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魄小少爷被哑巴捡走后》 第1章 《落魄小少爷被哑巴捡走后》作者:海鸥岛【完结+番外】 简介: 【哑巴攻(迟鹤)x前娇纵后落魄小少爷(宋嘉阳)】 迟鹤的人生从头到尾都是黑暗的,从未想过有一天会有人携着一身暖阳和炙热温度闯入他的世界。 他小心翼翼捧着这束光,用自己全部的温柔细心豢养,只希望这束光能在他这里停的久些。 可他忘了太阳总会落山,忘了从不会有人真正为迟鹤停留,哪怕宋嘉阳也是一样。 “当然是骗你的,我怎么可能爱上杀人凶手的儿子,不过是为了报复你罢了,也不看看你哪点配得上我。” 原来宋嘉阳救赎他,是为了将他推入更深的深渊。 ——— 再相逢已是五年后,昔日高高在上的小少爷,冬日一身单薄衣衫佝偻着身体蜷缩在路边垃圾桶。 一场意料之外的重逢,迟鹤沉默看了那抹狼狈的身影许久,久到对方终于发现了他。 那样灰扑扑的眼睛忽然明亮,接着跌跌撞撞朝他跑来,脏兮兮的手紧紧抓住他,声音哽咽:“迟鹤…我,我终于找到你了。” “抱歉,我想你认错人了。” 【受追夫/救赎/攻后期会说话/破镜重圆/酸涩狗血文学】 第01章 小少爷下乡记 傍晚,雨刚停,空气潮湿带着泥土的腥味。 乡间小路上,一辆黑色路虎急速碾过水洼,溅起一大片泥点后猛地刹车。 “别捞我!我不下车!” 没人听宋嘉阳的抱怨,车门打开,两名保镖先下车,连拖带拽将扒住车门不肯下车的宋嘉阳强行扯出来架到一旁唯一干净的草地上,还有被打包好的行李。 保镖们一气呵成,没给宋嘉阳反应的时间只留下一句,“少爷,您好好保重。”便疾驰离去了。 “靠!”宋嘉阳望着车子远去的方向,狠狠踢了一脚地上的行李箱。 宋嘉阳忿忿拖起行李箱,刚抬起脚,黏湿的泥巴路就让他僵住了,不记得多少年没走过泥巴路的宋嘉阳,干净的运动鞋僵硬在空气中,迟迟下不去脚。 犹豫的一分钟里,电话响了。 是他爸。 宋嘉阳没好气接通,“宋郑东你把我丢在这什么意思?你赶紧派人……” “宋嘉阳!我给你奶奶打过电话了,你奶奶已经让村里的人来接你,你的卡我全部冻结,别想着偷溜回来!给我惹了这么大的麻烦,好好呆在老家反省!” 说完电话立刻被挂掉,宋嘉阳攥紧手机又是狠狠一脚踢在行李箱上泄愤。 他不就是花钱让人把找他事的两个废物打进医院了吗,他平时是爱给他爹找事了一点,但是这次又不是他挑的事,是那些人主动招惹自己,他爹不帮他说话就算了,还不分青红皂白把他扔到他奶奶家。 深秋天黑的很快,转眼间最后一抹昏沉的光亮也消失在天际,天空慢慢黑沉下来,温度骤降,一阵刺骨的穿林风吹过来,宋嘉阳上身穿的单薄外套,下身一条破洞牛仔裤,他一个哆嗦,赶紧搓了搓胳膊。 周围除了分叉的泥巴小路就是错落不一掉光叶子光秃秃的白杨树,小路曲径悠长望不到头,四周连个人影都没有,一片寂静萧条,怎么看他都没办法立刻回去的样子。 宋嘉阳拿出手机给朋友打去电话想让他们来把自己接走,谁知电话通了对面支支吾吾半天为难地说:“嘉哥,我妈明天要带我去新加坡旅游了,你要不打给小宸看他有空没?” 打给另一个朋友也是差不多同样的话术,都是什么家里人要带他去哪哪哪没空。 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他爹那边给施了什么压,铁了心断掉他回去的一切途径。 平时那些朋友跟在宋嘉阳屁股后面嘉哥长嘉哥短,可以为嘉哥赴汤蹈火,现在他落难了,一个肯来帮他的都没有! “一群没用的东西,滚滚滚!” 对面赶紧如临大赦挂了电话。 宋嘉阳太阳穴突突跳,从口袋里掏出烟和打火机,想抽根烟缓解一下愤怒的心情,结果连打火机都要跟他作对,点不着! 真是操了! 天色越来越黑,这么晚光靠宋嘉阳自己现在是没办法走出这里的,眼下他就盼着奶奶派来接他的人赶紧过来,就算要走也得明天天亮了再想办法。 宋嘉阳等了好久,在冷风里冻的瑟瑟发抖,快要绝望的以为今晚就要冻死在荒郊野岭,终于有束不怎么明亮的灯朝他的方向照射过来,宋嘉阳看到救星一样,蹭地一下站起来拼命朝前方挥手。 灯离他越来越近,但当一个穿着雨衣的男人骑着破三轮车停在他面前的时候,宋嘉阳脸上的表情就僵住了。 紧接着瞳孔难以置信瞪大,他指着又破又旧的三轮车,车身锈迹斑斑不说,车斗里还全是泥巴枯叶和零星的裹着泥的花生,宋嘉阳声音拔高,“是我奶奶让你来接我的?你就用…用这个又脏又破的东西接我?” 廉价的橙色塑料雨衣是连帽的,帽檐将男人的脸遮住了大半,周围光线又暗,只能看到瘦削的下巴和淡色的嘴唇。 男人虽没回答他的问题,但是动作告诉宋嘉阳这就是他奶奶让来接他的人,他下了车,高大清瘦的身影立在宋嘉阳面前,伸手要去拿他手里的行李箱,宋嘉阳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干什么!我不会坐这个的!” 第2章 这么脏的车他死都不会坐的! 眼前的少年像只炸了毛的刺猬,眼里满是对三轮车的嫌弃,迟鹤刚从地里拉过花生,车斗里的泥土并未来得及清理,天空随时会接着下雨,地里还有些没收完的东西,他还有很多事要做,没空陪小少爷玩什么爱干净的游戏,若不是杨阿奶所托,迟鹤早已在他不上车的第一时间转头离去。 但眼前这个没礼貌的小孩是杨阿奶的孙子,杨阿奶对他平时照顾颇多。 迟鹤面无表情看着他,最后一次指了指车斗,眼底泛起不耐。 宋嘉阳铁了心不上车,态度坚决,两人僵持了几秒钟,然后宋嘉阳就看见迟鹤扭头上了三轮车,接着掉头就走。 三轮车没有丝毫犹豫离开,宋嘉阳先是傻眼两秒,不敢信那人真的敢丢下自己,然后也顾不得鞋子脏不脏了,拔腿就追。 白色鞋子踩在泥坑里,裤脚溅上泥巴,他边跑边喊,可那人仍没有任何停下来的意思,眼看三轮车越来越远,宋嘉阳脚下一急踩到一块路中间的石头,脚踝狠狠一疼,紧接着扑通一声,他直挺挺栽进面前的泥水坑里。 水洼被三轮车碾过,浑浊的雨水和着稀泥糊了宋嘉阳一脸一身。 他仿佛被人扔进了冰窖一般,整个人呆滞坐在泥坑里不了遏制全身发起抖。 迟鹤瞥了眼后视镜,发现一直跑的人正坐在水坑里呆若木鸡。 他重新掉头回去,三轮车嘎吱一声停在宋嘉阳身边,迟鹤没有过多的动作和言语,只漠然看着刚刚还趾高气扬,现在却狼狈无比的小少爷。 宋嘉阳头发,脸上,衣服全是泥,白色的鞋子里倒灌泥水,看迟鹤又回来,所有的委屈全部爆发,眼睛红红仰头瞪向迟鹤,过度生气加上湿透的衣服让他抖的更厉害,“你还回来干什么,有本事就把我丢在这算了!” 第02章 讨厌的小哑巴 迟鹤不说话,平静和他通红的眼睛对视。 小少爷冻的喷嚏直打,一身犟骨头死活不起来。 迟鹤无奈地叹了口气,从三轮车上下来,绕过他把前方的行李箱放进三轮车,然后站在宋嘉阳前面,高大的身影挡住寒风,一只布满茧子修长的手伸向宋嘉阳, 宋嘉阳不屑地打掉迟鹤的手,他太冷了,湿掉的衣服被风一吹就跟冰刀子似的,身上早就跟泥里滚过一遍一样,什么洁癖通通离他远去,也不矫情了,自己从水坑里爬起来,又扒着三轮车尾翻进车斗。 他坐在自己行李箱上冻的瑟瑟发抖,忽然一张还带着余温的雨衣兜头罩了下来,宋嘉阳立马要扯下来,他才不要迟鹤的施舍,三轮车突然启动,他一个惯性往后栽去,迟鹤成功听到一声愤怒的痛呼,宋嘉阳整个人兜在大大的雨衣里出不来,四肢挣扎的模样滑稽又搞笑,迟鹤收回后视镜的视线专心骑车。 迟鹤带他来到了一栋三层小洋楼门前,小洋楼屹立在众多矮平的平房中,他奶奶家是村里唯一一栋盖了三层楼的房子,门口打了地坪,一直延伸到土路上,院子用防盗铁栅栏围住,铁门敞开,门头亮着暖黄色亮堂的灯,门口摆了两尊石狮子在两侧,宋嘉阳有好多年没来过奶奶家了,这里一切都还和儿时的记忆一样。 他一路没跟迟鹤说过一句话,雨衣他一开始脱掉了,后来又冷的没出息偷偷穿上。 车一停他立马把雨衣拽了从三轮车上跳下来。 门口的大黄狗肚子圆滚,兴奋摇着尾巴汪汪冲宋嘉阳叫。 大黄还记得他,宋嘉阳摸了两把狗头,然后又跑到院子里,“阿奶!” 奶奶在厨房做饭,听到宋嘉阳的声音从厨房出来,看到他一身泥巴湿衣服,关切问,“怎么弄的,这身上全湿了,赶紧去洗个澡换身衣服。” 一提这事宋嘉阳就生气,但他不想把这么丢人的事说出来,只好说下雨地滑自己不小心摔了下。 “怎么这么不小心啊,摔伤了没?让奶奶看看。” “阿奶我没事。” 小院外,迟鹤把宋嘉阳的金属行李箱从车斗里拎下来,他站在门槛外面,半个身形隐匿在石墩阴影里,门内的暖光与门外的阴影形成一条明显的分界线将他隔离在外,迟鹤默默看了一眼宋嘉阳和奶奶,没有进去,只把行李箱放下,悄无声息离开。 杨阿奶给他找来干衣服,“对了,不是小迟去接你的吗,怎么不见人?” 宋嘉阳愣了一下小迟是谁,反应过来往身后看去,他的行李箱在门口,门口的三轮车和那个人都不见了。 连声招呼都不打就走了?宋嘉阳顿时不满道:“一点礼貌都没有,阿奶你怎么让那么讨厌的人去接我?不理人就算了还那么讨厌。” 阿奶一听:“迟鹤是好孩子呀,你小时候没见过他。人家不是不理你,他不会说话,这孩子,本来还想留他吃个饭的,怎么走了。” 宋嘉阳:“?” 哦,原来是个讨人厌的哑巴。 很快宋嘉阳的心情就被奶奶做的一桌子爱吃的饭菜恢复了,他阿奶的手艺一绝,宋嘉阳吃的胃撑肚圆,打了个饱嗝后上楼了。 他的房间在二楼,是楼上卧室里最大朝阳的一间,窗户正对外面光秃秃的田野,若是春天便能看见满眼绿油油的小麦,可惜现在快冬天了。 奶奶知道他要来,早早给他铺好柔软温暖的床铺,房间干净舒适,空调都提前开好了。 第3章 他趴在床上满足地滚了一圈,很快陷进软绵绵的床垫里进入梦乡。 第二天一早,奶奶出门前敲门叮嘱宋嘉阳拎准备好的一吊肉送到村西头迟鹤家去。 宋嘉阳当然不愿意,但是他奶奶强烈要求,他没办法,在家赖床到10点才起床磨磨唧唧收拾好自己,他站在卫生间镜子前,把稍长的头发扎个狼尾,戴上耳骨钉,穿上一身崭新的夹克和破洞裤,站在镜子前臭美了一会,最后才有些嫌弃地把那吊油汪汪的肉用了好几个塑料袋装上出发。 他阿奶家在村东,他到村西头也不知道迟鹤家具体在哪,没头苍蝇似的走了好久还没找到,路上也没人。 今天天晴,黄土路可比泥巴路让宋嘉阳容易接受多了,他掂着那吊重重的肉走的满头大汗,好不容易遇到个扛着锄头戴草帽的中年大叔,宋嘉阳赶紧问,“大叔我问下,迟鹤家怎么走啊?” 大叔皮肤晒的黝黑,他瞧了细皮嫩肉一看就不是乡下人的宋嘉阳几眼,有些没认出来,反应了一会想起来笑道:“你是杨老太家孙子吧,看你留的长头发又这么俊,差点以为是哪家城里回来的女娃娃呢。” 宋嘉阳干笑两声,又问了一遍。 大叔一听他要去迟鹤家,皱眉问:“你去他家干什么?” “我阿奶让我给他送点东西。” 宋嘉阳有些奇怪大叔的反应,但是大叔也没多说什么,他指着一个方向说:“前面大槐树下一拐弯就是他家了,东西放他家门口就行,没事可少往他家去啊。” 看大叔的反应好像对迟鹤家不怎么喜欢的样子,宋嘉阳只想赶紧把肉送过去完成任务就走,对于那个迟鹤的家他没多大兴趣了解。 大槐树下拐弯,宋嘉阳来到迟鹤的家,四周没有居民,就他一家。 他楞在原地,不敢相信这是人住的房子,或者根本都不能算是房子。 外围是泥土胚砌起来的,在岁月的侵蚀下布满道道裂缝,一个棚子搭起来的露天厨房,木头门,一把上锈虚挂在门鼻上,房子被用竹栅栏围起来,留了个小院子,晾衣绳上晒了些女士的衣服,院子角落里搭了鸡棚,中间一口压水井,四周放着些简陋的生活用品…… 唯一值得称赞的是,这样恶劣的居住环境倒是收拾的干净整洁。 宋嘉阳下巴都要惊掉,这得多穷啊,心里不禁对迟鹤多了几分可怜。 第03章 “就你这破房子求我来都不来!” 院子围栏直接就能进去,宋嘉阳本想把肉放在院子里就走,但是一想放在外面万一被人拿走了怎么办。 反正屋子门没锁,宋嘉阳想把肉放他屋里,刚走到门口,手刚摸到门环,还没推,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他就被一股大力生生从门口拽到了一边。 他手里拎着肉,踉跄了几下差点没站稳,被这么一扯脾气立刻上来了,回头就骂,“谁啊!你有病啊,拽我干什么!” 身后站着的可不就是迟鹤,浅色的唇和清瘦的身形一模一样,那天没能看清迟鹤的脸,今天宋嘉阳看清了。 一头黑色短发,脸型俊逸轮廓分明,黑色瞳仁带着不符合他这个年纪的平静深沉,嘴唇微抿微微苍白,皮肤是常年干活晒出来的小麦色,身形挺拔而清瘦。 身上是不合身耐脏的军绿色迷彩服,袖子短裤子短,破旧布鞋,12月的天气露出脚踝。 刚刚干完农活的迟鹤身上带着一股热气,他微微蹙眉看宋嘉阳,然后从口袋里掏出老掉牙款的翻盖手机,裂了的屏幕上打出了一行字给宋嘉阳看。 【不要随便来我家。】 这句话成功点燃宋嘉阳。 宋嘉阳当即怒不可遏道:“我靠!你家这么穷还不要随便来你家,你以为我想来啊,就你家这破房子求我进我还嫌脏了我的鞋呢。”他冷哼一声,“怪不得村里人都不喜欢你们家。” 迟鹤盯着他眉头皱得更深了,他敛眉将宋嘉阳赶了出去,然后直接关了围栏门。 宋嘉阳比吃了苍蝇还难受,迟鹤是哑巴又怎么样,不妨碍他非常讨人厌! 宋嘉阳直接把肉扔在围栏外面地上,管它丢不丢。 迟鹤望着宋嘉阳气鼓鼓远去的背影,又看了看门口的袋子,默默走过去把肉拎了回来。 地里还有没收完的玉米,回来做完饭还要继续干活,宋嘉阳的小插曲迟鹤并未放在心上。 他洗了手,做好易消化的粥食端到门口,他先是推开半边门,然后等了一下。 “哐啷!”一个铁茶缸砸了出来,迟鹤没有进去,有规律的敲了敲三下门,没听到回应后和继续砸出来的东西后,他才推开半边门,捡起茶缸端着粥走进去。 他出门前把妈妈安置在了轮椅上,上午的时候屋子中间会有太阳,但外面风大,迟鹤不放心把妈妈一个人放在外面,给妈妈做完早饭便去地里干活了。 迟鹤走到妈白薇歌面前,很轻地敲了三下桌子,这是妈妈不清醒的时候唯一能和他沟通的交流方式。 敲三下桌子白薇歌就不会那么警惕攻击人,也会配合吃饭。 白薇歌清丽的脸庞瘦削苍白,她靠着一张木桌子坐在轮椅上,走之前迟鹤给她倒好的水被她刚刚砸出来洒了一地。 手边没有砸的东西,白薇歌眼神警惕盯着迟鹤看,神情不是正常人有的呆滞。 第4章 迟鹤又敲了三下,白薇歌终于有了反应,颤抖着手拿勺子机械式吃饭。 宋嘉阳一路气鼓鼓回了家,大黄看他回来,立马汪汪摇着尾巴跑过来,宋嘉阳摸它的头,吐槽,“还是大黄乖!晚上给你肉骨头吃!” 空气中传来一股香味,离老远就闻见炸丸子的味道,他跑到厨房,大黄也跟他后面,整洁的厨房里,煤气灶都被闲置,他阿奶没用过几回,没办法老人家就喜欢用柴火灶,说什么土灶烧饭香,确实很香!宋嘉阳很难不赞同。 农村特有的柴火锅灶肚里燃着火,锅里热油滚滚,丸子“滋滋滋”冒出香气,奶奶利落将炸熟的丸子从油锅里捞出来。 宋嘉阳咽了咽口水,凑过去捏了一个丸子,烫的他嘶嘶吸气,“嘶,烫烫烫,唔,阿奶,好次!” “阿奶知道你爱吃,特地给你炸的,慢点吃,现在烫。” 宋嘉阳又连吃了好几个,然后捏了一个给大黄。 奶奶说:“大黄马上要下崽了,这个油炸的,别给它吃多了,冰箱有骨头,你去拿来奶奶煮给它吃。” 宋嘉阳马上把手里准备给大黄的丸子塞到了自己嘴里,“大黄乖,不给你吃这个了,给你吃肉骨头。” 在农村生活的第二天,宋嘉阳奶奶每天换着花样给他做好吃的,有空调有网络,加上好久没见奶奶了,宋嘉阳一时还真不想回去了。 主要不想看见他爸又带各种女人回来碍他的眼,他的卡都被冻结,可以说是身无分文,还不如在农村,反正他阿奶家呆着也舒服。 吃完晚饭,宋嘉阳满足地上楼跟朋友开黑,9点的时候,奶奶着急出门和隔壁李姨跳广场舞,给宋嘉阳热了杯牛奶端给他,临走前跟他说了声什么,戴着耳机的宋嘉阳没听清楚,以为说让他别忘了喝牛奶,随口就应了声知道了,然后接着打游戏去了。 月光如水,繁星点点,皎洁的月光穿过树枝,影子婆娑在地面上摇曳生姿。 杨阿奶快走到李姨家遇到了迟鹤,迟鹤三轮车里拉着花生,正往她的方向骑过来。 “小迟啊,这么晚了还收什么花生,明天再给奶奶收也是一样的。” 杨阿奶走之前告诉宋嘉阳迟鹤今晚要是来就把那袋东西给他,不来就收柜子里去,她看天色晚了,以为明天迟鹤才把花生送过来。 迟鹤摇了摇头,眼神有些许少见的温和,用手语耐心跟杨阿奶说。 【明天会下雨,所以今晚收了最好,不然捂了容易发芽】 花生是杨阿奶家的,杨阿奶年纪大了,家里的田自从老伴儿走了以后就没精力种了,又舍不得荒,就让迟鹤帮收帮种,杨阿奶给钱,有时候迟鹤也会帮忙卖,卖的钱一分不少全给到杨阿奶手里。 杨阿奶看不懂手语,看他指天猜到可能要下雨,“那真是辛苦你了,对了,你让我捎的东西我让李姨给你带回来了,你帮忙收玉米花生的钱也放里面了,还有些你李姨拿回来的旧衣裳,我看过了都挺新扔了怪可惜,你带回去挑挑拣拣,能穿的就留下来。” 第04章 他是小偷 迟鹤又礼貌地比划了谢谢,然后指了指车斗里昨天宋嘉阳拎过去的肉,车斗里还有两个又圆又大的南瓜,杨阿奶多多少少猜到意思,“你这孩子,跟我客气什么,肉跟南瓜都拿回去,要是不收下次奶奶可就不找你帮忙了啊。” 迟鹤犹豫了一下,又指了指南瓜,意思是南瓜一定要杨阿奶收下,杨阿奶叹了口气,无奈接受了。 杨阿奶又说:“我家阳阳在家呢,门没锁,你卸完花生直接把东西拿走就行了,奶奶走了啊。” 迟鹤点头。 杨阿奶走后,迟鹤踩着三轮车往杨阿奶家去。 他们这个地带花生熟的晚,收的也晚,这些花生还带叶子,都捆好了,不能捂,得一一码好晾几天,只是明天有雨,只能先放起来,天晴了再铺开了晒。 杨阿奶家院子里有个柴房,迟鹤把一车连秧的花生叶子朝下,头朝上摆好,忙完看见院子里有忘记收的红薯干,便顺手收进了堂屋。 角落里放着一袋鼓囊囊的塑料手提袋,袋子是超市2毛钱的那种购物袋,迟鹤看了眼,里面是母亲需要的药,药袋子里还有一百元现金,杨阿奶和衣服放在一起了,下面则是一些当季的衣服,都还很新,男女款都有。 天很晚了,杨阿奶的孙子大概已经睡觉迟鹤不想多打扰,他收拾完,从随身的口袋里拿出圆珠笔和纸,留下纸条压在桌角,将塑料袋拎起准备离开。 楼上,宋嘉阳憋着一泡尿好不容易撑到游戏结束,摘掉耳机一撂赶紧对麦里说了声,“不玩了不玩,小爷快憋死了,你们先打。” 宋嘉阳趿拉着拖鞋“哒哒哒”一路跑到卫生间,正要上厕所呢,透过卫生间的玻璃刚好看到有人影从他家院子里鬼鬼祟祟拎了什么东西。 那个人影是个高大的男人,宋嘉阳第一反应是有人偷东西,厕所也不上了,赶紧冲院子下面喊:“干什么呢!” 楼下的人影顿了下立在原地,宋嘉阳赶紧跑下去,心想现在的人偷东西都这么光明正大了吗?在眼皮底下都敢偷。 他跑下来后看到是迟鹤有些惊讶,之前的坏印象和今晚的事,直接让宋嘉阳给他定了罪,“好啊你个小哑巴,还来我家偷上东西了是吧。” 第5章 宋嘉阳一把抢过迟鹤手里的袋子,看到里面都是些衣服,看不懂的药,还有一张百元现金。 迟鹤蹙眉。 宋嘉阳亲眼看着迟鹤从他家院子里拿的这袋东西,这些肯定都是他阿奶的,宋嘉阳瞪着眼睛没好气质问迟鹤,“你偷我阿奶的东西干什么!” 迟鹤向宋嘉阳比划,【我不是小偷,留了纸条并且杨阿奶是知道此事的。】 宋嘉阳只觉得他的手晃的心烦,一把打开他的手:“你瞎比划啥呢看不懂,亏我阿奶对你这么好,你还偷她钱偷她东西。” 迟鹤不再辩解,眼神微冷,表情却很是坦荡。 