自己不是个浪漫的人，但还是提起笔，认真地写下回信。

    翌日一早，他又出现在一班的教室前，周姸玫看见他，又加快了脚步，想要绕过他进到教室。

    「周姸玫……」

    「姸玫。」

    他与某人几乎异口同声，当他往门旁一看，便看见一个讨人厌的身影。

    孙啟。一个光是站在他面前，就让他不悦的人。

    周姸玫先抬头看了孙啟一眼，接着又回过头，看向简夏瑋。

    「是什么风把你吹来的？」

    「我有事情要说。」

    「在这说吧。」周姸玫瞄一眼手錶，「要晨考了，我没时间去外面蹓躂。」

    要他在孙啟面前给周姸玫情书？

    好啊，就看谁尷尬，毕竟周姸玫是一个比自己还爱面子的人，如果这件事情被传出去，她一定会因为受到瞩目而困扰。

    他不会亲自传谣言，到时候倘若出现什么流言蜚语，肯定是孙啟惹的事。

    届时，孙啟在周姸玫心里的形象便会一落千丈。

    他还真是聪明。

    简夏瑋拿出一封信，周姸玫心一颤，本以为是自己写给他的那封情书，可见这个信封上还多了几个长得可爱又诡异的涂鸦，才确定这不是她写的那封。

    「这是回信。」简夏瑋说，刻意在她和孙啟面前晃了晃那封信。

    「回信」这两个字，确实勾起了孙啟的兴趣，一脸玩味的表情看着周姸玫。

    「能拒收吗？」然而，周姸玫的回答却出乎简夏瑋的意料。

    「……啊？」他听错了吗？为什么周姸玫总能说出让他震惊不已的话？

    现在尷尬的人要换作是他了吗？

    「总觉得里面有我不想看到的内容，为了不影响考试的心情，我不想收。」周姸玫认真地拒绝，「不好意思，还让你大费周章来一趟，不晓得你在这等了多久，但还是快回你的教室吧。」

    简夏瑋倒抽一口凉气，脸上扬着笑容，硬是跟她拚到底。

    「我没有拒绝你。」他直接将那封信的结论说出来，又抬起手，示意要她接过信，「虽然也没答应，不过我有好好地把自己的心情写下来。」

    周姸玫看着他，仍是那张淡然的一号表情。

    「这样我更不想收了。我不太想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毕竟你昨天才对我大吼，我不晓得里面参杂着多少我不想接收的情绪。」

    简夏瑋抽了抽嘴角，快被气笑了。

    「你的意思是，不是交往，那一切都免谈？」

    「如果你不喜欢我又何必交往？那样的恋爱，我也不想谈。」

    ……这个女人真的超级难搞！

 第十章 花开之后 03（加更）

    迟到鐘声响起，周姸玫见他窘迫的表情，还是接过了那封回信。

    「再见。」接着，头也不回地走回自己的位子。

    孙啟没有离开门旁，反而是看向简夏瑋，两人对视的同时，他就感觉到简夏瑋对他的厌恶。

    「怎么了，不回你们班吗？体育班也得晨考吧？」

    他家住海边是不是？管得还真宽。

    ──「因为一个体育班的学生荒废自己的课业并不是你的作风吧？好好清醒一下。」

    忽地，他的脑中突然出现孙啟的声音。

    他知道这不是幻听，也不是他的幻想……这是他还是「周姸玫」的时候，孙啟对他说的话。

    「你喜欢周姸玫？」

    孙啟没想到简夏瑋会忽视他的话，问出这么有趣的问题。

    「我们感情挺不错的，毕业旅行的时候，我们游览车还坐一起。」

    虽然孙啟不认为这有什么好炫耀的，但总觉得这点小事情，就能轻易挑起简夏瑋的不满。

    毕竟他看起来，就是个粗线条又控制不住自己情绪的人。

    ──「你没其他朋友吧？等等游览车我跟你一起坐吧。」

    再一次的，孙啟曾经对自己说过的话又在脑中回盪。

    就算他没想起孙啟说的这句话，光是听到毕业旅行这个时间点，简夏瑋就知道那时候的「周姸玫」不是她本人，而是他了。

    虽然他不记得当初为什么会和孙啟坐一块，但听到他拿这件事出来说嘴，简夏瑋只觉得无比可笑，用力「嗤」了声。

    「放心，你们的感情绝对没我们的好。」

    不是因为讨厌孙啟，也不是激起了佔有慾，更不是为了较劲，而是「打从心底」如此认为。

    简夏瑋转过身，离开一班的门口。

    他和孙啟的互动，周姸玫全看在眼里。

    「你们已经进展到这种地步了？」孙啟走到周姸玫身旁，语气满是惊讶。

    周姸玫瞥了他一眼，只说了句：「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闻言，孙啟耸了耸肩，轻笑道：「你还是栽在一个体育班的手里。」