两人在门口说话,宋嘉阳嗓门又大,有邻居路过听到声音好奇地探头看,随口问了嘴,“咋啦杨阿婆家孙子,你们嚷嚷着说啥嘞。” 宋嘉阳指着迟鹤说,“他偷我家东西。” 邻居是个四五十岁的妇人,平时最爱抓把瓜子坐在村口跟人唠家里长短,她看了眼迟鹤,认出他,有些惊讶,“这不是那婊子家的......咳咳咳...迟鹤吗,他咋偷你家东西了,我看你阿奶平时还挺关照他嘞。” 迟鹤好看的眉毛微微敛起,在听到妇人嘴里的词汇隐约带了点怒意。 宋嘉阳言语讥讽,一想到他阿奶年纪那么大了还被迟鹤利用同情心就气不打一出来,说的话也充满了羞辱的意思:“对啊,我阿奶那么照顾他他还偷东西,果然是白眼狼,利用老人同情心的可怜虫!” 侮辱又刺耳的语言像把刀子,迟鹤立在原地两拳攥紧到发白,瘦削的脊背挺的笔直,淡色的唇带着一丝苍白,他抿紧了唇,深潭似的瞳仁染上薄怒,那样的眼神直直望向宋嘉阳,看的宋嘉阳后背发毛,可又挺直腰板理直气不壮道:“干嘛!偷东西被抓还有理了不成?我可警告你啊,你敢碰我一下试试!” 宋嘉阳边说边悄悄后退,准备迟鹤要是打他的话立马就跑。 迟鹤没有动手,也没有要他手里那袋东西,单薄的背影径直离去。 宋嘉阳差点以为迟鹤真的要打他,给他吓坏了,他想起迟鹤那个生气的眼神,忍不住嘟囔,“搞得跟谁冤枉他了似的,可不就是偷东西嘛,还不承认......” 妇人看热闹不嫌事大,边磕瓜子边神秘兮兮小声跟宋嘉阳说,“我们村里人一开始都跟你阿奶说了,迟鹤家都不是啥好东西,别烂好心,他妈又......”妇人看宋嘉阳年纪小,这些腌臜事不太好意思当他面说,“哎呀总之我们都让你阿奶少跟迟鹤家来往,可是你阿奶不听,非说那孩子可怜,让我们不要排挤他们。” 宋嘉阳听的一头雾水,远处有人喊妇人的名字,妇人着急回家,摆了摆手就走了。 事闹完了宋嘉阳才恍然感受到膀胱快要炸裂的尿意,他赶紧把东西放下急急忙跑去厕所。 从厕所出来,宋嘉阳还在沾沾自喜,心想等会阿奶回来了把这件事告诉她,好让她以后不要再随便相信任何装可怜的人。 他在院子里等了一会儿杨阿奶就回来了,宋嘉阳喊了声,“阿奶。” “阳阳怎么还没睡呢。” 宋嘉阳正要跟奶奶说这事,就听见阿奶说:“哎?刚刚小迟来送花生,我不是让你把东西给小迟吗,他怎么没拿走?” 宋嘉阳一下就懵了,“阿奶你什么时候让我把东西给他了?” “你这孩子,奶奶出门前才跟你说,你还答应了。” 第05章 道歉 宋嘉阳猛然想起打游戏那会确实听见他奶奶跟他说话,就是说的什么内容他压根没听清。 “所以这些东西都是阿奶你给迟鹤的?” “对啊,你李姨前个去镇上,小迟妈药快吃完了,他要照顾人走不开,就拜托我让你李姨捎回来,这些衣服都是你李姨家亲戚不要的,她看着新没舍得扔都带回来了。” 宋嘉阳脑子里嗡地一下,难以置信问,“那这里面的一百块钱呢。” 杨阿奶被他的反应弄得很奇怪,“钱也是我放的,每年玉米花生都是小迟帮忙收的,人家干活奶奶当然得给钱啊。” 宋嘉阳又想起迟鹤走时生气的样子,懊恼地拍了下脑袋,这一拍不要紧,低头余光看见桌子角压着一张纸条,他赶紧拿起来看,上面是一手清逸漂亮的字迹,笔锋棱角凌厉利落,像他本人一样透着股清冷孤傲的劲儿。 内容说,“你好,夜深不便打扰,放在院子的东西我拿走了,杨阿奶回来麻烦告知她一声,谢谢。”落款迟鹤。 杨阿奶不明所以:“怎么了阳阳?” 宋嘉阳欲哭无泪,“阿奶,我没听见你跟我说话,我把迟鹤当小偷了,还骂了他。” ...... 翌日,来乡下的第三天上午,宋嘉阳拎着那袋东西和阿奶赶集特意买的水果,准备去迟鹤家给人好好道个歉。 到门口宋嘉阳看到一个眼熟的东西,是那吊腊肉,腊肉依旧被塑料袋好好装着,放在门口的石狮子脚边,上面压着一张纸条。 【谢谢您的关照和好意,东西您拿回去吧。】 东西都还回来了,看来是真的被他惹生气了。 他阿奶昨天跟他说了一些迟鹤家的事,她说村里的人对他家有很大的偏见是因为排外,加上迟鹤妈妈精神有点问题。 迟鹤家一开始不住这个村子,近两年才搬过来的,一个人带着生病的母亲,又不会说话,有次她在田里干活中暑了,是迟鹤给她背到村里的诊所。 第6章 宋嘉阳现在只想狠狠抽死过去的自己,他误会人家迟鹤就算了还骂了人家。 后面再去迟鹤家找他经常见不到人,门天天锁着,偶尔在村里见到了迟鹤也是无视他,显然不想跟他有什么交集更不想理他,因为这事阿奶看到迟鹤送回来的腊肉也不开心了,苦口婆心让宋嘉阳去给迟鹤道歉,他倒是想道歉,可迟鹤不接受啊,这让宋嘉阳挫败的是抓心挠腮的难受。 他后悔对迟鹤说的那些话,可说出去的话又收不回来了,他真不知道怎么办。 这两天杨阿奶广场舞也不去跳了,每天唉声叹气的,叮嘱宋嘉阳迟鹤已经很可怜了,让他不能再欺负人家,碰到迟鹤了一定要去跟人道歉。 早上下了雨,滴滴答答的声音砸在窗户上让人烦躁,把宋嘉阳吵醒了,他赖了会床越躺雨声越烦,看了眼时间,7点整,杨阿奶心情不好,做的饭也不合宋嘉阳胃口了,不是馒头稀饭就是榨菜,宋嘉阳哪里吃的惯,昨晚饭压根没吃。 肚子很应景地咕咕咕起来,他叹了口气,摸着扁扁的肚子绝望躺尸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 这样下去可不行,一想到后面天天吃馒头咸菜宋嘉阳就头皮发麻,他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暗下决心就算是为了自己也得把这个谦给道了。 实在饿,宋嘉阳从床上爬起来,想去楼下厨房看看有没有吃的,这个点杨阿奶去李姨家了,宋嘉阳穿着棉拖鞋下楼,厨房锅里热着稀饭和馒头,宋嘉阳想挑也挑不了,馒头夹咸菜凄苦无比蹲在大门口咽。 他想吃阿奶做的红烧肉,狮子头,排骨,还有炸丸子。 大黄乖顺窝在他脚边,宋嘉阳掰了块馒头喂给他,大黄闻了闻然后扭头。 宋嘉阳心里流下悲伤两行泪。 看吧,狗也不想吃馒头了,他也不想吃。 翌日,知道迟鹤家住址以后宋嘉阳轻车熟路拐过槐花树来到土房子前,站在围栏外面,心里默念等下要道歉的话,来来回回重复了好几遍,他有些难为情,长这么大头一回主动跟人认错。 深吸了一口气,宋嘉阳做好心里建设掂着东西态度诚恳推开围栏走了进去。 刚想敲门,瞥见木门上挂着把铁锁,迟鹤不在家。 他在迟鹤家等了一会,还是不见人回来,阿奶打电话让他回去吃饭,宋嘉阳想着下午再来看看,他往回走,走到一半听到一群小孩嘴里不知道欢乐的不知道唱着什么歌,跟在一个正骑自行车上坡的人后面叽叽哇哇唱。 离得近了才听见那群小孩在唱什么:“大傻子娶了个疯媳妇儿,疯媳妇儿生个小哑巴,哑巴哑巴叫迟鹤……” 骑自行车的人正是迟鹤,他的自行车上载了一袋米,上坡骑不上去只能推,那群小孩童言无忌跟在后面不停重复唱编排迟鹤的歌。 迟鹤无视那群孩子,任由他们跟着,这给宋嘉阳气的够呛,扔下手里的东西三两步冲过去揪住领头一个小孩衣领,拎小鸡似的让他双脚离吓唬道,“说谁是哑巴呢,再唱一句给我听听,信不信我给你剩下的一颗门牙也打掉啊?!” 那小孩换牙,门牙就剩一个,被突然冲出来的宋嘉阳吓到了,宋嘉阳装模作样地扬起拳头,其他小孩一哄而散,领头的小男孩见小小伙伴都走了,吓得哇哇哭着摇头,“不,不唱了不唱了呜呜呜,你放开我。” 宋嘉阳松开小孩,小孩跌在地上后一骨碌爬起来,跑开几米后还不忘回头骂一句,“他就是臭哑巴!哼!你跟哑巴玩,你也臭!” “嘿我这暴脾气。”宋嘉阳哪受得了这气,撸起袖子就要跑过来把小孩抓回来教训一顿,那小孩见宋嘉阳要过来,一溜烟跑远了。 宋嘉阳刚踏出去一步,胳膊被身后的人捞住了,他刚刚被小孩气了一下,又想到迟鹤被小孩欺负都能默不作声的样子,语气很不好,“那群小孩给你编歌你都不会教训他们吗?” 迟鹤比划手语,宋嘉阳看不懂,直接掏出手机给迟鹤让他打字,“你别比划,我看不懂。” 迟鹤接过手机,神色淡然打出【没必要跟一群孩子计较,那样只会更给我添麻烦。】 “什么麻烦?你不教训他们一顿他们下次还敢来,难不成一直让那群小屁孩天天欺负你?”宋嘉阳费解,他甚至觉得迟鹤有点窝囊,连几个小孩都降不住。 迟鹤看着宋嘉阳白净稚嫩的脸上不解的表情,眼眸深沉,宋嘉阳这种含着金汤勺出生的少爷可能永远也不会知道,如果他教训了那些孩子,他们的家长便会以此来找他的各种事,若不是从大人嘴里听到这些词,孩子哪里会编出如此低俗的歌谣。 这些宋嘉阳不会知道,迟鹤也没有说的意思。 把手机还给他迟鹤要走,宋嘉阳也顾不得说他,赶紧叫住:“你等一下!” 迟鹤扭头看他,眉毛微微疑惑上挑,眼神询问还有什么事。 宋嘉阳跑到刚刚扔下东西的地方拎过来,然后将手里的东西放到迟鹤自行车车篓里,第一次道歉显得格外生疏又难以启齿:“那个,那天...我没听见阿奶跟我说话,你的纸条我也没看见......” 迟鹤表情淡淡,看不出什么波澜,他只是把袋子里母亲的药拿出来,然后袋子重新拎下来放在宋嘉阳脚边。 宋嘉阳有些傻眼,他都这么放低姿态了,迟鹤还不接受他的道歉? 第7章 “不是我都给你道歉了,你还要......”话到嘴边宋嘉阳又赶紧给咽了回去,他是来给人道歉的,不道歉他阿奶就不给他做好吃的,他不能再说错话了。 大丈夫能屈能伸,宋嘉阳双手合十:“迟鹤我上次真不是故意的,你就原谅我吧。”不原谅他他什么时候才能吃上他阿奶做的饭啊,宋嘉阳把东西又拎回他车篓,怕迟鹤再拿出来,还把他车篓里的东西拿起来,那袋衣服放在最下面。 迟鹤赶时间回家,他没再将东西还给宋嘉阳直接骑车走了,而这在宋嘉阳眼里收下东西便是接受道歉了,他弯起眼睛高兴地已经想象阿奶晚上做的红烧肉了,乐呵呵往回跑。 终于不用再吃馒头咸菜,这件事以杨阿奶知道宋嘉阳道完歉后让他下次请迟鹤来家里吃顿饭完美结束。 在乡下呆了一个星期的宋嘉阳也已“入乡随俗”,天气暖和就穿着夏天的凉拖鞋,抓把小瓜子和狗子蹲大门口看来来往往忙碌的人们磕。 大黄在宋嘉阳来的半个月后生了一窝小狗崽子,一共4只,每个颜色都不一样。杨阿奶给它们用棉花缝了个特别暖和的窝放在杂货间。 这天杨阿奶给大黄煮了一锅骨头汤让宋嘉阳端到杂货间里去。 骨头汤冒着袅袅白气,宋嘉阳推开杂货间门,大黄正在喂四只还没睁眼的小奶狗。 “吃吧。”骨头汤放在大黄身下,宋嘉阳伸手摸了摸小狗崽,他听说动物生产完都会护崽,但是大黄对主人不会。 第06章 怂蛋 杂物间堆了很多东西,成捆的木柴,农具,一些杨阿奶用不上又舍不得扔的锅碗瓢盆,宋嘉阳不经意扫了一眼,忽地眼前一亮,他快步走到杂货间最里面,扒开上面堆的铁盆,果然在下面看到了一辆积满灰尘的摩托车。 摩托车整体红色,很新,是00年左右的家用款,脚踩启动的,牌子锈掉看不出字迹,宋嘉阳把车推出来,这个质量放在当年是个好东西,换换配件说不定能用,在京都市他有好几款价值不菲的摩托,像这种又老又旧的款他根本不会看一眼,可这是乡下啊。 大致看了一圈,机油氧化,轮胎和部分配件都要更换,上哪儿修又是个问题。 宋嘉阳有些头大。 自从上午发现了摩托车,宋嘉阳就一直惦记着修车的事儿,村里是没法修的,只能去街上看看。 早上吃饭老走神儿,被杨阿奶叫了好几回。 “阳阳怎么了?吃饭想啥呢?” 这事儿不能让他阿奶知道,要不然肯定不让他骑,他赶紧打马虎眼道:“没事没事,就是在家待着有点闷了,想去街上转转玩玩。” “乡下阳阳也没个朋友的,难免无聊,小迟中午要去街上卖花生,顺便帮奶奶卖玉米,你要不要跟他一起去呀?奶奶也放心。” 宋嘉阳听了心中一喜,他正愁怎么去街上呢。 “去的去的,他什么时候来?”宋嘉阳点头如捣蒜。 “好像说10点吧。” 宋嘉阳看了眼时间,9.40了,他赶紧上楼换掉睡衣拖鞋,扒拉出一身新衣裳,找鞋的时候却为难了起来。 他一共就带了三双,两双被他阿奶刷了还没干,唯一剩下的一双是他废了好大功夫才搞到的限量签名款,在乡下穿着实有点舍不得。 思虑再三宋嘉阳还是穿了,因为他实在没别的鞋子,想到迟鹤脏兮兮的三轮车,他问杨阿奶要了两个干净的白塑料袋,在迟鹤还没来之前就先套在了脚上。 迟鹤骑着三轮准点到门口,他今天穿的倒是有点样子了,款式很旧的黑色外套配牛仔裤运动鞋,仔细看的话会发现略微不怎么合身,外套小了,可这样反而显得迟鹤肩宽腿长,加上这家伙脸长得又不赖,稍微像样点的衣服一穿还挺赏心悦目的。 迟鹤下车把杨阿奶要卖的玉米扛进车斗,宋嘉阳踩着塑料袋“哗啦哗啦”跑过来,耳垂上耳钉闪烁。 杨阿奶跟他说了宋嘉阳一同去的事情,迟鹤看了眼宋嘉阳套上塑料袋的双脚,而后收回视线向杨阿奶点了点头。 三轮车被洗过一遍,掉漆的车身整体还算干净,车斗里堆满了装花生玉米的蛇皮口袋坐不下人,只能跟迟鹤一起坐在三轮车前面。 三轮车本就小,宋嘉阳和迟鹤挨的很近,近到都能闻到迟鹤身上衣服晾晒过残留的洗衣粉味道,是股很淡的清香。 临走前杨阿奶给了宋嘉阳两百块钱,要不是如今身无分文,宋嘉阳才不会要他阿奶的钱。 颠簸的一路上两个成年男人挤在一块肩碰肩肘碰肘,挤的不太舒服。 原来去集市上还有别的路,他们走了一会黄土路然后从岔路口上了一条平稳的水泥路,没一会便到了街上。 今天逢集,只是他们来得晚,街道边许多小商贩已经在收摊,人流也少了许多,迟鹤的目的地是专收粮食的小加工厂,他把车子骑到门口,还没挺稳宋嘉阳就摘了脚上的塑料袋跳下去。 他没来过这种充满市侩气息的地方,觉得新鲜,但他没忘记此行的真正目的,戳了戳正在搬花生口袋的迟鹤,问他:“喂,你知道哪里有修摩托车的地方吗?” 迟鹤眉毛很浓密,瞳仁颜色却很淡,他掏出手机,打字给宋嘉阳看,【知道。】 宋嘉阳心中一喜,急不可耐,“在哪儿呀,能带我去不。” 第8章 小少爷什么都写在脸上,雀跃的神情丝毫不掩,不用想宋嘉阳肯定是瞒着杨阿奶的。 他顶着宋嘉阳亮晶晶的眼睛无情拒绝:【你不该瞒着杨阿奶做危险的事情。】 看完迟鹤打的字,宋嘉阳脸立刻垮下来,“哪里危险了,不要你带我去了,你告诉我在哪儿,我自己去总行吧。” 又不是非要迟鹤带他去才能去。 然而迟鹤没回他,挽起袖子露出精壮小臂,自顾自搬粮食,门口有称重的工作人员,他们前面还有两个排队卖玉米的人,迟鹤不理他,宋嘉阳不爽地踢了一脚三轮车,“迟鹤,我跟你说话呢!” 轮到他们了,迟鹤打字和工作人员交流直接无视宋嘉阳,宋嘉阳舌头顶了顶腮,行,不告诉他,他自己找。 宋嘉阳扭头就走,迟鹤蹙眉瞥了眼他任性的背影。 宋嘉阳两手插兜在附近转了一圈,总算从路人嘴里问到了修车铺,可当他到了铺子却发现人家压根没开门,门上贴了张纸,上面写着休业到后天。 “……” 这街上就这一家修车铺,注定今天没法买到东西。 宋嘉阳不得不返回去,由于没买到想买的材料,一路上他报复性买了很多东西,吃的喝的玩的,两百块花了半天还有三十。 嘴里嚼着炸鸡,宋嘉阳一手吃着热腾腾的烤红薯,一手拎着满兜兜的零食悠哉悠哉往迟鹤卖粮食的地方走。 他没往菜市场方向去,那边地脏,他怕宝贝鞋弄脏,就在周围店面逛了个遍。 烤红薯很烫,宋嘉阳“嘶嘶嘶”烫的在手里颠来颠去,好不容易吹凉了点,正低头想啃上一口呢,突然从拐角哪冒出来一群勾肩搭背打闹的男生,为首那个黄毛没长眼似的撞到宋嘉阳身上,宋嘉阳踉跄着攘到墙边,怀里一堆东西哗啦啦全掉在地上,手里吹了半天的烤红薯此刻正糊在撞宋嘉阳人的鞋上。 宋嘉阳还没开口呢,黄毛反而恶人先告状起来,“靠!你他妈走路不长眼睛啊!”他指着自己脚上那双格外眼熟的球鞋,“知道我这鞋多少钱吗,你给老子赔!” 宋嘉阳认出黄毛脚上的鞋子,这他妈不是跟他脚上的一样吗,国内就发售十双,签名的两双其中一双在他脚上,他正疑惑这种地方怎么会有同款,接着就发现黄毛脚上是高仿的,logo都印歪了。 没让他赔烤红薯就不错了,宋嘉阳直接气笑,讥诮道:“眼睛不要可以捐了,分明是你他妈撞的我,还有,”宋嘉阳抬脚指了指自己的鞋,“看清楚了,这才是乔欧同款,还是签名的,你那假鞋赶紧扔了吧,别穿出来丢人现眼了。” 黄毛先是难以置信,不敢相信自己高价通过各种渠道买来的是假货,然后他对比两双logo,发现的确不一样,宋嘉阳的做工更细致,签名也是真的,谁真谁假一眼就能对比出来,他没怀疑自己这双是通过很信任的熟人买的。结果反而被熟人坑了。 他旁边的小弟凑到他耳边说了什么,宋嘉阳白了个眼,懒得跟这种人废话,蹲下身收拾起地上的东西就要走,黄毛身后的小弟们围在他面前不让走。 宋嘉阳眼睛眯起,“怎么,想找事?” 黄毛咄咄逼人,“大家都看到了,就是你弄脏了我的鞋,如果把你脚上那双鞋子赔给我,我可以考虑放你一马。” 宋嘉阳冷笑一声,黄毛人多,真要打起来他不一定能打过。 真是晦气到不行,宋嘉阳被人围住无法脱身,黄毛大有一副不把鞋子赔给他就不放他走的意思。 几人僵持不下,宋嘉阳倏地看见前方有个熟悉的身影骑着三轮车驶过来。 “迟鹤!” 宋嘉阳也不计较迟鹤那会不理人的事了,望见救星一样朝人跑过去。 迟鹤在原地等了很久不见宋嘉阳回来,在附近找了一圈,问了几个路人得知有个男孩在这个方向被人堵了,他赶紧过来找人。宋嘉阳完好无损跑到他身边,迟鹤将人拉到身后,低头看了宋嘉阳一圈,确定他身上没有受伤后随即眼底浮出宋嘉阳胡乱跑走惹祸的不悦。 宋嘉阳没看见,告状:“他讹我,明明是他自己撞我然后烤红薯掉他鞋上,他非要我赔他那假鞋。” 黄毛认出迟鹤,他们是一个村的,虽没有什么交集,但也知道村里有这么个哑巴存在,十六七的不良少年,故也没把迟鹤放眼里,依旧堵着他们,说:“你个小哑巴来凑什么热闹,就是他撞的我,大家都看见了,今天不赔都别想走。” “对!我们都看见了!” “我没见过你这么不要脸的人,他们都是你的人肯定都听你的,算什么证据!” 宋嘉阳平时是任性无礼了点,性子倒是个实诚的,错了就是错了,没做就是没做,迟鹤略微观察便猜到了前因后果,他望了眼电线杆上的监控,宋嘉阳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掏出手机就要按110,黄毛意识到不对,忙问:“喂,你干什么呢!” “报警啊,你不是说我撞了你吗,咱们调监控就知道了。” 黄毛他们最近可惹了大大小小不少事,哪能被警察看到,撂下狠话灰溜溜都跑了。 宋嘉阳收回手机,不屑道:“嘁,一群怂蛋。” 第07章 你不是小孩,上街还要人陪 “谢谢你啊,要不是你说有监控我还没发现呢。”宋嘉阳拍拍迟鹤肩膀,“对了,那黄毛认识你?”宋嘉阳突然想到这事。 第9章 【同村。】 迟鹤不冷不热的回答宋嘉阳也不恼了,迟鹤刚刚给他解了围,他才不是个恩将仇报的人,不计较。 宋嘉阳自己上了三轮车,怀里一大堆东西扔进车斗。 原本计划卖完粮食就去给母亲买药然后赶在中午前回家,因为找宋嘉阳耽误了时间,医院现在已经下班,要等到下午两点才能去找医师开方拿药。 所幸临走前以防来不及赶回去做饭提前给白薇歌多做了一顿午饭温在保温盒里。 快一点了,他们守在医院门口等人上班,这时候宋嘉阳慢半拍反应过来自己可能耽误了迟鹤的事,他有些心虚问:“你来医院有事吗?” 迟鹤不会说话,他们交流大部分都是宋嘉阳一个人说,迟鹤有时候会打字回,不想回就沉默。 “现在医院下班了,我们不回家吗,阿姨一个人在家谁给她做饭吃?”宋嘉阳想到迟鹤还有个生病的母亲要照顾。 迟鹤冷冷看了他一眼,打字,【如果不是你,我们已经买完药回家了。】 宋嘉阳看完讪讪闭上嘴,心里诽腹谁让你一开始不告诉我修车铺在哪… 到底是心虚的,要不是迟鹤去找他了,他可能就要被群殴了。 