    孙啟就是体育班的人里头最看不起的那种资优生。

    周姸玫的眼神比方才还兇狠，那一瞪，让孙啟也有些不甘心了。

    他不明白，自己明明比简夏瑋优秀，为什么周姸玫对他的态度总是这样。

    那种头脑简单的人究竟有什么好的？

    「别让他拉着你一起沉沦了。现在他连大考都不用管，挑好一间学校就能保送，可你不一样，之前成绩掉那么多，不能以在校成绩申请学校的话，只剩下好好考试这条路能走了。」孙啟走回自己的座位之前，又落下一句：「当我多管间事也行，我只是想关心你。」

    周姸玫没有回应。

    她所有的心绪都放在那牛皮信封上，根本管不了其它的事情。

    简夏瑋与她确实就像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

    但那又怎么样？她想走进他的世界，而他也住在她的心里。

    他没有拉着自己沉沦，反而救赎了她。

    x

    「听你们导师说，你想出国？」

    简夏瑋一回到家，就被待在客厅的简母问道。

    「对，我想到国外踢球，但这只是我的志愿，不一定能实现。」

    他坐到客厅，而简母单手撑着头，像是陷入沉思。

    「你一定没问题，因为你是我用心培养的儿子。」语落，简母抬起头，久违地与简夏瑋对视，双眸氳氤，倦容中带着一丝歉意。

    她起身，走向简夏瑋，目光落在他那已经没有任何伤痕的颈子，「我想了很久，那天……真的很抱歉。是我有愧于你，却又不知道该怎么面对。」

    简夏瑋愣着，并不知道简母说的是哪一天。

    他知道她和周正洋分手后大受打击，所以好一阵子没和自己说话，但他并不介意，对他来说，简母能快点打起精神比较实在。

    先照顾好自己，再来照顾其他人就好。

    况且，他其实也快到不需要被人照顾的年纪了。

    「没事，妈，我又不是没有自己去过医院，我能好好照顾自己。」

    听见简夏瑋的回应，简母的情绪总算崩不住，蹲在他的面前，紧紧摀起了嘴，语带哽咽，「原来你那时候还去了医院啊……」

    她不是在说他刚交换回灵魂，去检查了脑子的事情吗？

    「总、总之我没事，你先坐好，我去泡杯茶给你。你有什么想吃的吗？看要我煮还是叫外送，我们一起吃顿饭吧。」他将简母搀扶起身，简母则是摇了摇头，嘴里不停说着抱歉。

    「那天很痛吧？妈真的很用力，一定把你弄疼了……」简母说着，摸向他的颈子，大声哭泣，「我怎么捨得对自己的儿子动手……我真的不知道那天的我到底发什么酒疯，我真的好后悔……」

    简母嘶声力竭的哭声，让简夏瑋再一次想起了「那一天」所发生的事。

    那天同样是在那一百五十天里，是他不在自己身体的日子。

    「他」被紧紧掐住脖子，虽然害怕，但仍保持着理智，不愿反抗，直至快要失去意识的边缘，他才奋力推开简母，重新获得喘息的机会──

    即使不是亲身经歷，那些回忆都歷歷在目，回想起时同样难以呼吸。

    这些，全都是周姸玫替他承受的事。

 第十章 花开之后 04

    简夏瑋并不埋怨周姸玫的隐瞒，但同时也无法理解，为什么她都没向自己报告这么严重的事情。他认真回想才发现，只要他问什么、周姸玫就会回答什么，可除了回答以外，她从不主动提起那一百五十天的任何事。

    是因为觉得自己不感兴趣吗？还是她并不信任他？

    简夏瑋带着懊恼，彻夜难眠。

    夏季的太阳早早升起，浅眠的简夏瑋能感觉到窗外透进房间的一缕光，静悄悄地打在他的脸上。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可刺眼的光线却又让他紧闭了回去。

    他的眼前不是一片漆黑，而比起视觉，更令他感到衝突的，是扑鼻而来的花香──现在的他在做梦吗？简夏瑋总觉得自己不在房间里，而是身处在另一个温暖又舒适的地方。

    「我的馀生，没有其它事情可做，也没有其他该等的人。」

    她的声音平静、沉稳，即使没亲眼看见，简夏瑋也知道，对方是个年迈的女性，而且还十分熟悉……他好像在哪里听过。

    「他从没想起我，我却掛念了他一辈子。」明明听来是一件悲伤的事，她的语气却不带婉惜，仅是淡然地直述，「但我知道，不同的故事有不同的结局，所以在我离开之前，我便来见一见你，想知道对十七岁的你来说，怎么样才不会后悔……至少我相信你的答案，一定与我生命中的那个简夏瑋不一样。」

    再来，他听见了风铃的声音。

    他看见了老婆婆温柔的笑靨，还有那一百五十天的记忆，全都排山倒海显现在自己面前──他像是看了一轮跑马灯，脑袋也因为庞大的讯息量而无法思考，在重新恢復意识时，他猛然从床上爬起，全身是汗──

    他在熟悉的房间里，却没了花香。

    x

    周姸玫

    我无意间发现了你写给我的情书，依我推断，这应该是没机会亲手交给我的，但既然里头都写了我的名字，我当然全都看完了。

    谢谢你这么喜欢我。

    我想那段时间的我，一定比「现在的我」想像中的还要喜欢你。

    其实，我也很想记得那一百五十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不单单是因为好奇，也不是为了弥补心里的缺憾，而是单纯想拾起被我遗忘的你。

    虽然你的脾气很暴躁，但却打从心底知道，又或者说深信……

    你一定比我想像中的还要美丽。

    所以如果你愿意的话，请再等我一下。我已经做好要在楼梯间继续摔个一百次的准备了，不嫌弃就陪我吧，要不然我自己一个人也挺孤单的。

    以防你误会，我备註一下：请放心，不会让你受伤，我自己摔就可以了。

    周姸玫以为自己忍得住，却没想到在拿到信的第一天，就打开了潘朵拉的盒子──果然，有关简夏瑋的事情，她总会忍不住诱惑。

    他的字和她记忆中的一样，虽称不上丑，但也随到了他奔放的个性；明明似乎想要写得端正好看，却因为信纸没有格线而越写越歪。

    信的内容不长，看完以后，她没有哭，反而笑了。

    这次，他倒是没将自己的名字写错。

    周姸玫将情书压在枕下，从不迷信的她，想梦见，也想遇见。

    她希望，无论他们的结局怎么样，他们的人生都能灿烂无比。

    她会成为无比美丽的玫瑰，而他，也必须是温暖无比的太阳。

 第十章 花开之后 05

    隔日一早，她因窗外照进房间的阳光而醒来。

    周姸玫有些愣着。房间的窗帘是遮光的，而且她记得自己明明有将窗帘拉好，怎么会突然开一个小缝？

    她走向落地窗，看往窗外，外头阳光明媚，除了蓝天白云，还有鸟叫。

    于是，她没有将窗帘拉起，反而刻意打开了半边，让阳光洒进她的房间。

    「姸玫，要送你到学校吗？」

    「咦？今天没下雨啊。」

    「没下雨也能载你去，之后的每一天都可以。」

    周孟翔的话让周姸玫顿了顿，犹豫了好半晌。

    「不会给我们造成负担，所以不用担心，姸玫。今天我刚好要跟周孟翔一起进公司，所以也会蹭他的车，刚好可以顺路载你去！」同样在饭桌前吃早餐的周季楷也开口，周姸玫抬眸，见他不停地对自己眨眼，也缓缓应了声「好」。

    这是周姸玫第一次被他们载，坐在后座的她，一上车便把安全带系好。

    周孟翔见她一动也不动、很是紧张的样子，忍不住轻笑道：「终于记得要先系安全带了。」

    简夏瑋以前都不系的？周姸玫在心里默默轻叹一声，「以后都会记得。」

    周季楷上车后，三人便前往周姸玫的高中。

    「爸应该不会再回家了对吧？」

    「这对他来说已经不是家了。」

    「这倒是。」周季楷哼了声，「但他也跟那女人分手了，我完全搞不懂他到底在想什么，现在已经没有半个人陪在他身边了。」

    坐在后座的周姸玫一声不吭，静静听着。

    「他也许一点都不在意，甚至更喜欢和自己独处。」

    「是吗？我倒是觉得他是自暴自弃，挺可怜的。」

    「我有建议他之后把这栋房子卖掉，反正我们也不会住这了。」

    「到时候我们搬出去，看他想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吧。」

    在父母吵架、各自离家时，她还在简夏瑋的身体里，没有与他们道别，此刻的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到他们。