下午快一点,两人都没吃饭,不过宋嘉阳吃了一路零食根本不饿, 正要问问迟鹤想吃什么不,他还有三十块钱可以请他吃顿快餐什么的,然后宋嘉阳便看见迟鹤从车坐下面拿出两个馒头,就着凉水就这么吃。 “中午了,你就吃这个?”宋嘉阳不敢置信,“你别吃那个了,那都凉了。”说着他跳下车从车斗里翻出买了没吃还温热的炸鸡腿,蛋挞,面包一股脑塞迟鹤怀里,“你吃我的。” 迟鹤还给他,继续吃馒头。 “我吃不下了,你不吃那我只能扔了。”宋嘉阳好说歹说,说了扔掉迟鹤才没拒绝。 他解决了一部分,宋嘉阳那儿还有很多,明明吃不下还要买,浪费。 宋嘉阳见迟鹤看他,顺着他的视线以为迟鹤在看他手里的奶茶,他顿了顿,下意识护食了一下,虽然他现在吃不下东西了,可奶茶还没舍得喝呢。 又想到什么,宋嘉阳纠结万分地把奶茶塞给迟鹤,分外忍痛割爱道:“给你吧。” 迟鹤没反应过来,愣了下,奶茶的温度沾染上皮肤,暖的。 说是给他,可眼神却不舍地盯着,有些好笑。 【我不喝。】 奶茶还给宋嘉阳,宋嘉阳眼里隐隐约约的窃喜,表面故作矜持,“你真不喝啊?” 迟鹤点头。 “那我自己喝了哦。” 两点医院上班,迟鹤去找医生开方拿药,宋嘉阳在外面等,这家乡镇医院不大,建筑年久失修,墙皮都掉了,宋嘉阳不喜欢医院便没进去,在外面无聊走了走。 医院对面就是各种小商铺,正对红绿灯,医院门口跪了个没穿鞋衣衫褴褛的小女孩,头发蓬乱,脸上脏污,胸前挂了个纸牌,上面写着:我是残疾人不能走路,没有妈妈,爸爸生病,好心人帮帮我。 宋嘉阳脚步停顿,没有丝毫犹豫地掏出口袋里唯一的三十块钱,放进小女孩面前空空的破碗里。 小女孩仰起脏兮兮的小脸甜甜一笑,结结巴巴说:“谢谢、哥哥。” 迟鹤买完药出来,漠然看着宋嘉阳把钱给了女孩后摸了摸女孩的头。 宋嘉阳看到迟鹤,走过去,“我们是不是要回家了?” 迟鹤没回,打字说,【你不该把钱给她。】 宋嘉阳没太明白。 【医院下班以后就会有个女人开车来把她接走,第二天上班前再送过来,她不是残疾人,也会走路。】 宋嘉阳沉默。 “没事儿。”宋嘉阳说。 他的反应让迟鹤意外,以为按照宋嘉阳的性格定然会生气,却没有,反而很平静,他又有点搞不懂这位小少爷了。 宋嘉阳挠挠头,“不管她是不是真的残疾都挺可怜的,我也不差那三十块。” 迟鹤没再说话,宋嘉阳骗不被骗都不关他的事。 “咱们要回家了吗?”宋嘉阳问。 迟鹤在前面走,宋嘉阳跟他后面。 两人从街上回到家,迟鹤把宋嘉阳送到了门口,杨阿奶出来迎,“辛苦你了小迟,晚上留下来吃饭吧。” 迟鹤摇头拒绝,示意还要回去照顾母亲,杨阿奶让宋嘉阳去厨房拿了点新蒸的包子给迟鹤。 迟鹤谢完走了,宋嘉阳抱着一堆零食,杨阿奶问宋嘉阳今天玩的开心吗。 除了没买到修摩托车的材料外宋嘉阳挺开心的。 “阿奶给,我看这个充了电就能抱着暖手,给你买了一个。”暖手袋,十五块钱一个,杨阿奶喜欢出去溜达,带个暖手袋刚好。 杨阿奶喜笑颜开,夸宋嘉阳懂事。 早上杨阿奶给了他两百块现金,他大手大脚惯了,一毛没剩,有点不好意思,“阿奶,我把你给我的钱花完了。” 杨阿奶慈爱笑笑,“没事,阳阳这么乖还知道给奶奶买东西,花就花了,奶奶的钱不给阳阳花给谁花,你爸每个月也给奶奶打钱,奶奶不缺钱用。” 听到他爸宋嘉阳就忍不住冷哼一声,“那是他应该的。” “好啦,走洗手吃饭吧。” 十二月中,宋嘉阳已经来乡下半个月了,随着天越来越冷,人也变懒了许多,宋嘉阳依旧惦记着修摩托车,可他阿奶不出门了,整天坐在门口和他一起晒太阳,他没机会溜出去,也没交通工具去街上。 第10章 中午的太阳暖洋洋的,宋嘉阳闭眼躺在摇椅上一晃一晃,百般无聊。 怎么才能再去一次街上呢,在不修好摩托车,等再冷点下雪他还怎么骑。 要不去找迟鹤问问看他什么时候有空。 上次迟鹤替他解围,宋嘉阳对他好感加了许多,加上他在这里就认识迟鹤一个,想找别人也找不着啊。 说走就走,宋嘉阳从躺椅上起来,对晒太阳的杨阿奶喊了一声,“阿奶我去找迟鹤玩了。” 杨阿奶:“去吧,早点回来吃午饭。” “知道了——” 去迟鹤家,大门紧闭着,好像每次来他家宋嘉阳都没见迟鹤在家过。 这家伙一天到晚都在忙什么,都12月了,该收的粮食也都收完了,又不农忙,村里人都穿的暖暖和和闲在家里,只有迟鹤一天到夜见不着人。 找不到人只能回家,走半路宋嘉阳却碰见了骑自行车回来的迟鹤。 眼前一亮,他赶紧跑过去拦在宋嘉阳前面,迟鹤刹车微蹙眉疑惑看宋嘉阳。 “你去哪啦,我刚去你家找你没见人,我想问你件事呢。” 宋嘉阳刚刚离迟鹤很近,却在看见他浑身上下全是水泥灰后下意识嫌弃地退了几步。 迟鹤将他的动作尽收眼底,神情依旧平静无澜,漆黑的瞳仁看向宋嘉阳,手语比划,【什么事?】 宋嘉阳半猜半蒙理解迟鹤手语的意思,他又悄悄离迟鹤远了点,怕他身上的灰弄脏自己,说:“我想问问你什么时候有空带我再去一趟镇上。” 迟鹤摇头,然后又比划了两下。 嗯?摇头是什么意思。 宋嘉阳不明白也看不懂手语,第一次觉得跟一个人沟通这么困难,他干脆掏出手机递过去,“你打字跟我说,我去镇上真有事,你今天没时间那明天也行。” 迟鹤接过他的手机,【我很忙,没空。】 “那你什么时候有空,后天行不?” 【都没空,你不是小孩上街非要人陪。】 村头在修水泥路,迟鹤趁着中午休息时间从工地赶回来给母亲做饭,他将手机还给宋嘉阳,绕过他骑车离开。 “喂!你什么意思啊!” 宋嘉阳握紧手机咬牙,刚对迟鹤萌生出的一点儿好感成功降低。 什么叫非要人陪,他要是自己能去还轮得到求迟鹤吗。 真是又冷又臭又讨厌的小哑巴。 迟鹤做好午饭喂完母亲,洗了碗拿来一块厚毯子盖在她腿上。 白薇歌姣好的脸上神情呆滞,眼神空洞凝视着某处,虽常年坐轮椅,但迟鹤将她照顾的很好,气色红润与常人无异,迟鹤又喂了她一些温水,勺子送到嘴边便机械地张开,再咽下,如此反复,仿佛不管喂什么她都会乖乖吃掉。 半杯水见底,迟鹤在临走前惯例帮她按摩僵硬的双腿。 时间差不多,锅里还剩下两个馒头和菜汤底,迟鹤三两口囫囵吃完,再次骑上自行车往村口工地过去。 迟鹤三个月前就在这个工地干了,按天算,干一天记一天的钱,年底结清,就快要过年了,农忙时迟鹤没去,如今闲下来他定然每天都会过去。 到工地,迟鹤利落穿上那件脏掉的衣服继续干活。 工程急着年底交工,工人们原本吃饭休息的时间是从12点到2.30,5点下班,现在1.30就得干活,干到晚上6点,少休息不说,还得加班多干活,工人们心里不得劲,手上敷衍着做事一边抱怨。 第08章 他可真抗冻 怨天唉地的声音不绝于耳,迟鹤沉默将两袋水泥扛到搅拌机旁,一个和迟鹤同村的工人大哥望了迟鹤一眼,过来悄声说:“你那么卖力干啥,咱多干活又不给钱,你还是按天算的小工,不是傻吗?” 迟鹤不会说话大家都知道,同村工人以为他不敢偷懒,偷摸着悄悄告诉他怎么怎么干活不会被监工的发现自己也不会太累的方法。 工人一边传授经验一边给他递来根烟,迟鹤摇头拒绝并感谢好意,工人还欲说什么,看见不远处的监工头子朝他们的方向走过来,吓得赶紧丢了烟,低头卖力干活。 六点一到工人立马撂挑子下班,迟鹤完成收尾后也收拾起东西骑着自行车回家。 十二月的天色,像被一层厚厚的黑布笼罩着,太阳刚刚落下,夜幕就迅速降临,时间仿佛被无形的手压缩了一般。 自行车车头迟鹤用铁丝绑了手电动当做车灯,光线并不亮,只能隐约看到黄土路的轮廓,这条路迟鹤走了无数遍,昏暗光线不会太影响他。 这条路已经走过太多遍,自行车轻车熟路行驶进村子,家家户户亮着灯,骑车下坡时遇到一个平时没有的坑洼颠簸了一下,紧接着听见轮胎被尖锐物品刺破,发出一声瘪气的声音,接着车头失去平衡,迟鹤皱眉刹车,停好车拿下车头的手电查看轮胎。 瘪陷下去的车胎上扎了好几个钉子,没办法再骑,手电照向刚刚颠簸处,只见一个小坑,那坑里还倒立放置了十几枚圆形图钉,坑不深,莫约五六厘米的样子,原本有些困惑的迟鹤,在看见坑洼周围小孩的脚印后便心下了然了。 坑里的钉子收起来,迟鹤推行自行车离开。 ...... 第二天上午,昨夜下过雨,空气湿漉漉的,毛毛细雨绵绵飘落下来。 第11章 赖床到十点起来的宋嘉阳一出被窝就被冻了个哆嗦,他哆哆嗦嗦在暖和的被窝里套上睡衣才离开温暖的床。 杨阿奶在厨房烧了炉子,整个厨房暖烘烘的,宋嘉阳缩手缩脑进到厨房,杨阿奶见他起来了,从炉子里拿出刚烤好的红薯。 宋嘉阳搓着冰凉的手,说:“阿奶,今天怎么这么冷啊。” 杨阿奶:“快下雪啦。” 宋嘉阳伸手拿红薯,杨阿奶轻轻打了下他的手,“脸没洗牙没刷的,去,洗完再来吃。” “哎哟。”宋嘉阳努努嘴,不太情愿,因为外面太冷了。 去卫生间洗漱完下来,路过大门口,原本被热水暖和的脸颊接触到冷风瞬间冰凉,大门被风吹的半敞,冷风嗖嗖往屋里灌,宋嘉阳顶着寒风想去关大门。 绵绵细雨中,有个单薄的身影骑着三轮车在泥泞的路上朝他的方向行驶,宋嘉阳眯眼瞧,觉得那人背影眼熟,等人再走近了些发现是迟鹤。 这么冷的天,他又去哪儿,该不会是去街上吧?! 宋嘉阳叫住他,“迟鹤!” 迟鹤顿住身形,宋嘉阳缩着脖子顶着毛毛细雨跑过去,“这么冷你去哪儿呀?” “你不冷吗?”宋嘉阳看着迟鹤身上单薄的外套,心想这个人可真抗冻。 迟鹤平静看向宋嘉阳。 宋嘉阳脚上穿着棉拖鞋,两只手插在棉睡衣口袋里,缩着脑袋,白嫩的脸颊很快被冷风吹的通红。 迟鹤没回答,便自己看见了车斗里的自行车,只见车胎瘪了,上面还扎着两枚钉子。 反应了一下,宋嘉阳说:“你是要去修车?” 修车得去镇上,那他岂不是也能跟去。 迟鹤点头。 “我能跟你一块儿去吗?”宋嘉阳眼神期待。 不等迟鹤拒绝,宋嘉阳赶紧说:“你等我一下,我回去换身衣服。” 宋嘉阳动作迅速,跑回去跟他阿奶说了声,然后火速换完衣服雨靴抱着雨伞出来,跑半路又回去拿了件他爷爷的大衣。 “给。”宋嘉阳把手里的大衣递给迟鹤。 “穿着呀,别墨迹了,我们快走。”迟鹤没第一时间接,宋嘉阳想着赶紧去街上,直接踮脚把衣服披他身上,而后自然地坐在迟鹤身旁。 迟鹤身体僵硬了一下,被火炉烤过的大衣暖烘烘披在身上,热源沁入身体,凛冽的寒风被衣服隔绝。 迟鹤没再拒绝宋嘉阳跟着。 宋嘉阳里三层外三层穿的暖暖和和,两人刚刚出发雨便停了,没一会到了街上,迟鹤目的明确往修车铺过去。 修车铺开着门,门口堆着拆掉车头的三轮车,卸了轮子的电瓶车,以及各种沾满黑色机油的零件,一个中年男老板裹着军大衣坐在屋里叼着烟杆子抽烟。 到目的地宋嘉阳迫不及待跳下车去铺子里找自己需要的东西,问老板:“你这有摩托车零件吗?” 老板指了个地方,角落里堆的物品,“有,都在那儿了,自己找找。” 那堆铁很脏,宋嘉阳有些嫌弃,但为了修好车他还是忍着嫌弃去那堆二手摩托车上拆下来的破铜烂铁中翻找需要的零件。 迟鹤将自行车从车斗里搬下来,老板懒懒抬头看了眼,认出迟鹤后,说,“你那辆自行车都修了八百回了,早该报废了,没必要再修,东西都在那,你要修自己看着修,修完给钱就行了。” “你这老板怎么这样,让人自己修?”宋嘉阳没忍住问出声。 老板瞥了眼宋嘉阳,咳嗽着吐了口烟,“哎呀,他会修的。” 宋嘉阳第一次见让客人自己修车的,他转头看迟鹤反应,然而迟鹤没什么反应,自顾自在地上那堆脏兮兮的零件中翻找自己需要的。 他以为老板说着玩,等迟鹤修不好的时候他再去帮忙。 迟鹤找了几个轮胎,放在车轴上比量了几下,比出合适的轮胎后便开始熟练利落地拆卸安装。 换个轮胎并不费事,安装好,冲好气一会的功夫迟鹤就弄好了。 宋嘉阳找了半天终于把需要的零件找齐了,捡到老板面前让他算钱,“多少钱,加上迟鹤的自行车,我一块给了。” 老板张口报价:“一共350,你的300,他的50。” 宋嘉阳没有金钱观念,就要掏钱,一转眼见迟鹤竟然真的自己修好了车,顿时惊讶地目瞪口呆:“不是,你,你真的会修啊?” 迟鹤捏了捏轮胎确保没问题,瞥了眼宋嘉阳挑的那堆东西,阻止了他要给钱的动作,比划着和老板还价,宋嘉阳看不明白,只是从他先比30,再比15的手势中猜他在还价,30块钱也要跟人还价,未免太掉面子了,宋嘉阳直接掏钱说:“他的我一起给了。” 迟鹤从铺子里找到纸笔,写下【他的摩托零件都是二手的,最多200,你多要了,我的自行车轮胎也是拆卸过的,且修补过,只值15。】 宋嘉阳凑过来看清后,瞬间炸毛,把要递过去的钱收了回来,“靠,你个黑心的,坑我们啊。” 写完将纸条递给老板看,老板被拆穿有些不快,不满瞪了迟鹤一眼,迟鹤不为所动,他继续用商人奸诈嘴脸,笃定了他们需要这些东西,说自己这些零件就值那些价,爱要不要。 宋嘉阳气得不行,他宁愿不修也不买这黑心老板的东西,气鼓鼓,“我们不要了。” 第12章 老板边抽烟边等他们妥协,迟鹤来他这里修过很多次车,每次都是用二手拆下来的便宜零件补,时间长了他自然晓得这个人多么节俭,之前三两块的坑不到钱,好不容易换车胎了,怎么也得坑一笔。 “看你们买的多,这样,给你便宜点,不要你30了,你给25,你的给280,这是最低价了。” 迟鹤不松口,自然看得懂老板眼里的计算,他转身,拿了工具作势去拆刚安好的车胎。 老板一见迟鹤来真的立马慌了,别钱没坑到东西还卖不出去了,他又气又恨这两小子一毛不拔,又对迟鹤这种精打细算的人没办法,只好不情愿松口道:“好好好,15就15,还有你身后那小孩的东西,给200就200吧,就当我今天赔本开张了。” 宋嘉阳不太高兴地掏了两百块撂桌子上,要不是他真急着用才不会买,宋嘉阳看着他从口袋里拿出两张皱巴巴的五块,和五枚硬币,他从来不知道十五块钱可以分的这么散拼凑齐,想到迟鹤家里的情况,不知怎的,突然就有些不是滋味起来。 “哎哎算了,我一块付,你别收他的。”宋嘉阳拦下迟鹤的胳膊,又递了张50的过去。 老板垮着个脸找了钱,宋嘉阳接过零钱拉着迟鹤要走。 出来后迟鹤要把钱给宋嘉阳,宋嘉阳不要,但是迟鹤态度很强硬,到底还是将15块钱还给了宋嘉阳。 将近中午,两人从街上回家,迟鹤把人送到家门口,停了车大衣还给宋嘉阳,宋嘉阳一心捣拾摩托车,吃力将一兜零件拎下来,左顾右盼观察杨阿奶的身影,见杨阿奶不在才放下心,他接了大衣,对迟鹤摆摆手,“谢谢你今天带我去街上,记得跟我阿奶保密,拜拜!” 第09章 维护 一大堆零件瞒着杨阿奶买回家,每天除了吃饭就是藏在杂物间里琢磨修摩托车,最近天气暖和,杨阿奶上午下午都不在家,更给宋嘉阳创造了修车的机会。 他早上懒觉也不睡了,天没亮杨阿奶还没醒他悄悄爬起来去杂物间里,杨阿奶知道他爱睡懒觉,早上从不会叫他。 他以为他已经是起的最早的人了,结果几次4点的时候他刚起来就发现迟鹤比他起的还早,每天都骑着他那辆修好的自行车,在早上4点前准时路过宋嘉阳家门口。 做什么事要这么早出门? 宋嘉阳不知道,也暂时没心思顾别的,他只想赶紧把摩托车修好。 可是他玩摩托车,但不代表他一定会修,高估自己的下场就是以为自己能修好,结果修的一团糟。 宋嘉阳非常气馁地把扳手一扔,一手一身的机油就这么坐在地上,大黄蜷缩在窝里喂着小狗崽子,听到动静懒懒抬头望了眼小主人。 “修不好啊。”宋嘉阳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摩托车不好运出去修,他阿奶知道了肯定不会同意的,他要是自己先修好了还能哄着他阿奶同意。 忙活了一下午,外面天色渐晚,杨阿奶这会儿该回来了,宋嘉阳从地上爬起来,把“罪证”一股脑收拾到不起眼的角落里,出去洗澡换衣服了。 晚上,宋嘉阳被尿憋醒,掀开热乎的被窝,两眼眯瞪着缩手缩脚跑去卫生间排水。 卫生间正对外面的一条黄土路,那条路是通往迟鹤家的唯一路径。 又冷又困,闭眼解下裤子,眼皮突然被一道手电光晃了一下。 宋嘉阳皱眉往外看,黑漆漆的路上有个人影在鬼鬼祟祟不知道干什么,手里的手电晃来晃去。 二楼卫生间离黄土路很近,宋嘉阳趴在窗户上努力往外看,那人影很小,微弱月光下依稀看见那人好像穿着黄色的衣服,他在路边弯腰停留了片刻就离开了。 太可疑了,这大半夜的。 等人走远,宋嘉阳提上裤子悄悄到刚刚小小的人影离开的地方。 宋嘉阳到地方左右看了一圈,窄窄的黄土路蜿蜒绵升,没什么异常,寒风瑟瑟,宋嘉阳冷的一个哆嗦,正要回去,手机灯照着脚下的时候,忽然发现地上有片枯叶堆在一起,枯叶周围是新鲜的泥土,还有脚印,要不是反应过来周围没有树,怎么会有树叶差点踩上去了。 他蹲下身把树叶剥开,里面赫然是个新挖的坑,坑不大,刚好有人骑车路过的时候,必定会轮子陷进去的程度。 手指突然一痛,宋嘉阳猛地抽手,指尖好像被什么锋利的东西扎了一下。 一旁捡来根树枝,宋嘉阳继续扒拉。 这回看清了。 里面全是圆头图钉。 脑子里倏地闪过一个迟鹤自行车轮胎上扎的钉子,宋嘉阳突然反应过来,是有人在迟鹤回家的必经之路上故意挖坑放钉子。 今晚的那个人影就是恶作剧的人,只可惜并没有看清那个人是谁。 明天早上迟鹤还会走这条路的,得告诉他一声才行,想到此,宋嘉阳第一反应是给迟鹤打电话,点开拨号界面愣了一下。 他没有迟鹤的电话号码。 靠,关键时候掉链子。 想到迟鹤付钱时那一堆零钱凑出来紧巴巴的样子宋嘉阳就不是滋味,他家已经那么穷了,任何额外的开支对迟鹤来说可能都是负担。 宋嘉阳收了钉子,打算明天等迟鹤路过的时候跟他说一声。 第二天早上下了雨,空气湿润寒冷,淅淅沥沥的雨滴砸在黄土路,地面变得泥泞,似乎宋嘉阳来这个村子以后总是在下雨。 第13章 宋嘉阳特意在迟鹤会经过的时间点蹲在门口等人,可是今天四点半了迟鹤还没有来。 他有点冷,可又怕错过迟鹤,在门口裹着棉袄犹豫是回屋还是继续等。 雨还在下,没有任何停的意思,泥泞路面积起些许水洼。 杨阿奶5点起床发现孙子蹲在大门口,惊讶宋嘉阳起这么早的同时,关心道:“阳阳起这么早?蹲门口干什么,不冷吗。” 宋嘉阳和杨阿奶说了自己在等迟鹤,还有昨晚有人在迟鹤回家的路上撒钉子这件事。 杨阿奶:“可能是村里小孩,他们爹妈不管着,由着自个孩子欺负人家。”说到这杨阿奶表情有几分气愤和无奈,“我听人说小迟是在村头修路,今天下雨了,估计工地不开工。” 迟鹤在工地干活?所以才每天去那么早。 工地下雨一般都是停工的,怪不得等不到迟鹤。 宋嘉阳打算上午雨停了去一趟迟鹤家。 这场雨近中午才停,雨后空气带着些许泥土的清新,太阳剥开云层照射大地,驱赶一丝寒冷,杨阿奶午饭做的早,吃完饭宋嘉阳揣上昨晚收起来的那兜钉子往迟鹤家去。 雨靴踩在泥土的感觉很不好受,还有泥点子随着脚后跟溅到小腿裤子上,来乡下一趟,宋嘉阳的洁癖都快养没了。 越往迟鹤家去的路上就越窄越烂,他阿奶家附近都垫了小石子,稍微好走一点,迟鹤家附近完全就是稀泥巴,还有好多人乱七八糟的脚印子。 奇怪,这里不是只有迟鹤一家人住吗,怎么这么多大小不一的脚印子。 拐过光秃秃的槐花树,迟鹤家的土房子露出来,正要过去,发现他家门口围聚了好几个人,隐约还有女人尖锐破骂和小孩哭喊的声音。 宋嘉阳快步过去,三三两两的人们堵在迟鹤家围栏外面,里面持续传来女人咒骂和孩子哭闹的声音。 “老张家婆娘说这野小子给他儿子打了,胳膊都打骨折了,真的假的啊?” “我也不知道,不过我看他家儿子胳膊都打石膏了,八成是真的。” 听到他们的讨论,宋嘉阳傻了一下,迟鹤打人?还是打一个小孩?根本不可能,迟鹤绝对不是这样的人。 屋里传来噼里啪啦的声音,像是碗被用力砸碎的声响,女人咒骂的声音也愈来愈大。 外面人挡住视线,宋嘉阳看不见里面情况,他莫名有些着急,于是卖力往里挤,身边有村民不满的声音宋嘉阳都不理。 他成功挤进去,迟鹤家里一片狼藉,木桌木凳橱柜倒地,碗碎片砸的到处都是,一个穿着劣质皮草,烫了大波浪,红棉袄,手上涂了红色指甲油的女人叉腰,尖酸刻薄地指着她对面的迟鹤骂,而她身旁则是牵着一个黄衣服的小孩,这小孩正是那天宋嘉阳揪着领子恐吓的那个。 “你个野种跟你那个狐狸精妈早点滚出我们村子,自从你们来了我们村没有一天安静日子!现在还把我儿子打成这样,胳膊都断了,今天要是不给我一个说法,我跟你没完!” 迟鹤被人像面临审判的囚犯一样围在中间,每个人都用厌恶,嫌弃,看不起的眼神看他,他就这么立在众人近乎吃人的言语和谩骂中,他的表情比宋嘉阳任何时候见到的都要冷,那样漆黑深沉的眸子与宋嘉阳的冷不丁对上,宋嘉阳愣了一下,然后看见他身侧的拳头攥的很紧,手里攥的是他用来写字表达的纸和已经断裂的铅笔。 他们的视线短暂交汇了一下,迟鹤看宋嘉阳的眼神和看周围人的冷漠一样,他把宋嘉阳同样归纳为此次看热闹的人群定义中。 有那么一瞬间,宋嘉阳仿佛感受到迟鹤身上那股漫天的无助与倔强。 “老娘跟你说话,你死了吗!”迟鹤一直沉默终于激怒了女人,随手抓起手边的一个茶缸就往迟鹤砸了过去,宋嘉阳也不知道当时怎么想的,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跑到迟鹤面前挡住了砸过来的茶缸了。 茶缸不偏不倚刚好砸在宋嘉阳戴着帽子的头上,不疼,庆幸他戴的帽子很厚。 在宋嘉阳挡过来的那一瞬,迟鹤顿了下。 虽然不疼,但被这么一砸宋嘉阳也火了,他也学女人叉腰指她骂,“你嘴巴早上上厕所没擦干净,说话这么脏要不要我给你刷刷,你说迟鹤打了你家小孩,你有什么证据?” 那女人冲动砸迟鹤,没想到有人挡了,对于宋嘉阳的出现更没想到是站在迟鹤那边的,被尖牙利嘴的宋嘉阳一通骂,说到证据,女人还真没有,但是她扯过儿子,指着儿子打绷带的胳膊,瞪眼大声说:“我儿子亲口说的,跟他一起玩的小孩都看到了就是迟鹤推的,还要什么证据,难不成是我儿子自己弄断的?” “你儿子还给人编歌呢,什么样的家长教出什么样的儿子,我看说不定真是他自己弄断的。” “你!”女人气的指着宋嘉阳,偏偏还说不过。 她又用力扯了扯儿子,“你说,是不是迟鹤打你?” “对,我们都看见了。”其他小孩也商量好似的附和道。 宋嘉阳站在迟鹤前面,他看向女人身边的小孩,他身上那黄色的衣服越看越眼熟,脑子里忽然想到那天晚上见到的黄衣服身影,也是很像小孩子。 第10章 我相信你 他瞪着小胖男孩,小男孩被他瞪得心虚发怂,悄悄往女人身后缩,“就,就是哑巴推我的!” 第14章 宋嘉阳笑了,他虽没有实质性证据全凭猜测,但哄吓几个小孩子还是可以的,他突然对小孩笑,掏出来一包钉子,晃了晃,“看看这是什么,是你在迟鹤回家的路上放的吧,你那些小伙伴都参与了,我全都看见了,你那天晚上穿的也是这件黄衣服,你要是再说谎,我有办法把你们都送警察局去。” 小男孩一愣,明显被唬住了,眼豆一冒又要哭,不过这次是害怕的。 宋嘉阳看向被家长拉着的其他小孩,嘿嘿一笑,“你们也是一样,要是再不说真话,全部都要进警察局。” 女人见情况不对,急忙怒呵:“你胡说八道什......” 宋嘉阳不耐烦对女人说:“你闭嘴。” 不过都是四五岁大的小孩,稍微一吓立马憋不住了,有个瘦瘦小小的男孩抓着爷爷的手大哭,“我不要去警察局呜呜呜,是小胖带我们来偷东西,摔跤了怕被她妈妈打,让我们都说,是迟鹤打的,钉子也是小胖叫我们一起弄的,我不要进警察局呜呜呜。” 场面突然安静下来,只有那个胆小的孩子啜泣声。 一个小孩哭,像连锁反应似的,一群小孩跟着一起哭,小胖也扯着女人的手,又怕又怂地哭:“妈,我不去警察局,你别把我送去。” 女人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瞪向小胖,她何尝不知道自己儿子德行,她就是想讹迟鹤家一笔,顺带带了点私人恩怨在里面,这好不容易抓到次机会,这个没用的! 在这么多人眼前,真相也明了,女人脸上挂不住,她没有道歉,揪住儿子的耳朵就要往外走,宋嘉阳赶紧拦住,“哎哎哎,走什么走什么,你给人家里砸成这样不赔就想走?你儿子这是诬陷你知道吗,还有你们私闯民宅,迟鹤完全可以告你。” 那瘦小孩爷爷哄着孩子随便说了两句赶紧走人了,其他看热闹的人见热闹变了方向,有的人悻悻离开,有的当和事佬,说都是误会,让女人也道个歉赔点钱赶紧走。 女人起初并不想赔钱,可实在理亏没办法,不情愿从口袋里掏出来一百块钱扔在地上,狠狠拽着儿子耳朵骂骂咧咧走了,其他人也陆续散去。 等人走完,宋嘉阳捡起来一百块,心想就赔这么点够个屁,可有总比没有好,他转身把钱给迟鹤,“你没事吧?那女人真是无理取闹,这么离谱的事儿竟然没一个相信你的。” 迟鹤忽然上前一步对他抬起手,骤然拉近的距离让宋嘉阳懵了下,然后反应过来迟鹤的意思,把帽子拉下来,“你说我头啊,没事儿,我帽子厚,不疼。” 迟鹤盯着他看,确定他被砸的地方的确没什么事。 宋嘉阳有点看不懂他的眼神,好像过于深沉,又好像带着一丝困惑,以为自己脸上有东,摸了摸脸,“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 迟鹤摇了摇头,捡起来地上的纸,在上面写,【你并没有看见真相,为什么信我?如果真的是我推了他呢?】 宋嘉阳当即道:“我肯定相信你啊,你才不是那种人,你说过教训他们会带来麻烦怎么还会去做,你要真想教训他们早教训了,而且,”宋嘉阳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提,“当初我把你当小偷已经误会过一次了,我在这就认识你这么一个朋友,可不能再误会你一次了。” 迟鹤沉默,似乎是有些意外他的回答,他的眼底带了点温和,用手语说谢谢。 宋嘉阳这个看懂了,他那天好奇迟鹤比划的是什么。就去搜了下手语。结果看的是头晕眼花。只看懂了谢谢这么一个手势。 “没事没事,朋友客气啥。”宋嘉阳突然想到什么,问:“对了,阿姨呢,不在家吗?” 他记得迟鹤妈妈是生病一直在家的,这么多人在生病的人家里吵,真是没有一点道德啊。 【她不在家。】迟鹤手语跟宋嘉阳说,宋嘉阳猜道:“你是说阿姨不在家?” 迟鹤点头。 迟鹤妈妈昨晚因为突发急性阑尾炎半夜就送到镇上医院去了,动完手术需要住院一段时间,而迟鹤在医院照顾了母亲一宿,白天趁着母亲睡着准备回来拿点衣服,结果看见了一群小孩正在翻他家的窗户,他不能说话,制造出声音警告,正在翻墙的小胖男孩发现他,一时心急,不小心从窗户上掉了下来,正好摔到了胳膊,然后就是一个小时后女人妈妈带着孩子和一群村民浩浩荡荡过来“追责”他。 这样的欲加之罪,所有人都认为是他做的,就连最后出现的宋嘉阳迟鹤一开始也是这么认为,然而却是宋嘉阳维护了他。 迟鹤在收拾屋子,宋嘉阳环顾了一圈,主动卷了卷袖子拿来扫把簸箕帮忙扫地上的碎碗。 桌子腿断了一根,迟鹤找来锤子和木头修补垫了一下,凳子是好的,放碗的橱柜门破了一扇,窗户玻璃也碎了。 这是宋嘉阳第一次进到迟鹤住的屋子里面,一个对门的堂屋,泥土地面,睡觉的房间有两个,大的那个迟鹤母亲住,小的是迟鹤的,和迟鹤一起收拾迟鹤母亲房间时,宋嘉阳捡起来一张带相框泛黄的照片,好奇看了眼,照片中是两个年轻的女人亲密拥抱在一起,背景是大海,其中一个眉眼和迟鹤有些像,大概就是迟鹤母亲年轻时的样子,另一个人的脸被划掉了,划的印记很重,像是带了某种强烈的恨意划下去的。 宋嘉阳微微蹙眉将照片放回抽屉里,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张照片有种很奇怪的感觉,说不上来。 第15章 屋子里其他零零散散的东西坏的坏破的破,本就家徒四壁的屋子更是雪上加霜。 宋嘉阳18年的人生经历第一次知道人可以住在这种环境。 收拾完屋子,迟鹤修补了家里的窗户和家具,整理了几件衣服,他还要去医院照顾母亲。 和迟鹤交换了联系方式,知道迟鹤要去医院,宋嘉阳赶紧催他去,“你快去吧。” 今天宋嘉阳帮了忙,迟鹤暂时没办法以同等事物或价值还回去,他从不欠人东西,于是在走后给宋嘉阳发了条信息。 【你的摩托车如果没修好,过两天我可以帮你。】 到家后才看信息的宋嘉阳盯着那串文字愣了下,迟鹤要帮他修车?他没看错吧? 这惊喜来的太突然了,宋嘉阳赶紧回,“没修好,你什么时候可以帮我修?” 过了一会儿,迟鹤回复,【后天。】 迟鹤言而有信,后天下午主动给宋嘉阳发了信息,说现在有空给他修车,问他在家吗。 杨阿奶出去玩了,宋嘉阳回复:“在在在,你过来吧。” 迟鹤很快带着一包工具过来了,宋嘉阳把他往杂物间领,迫不及待等迟鹤修好他心心念念的摩托车,然而迟鹤放下工具,检查了一遍破旧的摩托车后拿出随身带的纸笔,写下,【我可以帮你修好,但修好后必须让杨阿奶知道。】 “迟鹤我阿奶年纪大了,她肯定觉得这个危险不让我玩,能不能不跟她说啊......”宋嘉阳为难,他阿奶知道肯定不让他骑嘛,他还想争取一下,可迟鹤态度坚决,摆明了可以修,但修好必须告诉杨阿奶,且宋嘉阳不可以骑去任何危险的地方。 这个犟的,宋嘉阳没办法,答应了迟鹤的要求,保证修好以后第一时间跟他阿奶说,也保证不会去危险的地方骑。 迟鹤是有些修车经验的,宋嘉阳看他利落拆换老旧的零件,轮胎,他捣鼓好些天的摩托车迟鹤一会儿就修好了。 换上新的机油,迟鹤长腿一跨骑上去试打火,拧油门,引擎成功嗡鸣响起,宋嘉阳瞪圆眼睛,对迟鹤的敬佩又多了几分。 “我靠迟鹤你也太牛了吧!” 宋嘉阳等不及要试试,让迟鹤下来自己骑上去感受一下,跨上去,身体前倾的习惯动作,摩托车机油的味道,一瞬间宋嘉阳仿佛回到了自己和朋友在赛道上驰骋的感觉,真让人怀念啊。 帮宋嘉阳修完摩托车迟鹤便要走了,走之前他在再次提醒宋嘉阳要告诉杨阿奶,宋嘉阳连连点头表示一定会说的,爱不释手把摩托车擦的干干净净。 晚上杨阿奶回来,宋嘉阳旁敲侧击说了这件事,杨阿奶一开始不让他骑,宋嘉阳好说歹说,又是保证又是立誓的,这才让杨阿奶勉强同意,不过也是给宋嘉阳定了规矩,下雨天不可以骑,陡峭的地方不可以去,宋嘉阳全部一一应下。 摩托车修好,宋嘉阳就瞅着天气什么时候放晴他可以出去骑一圈,可惜这几天连绵阴雨,他光能看着不能骑,可没把他急坏。 好不容易等了三天,天空终于放晴,杨阿奶却告诉宋嘉阳她要去他小姨家一趟,他小姨住隔壁镇上,她家媳妇生了,小姨生病,没法照顾人,这才打电话叫他阿奶去帮两天忙。 第11章 迟鹤,救命 杨阿奶放心不下孙子,走之前千叮咛万嘱咐的让宋嘉阳吃好穿好,又给他留了几百块钱让他去街上买吃的,宋嘉阳虽然不会做饭,但自己想办法对付对付三天还是可以的,于是便让他阿奶放心去他小姨奶家。 杨阿奶一走,宋嘉阳立马换上他的皮夹克机车靴,头盔一戴,跨上摩托车,帅气一踩油门去了街上。 路他记住了,现在不需要任何人他也可以自己去镇上。 杨阿奶要走三天,他得去街上屯点零食,老旧的摩托车引擎功能自然比不上现在的,不过也能过两把瘾了,宋嘉阳把旧摩托当机车骑,一路上回头率拉满。 去街上买了些零食泡面,饮料,又过了几把车瘾才讪讪回家,傍晚宋嘉阳慢慢悠悠骑着摩托车回到村子,路上碰见了个不算熟的熟人。 是当初要讹他鞋子的小黄毛,他不屑地从黄毛身边大咧咧骑过去,就差没当场对黄毛竖中指以表敬意了。 他也成功看到黄毛气急败坏又对他无可奈何的模样,嗯,今天心情也更好了一点。 回到家,只有他一个人的房子有些冷清,杨阿奶突然不在他还有点不习惯。 今天天晴,温度却不高,兜了一天风的宋嘉阳鼻子酸酸痒痒,一直想打喷嚏。 晚饭煮了泡面配可乐炸鸡解决,好久没吃垃圾食品,偶尔这么吃一下还挺好吃的,吃完上楼和朋友们开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天又有下雨的趋势了,风呼呼往屋里灌。 宋嘉阳边打游戏边下床去关窗户,往外看了眼,已经有雨点子往下砸了。 这天怎么比他交的女朋友还善变,下午还是大晴天呢。 宋嘉阳心里嘟囔了一句,关了窗户继续打游戏。 跟朋友玩了一会宋嘉阳就先下了,来到乡下反而没了熬夜的作息,10点一到就开始犯困。 半夜,宋嘉阳睡的很不安稳,身上直冒冷汗,胃里像有只手在抓着翻搅,他半梦半醒,最后是被一股强烈的呕吐感弄醒了。 “呕。”他趴在床边对着垃圾桶反胃个不停,晚上吃的泡面混合着胃酸灼烧喉咙,胃持续作痛,宋嘉阳脸色惨白,艰难摸到床头灯打开已是废尽他全部力气,开了灯又重新栽倒在床上蜷着身子紧紧捂住胃部。 第16章 宋嘉阳从来没这么疼过。 “轰——” 窗外突然一声巨响,惊雷响彻耳边,呼啸的寒风“砰”的一声把窗户吹来了,窗户来来回回砸在墙壁,声音伴随着风鸣愈发刺耳。 紧接着屋里的光骤然熄灭,视线之内一片漆黑,宋嘉阳呼吸一滞,被埋在脑海深处的记忆忽然裂了一条缝隙,那些宋嘉阳不愿面对的,恐惧的画面一幕幕出现在他眼前。 他开始遏制不住地发抖。 呼吸越来越急促,额头上的冷汗越来越多,他缩在床角,雨水被风刮进屋内,打湿了半边飘荡的窗帘。 胃阵阵绞痛,黑暗极大限度放大了某种恐惧,他瞳孔发散,窗边飞舞的窗帘像是变成了巨型的怪物冲他张牙舞爪,高烧让他的意识有些模糊,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捂着翻痛的胃在床上摸索手机。 他想打电话给他阿奶,两只手颤抖解开屏幕,打给他阿奶的电话没有接通,宋嘉阳疼的已经无法直起腰了,一只手捂着肚子趴在床上大口喘气,他又吐了,把自己搞的满身狼藉。 另一边的迟鹤正在修补因为半夜下雨而漏水的房顶,电话忽然响了。 这么晚的来电迟鹤有些奇怪,看到是宋嘉阳,他接通,对面除了呼呼的风声就是离听筒很近快的不太正常的呼吸,紧接着虚弱的声音通过电流传来:“迟鹤,救命...我要疼死了......” 他无法给予对方声音回应与询问,于是通着电话给宋嘉阳发短信,无一例外都没有回复。 外面狂风大作,雷声不断。 他拿上雨伞和雨衣,顶着瓢泼大雨往宋嘉阳家赶去。 敲门没人开,迟鹤给杨阿奶打的电话也是没有回应,宋嘉阳家里漆黑一片,一点亮没有,路上风太大了,伞打不住,迟鹤到宋嘉阳家身上已经湿透。 平时宋嘉阳家不管大灯小灯都会亮着一盏,今晚这偌大的小洋楼显得格外寂静反常。 大门进不去,迟鹤只能翻墙进去。 他先去敲了杨阿奶卧室的门,没人应他推门,杨阿奶不在,迟鹤又上楼去了宋嘉阳的卧室,他家灯不亮应该是跳闸了,总闸就在堂屋,迟鹤很快找到并重新打开,屋子重新明亮,迟鹤大步往宋嘉阳房间去。 推开门,宋嘉阳像只煮熟的虾米蜷缩在床上,床头柜上随便摆着没吃完的炸鸡可乐还有其他零食袋子,他身上的衣服和床单一片狼藉,脸也红的不正常,迟鹤皱眉碰了下他的皮肤,滚烫。 宋嘉阳快烧懵了,迷迷糊糊好像看见有人来了。 迟鹤的脸不太清晰出现在眼前,宋嘉阳抓住救命稻草般紧紧攥着迟鹤的袖子,从苦涩发酸的嗓子眼里挤出来断断续续的句子,“迟鹤……救,救命……” 迟鹤来不及给他换衣服,将人扶起来用床单把人裹严实后直接把雨衣套在他身上,然后把人背到背上,大步往村子里的小诊所去。 村子里的诊所是个年纪大的爷爷开的,开了一辈子,并不正规,看些发烧感冒的小毛病倒是可以。 这么晚迟鹤没办法把人带到镇上的医院,只能先带人去找王爷爷应个急。 宋嘉阳的情况有点像急性肠胃炎。 雨依旧大,迟鹤背着人在泥泞的路上并不好走,雨水顺着额头往下淌模糊视线,所幸王爷爷的诊所在村中间,离宋嘉阳家并不远。 夜已深,王爷爷家早就闭灯休息,迟鹤顶着雨用力敲门,敲了好一会依旧没人应,迟鹤有些喘,他扭头看了眼背上昏睡的宋嘉阳,而后背着人来到王爷爷卧室睡觉的地方,那儿有个窗户,但建的很高,迟鹤没办法够到,他环顾一圈,捡起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头,往上砸了过去。 这实属是情急之下的做法,事后迟鹤会和王爷爷道歉并帮人把窗户修好。 这一砸确实把人吵醒了,王爷爷卧室的灯亮起,迟鹤赶紧回到大门口拍门。 “谁啊!”王爷爷往外喊。 迟鹤出不了声,只能继续拍门。 王爷爷穿好衣服从里面开了门,原本有些生气的表情在看到迟鹤背上背的宋嘉阳后立马消失了,将人赶紧迎进来:“是迟鹤啊,哎呦,你背上这娃娃怎么搞得?” 迟鹤把人背进院子,王爷爷卧室的大堂就是平时给村子里病人看病的地方,摆了几张破旧的折叠床和木凳子,头顶悬着用来挂水两端钉在墙上的铁丝。 迟鹤把人脱了雨衣放在折叠床上,宋嘉阳身上没怎么湿,倒是迟鹤浑身上下没一处干的。 “他怎么回事儿啊?”王爷爷摸了摸宋嘉阳滚烫的额头,“在发烧啊。” 桌子上放了王爷爷用来写单子的纸笔,迟鹤擦干手上的水,写,【在家吐过,可能是肠胃炎。】 写完拿给王爷爷看,王爷爷有点老花眼,戴上老花镜凑近了看清后说:“我看也像,我给他找点退烧的药,再挂针消炎的吊水,明天早上看看能不能退烧。” 宋嘉阳一直在睡,王爷爷配好药,给宋嘉阳挂上了吊水,又给他灌了退烧药。 给病号弄完,王爷爷看迟鹤身上滴水的衣服,“你快去换身衣服吧,可别感冒了,我儿子的衣服你应该能穿。” 迟鹤弯腰感谢,又在纸上写,【您的窗户我明天会帮您修好的。】 王爷爷摆摆手,“哎呀没事,不着急,也怪我没听到你敲门,没事没事,娃娃的病重要。” 第17章 宋嘉阳刚挂上吊水的时候还烧着,一直半梦半醒,很不安稳,眉毛皱成了一团,嘴里嗫嗫嚅嚅说着什么,迟鹤没太听清,凑近了些才听到他在呓语,“妈妈,别,别走......” 有泪水从他眼角滑到发鬓里,宋嘉阳睡的很不安,手无意识抓着迟鹤的。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宋嘉阳的烧有退的迹象了,叨扰了王爷爷一晚上,迟鹤让王爷爷去休息,他守着宋嘉阳的点滴瓶。 王爷爷年纪大了,熬不住,让迟鹤有什么事叫他就行,迟鹤点头。 到天快蒙蒙亮宋嘉阳的烧才算彻底下去,点滴也将将打完,他母亲常年生病挂吊针,拔针迟鹤很熟练,利落拔针止血并没有叫醒王爷爷。 下了一夜的雨,清晨放晴,宋嘉阳在公鸡打鸣声中转醒,入目是个陌生的环境,土房子,木门,破破的折叠床,昨晚零星的记忆碎片涌进脑子里,他突然想起昨晚他胃疼的要死了,然后打雷了,整个人烧的迷迷糊糊,后来他好像打电话给...迟鹤了? “哎呀,杨阿婆家娃娃你醒啦,还觉得哪儿难受不?”一个戴眼镜很慈祥的老爷爷手里拿着根体温计朝宋嘉阳走过来,“来,再量量体温,不烧了再吃点药就没事了。” “这是,哪儿啊?”一开口宋嘉阳惊觉自己嗓子干涩嘶哑的厉害。 老爷爷自顾自把体温计塞到他腋下,按按他的胳膊让他夹紧。 身上酸软没力气,胃倒是不疼了,这里看着像是个村里的小诊所。 倏地,脑子里闪过迟鹤给他裹上床单雨衣,然后背着他在大雨里疾步的画面。 时间到了,王爷爷让他拿出体温计,“嗯,体温正常了,这几天别吃辣的凉的了,昨晚迟鹤背你来的时候,你都快烧到40度了。” 第12章 以后我罩着你 王爷爷走到放满药瓶子的柜子面前给宋嘉阳配药,这些药是宋嘉阳从没见过的,白色黑色的药丸,裹着糖衣的,分别放在一张方方小小的报纸里包起来。 “一天三顿。” “爷爷,送我来的那个人呢?” 王爷爷:“你说迟鹤啊,他有事先回去了,你知道回去的路吧,不知道的话等他回来。” 