    她对自己的父母原本是又爱又恨，可现在释然很多，她也不愿再想尽办法让他们愿意关心自己。谁是真正爱她的、谁又是她人生的过客，都交给时间来决定就行。

    「叮咚」一声，她的手机传出提示铃，周姸玫本没多想，但当她拿起一看，心跳差点骤停──

    简夏瑋：「快来祕密基地一趟。」

    ……祕密基地？他已经想起来了吗？为什么要在这时间点叫她过去？

    如果让周季楷他们送她到校，自己再偷偷搭车过去的话，加上转车的时间，也得花上一个小时。

    周姸玫：「为什么？」

    她回发讯息，可简夏瑋没有已读，当她又焦急地打过去，听见的是「此用户已关机」的通知。

    他真的想起来了吗？在一夜之间、毫无预警地想起那一百五十天的事？

    还有，为什么忽然联系不上？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哥、哥哥……」

    「嗯？怎么了？」前座的两个人异口同声，周季楷回过头，看见的是焦急不已的周姸玫。

    「姸玫，你身体不舒服吗？」周季楷慌了起来，而周孟翔听见他的话，也马上将车靠向路边临停。

    「没有，但我可以拜託你们一件事吗？」周姸玫踌躇许久，就怕他们不答应自己的请求，可是，她真的好想赶到简夏瑋的身边──

    「可以载我到海边一趟吗？我们曾经一起去的那个海边。」

    虽然唐突，也让他们意想不到，但周孟翔没有拒绝，马上开往他们曾经一起去看的那一片海──

    那是对他们来说既难忘，又不敢随意提起的一天。

    「没想到姸玫会想翘课。」周季楷笑着调侃。

    「……我也没想到自己居然会翘课。」

    「不过为什么突然说要去那里？早上的海边应该没什么好玩的吧？」

    听见周季楷的问话，周姸玫扭扭捏捏，小声回道：「我要找一个人。」

    这回答让前座的两个人更疑惑了。

    「总觉得你变得有点不太一样，该怎么说呢……之前开朗很多，也比较我行我素，现在则是更像我认识的『周姸玫』，很安静、很乖巧也很听话。」

    「那么，你们比较喜欢哪个我？」

    「当然都喜欢啊，不过现在的你让我更惊艷，因为你不只乖巧懂事，还学会叛逆──哎！想当初我高中三年都没翘课过，不只爸管得严，连周孟翔也不让我干坏事。」

    现在的她，确实因为简夏瑋的关係变得和以前很不一样。

    「虽然我更喜欢现在的周姸玫，但前阵子的你还会撒娇……」周孟翔话说一半，周季楷就惊讶地打断──

    「撒娇？周姸玫向你撒娇？我不信。」他和周姸玫感情那么好，从没见她向自己撒娇过！

    「你就继续不信吧，那是我和姸玫之间的小祕密。」

    周姸玫没想到驾车半小时的车程，会像是只开了十分鐘一样短暂。

    她也没想到，她的两个哥哥其实有发现她的不一样，还同样喜欢。

 第十章 花开之后 06 （完）

    率先来到海边的简夏瑋，发现那栋种了玫瑰的别墅不见了。

    在前往海滩的路上，没了那栋显眼的欧式建筑，那块地甚至变成没人管理的荒地、杂草丛生，看起来已经好几年没整理了。

    方才，他才刚发一封讯息给周姸玫，手机就因为没电而关机，让他完全不能联系，现在更不知道周姸玫会不会来。

    当简夏瑋怀着忐忑不安的心等待时，便听见周姸玫喊了他的名字──

    她就在身后。

    简夏瑋回过身，看见穿着制服的周姸玫，当两人一对上眼，就彷彿明白对方正在想什么，所有的心思都袒露在彼此面前。

    周姸玫光是用一眼，就确定简夏瑋恢復记忆了。

    那一刻，是简夏瑋溼了眼眶，却也在向前朝周姸玫走去时，又缩回了眼泪──

    刚刚被挡住了，所以没看到。

    为什么周季楷和周孟翔会在后面？

    「你这个坏蛋！」当周姸玫走到简夏瑋面前时，用力踢了他的屁股一脚，「忘了那些重要的事情就算了，还让我翘课、大老远跑来这里！」

    「……对不起。」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忘记，但还是老老实实地乖巧道歉，「绝对不会再忘了。我不想再忘记你了，周姸玫。」

    「我该怎么相信你的话？你可能……明天又忘记、又把我丢下……」周姸玫深吸一口气，不是想收拾眼泪，而是想缓和情绪，免得等会因为太过生气，又狠狠揍他一拳。

    「到时候看你要把我拉到楼梯间摔一百次，还是用力揍我一百遍都行。」简夏瑋拉起了她的双手，紧紧牵住，「要不就买一枝玫瑰扎我的手也可以，你想到什么能试的办法就去试，而我也会在每天睡前和你说晚安，在每个早晨和你道早安，让你知道，周姸玫接下来的人生，每一天都会有我的身影。」

    他们看着彼此，完全没注意到原本站在远方的两个大人朝他们走来，直到周孟翔一开口，才打破他们和谐的气氛，也不再含情脉脉地看着彼此。

    「没想到再见到你，是你找我妹妹翘课的时候。」

    「这就是你喜欢的男孩子？」周季楷方才还不信，现在看自家妹妹的手都和对方牵上了，只觉得晴天霹靂，「我居然又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简夏瑋也没想到，居然会在今天就「见家长」，迎来这两个哥哥不带善意的眼神，以及不停朝自己打量的目光。

    今天早晨的海，比过往热闹，有徐徐微风和暖阳，与无比美丽的玫瑰。

    当他们离开时，纷纷看向那空了一块的地，没有感到可惜。

    这个地方，不再留有半点遗憾，对谁都是。

    x

    简夏瑋获得了到韩国踢球的机会，也准备在韩国继续完成大学学业。

    定案以后，他努力学韩文，而周姸玫则是准备国内的大考，两人一起度过忙碌却充实的日子，在升上高三的暑假，简夏瑋便飞往另个国家，谈起了最不经考验的远距离恋爱。

    对此，周季楷不停念嘮，说「臭小鬼」丢下宝贝妹妹出国实在不可取，而周姸玫倒是十分支持他追梦，毕竟她知道，足球对简夏瑋来说有多么重要。

    后来，周姸玫考上了心仪的大学，准备离开自己待了十八年的城市，她向两个哥哥保证，自己一定会回来，所以记得留一个空房给她，在踏往异乡的那一天，对她而言又是一个充满挑战的开始。

    她这一次的离开，不是为了逃，而是想自己去闯盪，因为她深信，新的开始一定会更加美好──

    简夏瑋逢年过节都会回国，在周姸玫大学毕业那天，他更是给了她一个惊喜，手捧着向日葵花束，出现在她的面前，还说了个震撼不已的消息。

    「之后我要去德国踢球了。」

    「这听起来比我毕业还值得庆祝，毕竟我之后还有硕士要读，根本没有要离开校园的意思。」周姸玫笑说，「但到心仪的国家踢球，可是你毕生的梦想。」

    「那么，你想在我去德国前结婚，还是等你硕班毕业再说？」

    「你现在是拿着向日葵花束在向我求婚吗？」

    「不好意思，这里容不下第二枝玫瑰，它们甚至没有跟你争艷的资本。」

    闻言，周姸玫虽是被逗笑了，但还是严肃地回应：「这件事等你回国定居再说。到时候再去祕密基地向我求婚一次，我可是很重视仪式感的。」

    「看得出来，在你写情书给我的时候，我就感觉到了。你这个平常不示爱的人，其实比我更懂浪漫。」简夏瑋浅笑，在她额间落下一吻，「你还愿意等我多久？」

    「如果说一辈子的话，你是不是就永远不回来了？」

    「凭你这句话，我想不用等多久，我就会马上回来了。」他说：「我很想你。」

    在那之后，他们继续分享彼此生活里的所有盛大与小事。

    而爱着对方这件事，始终都是最盛大，却也最不起眼的小事。

    ──「能与你细水长流，是我的荣幸，也是最爱的事。」

    这是周姸玫写给远在德国的简夏瑋，回信里的最后一行字。

    《玫瑰无比美丽》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