宋嘉阳不知道路,村中离这里其实不远,但是他实在没什么力气,早上在王爷爷家蹭了顿稀饭,王爷爷去年老伴儿去世了,儿子常年在外面工作,这家小诊所开了一辈子,村子里的老年人有个感冒发烧的偶尔也来他这儿瞧瞧。 杨阿奶的名声一直很好,她出去串门的时候都爱提一嘴自个孙子回来了,所以村里人几乎都知道宋嘉阳。 他身上没有手机,借王爷爷的给阿奶回了个电话,没说自己生病,只说昨天晚上打雷停电了,杨阿奶这才放心,叮嘱他好好在家,下雨了地滑就不要骑车出去玩了。 打完电话,迟鹤回来了。 吃早饭的时候王爷爷说迟鹤昨晚照顾了他一晚上,宋嘉阳也知道了是迟鹤昨晚顶着大雨背他来看病,这给他感动的,要知道他那些个朋友都不一定能做到这个地步,他才跟迟鹤熟络没几天人家就这么对他了。 “迟鹤。”宋嘉阳喊他。 迟鹤向他看了看。 宋嘉阳过去想跟他勾肩搭背,奈何身高不够,他比迟鹤整整矮了半个头,胳膊够不着有些尴尬,但没关系,他踮脚够:“昨天谢谢你啊,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在这里最好的朋友了,以后我罩着你,村里没人敢再欺负你,晚上我请你去镇上吃饭吧?” 迟鹤没什么回应,现在有了救命恩人滤镜,就算迟鹤是真的不理人,在宋嘉阳眼里那也是因为他不会说话,没办法给予回应。 迟鹤是骑了三轮车来的,车斗里放了一块玻璃,用来修补王爷爷卧室的那块。 宋嘉阳主动撸起袖子帮忙,跟着迟鹤一起把王爷爷的窗户修补好了。 迟鹤总是很忙,补完窗户他要赶去工地继续上班,宋嘉阳的药钱是迟鹤垫付的,坐三轮车回到家,迟鹤走远了他才想起来没给人钱。 他骑摩托去了镇上,买了点水果,他记得迟鹤妈妈出院了的,准备中午连药钱一起送到迟鹤家去。 迟鹤中午赶回来给母亲做饭,到门口看见一个穿着白色羽绒服的身影站在栅栏门口冲他招手。 “迟鹤!” 宋嘉阳可记着第一次来迟鹤家的情形,这次没冒泡进去,而是在他家门口等着。 “药钱忘记给你了,我买了点水果顺便带给阿姨。”白色羽绒服衬的宋嘉阳唇红齿白,两只眼睛笑起来的时候像月牙,宋嘉阳把五十块钱递给迟鹤。 迟鹤接过钱,看了眼小少爷健康红润的气色,看来病已经好了。 昨天杨阿奶回过来电话,他怕老人担心,没说宋嘉阳生病的事,杨阿奶在电话说她这几天有事不在家,拜托他帮忙多照看一下宋嘉阳,说她孙子不会做饭,一个人在家她不放心。 迟鹤开门,宋嘉阳把水果拎进来,迟鹤母亲坐在轮椅上,靠在窗边晒太阳。 出院以后迟鹤母亲身体好了很多,精神状态意外恢复了几分,至少正常人的状态维持时间长了很多,时不时也会和迟鹤搭话,这应该是个好迹象。 白薇歌慢半拍看到迟鹤身旁的宋嘉阳,那样死气沉沉的眼睛瞬也不瞬盯着宋嘉阳看,干涩的嘴唇喃喃,像老旧的铜锣,“真像啊,眼睛...一模一样...” 第18章 声音很小,两人都没听清,宋嘉阳被她看的莫名心里有些发毛,迟鹤也发现了母亲眼神的不礼貌,主动挡在宋嘉阳面前,然后走到母亲身旁,推着她的轮椅回了屋子。 迟鹤去洗手做饭,宋嘉阳无聊也跟着,他做饭是在院子里露天做,有个搭起来的棚子,里面放了一口石头垫起来的锅,调料身份的都放在一个铁通里,虽说环境不好,可还算干净卫生。 迟鹤做饭很快,生火煮米炒菜利落又麻溜,他炒了个芹菜肉丝,打了个西红柿鸡蛋汤,很清淡,吃了两天泡面的宋嘉阳闻到久违的饭菜香,嘴里没出息分泌口水,肚子也咕噜噜叫,他早上就喝了半碗稀饭,到现在什么也没吃呢。 这好巧不巧的,正好赶上迟鹤做饭的点,他只想着中午迟鹤会回来,没想来蹭饭什么的,这显得他好像故意似的,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要留下来吃饭吗?】迟鹤手语说。 宋嘉阳愣了一下,“啊?”然后反应过来迟鹤刚刚手做了一个吃饭的姿势,自己猜测道:“你问我吃饭了没?我...我没吃。”他挠挠头,厚脸皮道:“我能不能,在你家吃顿饭?” 迟鹤没再回应,多拿了双碗筷给宋嘉阳。 他先给母亲盛了一份,指了指锅和碗筷示意宋嘉阳自己盛饭盛菜,宋嘉阳点头表示知道了。 迟鹤给母亲送饭,宋嘉阳夹了块芹菜里面的肉放进嘴里,眼睛一亮,味道出奇的好,怎么说呢,和他阿奶做的不相上下。 宋嘉阳就这么蹲在灶台前一筷子接着一筷子,不明白为什么一盘芹菜炒肉也能这么好吃,他不喜欢芹菜的味道,可是肉丝格外好吃,肉丝外面是用红薯粉拌过的,肉质很细腻,口感顺滑。 迟鹤回来,一盘芹菜肉只剩下几块,其他全是芹菜,宋嘉阳筷子一顿,这主人没吃,客人倒是吃起来了,他讪讪收回筷子,有些尴尬,“那,那个,我吃饱了。” 迟鹤淡淡瞥他一眼,自己盛了碗饭,倒了点菜汤,然后把芹菜夹进自己碗里,剩下的肉丝推到宋嘉阳面前。 这给宋嘉阳搞的不好意思极了,“我,我真吃饱了。” 迟鹤没理他,三两口将自己碗里的饭吃完去洗碗了。 最后那几块肉还是下了宋嘉阳肚子,吃完饭迟鹤要接着去工地干活,宋嘉阳回家,他一开始想跟去迟鹤工地看看,因为他一个人在家也是无聊,可是他阿奶打电话说下午回家,所以就没去成。 阿奶还是知道了他生病的事,是看到了王爷爷给他开的药,他说是个小感冒,而且已经好了才作罢,阿奶半是心疼半是自责因为知道孙子不会照顾自己还离开了三天。 “哎呀,阿奶我真没事,你看,都好了,小姨奶家媳妇儿生了个男孩女孩啊?”宋嘉阳岔开话题。 “是个女娃娃,跟你小时候一样漂亮。” “阿奶,我是男孩儿......” “哈哈哈,都一样,一样漂亮。” ...... 随着一月的到来,天空无声飘下了一场迟来的雪,雪花纷扬飞舞在空中,覆盖了大地,屋顶,树梢,入目皆是一片银装素裹。 一开门便被耀眼的白印满了眼帘,城市很少能看见这么大的雪,即使下了也很快就被铲雪车和工人清理掉以保障道路畅通。 宋嘉阳激动地跑到雪地里,脚下积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他抬起头,看着天空中的雪花纷纷扬扬地飘落,他脱下杨阿奶给他织的棉手套,伸出双手,试图接住那些飘落的雪花,但它们却在接触到他温暖的手心时瞬间融化,变成了水滴。 大黄带着小狗崽子一块跟着出来围在他身边,一个月小狗已经会走路了,小爪子踩在雪上印出朵朵梅花。 “阿奶,下雪了!” “外面冷,快点进来。”杨阿奶朝还在雪地里傻乐的宋嘉阳吆喝。 宋嘉阳用手机给小狗和大黄拍照,快门按下时,照片里却出现了一个人影,还是那辆自行车和迟鹤。 总是能在意想不到的时候看见迟鹤。 自从上次以后他和迟鹤就有一个星期没碰见了。 看到几天不见的迟鹤宋嘉阳高兴地朝他喊,然后跑过去,大黄和小狗崽子也一块儿跟着跑了过来。 “迟鹤,你去哪儿呀,今天下雪工地还干活吗?” 宋嘉阳脸颊冻的发红,眼睛是亮的,说话间呼吸在空气中变成了白雾。 这才一个多星期没见吧,宋嘉阳发现迟鹤好似又瘦了一圈,整个人看着也少了些前段时间的精神气儿。 迟鹤盯着他澈亮的眼睛看了两秒,摇了摇头,意思说不是去工地干活,宋嘉阳的注意力很快落在他紫红色带着冻疮的手背上。 “你怎么连手套都不戴一个?”宋嘉阳眉头一皱,这么冷的天骑车不戴手套,那样修长漂亮的手指被冻出了难看的冻疮,第一反应就是惋惜和迟鹤这个人总是不会心疼自己。 他可以把重病的母亲照顾得那么好,却不会对自己好一点。 没有任何犹豫脱下杨阿奶给他织的毛线手套,拽过迟鹤的手强硬套进他手上,“你的手得买点药涂一下,不然一暖和的时候就会痒。” 冻疮宋嘉阳刚玩摩托车的时候不懂事不戴,结果几天就冻出了冻疮,那给他痒的,一个冬天没再敢去骑摩托才养好。 迟鹤愣了愣,两只兔子手套很违和地戴在他手上,手套的余温传递到冻僵的指尖,他微怔看着面前的宋嘉阳。 第19章 “阳阳——”杨阿奶在喊宋嘉阳了,宋嘉阳应了一声,“我先回去了,你路上骑车小心啊,手套戴好。” 说完话宋嘉阳往回跑。 迟鹤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上两只违和的兔子毛线手套,心里涌起一股从未有过的温暖感觉。 第13章 被打 下雪迟鹤确实不用去工地干活,他要去镇上给一家家具厂搬东西做零工,傍晚的时候再去工地结完今年的所有工资。 迟鹤需要钱,以为母亲前段时间的好转是个好现象,谁知不过是昙花一现的假象,六天前母亲突发感冒,常年虚弱的身体因一场感冒引发了肺炎和众多并发症,前天夜里去镇上医院急诊住院,今天转到重症病房继续观察。 医院每一天的费用都如同烧钱,重症监护室一般不能家属陪同,迟鹤便利用这些空档找附近的零工挣钱,母亲住院的急,迟鹤没有带生活用品,刚好今日抽空回来拿了一趟,再买新的没必要,任何开销他都必须精打细算。 下午在家具店干活,搬的都是些精致细贵的东西,穿旗袍的老板娘在跟一个拉货司机吵架,大概说司机干活不小心,磕坏了很多东西什么的。 迟鹤尽量避免磕碰,闷头干完了手里的活,老板娘吵完架便站在一旁监督,生怕他们有人又搞坏了东西。 老板娘风韵犹存,看着不过三十来岁,烫着一头大波浪,夹着烟满意地看了眼临时招的小工中,最让她满意的迟鹤一眼:“你还挺细心的,比那些个糙老爷们好多了,让他们拉个货全给我磕坏了。” 迟鹤提前说过自己不会说话,所以老板娘也没再继续说什么,放心迟鹤这一边,继续去盯别人干活了。 中午包了中饭,省去迟鹤一顿买饭的钱,他三两口吃完,老板娘刚好过来给他结工钱,“今天辛苦了,我看你干活很不错,你会开车吗?我这店每个月都要去锦城拉货,缺个搬货的司机,你要是有意可以留在这里常干。” 老板娘也是个眼尖儿的,看得出迟鹤做事细心,所以想留他长期做事。 迟鹤要照顾母亲,没法做长期工,他歉意拒绝了老板娘的好意。 老板娘也不强求,“行吧,那留个联系方式,有活的时候我会联系你的,你有空就过来,没空我再另外找人。” 迟鹤留了电话,他还要赶去工地结钱,没再多留。 雪已经停了,放眼望去一片白茫,冬天天色黑的快,温度低,萧条的路上寥寥几个行人行色匆匆。 宋嘉阳送他的手套叠放在车笼塑料袋里,两只白色的小兔子装饰和周围的白雪融为一体。 迟鹤将袋子上的雪拍了拍,骑车往工地过去。 工地离这里不远,下午停雪便又开工了,迟鹤负责的区域已经完工,这部分工人暂时都不用过来,他赶在工地下班前到了工地,工地正好做收尾工作,工头挺个啤酒肚戴着红色帽子在一旁颐高气指地指责工人。 大家都等着这笔钱过年,工头今晚给另一部分基层工人发工资,骂什么大家都听着,也不敢多有什么怨言。 工头或许是嘴终于说干了,总算停下对工人的挑刺,舍得给工人发钱了,工头或许是怕有人不满找事,身后请了俩彪形大汉,一左一右护法似的跟在他身后。 发到手的工资与实际考勤都有出入,别的工人想着来年了还继续跟着工头干活,多数都拿着那点钱敢怒不敢言,不满也只能咽肚子里。 迟鹤的工资是最后一个结的,工头只给他发的钱不对数,他将钱点了两遍,确定与他本子上记录的工资天数少了十五天的。 工头发完钱,收了皮包就要走,迟鹤眉心微皱,挡在工头面前示意他等一下,工头不耐烦,“干什么,工资都发完了。” 迟鹤掏出记录天数的本子,摊开放在桌子上,指着上面合计的天数,又指了指钱,然后在本子上写下,【我实际出勤了46天半,应该是三千六百五十,你只发了三千一,还差一千五百五十。】 别人克扣个一百八十的,只有迟鹤的扣的最多,要问为什么,那就是迟鹤看上去好欺负,一没背景二没实力,还是个哑巴有口不能言的,工头自然在他身上剥削最狠,反正就一个哑巴,还有个重病的妈,就是一毛钱不给他又能掀出什么风浪呢。 工头目光不善,也嚣张,他声音没有丝毫放低,甚至可以说是故意放大,“在场哪个人没少,他们说什么了?怎么就你不服气,我告诉你,给我干活就得听我的规矩,我说多少钱就多少钱,滚滚滚,别耽误老子事儿。” 这是个乡下的小工程,没人管,乡下人又朴实没文化,加上工头背后有关系,没人敢真的得罪这人,当初有人跑去告他,结果呢,工头一点事没有,那人腿还被打折了,一毛钱没拿到还一辈子瘫痪。 迟鹤没让开,眉眼清冷,他母亲还在住院,他需要钱。 见他还不让开,工头有些恼了,一旁的同村工人过去想拉迟鹤走,跟他说没必要为了几百块得罪这个惹不起的人。 迟鹤依旧倔强地拦在工头面前,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深沉的比漆黑的深潭还要不见底。 【如果你不结清工资,我会用正确的途径拿回来的。】 这是用报警威胁他呢?所长可是他亲叔叔,这个哑巴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第20章 工头一愣,随后意识到什么意思,胖成一条缝的眼睛眯了下,声音小了下来,“你个死哑巴故意给我找不痛快是吧?” 他不是挑事,也不是故意让谁不痛快,他只是想拿回属于自己应得的那份酬劳。 这个工地是迟鹤找各种零工的时候找来的,一百块钱一天,干一天算一天的钱,他之前并不认识这个工头,在接触后他以后也不会再来,所以他要拿到应得的钱。 工头点了点头,眼底闪过诡谲,他压了压语气,让人听不出喜怒来,“我包里的钱发完了,得去取。” 迟鹤写,【我可以和你一起去。】 看来他是铁了心非要要到那笔钱,工头笑的让人看不出真正意思,“行啊。” 同村的工人具体也不清楚迟鹤被扣了多少钱,以为也就百十来块的,他想劝迟鹤实在不行就算了吧,可想到迟鹤的家庭情况,又算了,恰好老婆打电话来催他回家,叹口气收拾东西走了。 工头趁迟鹤不注意,朝身后的两个大汉使了个眼色,大汉领会彼此对了个眼神。 最近的取款机在镇上,几公里路,大汉给工头打开车门,工头上车前眼神不善看了眼去骑车的迟鹤,暗暗啐了一口。 他们的车故意开很快,迟鹤自行车哪能跟上,所幸附近只有一家农业银行有取款机。 后来面包车慢下来了,去的路也不是银行的路,天彻底黑了,路灯昏昏暗暗亮起来,在寒冷的雪夜里微弱亮着。 迟鹤心里有几分警惕起来,他们带的路越来越偏离街道,来到了一个人没有的小路,这条路也能通往街道,只是很窄,面包车是绝对过不了的。 他停下车,不再前行。 随着他停下,前面的面包车也停在一两米远的地方,车门打开,三人下了车。 工头先是环顾了一圈周围,确定四周没有人,然后终于露出了真面目。 “还没人敢威胁我,你小子让我很不爽。” 工头朝身后摆摆手。 迟鹤的眼神中闪烁着警惕,他察觉到工头身后的那位大汉慢慢向他逼近。就在大汉挥起拳头砸过来时,迟鹤敏锐躲过。 另一个大汉也上,迟鹤被迫与之扭打在一起,他常年干活有一身蛮力,虽不敌大汉经过专业训练,但也不至于落了下风,迟鹤无意与他们发生角斗,大多数时候都在灵活防备。 一时不察,被不知道什么出现在迟鹤背后的工头狠狠在背上砸了一棍棒。 迟鹤一声闷哼,背上开始火辣。 若不是工头刚刚偷袭了迟鹤一下,迟鹤还有余力和两个大汉纠缠,现在明显被刚才一下打的落了下风,后背的疼痛让他额头汗水大颗沁出,脚下踉跄时被一个大汉一脚踹到了后膝盖,两腿一软迟鹤猛地栽在地上。 大汉没有停手的意思,紧接着一拳只是开始,接下来的拳打脚踢雨点一样往迟鹤身上砸下来。 不知道什么时候这场殴打停止,迟鹤蜷缩在地上,衣服脏了全是脚印,嘴角流血,自行车歪倒一旁,放在袋子里最下面的手套掉了出来,小心放好的一叠钱露出来,两只洁白的兔子沾上地面的泥土,变成了脏兮兮的灰色。 工头走过来,朝地上吐了口吐沫,弯腰捡起来那叠钱,讥笑道:“还威胁我呢,你知道所长是谁吗,我亲叔叔!你有本事就去告我,老老实实拿钱走人不就行了,非要给我找不痛快,死哑巴,真晦气,啐,我们走。” 工头和大汉驾车离去,拿走了那三千块钱。 迟鹤眼皮垂敛,呼吸粗重,他在地上缓了很久,身上不那么疼后才扶着墙站起来,第一时间不是查看身上的伤,而是走到自行车旁,捡起宋嘉阳送他的两只手套。 手套脏了,迟鹤用手去擦兔子耳朵上的泥水,手上破皮的伤口出血将兔子染的更脏,迟鹤拧了拧眉,似乎是有些懊恼自己将手套弄的更脏。 湿掉的手套放进口袋,迟鹤一瘸一拐推着自行车离开。 等人都走远,藏在树后面的同村工人捂着嘴出来,他刚刚都看见了,但是因为害怕没敢露面,眼睁睁看着迟鹤被打了。 后来工头走了,他也没敢出来帮迟鹤,一是怕工头又回来,二是怕迟鹤说他不帮忙,里外不是人。 他早就说吧,让迟鹤要不到钱就算了,这反而还被人打了一顿,哎…… 第14章 他被谁打了? 宋嘉阳和杨阿奶围在厨房烤火,外面寒风凛冽,屋内火炉噼啪燃烧,暖黄的火光熏在宋嘉阳脸上,印出一片温暖光泽。 没有什么比冬天围着炉子烤火更幸福的事了。 “汪汪——” 大门外传来大黄汪汪叫的声音,杨阿奶:“大黄是不是关外面了?”说着站起身要去给大黄开门。 “我记得门是开着的呀,阿奶你坐着,我去看看。” 宋嘉阳一出暖和的房子就冻的发抖,外面和厨房简直天壤之别。 大门半开,大黄蹲在门口依旧朝外面叫,宋嘉阳喊它,它看了眼主人摇摇尾巴然后又叫一声。 “汪!” “咋了大黄,你咬什么呢?”宋嘉阳好奇,缩着脖颈探头往外面看。 一个人影在黑暗中行走,步伐迟缓,这条路似乎只有迟鹤会经常经过,宋嘉阳第一反应就是他。 靠近他阿奶家的路边有盏不怎么亮的路灯,迟鹤听到宋嘉阳的声音停在路灯下,昏黄的灯光从他头顶映照而下,宋嘉阳这才看清他红肿的嘴角和脏污的衣服。 第21章 当即跑过去,皱眉询问,“你的脸,还有你身上怎么弄得?谁打你了?” 他有些震惊,迟鹤再怎么软弱也不能任由自己被打成这样吧,更多的还是气那些总是欺负迟鹤的人。 迟鹤没有回答,眼底像是经年冰封的冰山,不论别人怎样欺负他都无法使其融化动容一分,身上的伤也好似与他没有关系,他轻轻推开宋嘉阳,继续往前走。 宋嘉阳直接伸手拉他,迟鹤手腕的伤被扯到,缩了一下,宋嘉阳一愣,赶紧低头看他手,手背擦破好大块皮,干掉的血迹糊在伤口,触目惊心。 “你......”宋嘉阳没想到他伤的这么重,“你,你先跟我回家。”不由分说拉起迟鹤另一只手走。 把人带到厨房,杨阿奶看到一身伤的迟鹤大惊失色,让宋嘉阳赶紧去拿药箱过来,担心地询问迟鹤遇到什么事儿了。 迟鹤并不想让杨阿奶担心,问什么也只是摇头,杨阿奶叹了口气,知道迟鹤不容易,除了心疼这孩子还是心疼。 迟鹤被宋嘉阳强制按在凳子上坐在火炉边,热源扑面而来,驱散身体的寒冷后带来的就是冻僵的伤口隐隐作痛起来。 宋嘉阳拿着消毒水,不太敢给迟鹤伤口上浇,那样见肉的伤不知道该有多疼。 迟鹤撩起眼皮瞥了眼犹豫的宋嘉阳,从他手里拿过消毒水,面无表情倒在手背,宋嘉阳倒吸一口凉气,仿佛浇在自己手上一样心揪了一下。 嘴角的伤是宋嘉阳用棉签帮他的,他凑的近,蹲在迟鹤面前仰着头,迟鹤漂亮的唇形嘴角处破皮红肿了,心里对他到底遭遇了什么越来越疑惑,忍不住追问,“你的伤到底怎么弄得啊,谁打你的?” 两人挨得近,近到宋嘉阳说话的呼吸轻轻洒在面颊,带来微痒的触感。 宋嘉阳怀疑迟鹤衣服下还有伤,让他把上衣脱掉,杨阿奶避嫌先回屋休息了。 迟鹤不太愿意脱,皱眉拒绝,宋嘉阳不乐意了,“都是大男人你害羞什么,我又不是小姑娘,快点给我看你身上还有伤没。” 宋嘉阳就差亲自上手脱了,迟鹤抿唇,在宋嘉阳的催促下脱掉了单薄外套。 外套里掉出来个东西,又白又黑乎乎,是他送给迟鹤的手套,可惜脏了,上面有血和泥巴,看着可埋汰,而且血又难洗,他阿奶还给他织了好几双手套,第一反应就是随手丢掉,“脏了,不要了。” 他随手就要扔火坑里,迟鹤拽住他,表情难得露出冷冰冰之外的神色,他将手套从宋嘉阳手里拿回来,嘴唇抿成一条紧绷的线。 他不能说话宋嘉阳就只能猜,见他把手套重新塞回外套口袋,以为他喜欢那双,“你喜欢这双啊?我看脏了就想扔了的,我阿奶还给我织了好几双,你喜欢我可以再送你一双的,那个有血不好洗了。” 【可以洗干净。】迟鹤打了一串手语,宋嘉阳看不明白,也懒得问他猜意思,催他脱衣服看看身上还有其他伤没。 迟鹤反手脱掉最后一件长袖,平时看着挺瘦,其实脱了衣服该有的都有,精壮的小腹,清晰流畅的六块腹肌,身材可比宋嘉阳好多了。 嫉妒的同时也看到了迟鹤身上的伤,腰腹青紫新鲜的脚印,后背两肩处发红破皮,像是常年干重活导致的,胸口,脊背大大小小的陈年旧疤,错综复杂横亘在白皙的皮肤上,意外的是并不难看,最显眼的还是他锁骨处椭圆、深褐色的烟疤,不像一次烫出来的,更像反反复复烫过,糅杂在一起的疤痕。 宋嘉阳心里咯噔了一下,他微怔住,心里涌起难以言喻的感觉,“你身上怎么......”这么多伤? 他伸手想去触碰他锁骨那丑陋狰狞的烟疤,还未碰到,手腕被一只带着茧子的大手抓住了,他楞楞仰头,眼里情不自禁流露的心疼还没收起,就这么望进迟鹤深不见底的眸子里。 宋嘉阳的表情是迟鹤从未见过的,是被这些疤痕吓到了吗?是害怕还是恶心? 他身上的伤疤除了宋嘉阳也从未有人看过,他有些不明白宋嘉阳为什么会露出这种表情,他松开宋嘉阳的手,抓过脏衣服就要往身上套。 宋嘉阳急忙抢了衣服放在一边,“哎,还没擦药呢,你那衣服都脏了穿不了。” 农村的厨房里很暖和,烧着炉子,光着上半个身子也不会冷,淤青的地方涂涂红花油就行,宋嘉阳熟练倒在手上给迟鹤按摩涂抹,柔软触感碰到的一瞬间迟鹤浑身僵了一下,他睨宋嘉阳,没有恶心,也不是害怕。 “我们是朋友,问你什么也不说,你是不是不敢得罪人?你告诉我,我找人给你出气!”宋嘉阳充满维护意味说。 朋友。 迟鹤一直在思考宋嘉阳的眼神是什么意思,忽然间好像明白了什么。 被人维护和心疼是种从未体会过的感觉,很微妙,和杨阿奶对他的怜悯不一样。 迟鹤的心底柔软了一下。 宋嘉阳早就把迟鹤当朋友,朋友被人这样欺负,这跟欺负他有什么区别,可迟鹤又是个闷葫芦,不会说话又不是不会写字,但他什么都不肯说。 擦完药,宋嘉阳找来一套自己的衣服给迟鹤,他原来的衣服被雪和泥巴弄湿了,迟鹤换完衣服宋嘉阳让他留在阿奶家睡一晚算了,这么晚还回去太折腾。 “二楼还有间空房间,这么晚了你别回了吧?” 第22章 迟鹤轻轻摇头拒绝,他明天还要早起去镇上做工,不愿意在杨阿奶家多麻烦别人,母亲住院缺钱,工资也没了,他自有办法拿回来,只是需要点时间,他没多余的空闲浪费。 迟鹤坚持要走,宋嘉阳把药给了迟鹤一点,让他回去自己再涂点。 “有人欺负你跟我说,我们是朋友,我会罩着你的。” 虽是有些幼稚的话,迟鹤听着心里却莫名温热。 他摇头拒绝,并拿上脏衣服起身出门,宋嘉阳跟在他身后还想挽留。 【回去,冷。】 指院子里的动作宋嘉阳猜到意思,手语说完迟鹤不再停留,路灯微弱的光芒,迟鹤的身影越来越远。 ............ 次日中午,杨阿奶让宋嘉阳去村里的小卖铺买点盐回来,小卖铺在村中间,离王爷爷的诊所很近。 小卖铺是宋嘉阳小时候那种旧风格,五毛钱一袋的辣条,一块钱的干脆面,小卖铺门口聚了一群大爷在下棋,有个眼熟的黄毛正抽烟站在后面围观。 又碰见了,真是冤家路窄。 宋嘉阳不想理人,自顾自买盐,谁知黄毛也看见他了,见他第一眼往他脚上看,“你鞋呢?” 宋嘉阳:“关你什么事啊。” 黄毛被噎了一下,但这次脾气见好了,没被激怒,而是语气还不错地和宋嘉阳说,“我出钱买你的鞋行不行?” 宋嘉阳被他搞得一懵。 他没听错吧,要买他的鞋? 黄毛吃错药了? “喂,跟你说话呢,我可以出5000块钱。” 第一面的仇还记着,宋嘉阳怎么可能把鞋卖给黄毛,“五千?你出一万我都不卖。” 一万都买不到他这鞋呢,五千就想买,开玩笑。 “你......”黄毛终于有点挂不住面子的恼怒了。 要不是真心喜欢那双鞋,他才不会跟宋嘉阳好声好气说话。 “我说了不卖,去去去别耽误我事儿。” 宋嘉阳绕开他。 “哎,我都告诉那小子了,他还非要跟人要钱,那王工头是一般人能惹的起的吗,人家背后又有人又有势的,迟鹤那小子就是个愣头青,人被打了,钱也被那王扒皮拿了。” “也不怪人迟鹤,你又不是不知道迟鹤家情况,他妈听说又住院了,有个这么烧钱的妈他也不容易。” “要怪还怪王扒皮,明年不跟他干了......” 一旁两人闲聊的对话被宋嘉阳听的一清二楚,他怔住,难以置信走到那两人面前,问:“你们刚刚说迟鹤被谁打了?” 第15章 你要卖血? 搞清楚原委的宋嘉阳那叫一个气啊,一个小小的包工头都敢这么欺负人,抢了迟鹤妈妈的医药费钱还把人打了一顿。 那两个人是迟鹤工地的工友,也是一个村子的,跟另一个交好的工友聊天被宋嘉阳听到了,这才知道事情经过。 他当即给朋友打电话,想让朋友转点钱过来给迟鹤救个急,可他还在他赔钱老爹的“禁足期”中,朋友一毛钱都不能借给他。 “你们还是不是朋友?三千块钱都不肯借??”宋嘉阳咬牙。 电话那头语气无奈,“嘉哥,真不是我不借,你也知道,我的卡都被我爸管去了,我真没办法。” 电话不欢而挂。 迟鹤手里肯定缺钱,宋嘉阳不想问他阿奶要这笔钱,放在平时区区三千块钱他都不放眼里,现在却难的一分钱拿不出来。 他什么时候过过这么卑微的日子了。 忽然,宋嘉阳想起来个人。 那个黄毛不是说要买他的鞋吗。 可是那双鞋他也废了好大的劲儿才买到的,还是签名限量款,都绝版了...... 人命关天,况且迟鹤上次冒着那么大的雨救了他一条命,只是一双鞋子而已,他能这么小气。 宋嘉阳只犹豫了几秒便赶回家从柜子里拿出来那双擦干净放起来的球鞋。 他不知道黄毛家住哪里,在村子里打听了一下后知道了住址。 他过去的时候黄毛正骑摩托车要出门,黄毛家也是个两层楼,跟他阿奶家比虽然还是差多了,但在村子里看来家庭是属于还不错有点小钱的那种,看那摩托车车也是新买的。 这不是学他呢吗。 黄毛看见他,语气不是很好问:“干什么?” 上午黄毛要跟他买鞋被他无情拒绝,现在他又主动来找人家,是件非常掉价的事情,可迟鹤母亲还等着这笔钱救命呢。 少爷当惯了,宋嘉阳从没有低人一头的概念,他把鞋盒扔在黄毛面前,高高在上的语气说:“你不是要买我的鞋吗,我同意卖给你了。” 黄毛狐疑地看着他,宋嘉阳不耐烦,“喂,你到底要不要买了。” “你不是不想卖给我吗?” 宋嘉阳被噎了下,“我现在又想卖了行不行。” 事出反常必有妖,上午他低声下气跟他买他不卖,现在又卖了,他妈说宋嘉阳是因为犯错被他爹送到乡下的,那看来这小少爷手里是没钱了。 这么一想黄毛心里了然,别有深意笑笑,“当然买啊。” 宋嘉阳心里一松,他还怕这黄毛记仇不肯买了呢,没想到这么爽快,那他上哪弄钱去,总不能真问他阿奶要吧。 “三千。” 宋嘉阳还没高兴两秒,黄毛的话立马让他嘴角垮了下去。 第23章 “多少?三千?你打发要饭的呢?不是说好了五千吗。”宋嘉阳差点跳起来。 他的反应更加证实了黄毛的猜想,彻底拿捏了宋嘉阳,“那是上午的事,上午给你五千你不卖,就三千,你卖就卖不卖拉倒,我也不是多想要了。” 宋嘉阳后槽牙咬的咯咯响,他也看出来黄毛是故意压价的,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三千块钱他以前什么时候放眼里过,没想到现在却这么点钱被难住了。 只是一双鞋子,宋嘉阳安慰自己,他家还收藏了很多,这一双反正也穿过了,卖了就卖了,救迟鹤的急要紧。 “三千就三千。” 鞋子以三千块钱成交,黄毛也是爽快地当场加微信转给他了。 宋嘉阳最后恋恋不舍看了眼地上的鞋子,忍痛走人去找迟鹤。 他给迟鹤发信息,问他人在哪儿。 正准备联系小广告上卖血的电话时看到了宋嘉阳的信息,他回信息问宋嘉阳有什么事,宋嘉阳直接一个电话过来了。 “迟鹤你在哪儿呢,我有事找你,你有微信吗?” 迟鹤没注册过微信,他打字回复宋嘉阳,【没有,怎么了,有什么事。】 “到了我再跟你说,你现在在哪儿呢,我过去找你。” 他没回自己在哪,只说现在有事走不开。 宋嘉阳说:“我的事更急,你在家是不是,我马上过去找你。” 小少爷说风就是雨,说着就要挂电话去他家,迟鹤无奈叹了口气,将那张小广告放进口袋,不得不和宋嘉阳说了地址。 他在原地等了会,宋嘉阳很快骑着他那辆摩托车风风火火过来了。 摩托车帅气一停,宋嘉阳摘了头盔下车朝他跑过来,气息微喘。 他喘气抬头,迟鹤脸上的伤在逐渐变好,嘴角结痂还有些青紫,他伸手,“你手机给我,我帮你注册个微信。” 收钱需要实名,宋嘉阳先没告诉迟鹤是转钱用,成功忽悠迟鹤做了实名认证,然后才说转钱的事。 听到转钱,迟鹤眉头皱了下,宋嘉阳看他犹豫,催促,“手机给我呀。”说着就要去掏他口袋。 迟鹤侧身躲了一下,但是宋嘉阳手快,已经把他手机掏出来了,顺带还带出一张带字的小卡片。 宋嘉阳低头好奇看去,顿时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你,你要卖血?!” 如果不是实在缺钱了,迟鹤怎么会去卖血,宋嘉阳说不好心里什么感受,又生气又心疼的。 “那都是黑作坊,骗人的,不能去!” 迟鹤表情平静淡然,【我需要钱。】 “需要钱也不能去卖血啊!你身体再垮了谁照顾阿姨,你没想过吗?”宋嘉阳说完按亮迟鹤的手机准备转钱,迟鹤伸手要去拿,被宋嘉阳躲开,一遍低头操作一边说:“钱你先拿着给阿姨看病要紧,你是我宋嘉阳的朋友,我说会罩着你就一定会罩着你的。” 手机没有锁,一划就开,款式老旧,外壳掉漆,像是不知道从哪里淘来的二手货。 界面有些卡顿,网络是连在快餐店的,宋嘉阳一顿操作注册好微信,然后就听叮的一声到账三千元的转账提醒。 转完钱宋嘉阳把手机还给迟鹤,“好了。” 迟鹤看着手机上的三千元微愣神,意外宋嘉阳知道的同时还意外宋嘉阳从哪弄的这笔钱。 杨阿奶提过宋嘉阳因为犯了点小错被他爸爸送到乡下来,身上是没有钱的,从他一直用的现金就能看出来。 【是杨阿婆给你的?】迟鹤打字问他。 宋嘉阳愣了下,一时半会也想不到更好的借口,总不能说他把一万多的鞋子卖了三千块钱吧,他说不出口,就应了迟鹤。 迟鹤沉默,【谢谢,钱我会尽快还上,替我谢谢阿婆。】 他是有办法拿回工头抢走的钱,可是需要时间,母亲住院的费用已经见底拖欠,卖血也一下卖不到三千,他的确需要这笔钱。 “没事,不急着还,你先用着。” 宋嘉阳咧嘴笑,眼睛弯成了月牙,脸颊旁两颗浅浅的梨涡,眉眼神色依旧是骄矜的,只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小少爷身上褪去了些刚见面时的纨绔蛮横,多了很多迟鹤没被发现的善良和可爱。 ............ 三天后,迟鹤拿回了属于自己的那份工资。 其实拿回来的方法很简单,由于他每天最后一个做收尾工作走,曾经碰见过工头和一个女人在车上搂搂抱抱,工地上都知道工头是有家室的,他的大部分势力也都是依靠女方那边。 工头和那个女人见面的时间是固定的每个月十五号,而他妻子20号会来工地视察一次,说是视察不过就是来看看工头有没有老实在工地待着,一开始迟鹤并未多在乎这件事,尽心尽责做好每天的工作。 他不关心别人的事,一开始也没有想用这件事来威胁谁得到什么报酬,是工头不仁义在先。 他在15号的时候又去了一趟工地,拍了照片。 他的需求很简单,结清他的所有工资,这件事便不会传到他夫人的耳朵里。 工头哪里料到迟鹤玩这出,不甘心的把钱打到了迟鹤账户里。 一分不少。 还有一句狠话,威胁迟鹤要是敢曝光这件事,他一定不会放过迟鹤的。 这样威胁的话对迟鹤丝毫不为所动。 第24章 母亲病情转好,已经转到普通病房继续观察,没什么事再过一段时间就可以出院了。 迟鹤结束一天的工作,去附近银行取了三千块钱现金。 取完钱迟鹤顺带买了点牛奶和水果一并送到杨阿奶家。 杨阿奶正在做饭,听到敲门声来开门看到迟鹤手里掂的东西愣了愣,“你这是?” 东西放下,迟鹤从口袋里拿出那叠钱双手递到杨阿奶手边。 杨阿奶更迷惑了,连忙推回去,“这是干什么,你这孩子,好端端拿钱过来干嘛。” 迟鹤在纸上写字,【谢谢您借的钱,一点水果是我的心意。】 杨阿奶,“我什么时候借钱给你了,你这孩子该不会是记错了吧。” 迟鹤也有些意识到不对劲,杨阿奶的表情像是对此事完全不知情,那宋嘉阳的钱从哪来的? 迟鹤表情微微凝重,他写字给杨阿奶说了事情的经过。 希望不是宋嘉阳在杨阿奶不知情的情况下拿了杨阿奶的钱给他。 杨阿奶凑近看清了内容,当即表示说,“阳阳不会偷东西的,不过他身上的确是没有钱的呀,他在睡觉,我等下问问他吧。” 第16章 谢谢 迟鹤晚上要去医院照顾母亲,不便多留,那笔钱杨阿奶让他先拿回去,等宋嘉阳醒了问清楚事情经过再说。 回到医院已经是晚上7点了,迟鹤在家做好了饭菜用保温盒装好带到医院,母亲靠坐在床头,头发干枯有些散乱,脸色苍白,连续几天被药物治疗的身体带着虚弱和郁郁病气,此刻正目光呆滞地望着窗外。 迟鹤过去给她被子往上拉了拉,在她肩头披上一件外套,然后喂饭。 母亲眼睛呆滞的目光缓缓聚拢,看到迟鹤进来,轻飘飘看了他一眼,又转过头去了。 她的病情总是阴晴不定,有时候能认出迟鹤说上那么两句话,有时候又谁都不认识,谁都会攻击,最近母亲除了身体不太好以外,精神状态倒是好了很多,迟鹤喂她饭也都乖乖吃了。 迟鹤收拾好保温盒,帮母亲的头发梳顺,母亲眼皮耸拉,冬天她总是容易犯困。 病房里还有其他人,迟鹤轻手轻脚避免打扰到别人,去水房打水准备给母亲简单擦洗一下。 快到水房门口听到里面有女人和男人争吵的声音,所幸水房离母亲病房很远,不至于被吵到。 “我跟你说多少次了,把你的黄头发染回来,别再跟你那些狐朋狗友一起玩,你就是不听,现在好了,给你爸气住院!” “我就喜欢这个颜色,你们别管我!” 迟鹤恍若未闻走进水房,母子俩见有人来了,从门口的位置让开,争吵声也小下来,但仍未停止。 迟鹤没有任何听别人家事的意思,接完水要回病房,忽然一瞥间看到了一双眼熟的鞋子。 同样的款式、大小,以及侧面的签名。 瞥了一眼跟女人争吵的男孩,一头黄毛,耳钉唇钉。 联想到什么,迟鹤若有所思回了病房。 在病房外走廊休息一晚,早上迟鹤简单洗漱后赶去早餐店兼职,从4点做到10点下班,老板好心塞给迟鹤几个包子和一杯豆浆。 十点以后迟鹤暂时没有别的工作,他打算回家将母亲的被子拿出来晒一晒,过两天母亲出院回来盖着会舒服些,今天难得的好天气。 还有件重要的事,他要和宋嘉阳当面问清楚。 路过宋嘉阳家,迟鹤看到在门口逗小狗玩的宋嘉阳,他走过去,宋嘉阳见面前多出来的一个影子,抬头,看到迟鹤,一瞬间有点挂不住面子:“你怎么来了。” 阿奶昨晚问他了,他没想到迟鹤这么快知道钱的事情,实在窘迫。 太阳暖烘烘照在他柔软的发丝上,打出了一圈金色的光晕,他今天穿了件奶白色羊羔毛外套,脚上穿着杨阿奶织的棉拖鞋,一改往日小少爷嚣张的机车风格,他本就长了张娃娃脸,软糯的衣服更衬的他唇红齿白,也很......可爱。 迟鹤收回落在他发丝上的视线,低头在自己手机打字,然后示意宋嘉阳看。 宋嘉阳掏出手机,看迟鹤发来的信息,【我看到方辉穿的鞋子跟你的一样。】 宋嘉阳更心虚了,他还想打马虎眼,紧接着迟鹤又发来一条信息,就这么面对面跟他用信息交流。 【你给我的钱是不是把鞋子卖给他来的。】 是肯定句,不是疑问。 迟鹤已经什么都猜到了。 没法狡辩,宋嘉阳无比窘迫,被迫承认。 他懊恼迟鹤不给面子戳他痛处,“就是我卖给他的,可是阿姨的病重要啊,要不是我的钱都被我爸冻结了,我怎么会因为这点钱难住而被迫找那个黄毛卖鞋,三千块钱连买我两根鞋带都买不......” 说完宋嘉阳忽然意识到不妥赶紧闭嘴,他是自愿想帮迟鹤而卖鞋的,他更没想让迟鹤知道那鞋有多贵,要不然按照迟鹤的性格,他一定会把鞋的钱全部还给他。 宋嘉阳正绞尽脑汁想怎么把这件事揭过去,他不想老被人戳他现在没钱只能低三下四的痛处,就听见手机响了一下,迟鹤又给他发了条信息。 【不是在揭你的短。谢谢。】 宋嘉阳看完消息一愣,然后头顶忽然被迟鹤安抚性地摸了摸。 他难以置信抬头,迟鹤刚好低头看他,宋嘉阳因为被人摸了头而微微睁圆的眼睛撞进迟鹤黝黑的瞳孔里,那样漆黑静若湖水的眸子,像是重重冰封的雪山破了一层冰,有什么东西在他眼里悄悄融化了。 第25章 宋嘉阳呆呆看他,甚至忘了被人摸头这回事。 他的眼睛很好看,形状圆润,眼神澈亮,看人的时候隐隐透着股无辜感。 此刻他的表情微微茫然,眉目间神色依旧是骄矜的,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这位小少爷身上褪去了不少刚见面时的纨绔蛮横,多了很多没被迟鹤发现的善良和可爱。 宋嘉阳的本性不坏。 迟鹤眼底有了冰冷之外很浅的笑意,他把随身带的三千现金还给宋嘉阳,最后给他说。 【鞋子我会想办法还给你的。】 “你刚刚,是笑了吧。”他没看错吧,迟鹤竟然笑了,第一次看到他这张冰山脸上出现冷冰冰以外的表情,这比宋嘉阳中彩票还觉得震撼的程度,他呆呆捏着钱一时忘了回绝,觉得不可思议。 仿佛是宋嘉阳的错觉,迟鹤一闪而过的笑意被他很快敛了回去,又恢复成平常的样子,虽然依旧是冷的,却似乎少了些生人勿近的气息。 迟鹤回家还有事,在宋嘉阳还在愣神中走了。 回到家,将母亲的被子收出来晾晒,迟鹤还洗了宋嘉阳送他的手套。 手套洗干净,上面的小兔子又恢复成雪白的颜色,迟鹤将他们晒在了阳光最好的地方。 经过这次事件,迟鹤对宋嘉阳改观了很多,他记得宋嘉阳当初有多么喜欢那双鞋,宝贝一样不舍得踩一点泥巴路,骄矜的小少爷肯为了一个认识一个多月的人卖掉最喜欢的东西,迟鹤多少有点触动。 之后迟鹤在工作之余会去专门卖鞋子的地方,像老板描述宋嘉阳的那款鞋子,老板看他写字的形容都是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然后找来和迟鹤想要的类似却毫不相干的鞋子。 白色,球鞋,右侧有乔欧球星的签名。 老板拿来的鞋子签名和乔欧完全不相干,迟鹤皱眉写下,【不是这款,签名不一样。】 老板来来回回给他找了好几回,回回都不要,这回耐心终于没了,语气不太好说:“你要的不就是这款吗,白色球鞋,还要有签名的,这不都有吗?” 迟鹤嘴唇抿成一条直线,【不是。】 老板不高兴了,“我看你压根不想买,去去去别耽误我做生意。” 迟鹤被老板赶了出来,整条街他几乎找了个遍,依旧找不到宋嘉阳同款的鞋子,已经卖掉的鞋子被穿过了,他知道宋嘉阳的性格根本不会再要,他也想还给宋嘉阳一个新的。 迟鹤并不知道宋嘉阳的那双鞋是通过海外的渠道买到的,也不知道以他目前的能力根本无法还给宋嘉阳一个同等价位的鞋子,他只知道那双鞋价格不便宜,他来到镇上卖鞋最多的地方,但是却没能找到。 时间像加快的进度条快速流逝着,天气越来越冷了,随着一月过去,新年如约而至。 家家户户晒起了腊肉,门口提前挂上了红灯笼,村里也多了些在外打工回来过年的年轻人。 小孩换上了新衣裳,老人因儿女回来团聚而笑容满面。 每家都热热闹闹,只有迟鹤家一如往常的安静冷清。 他家门口只贴上红色的对联,门口没有宾客,没有家人,只有迟鹤和母亲两人。 鞭炮声连绵不绝,迟鹤系着围裙,熟练和面,擀面,他家只有母亲和他两个人,一顿猪肉饺子就是他和母亲过的年。 因为天冷,一块大鹏搭起来的露天厨房一直不方便,迟鹤在过年不用工作的期间自己买了水泥和砖头,重新修缮了一间简易却能遮风挡雨做饭的厨房。 一枚老旧钨丝灯泡挂在头顶,橙光色的灯光打下来,在迟鹤流畅锋利的侧脸照射出暖色的光泽。 他很认真,饺子包的漂亮饱满,天冷食物可以保存很长一段日记,迟鹤便多包了一些。 口袋里手机嗡嗡作响,除了宋嘉阳一般没有人给迟鹤打电话,他放下手里的活,擦了下沾满面粉的手,掏出手机接了电话。 宋嘉阳欢快的声音从听筒传到迟鹤耳朵,“迟鹤!今天过年了!” 对面听起来像是在外面,背景音有些嘈杂,夹杂着大人小孩还有小贩叫卖的声音。 大概宋嘉阳是和杨阿奶在赶集。 大年初一,街上很热闹。 “迟鹤!你在听吗?”对面没看到迟鹤的回复,以为他没在听。 迟鹤打字回他,【在听。】 “我和我阿奶在赶集呢,特别热闹,我先跟阿奶去买东西,中午我过去找你啊,有点东西给你。” 迟鹤没问什么东西,宋嘉阳的笑声莫名有着浓厚的感染力,听他开心的声音,迟鹤心情仿佛也跟着愉悦了。 【好。】 电话挂断,迟鹤看着面前的饺子,烧了一锅水温着,方便等会宋嘉阳过来的时候煮开。 他们这边过年都是晚上吃饭,中午一般不吃或者随便将就一下,宋嘉阳起了大早赶完集过来中午可能会饿。 第17章 一起放烟花吗 迟鹤温着一锅水一直等到过了12点还不见宋嘉阳的身影。 他给宋嘉阳发信息问还过来吗,宋嘉阳没有回。 一直到傍晚、太阳落山,依旧没等到宋嘉阳的信息。 太阳慢慢落下,天空的颜色由深变浅,渐渐披上一层黑色幕布,温度骤然下降,开始让人觉得丝丝寒意。 迟鹤将温水煮开,咕嘟嘟滚开的水中下了一些水饺,盛给母亲一碗后单独又装在保温盒里一份。 第26章 喂母亲吃完饭,迟鹤穿上还算新,但却已经是去年的黑色旧棉服,拿上保温盒出了门。 他往宋嘉阳家走,路上怕饺子凉了,在保温盒外面包了一层干净的软布揣在怀里。 他一路走到宋嘉阳家门口,宋嘉阳家灯火通明,石狮子门口停了好几辆价格不菲的跑车,今天是大年三十,杨阿奶家来了很多人。 迟鹤走到门口台阶处停住了脚步,里面传来嘈杂欢笑的声音,迟鹤一眼看到了本该说来找他的宋嘉阳,与一群与他年龄相仿的男孩们勾肩搭背,有说有笑。 他们背对着迟鹤,所以宋嘉阳没有看到他。 杨阿奶家大门敞开,门头挂了两个火红的鎏金灯笼,门头与门面贴着门联,门口甚至堆了很多包装精美的礼盒。 怀里的保温盒与门口的礼物一对比突然变得无比寒酸起来,他想,宋嘉阳或许不需要他的这份饺子。 他有朋友,有数不清昂贵的礼物,不会记得他中午随口答应的事。 迟鹤转身离开了。 临走前迟鹤为省点电费只留了母亲屋子里灯,母亲窗口泄露出来的光不足以照亮院子,或许是太过熟悉贫瘠住处的摆设,迟鹤轻车熟路开锁进院子。 周围只有迟鹤一家住,天一黑,天空就有人开始放烟花了,远远能看见绚丽的色彩涂抹了夜空,只是烟花离迟鹤很远,远到他听不见烟花爆炸的声响,只能看到在天边炸开的烟花。 院子母亲窗口露出来一丝萤萤光亮,周围的一切都显得那么寂静,只有微风轻轻吹过树叶的声音。 远处的焰火与迟鹤家的冷清形成了鲜明对比。 母亲已经睡下,迟鹤独自坐在院子里,保温盒里的饺子坨了,孤独放在厨房。 每一年都是这样过的,今年和往常没什么不同,外面热闹的火光都与迟鹤无关。 “迟鹤!” 院子外突然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打破了迟鹤所身处的平静,像是一粒小石子倏地扔进了原本波澜不惊的湖面,霎时激起层层涟漪。 迟鹤第一时间开了院子里的灯,昏黄的光照亮不大的院子,也看清了站在院子外气喘吁吁的宋嘉阳。 宋嘉阳身上穿了件崭新的羊羔绒外套,脖子上系了条红色围巾,毛绒绒的围巾衬得他肤色雪白,他的脸颊因为跑得太快而被冷风吹的微微泛红,鼻尖也是红的。 他手里拎了个保温盒,站在院子外喊他,“迟鹤迟鹤,快点开门,冷死了冷死了。” 宋嘉阳怕冷,一只手缩在袖子里拎着保温盒,另一只手拎着好几袋印着各种logo的包装袋,两只手冻的发红,纤细的脖颈缩着,他骨架小,又穿的毛绒绒的,有点儿像只绵羊。 迟鹤愣了下,开门。 宋嘉阳在他门开一半的时候就腰一弯溜了进来。 “哎?你什么时候盖了个厨房呀。”说着自来熟地进去了。 院子面积本就不大,所以厨房盖的很小,一口土灶,堆了些木柴,一个放碗筷的柜子,一张折叠的矮小桌子就是厨房所有的陈设了。 两个人进去几乎没有多余的空间,不过宋嘉阳只迟疑了一秒便自顾自找到凳子坐下,手里的保温盒放在桌上,还有几大袋衣服。 里面是宋嘉阳让他朋友给捎过来的新衣服,迟鹤一天到晚穿的就那么几件,来来回回都没见他穿件新衣裳,过年了,他爸对他也松了些许,所以才有机会让他朋友从城里买点衣服鞋子什么的送过来。 这些东西对他和他朋友来说都是小钱,日后回去了请他们吃吃喝喝玩一顿也就算还回去了。 迟鹤看着那堆袋子皱起眉,明显是看出来宋嘉阳意思,准备拒绝的表情。 宋嘉阳急忙打住他,“就当是我还上次的人情行不?几件衣服而已,你这么好的身材穿这么土实在太浪费了。” 他说迟鹤身材好可没冤枉,迟鹤是典型的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那种,上次给他擦药的时候宋嘉阳就看出来了。 他站在身上穿的是件黑色棉服,虽然大体看着还算新,可是不料宋嘉阳一看就知道是地摊廉价货,版型也差,普通人或者矮点的人估计穿上跟包粽子似的,得亏迟鹤身材好,这种衣服都能撑起来。 迟鹤板着脸依旧态度坚决拒绝宋嘉阳拿出来要给他试的衣服,宋嘉阳怎么说他都不肯试。 他生气道:“你不要那就是不想跟我做朋友。” 迟鹤嘴唇抿成直线,但还是拒绝宋嘉阳的衣服。 宋嘉阳不得不换个说法,“这些都是我买大了穿不了让我朋友带过来的,我又不穿,你不要那我就扔了。” 他知道迟鹤是什么习性,不浪费又节俭,他这么说果然迟鹤态度有了松动,略微无奈地脱下身上的棉服,穿上宋嘉阳乐呵呵递过去的新衣服。 迟鹤不认识上面的logo,衣服崭新还挂着牌子,怎么看都不像是宋嘉阳嘴里说的不穿的衣服。 宋嘉阳从头到尾让迟鹤换上了新衣服,白色内搭,一件长度适中的富有质感的黑色羽绒服,下身一条深蓝色牛仔裤,配一双马丁靴,他本就生的清俊眉眼深邃,高挺的鼻梁,薄而形状好看的嘴唇,放在学校里回头率拉满的存在,瞬间与他背后的背景格格不入起来,宋嘉阳恍惚中有种错觉,迟鹤不应该在这样的环境中生活。 “你可以啊迟鹤。”宋嘉阳赞许道。 第27章 迟鹤略微有些不自在,他第一次穿这种衣服,平常衣服对他来说只要能穿,保暖就行。 迟鹤问宋嘉阳衣服多少钱,要把钱给他。 宋嘉阳起初不要,但迟鹤态度坚决强硬,宋嘉阳睁眼说瞎话,“这个这个加起来,也不要你多了,一百就行。” “......”迟鹤压根不信。 宋嘉阳不止给他买了衣服,还给他母亲买了,他虽不认识这些品牌,但衣服的质感好坏还是能感觉出来的。 他给了宋嘉阳五百,和宋嘉阳说,衣服就当是他买宋嘉阳的。 宋嘉阳被迟鹤逼着收了钱,他不想要,迟鹤家庭情况五百块对他来说不是小钱,可他又深知迟鹤什么性子,两个人扯皮半天,宋嘉阳好歹还回去二百,最后只收迟鹤三百。 迟鹤把衣服拿回屋里放好,重新回到厨房。 厨房比其他地方暖和很多,宋嘉阳搓了搓冻的通红的手,打开保温盒,热气氤氲而上,笑着说,“我阿奶包了饺子,我带点给你尝尝,可好吃了。” 说完他突然想起来什么,从口袋里掏出来一包种子。 “中午我就是想给你这个的,但是我朋友突然过来了就没顾着来,这是我阿奶家种的花,我阿奶说它叫鹤望兰,我阿奶喜欢这些花花草草的,我就觉得这花好看,名字也带鹤,我想着阿姨不方便出门,你种点花给阿姨看,她肯定会喜欢的。” 一包褐色种皮带了小一撮橙色毛绒的种子躺在宋嘉阳手心里。 迟鹤怔怔。 宋嘉阳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喂,你怎么了,饺子要凉了你快尝尝。” 宋嘉阳把保温盒往他面前推推,他想着迟鹤一个人和他妈妈在家也不方便做什么好吃的,想到现在的时间,宋嘉阳底气不足问:“阿姨睡了吗?” 如果迟鹤妈妈没睡就给她也盛一碗。 迟鹤手指沾着保温盒上的冷凝水汽,在桌子上写,【睡了。】 宋嘉阳看完,有些不好意思挠挠头,“噢好吧,我.......是不是来太晚了?” 迟鹤摇头。 迟鹤去拿了碗筷,然后将带给宋嘉阳的饺子默默放进了碗橱,即便他已经吃过了,但还是吃了宋嘉阳送来的。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做,但他不想拒绝宋嘉阳。 猪肉馅,杨阿奶的手艺很好,只是饺子大小不一,形状也层次不齐,一看就知道不是出自杨阿奶之手。 “好吃不?”宋嘉阳眼巴巴看他,因为这饺子是他也参与了包的,虽然绞馅跟他没关系,但是是他跟着杨阿奶学着包的,所以才会很期待迟鹤的评价。 迟鹤如宋嘉阳所愿点头,宋嘉阳高兴地嘴角上扬,脸颊梨涡深深,他得意自夸道:“当然好吃了,我包的。” 宋嘉阳身上像是有一种很奇怪的魔力,前一刻还冷清寂寥的环境因为他的出现而变得温暖,就像他的名字一样,阳光可以驱散寒冷和阴霾,迟鹤想,宋嘉阳也具有同样的能力。 “等会一起出去放烟花吧,我买了好多呢。”宋嘉阳捧着腮帮子期待地突然对迟鹤说。 第18章 心动 他在城里呆久了,不知道多长时间没有放过烟花爆竹,小时候的记忆早就忘得一干二净。 迟鹤愣了愣,他没放过烟花,因为那被他划分在不是必须花钱买的东西之外,即便今天是过年也是如此,他和母亲不需要这些东西来渲染所谓的过年氛围,能够吃饱穿暖已经足够。 迟鹤摇了摇头表示并不太想去,平常他也不喜欢去人多的地方。 可宋嘉阳不一样,他喜欢热闹,喜欢新鲜的东西,他跑过来找迟鹤的目的就是为了拉他跟自己一块去放烟花,村子里有条宽敞的大路,那里已经有很多放烟花的人了。 宋嘉阳急着去,“去吧去吧,今天过年呢,我谁都不认识就认识你一个,你不陪我去我一个人都不想去了。” 他的朋友们来看他一会送来东西就走了。 宋嘉阳那张娃娃脸总是具有很强的欺骗性,眼里都是期待,他把迟鹤当在这里认识的最好的朋友,不自觉露出的撒娇和恳求让人无法再说出拒绝的话。 迟鹤答应了跟他去玩。 宋嘉阳迫不及待,“那我们赶紧去吧。” 其实迟鹤只能去玩一会就回来,虽然母亲晚上睡觉很安稳,但她一个人在家迟鹤总是不太放心的。 两人来到宽敞的大路,路边三三两两一行人,炮竹声,女孩子手里的仙女棒呲呲声,天边或远或近的烟花不间断照彻夜空。 孔明灯伴随着儿童的欢声笑语徐徐上升,一个个橘黄色的光芒点亮夜空,随着风越飘越远,直至变成了一个闪动的光点。 宋嘉阳在来的时候路过家里把买的一大兜烟花爆竹拿了。 迟鹤看他从里面挑挑拣拣出来一整盒擦炮,里面是12个小盒,他塞给迟鹤一盒,然后自顾自玩了起来。 擦炮往盒身侧面一拉,然后“呲”地一声冒起烟,宋嘉阳往外一扔,三秒后,“啪!”地炸了。 盒身侧面的拉纸擦两下就不能用了,宋嘉阳所索性直接用打火机点,他玩的津津有味,一整盒不够放,后来还把迟鹤手里那盒拿去了。 迟鹤全程看着宋嘉阳玩,偶尔被宋嘉阳拉着参与一下。 宋嘉阳要放孔明灯,他没放过,一个人不好操作,需要另一个人从上面拎着,然后另一个人去点酒精,直到热气将整个灯充斥的膨胀足以上升为止。 第28章 迟鹤帮他,很快孔明灯膨了起来,一松手便会升上天夜空。 宋嘉阳看别人放飞前都会许个愿望,他也有样学样的闭眼许愿,别人一个灯许一个,宋嘉阳一口气许了三个。 “希望阿奶身体健康,希望迟鹤的妈妈早点好起来,还有希望迟鹤明年能挣到大钱。” 他许的愿望很纯粹,迟鹤跟他同龄,他的18岁跟迟鹤的18岁完全不一样,他只是单纯的希望他的朋友以后能更好,有朝一日不用再被人欺负而已。 宋嘉阳的愿望里有迟鹤,迟鹤听到怔住,有些意外。 这是他第一次收到别人的祝福,是在今天这个还算特殊的日子里。 许完愿望,宋嘉阳放飞孔明灯,看着承载他愿望的孔明灯越飞越高,飞到看不见了,宋嘉阳高兴地说:“我阿奶说孔明灯飞的越高,代表愿望实现的可能性越大!” 迟鹤眼底染上些许笑意。 他很高兴是在今天收到宋嘉阳的祝福。 各种各样的烟花宋嘉阳都买了一遍,放完拉炮他又放别的,一大袋都要被他放完了还意犹未尽。 宋嘉阳总算反应过来迟鹤没怎么玩,袋子里只剩下最后一个炮竹了,是个手榴弹类型的,造型做的还挺逼真,宋嘉阳没看懂是什么样的效果,只看到点燃后5秒响。 “就剩下这个了,你要玩吗?” 迟鹤摇头,觉得这个炮竹有些危险,不太适合宋嘉阳玩。 “好吧。” 宋嘉阳自己拿打火机点了,引线呲呲冒火花,宋嘉阳把“手榴弹”扔出去,捂好耳朵后不见炮响。 “嗯?怎么不响。”宋嘉阳玩上头了,想也不想就跑过去看,迟鹤还没来得及阻止他人已经跑过去了。 这种三无的小产品质量并不过关,迟鹤虽然不玩但也知道宋嘉阳不该去已经点燃的炮竹旁边。 宋嘉阳刚跑过去,迟鹤便阔步上前把人往后拉,宋嘉阳被他扯的踉跄了一下,重心不稳直接往后栽去。 两人都摔在地上,宋嘉阳哎呦了一声,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出现,他以一个很暧昧的姿势趴在迟鹤胸口把他压在身下,迟鹤的一只手臂护在他腰后。 果然不出迟鹤所料,那个没响的炮竹,“砰”地一声炸响了。 迟鹤怀里的宋嘉阳被吓的一激灵,迟鹤放在宋嘉阳腰上的手紧了下。 宋嘉阳这会儿后知后觉害怕起来了。 要是刚刚迟鹤没有拉他,他凑那么近,估计就要被炸了。 迟鹤眉头微皱,面色不虞地查看他伤着没,宋嘉阳悻悻道:“我没事,幸亏你刚刚拉我了。” 迟鹤表情凝重,明显是责怪他不知道危险的行为。 宋嘉阳还想狡辩两句,突然,一道耀眼的光芒划破夜空,紧接着,一声砰的巨响,一朵五彩斑斓的烟花在他们头顶的空中绽开,烟花如雨后春笋般接连不断地绽放。 宋嘉阳被吸引去注意力,抬起头,眼睛瞪得大大的,完全被这突如其来的壮观景象所震撼了。 “好漂亮!”他的心跳仿佛在这一刻停滞,然后迅速加速,伴随着烟花的朵朵绽放,他的内心涌起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激动和喜悦。 他们还以刚刚的姿势躺在地上,他的怀里搂着宋嘉阳,宋嘉阳激动抬头看烟花忘了自己现在还在迟鹤怀里,他眼睛睁的溜圆,一眨不眨盯着头顶看,焰火仿佛复刻了一份在宋嘉阳眼睛里绽放,明明暗暗的火光闪烁在他脸上,不知怎的,有那么一瞬,迟鹤清晰听到了自己心跳错拍的声音。 烟火确实漂亮,但迟鹤又觉得,这漫天绚烂的烟火都不如此刻宋嘉阳眼里的色彩好看。 他给不出理由,却依然这么觉得。 没有人知道迟鹤是大年三十出生的,更没有人知道今天其实是迟鹤的生日。 他从没有在生日收到过礼物和祝福,但今天,迟鹤想他或许已经在今天收到了宋嘉阳送他的最好的礼物和祝福。 烟花离他们太近了,头顶炸开的灰簌簌落下来,迟鹤伸手挡住宋嘉阳的眼睛,示意他头低下来别被灰落进眼里。 眼前被一只温热的手掌盖住,宋嘉阳疑惑眨了两下眼睛,长长的睫毛扑簌在迟鹤掌心,带来丝丝痒意。 宋嘉阳反应过来自己还压在迟鹤身上呢。 他赶紧不好意思地爬起来,去拍迟鹤身上的灰,“光顾着看烟花,忘了还压着你了。” 迟鹤摇头,拉过宋嘉阳的胳膊把他往离刚才远一点的空地带。 烟花差不多放完了,大路上的人也三三两两散去,宋嘉阳玩尽兴了,两人顺路,于是一起回家。 走到宋嘉阳家门口,宋嘉阳跟迟鹤拜拜,“我到了,拜拜。” 迟鹤抓住了他,宋嘉阳疑惑看他,只见迟鹤伸手摘掉了他头发上落的灰。 宋嘉阳的头发很软,手感好的出奇。 宋嘉阳看迟鹤手里的灰,自己扒拉两下头发,笑笑:“谢谢啊,可能是刚才看烟花的时候落的,我回去洗个头。” 说完话宋嘉阳回去了。 迟鹤眼底有丝很淡的不舍没被发现,他看着宋嘉阳回到家里才转身离开。 ............ 过年宋嘉阳爸爸也没回来,说是公司忙走不开,年后有空的话再回,杨阿奶在电话里嘘寒问暖,宋嘉阳在一旁不屑地嗑瓜子。 杨阿奶让宋嘉阳跟他爸说两句,宋嘉阳白眼一翻,“不接,我不想跟他讲话。” 第29章 “臭小子,怎么跟你老子说话的,我看你在乡下还没反省好,你干脆别回来了!”宋郑东在电话里听到,又对宋嘉阳是一顿训斥。 “不回就不回,我就对你这么说话怎么着了?”宋嘉阳不服顶嘴,杨阿奶怕两人越吵越大,赶紧给电话挂了,苦口婆心劝宋嘉阳,“你爸爸也是为你好,你妈走得早,你爸一个人挣钱也不容易。” 冷不丁提到母亲,母亲一直是宋嘉阳心里的黄线,谁都不能轻易触碰提及的存在,宋嘉阳嗑瓜子的动作一顿,火气大起来道:“他为我好不容易?你是不知道他在外面玩的多花,过年你真以为他忙呢,也不知道他跟哪个女人在外面潇洒,哪里还记得他还有个妈有个儿子!” 杨阿奶愣了愣。 宋嘉阳话说出口才后悔,他爸是他阿奶儿子,杨阿奶偏向他爸也很正常,他不是故意对杨阿奶发脾气的,只是被提到伤心处有些口不择言,他张了张嘴,道歉的话噎在嗓子里说不出来,蹭地一下站起来跑出去了。 杨阿奶在后面喊他他也没停。 冷呼呼的风刮在脸上,许久没被触及的陈年旧事被翻出来,记忆翻江倒海一样涌回脑子里,宋嘉阳心乱如麻,一直跑到跑不动才堪堪停下来。 第19章 他是你弟弟吗 冷风吹了半天宋嘉阳才平复下来,他还是心烦,一烦就想抽烟。 他平时烟瘾不大,偶尔抽那么一两支,来他阿奶家以后就几乎没抽过了,一是怕他阿奶看到说话,二是也没多大瘾。 今天跟阿奶说了重话,他后知后觉有些后悔了,刚才应该跟阿奶道歉的。 想抽烟的瘾儿越来越大,前面刚好是村口的小卖铺,正好去买盒,想着抽完就回去跟阿奶说声对不起。 他去买烟,小卖铺老板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看了看他,犹豫道:“我记得你阿奶不抽烟啊。” “......家里来客人。” “哦,这样啊,小孩子可别抽烟啊。”老板不疑有他,还随口说了一句宋嘉阳,然后才给他拿了包18块钱的。 宋嘉阳:“......还要打火机。” 付完钱,宋嘉阳特意走得离小卖铺远了些才拆开烟盒拿了一根熟练叼到嘴里,打火机咔哒一声火苗点燃烟头,他吸了一口吐出去,烟雾模糊了视线,刚抽一口,一抬头就撞见了迟鹤。 宋嘉阳一愣,手一抖下意识把烟往背后一藏,结果烟头不小心烫到自己,他恼怒地甩手扔掉烟头踩灭,踩完忽然反应过来,他怕迟鹤知道干什么啊,迟鹤又不会告他的状。 年一结束迟鹤就开始继续去镇上做工了,现在是快中午,他正要回去给母亲做饭,刚好撞见宋嘉阳在抽烟。 他蹙着眉,看宋嘉阳熟练的动作,明显不是第一次抽了,他不知道宋嘉阳竟然会抽烟。 反应过来的宋嘉阳也不藏了,手里捏着刚抽一根的烟盒和火机,大大咧咧打招呼:“好巧啊。” 迟鹤盯着宋嘉阳看了几秒,忽然指他手里的烟,打一串手语,【为什么抽烟?】 宋嘉阳看不懂,以为他也要抽,果断从烟盒里抽出来一根递给他,“你也要?” 迟鹤眉头皱的更紧,没接。 宋嘉阳看他不接,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等迟鹤把他手里一整盒烟都拿走以后还没明白,“你拿我烟干什么?” 他要拿回来,迟鹤已经把烟放进了自己口袋。 宋嘉阳:“?” 迟鹤转身去便利店,回来的时候给宋嘉阳手里塞了根棒棒糖。 【烟没收了,再被我发现会告诉你阿奶。】 收到这么一条信息和一根棒棒糖的宋嘉阳傻眼在原地。 他被迟鹤管了。 宋嘉阳难得没了脾气,反正他也不是很想抽,加上想到跟杨阿奶吵架,心里酸酸的。 他拆开迟鹤给他买的棒棒糖,剥了糖纸塞进嘴里,果汁的味道在口腔里蔓延,甜味也覆盖不了他心里的苦。 迟鹤瞥见宋嘉阳情绪低落,以为是被收了烟而难过,皱眉又给他打字,【因为收你烟不高兴?】 宋嘉阳愣了一下,慢半拍说,“不是......” 【那是什么?】 宋嘉阳沉默。 片刻低眉垂眼捏着棒棒糖说,“我平常不抽的,今天...因为跟阿奶吵架了。” 也不算是吵架,就是他说了不好听的话惹阿奶伤心了。 宋嘉阳焉了吧唧的,迟鹤没在他身上看到过这种情绪。 【因为什么?】 宋嘉阳又沉默了。 他不知道怎么跟迟鹤说。 迟鹤也没追问,而是和他说,【阿婆很爱你,回去和她道歉吧,她不会生你的气。】 看完迟鹤的话宋嘉阳心里更酸了,他当然知道阿奶很爱他,正是因为这样才难过。 他懊恼自己嘴不过脑总是说伤人的话。 两人不知不觉走到了宋嘉阳家门口,杨阿奶正在门口焦急地盼望,看见宋嘉阳回来了,赶紧过来,“你去哪了,都快吃中午饭了,阿奶给你打电话都不接的。” 迟鹤站在一旁,对他扬了扬下巴,示意他跟阿奶回去。 宋嘉阳看着杨阿奶着急的神色,一时间愧疚弥漫,他低着头,说:“阿奶,对不起,我不该对你说重话。” 杨阿奶哪里舍得责怪孙子,她一直都知道宋嘉阳妈妈是宋嘉阳的伤心处,也知道宋嘉阳和他爸爸之间有些矛盾,这么久了矛盾都没化开自然不会因为她两句话就冰释前嫌了,手心手背都是肉,她哪个都心疼。 第30章 “不怪阳阳。” 杨阿奶的手拉着宋嘉阳,宋嘉阳低头道歉,迟鹤看他们和好如初,欣慰地转身走了。 冬去春来,天气逐渐变暖和,万物复苏,树木重新抽了新芽,大地一片将醒的绿色。 去年冬天宋嘉阳给了迟鹤一包鹤望兰的种子,迟鹤后来专门去镇上问了花店老板如何种植以及如何养护。 冬天种下的种子,在春天来临的时候悄悄钻出了泥土,露出郁葱葱的绿芽,鹤望兰喜暖怕冷,出太阳时迟鹤将花盆搬出来,冷了再放进暖和的房间。 绿芽从小小的几个,成长的越来越好,叶子长出来,根茎结实。 盆栽放不下了,需要移植,一般来说鹤望兰得4年左右才能开花,大概宋嘉阳并不知道这种花极难养活和开花的时间之久,只是因为觉得好看而送了种子给迟鹤。 迟鹤在院子里用棚子搭起来一个简易的保暖地方,将长出叶子的鹤望兰移植进去。 他小心呵护着这些幼苗,希望未来的某一天可以看到他们盛开的模样。 天气暖了,母亲的身体也有所好转。 迟鹤打算今年攒点钱带母亲去大点的医院看看。 之前的家具店老板娘联系迟鹤,说有批货要去隔壁市拉,一来一回大概一天半左右,跑一趟的报酬也很可观。 迟鹤去镇上花一百五请了个护工照顾母亲一天半,答应了老板娘。 老板娘货要得急,要他今天下午就出发,迟鹤走之前做好了母亲的饭,简单收拾了一下路程需要的东西便往家具店赶了。 走到一半碰见来找他的宋嘉阳,宋嘉阳看他背着悲包,一副要出远门的样子,问:“哎,迟鹤你去哪儿呀?” 迟鹤和他简单说了自己要去拉货,宋嘉阳一听去隔壁市,眼睛一亮,“能不能也带我去?” 附近的小镇和村子里他都逛了个遍了,早就玩腻了,听到迟鹤要去隔壁市,当即想跟着一块去。 迟鹤微蹙眉,路程不近,一路上只能坐车里,就算到了目的地也没有多余的时间去玩,拉到货了就要马不停蹄赶回来。 他和宋嘉阳说,他是去做事情的,不是去玩,就算宋嘉阳去了,他们也没有多余的时间浪费。 谁知宋嘉阳说,“我在家都快呆发霉了,就当我去兜兜风行不行,我不出去玩也可以的。” 迟鹤面露犹豫,宋嘉阳万般恳求,最后还是答应了。 和杨阿奶说好以后,迟鹤带着宋嘉阳一起去了家具店。 宋嘉阳见面就主动和老板娘说,甜甜喊人家:“姐姐,我想跟他一起去可以吗?” 四十多岁被喊姐姐的老板娘捂嘴笑,对迟鹤身边这个白净漂亮嘴甜的小男孩非常有好感,笑着问迟鹤:“这小孩是你弟弟?” 迟鹤没回答老板娘这个问题,而是和她说明了带宋嘉阳一起去,老板娘自顾自默认了宋嘉阳是迟鹤弟弟,点头同意说:“行,只要不耽误工作,你愿意带着小朋友就带着吧,不过你可得看好了,路上别让他乱跑,丢了我可不负责哦。” 老板娘开玩笑地说,完全把宋嘉阳当成个小孩看待。 宋嘉阳嘴里叼着迟鹤上次给他买的棒棒糖,腮帮子鼓鼓的,他脸长得嫩,个子也不算高,站在迟鹤身边可不就像个小朋友。 迟鹤默默看了眼身旁不太高兴的宋嘉阳,眼底含笑,态度棱模两可。 反观宋嘉阳听老板娘的话不舒服,皱眉反驳,“我不是小朋友,早就成年了。” 老板娘敷衍地点点头,“嗯,知道了小朋友。” 宋嘉阳:“......” 跟老板娘打好招呼后,两人便准备出发了。 车子是店里的,一辆小皮卡,宋嘉阳大包小包上了副驾驶,心情愉悦哼着不着调的歌,全然把这趟路程当成了旅游。 一路上,迟鹤开车,宋嘉阳坐在副驾驶抱着薯片咔吱咔吱啃,一开始还精神奕奕和迟鹤说话,可迟鹤开车又没办法回应他,久了他就有点无聊了,车子晃的他想睡觉。 哈欠一个接着一个,宋嘉阳终于撑不住了,头一歪睡着了。 迟鹤透过后视镜看了眼睡着的宋嘉阳,将车速保持在一个更平稳的速度中。 不知道睡了多久,宋嘉阳醒来发现车已经停了,往窗外看,是在一个服务区。 他坐直身体,身上盖的衣服滑了下去,宋嘉阳扭头看,迟鹤不在车里。 他下车,迟鹤手里拿着根热乎的玉米和打包的一份面回来了,宋嘉阳发现迟鹤只穿了件毛衣,身上的棉袄脱给他盖了。 这人总是对自己身边的人很好,对自己苛刻。 迟鹤把玉米递给他,指服务区的厕所问宋嘉阳要不要去,宋嘉阳赶紧把衣服还给迟鹤,“这么冷你把衣服脱给我干嘛,快穿上穿上,我去上厕所。” 上厕所的时候路过唯一的一家餐厅,看到了面的价格,玉米8块一根,面20。 第20章 今晚在这休息吧 以前宋嘉阳肯定不会对这点钱有什么贵不贵的概念,大概是在乡下待久了,又或者是他没钱久了,竟然觉得这些东西很贵。 他那边镇上的玉米都不敢卖8块一根呢,迟鹤抠搜的性格竟然舍得给他买。 宋嘉阳感动了。 果然还得是迟鹤这种朋友值得深交啊。 宋嘉阳上完厕所回来,两个人重新出发。 第31章 他抱着迟鹤给他买的玉米暖手,掰了一半给迟鹤问:“你吃吗?” 迟鹤摇头。 睡了一天宋嘉阳确实饿了,他以为迟鹤已经自己在他睡觉的时候在服务区吃过了,就没再继续给他。 中间两人又下了一次服务区,然后宋嘉阳就发现迟鹤根本没吃饭,他从随身的背包里拿出来自己带的馍和凉水吃。 “你没在服务区吃过东西啊?” 话说出口,宋嘉阳反应过来,“你不会只给我买了,你自己没吃?” 迟鹤不否认也不承认,但宋嘉阳猜到了,迟鹤的确没吃。 他直接下车去服务区买了份饭回来逼着让迟鹤吃,他身上虽然没有大钱,可几百块还是有的。 迟鹤不要,宋嘉阳就说,“那我下次也不会再要你的东西。” 他怎么能忘了,以迟鹤对自己的苛刻程度,怎么可能自己在服务区吃那么贵的饭,他该想到的。 宋嘉阳表情认真,迟鹤盯着他看了几秒,而后妥协,吃了宋嘉阳给他买的饭。 宋嘉阳这才满意了。 晚上10点,两人总算赶到黄林市,坐了一天车的宋嘉阳屁股都要麻了,车子停立马跳下去。 他们来的是个家具厂,宋嘉阳看迟鹤和人对接好,然后开始搬货装货大部分都是比较精巧的床头柜或者女士用的化妆桌椅子等之类的东西。 小皮卡装的满满当当,他们开了一天的车,迟鹤虽看上去没什么疲惫的样子,但神色中还是难掩疲色的。 宋嘉阳也不太想继续坐车了,他有点后悔跟迟鹤一起过来,坐一天车实在太累了。 他提议,“要不我们今晚先找个旅馆休息一下,明天早上再出发?” 迟鹤看了眼宋嘉阳,宋嘉阳满脸写着累死了三个大字。 若是迟鹤一个人,他会选择连夜赶回去,最多在服务器休息片刻就接着赶路。 天色确实晚了,宋嘉阳一会儿扭扭酸疼的脖子,一会儿锤锤腰,显然是坐车坐的受不了。 他点头,和家具厂的保安沟通把皮卡暂时借放在厂里一晚,明天早上他过来开走。 保安同意了,迟鹤把皮卡开进去,和宋嘉阳步行到附近旅馆开了间房。 家具厂在郊区,还挺偏的,宋嘉阳开了导航在地图上搜了下酒店,结果离这里十八万千里,好不容易搜到个没有门头只有名字的旅店,一到地方宋嘉阳就傻眼了。 门头破破烂烂,夹在一个废弃许久的便利店巷道后面,甚至开房没有房卡,用一把上锈的钥匙开房间门。 由于太晚,加上宋嘉阳实在折腾不动了,即便极度嫌弃确还是妥协了。 迟鹤开了间双人房,50块钱。 宋嘉阳从进旅馆开始就一直皱着眉头,进门后彻底呆住。 入目土到一言难尽的摆设,没有窗户,两张窄小的单人床,床单洗了似乎很多次,起球发黄,这让宋嘉阳睡,他死也睡不下去。 迟鹤当然看出来小少爷嫌弃的表情,即使迟鹤没那么讲究的人也觉得环境不太好。 “这太脏了吧!让我睡这不如杀了我。” 附近只有这一家,其他旅馆环境都大差不差,他们没更好的选择。 迟鹤去前台找老板要了两床干净的床单,老板娘很不耐烦找给迟鹤。 把发黄的床单全部换掉,宋嘉阳还是不太肯睡。 可他又实在累得慌,最后只能穿着衣服躺在床边,万般嫌弃的虚虚地盖了被子一角。 迟鹤搬家具出了一身汗在浴室洗澡,宋嘉阳澡也不想洗了,刚躺下没多久困意徐徐来袭,竟真能在这种环境中睡着了。 睡着的宋嘉阳很安静,长长的睫毛被旅馆昏黄的灯照出一片阴影。 宋嘉阳侧躺着,两条腿露出外面紧紧拢在一起,感受到冷后他睡得不安稳,将自己缩得更很了些。 迟鹤走过去帮他把鞋子脱掉,塞进被子,房间里的空调坏了,迟鹤试了一下打不开只好作罢,旅店被子薄,迟鹤脱下外套盖在宋嘉阳被子上。 或许是不那么冷了,宋嘉阳的眉头舒展开来。 定好明天的闹钟,迟鹤关了灯躺在另一张床上休息。 ...... 次日,闹钟的震动一响迟鹤便睁开了眼,闹钟关闭,迟鹤瞥了眼依旧熟睡的宋嘉阳,轻声穿衣服起床。 现在是凌晨五点,迟鹤走出旅店时外面的天还是一片漆黑。 他要去家具厂把车子开但旅店附近,然后再叫宋嘉阳起床回去。 旅店离家具厂不远,一小段距离,周围几乎没有什么人烟居住,许多建筑墙上用红色油漆划了个大大的拆,该搬走搬走,该离开的离开,说是要拆迁,却迟迟未动工,原本的热闹的小镇太久没人居住,如今一片荒凉之景。 走过一条废弃的农贸市场就是家具厂了,市场荒废许久,头顶清冷朦胧月光透过破掉的棚子洒在地面,坑坑洼洼的路又窄又长。 本该安静的四周,忽然从侧方传来一阵急匆的脚步,紧接着一个人影踉踉跄跄从阴影里走出来,捂着腹部,喘着粗气,还回头看了看,似乎警惕身后什么人。 那是个身穿黑色衬衫的男人,袖子破了,露出一条纹着凶相毕露的蟒蛇纹身。 男人似乎没料到在这么偏僻的地方还能碰见人,愣了一下,然后迅速戒备地瞪着迟鹤,“他妈的,追老子追不放了是吧?” 第32章 迟鹤看到了那人身上的血,心生警惕,与男人对视。 男人受了伤,好不容易死里逃生现在早就撑不住了,眼下以为迟鹤也是追杀他的人,强撑着身体气势汹汹准备跟迟鹤鱼死网破。 迟鹤蹙眉,还没等男人冲上来,他眼疾手快地抄起地上的木棍,男人眼睁睁看迟鹤速度极快飞步过来,手臂高举,面前一阵劲风,而后身后传来一声惨叫。 男人愣在原地。 他以为刚刚那棍要抡他脸上呢。 迟鹤在跟男人对峙的时候,发现男人身后悄悄出现一个人,那人脚步轻巧靠近男人身后,手里攥着把匕首,正要往男人身后捅。 他不知道离得那么近男人为什么没发现身后有人,他不能出声无法提醒他,本能地出手救了男人。 男人很快反应过来迟鹤跟追杀他的人不是一伙的,而且安静的菜市场突然出现一群人嘈杂的脚步声朝他们过来,他咬牙忍住腹部的痛,攥住迟鹤胳膊跑。 男人带他躲到了一家荒废的凉菜店厨房里,眼下情况超出了迟鹤接触的范围,他的表情依旧没什么波澜,男人先是把他和自己藏在厨房窗台下,听着外面的脚步声远去后才如释重负的喘了口气,捂着渗血的腹部坐在地上。 他说:“喂,小子。手机借我打个电话。” 迟鹤不动声色,和男人有些距离,显然是不太信任他。 他们这一折腾,外面天逐渐泛起鱼肚白,要天亮了。 男人发现迟鹤的警惕,和他波澜不惊的表情,不由得目光打量了他一下。 一张清俊的脸,眉眼虽清冷锐利但带着丝少年的青涩感,表情平静,神情警惕。 仔细一看,男人眉头舒展,笑了笑:“放心,你救了我,我跟外面那群人不一样,不会伤害你。” 迟鹤依旧保持着距离,他在听外面的动静,有些担心一个人在旅店的宋嘉阳。 男人一直没得到迟鹤的回应,有些不太高兴,毕竟在场子里了没人敢这么无视他,可谁让这小子刚刚救了他。 一开始他还以为迟鹤也是追杀他的人,显然不是。 “手机借我打个电话,你看我现在伤成这样,就算真想对你做什么,我也动不了,你要实在不信,你把手机放那儿,我自己拿。”他再次问迟鹤要手机。 迟鹤犹豫片刻,给了,把手机放在地上。 “......”男人沉默,他动一下肚子都要疼死了。 迟鹤看出来男人行动不便,将手机轻踢到男人手边。 “谢了小子。” 男人打了电话,手机扔给迟鹤,迟鹤确定外面没有动静了想走,男人叫住他:“先别走,等我的人来了以后我们再出去,那群鳖孙肯定在外面守着我们呢。” 迟鹤脚步一顿,停了下来。 他用手机打好字,扔给男人。 男人疑惑,随后看到屏幕上的字,然后看了下迟鹤,反应过来什么,犹豫道:“你,不会说话?” 迟鹤没给回应。 屏幕上的字是问男人是什么人,外面那些又是什么人,会不会对住在附近的人有危险。 男人似乎对迟鹤并不防备,因失血而苍白的脸上,眼底闪过一丝狠辣,“黑社会知道吧,我就是干那个的。” xx市治安不好是众所周知的,这里很多地方警察管不着,也不敢管,这就放任了当下许多黑恶势力的滋生。 第21章 不过生日 但迟鹤不关心这些。 他眉宇间不耐明显,还有些焦躁。他只关心那些人是否会对附近的人有危险,宋嘉阳还在酒店。 男人看出迟鹤想离开的急切,还有他问的问题,懒洋洋说:“放心,他们只想弄死我,不会无缘无故找别人的麻烦,我的人马上就来了,一会儿咱们就能走。” 不一会儿,外面有人群的脚步声,一袭黑色西装的男人破开凉菜店门挤进来,看到陈洛伊,齐齐喊道:“大佬,您没事吧!” 陈洛伊摆摆手,“没事。” 陈洛伊的手下发展站在一旁的迟鹤,顿时警惕地把他们大佬护在身后,眼神凶狠瞪向迟鹤。 陈洛伊推开挡在他面前的手下,“这小子救了我,别为难他。” 迟鹤立在原地,男人点了根烟,遂抬头眼神把他又扫了一遍颇有诚意地说,“小子,我叫陈洛伊,你叫什么?我看你身手不错,要不要考虑跟我干。” 陈洛伊如今刚刚接手上任大佬的产业,手底下正是缺人的时候。 迟鹤用沉默拒绝陈洛伊。 陈洛伊耸耸肩,也不恼,从手下口袋里掏出来一张名片递到迟鹤面前,迟鹤没接,陈洛伊就把名片塞进他的上衣口袋。 陈洛伊拍他肩膀,笑:“现在不愿跟着我也没事,这上面有我的联系方式,哪天想通了或者走投无路了,随时欢迎。” 陈洛伊总有种直觉,迟鹤会有来找他的那天,这个人身上有太多和他曾经相似的地方。 西装男人拥护着他们大佬离开了凉菜店,迟鹤皱眉将名片取下来,上面是一家高档会所的名字,叫“笙歌”。 犹豫了一下,迟鹤并没有扔掉名片。 宋嘉阳还在旅店,不再多停留,阔步赶回。 迟鹤回到旅店时宋嘉阳刚醒,衣服睡皱了,头发翘起来一撮呆毛,揉着眼睛一脸茫然看气息微喘站在门口的迟鹤,声音是没睡醒的糯糯的调子:“迟鹤,你怎么起这么早?” 第33章 旅店一切如旧,这里没被那些人打扰,宋嘉阳也很安全。 迟鹤闭口不提遇到的事,动作示意宋嘉阳快点去洗漱,准备走了。 洗漱完,迟鹤跟宋嘉阳一起去家具厂开车。 现在是上午快10点,因为早上的事他们已经耽搁了不少回去的时间。 他们一路不停,赶到老板娘店里还是迟了两三个小时。 老板娘检查了一遍货物,确定完好无损后也没有责怪他们迟到,迟鹤跟老板娘解释路上遇到点事耽搁了,老板娘摆摆手笑着说没事。 宋嘉阳在一旁心虚的不敢吱声。 等老板娘给迟鹤结完钱,他们从店里出来,宋嘉阳才凑到迟鹤身边小声说,“你早上怎么不叫我,我都睡过了,还害你货送晚了。” 迟鹤平静看了他一眼。 【不是你的原因。】 宋嘉阳看着手机上的字,一头雾水,他追问迟鹤那是什么原因,迟鹤不说。 两人从宋嘉阳家门口分别,直到回家宋嘉阳还没明白怎么一回事,难道是迟鹤自己有事? 还是说他就是睡过了,迟鹤怕他内疚,没好意思怪他。 “......”不知道。 ...... 过完年,天气逐渐变暖,大黄生的小狗崽长大了,家里养不了太多狗,小狗断奶后杨阿奶送给了别人几只,现在就剩一只白色的小狗了。 小狗长到宋嘉阳脚踝,宋嘉阳带着小狗在村里溜了一圈回家,走到自家门口听到杨阿奶和隔壁王婆在厨房聊天的声音。 隐约听到了迟鹤的名字,宋嘉阳好奇,接着听了两句。 “也不知道真的假的啊,他们说迟鹤跟一个男人......亲嘴,是老李家小孩亲眼看到的。” 杨阿奶还是比较维护迟鹤:“那小孩经常找小迟的事,一个小孩子嘴里有什么真话,而且男人跟男人,怎么可能嘛,肯定是你听错了。” “哎呀,就你老好心天天照顾迟鹤家,反正你别让你家阳阳跟迟鹤玩太好了,多留个心眼准没错。他们家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他爹是个傻的又不能生育,你说迟鹤是那女人跟谁生的......” 宋嘉阳听得眉头直皱,这村子里怎么回事儿,好像迟鹤在这里时时刻刻都碍他们眼了似的,次次都要找迟鹤的事儿。 他当即推开厨房门,替迟鹤辩驳道:“王婆,小孩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吗,怎么别人说什么你就信什么,那小孩上次还扎迟鹤车胎,你怎么不说他故意传谣言呢。” 王婆被突然推开门的宋嘉阳吓了一跳,杨阿奶说,“阳阳,不能这么说话。” 男人跟男人的事太过难以启齿,两人都不在宋嘉阳面前继续说什么。 王婆讪讪笑笑匆匆跟杨阿奶告别走了。 外人听着迟鹤的风言风语也就算了,宋嘉阳没想到他阿奶也跟着听,“阿奶,迟鹤是什么的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别听村里的谣言。” “阿奶没信,谣言传传就过去了。” 迟鹤很忙,宋嘉阳有段时间没去找迟鹤玩了。 “对了,你生日不是快到了吗,你爸爸说过两天他来看看你。”杨阿奶下午接到儿子的电话,脸上都是笑容。 宋嘉阳一听,脸立马跨了,“他来干嘛?我不需要他看。” 他的生日的确快到了,但他6岁以后就再也没有过过了。 因为那天精心准备的生日变成了他母亲的祭日。 他一辈子都忘不掉。 “阳阳。”杨阿奶有些无措地喊他,宋嘉阳沉默打开厨房门出去。 即使宋嘉阳再不愿意见到他爹,宋郑东还是在三天后过来了。 西装革履衣冠楚楚,开着豪车从村里过的时候引去多少艳羡的目光。 因为他爹许了村长今年会修村子里的路。 村长听他回来了,带一群人过来迎接,毕竟他掏钱修缮村子了,可不得来寒暄寒暄。 宋郑东一一和父老乡亲握手,那叫一个场面和谐,矜贵的模样哪有一点是从这个村子里走出来的样子。 宋嘉阳不屑地看着门口和父老乡亲交谈的宋郑东,嗤了一声。 只有他知道他爹这幅嘴脸有多恶心多伪善,不过也不得不说,他爹要是没有这些手段也不可能爬到今天这个地步。 和村民寒暄完,村长带人走了,宋郑东看到儿子,敛去了刚才温和的笑,换上那副高高在上的表情远远看宋嘉阳。 宋嘉阳翻了个白眼,双手插兜,直接无视他爹跨步进家门。 宋郑东面露不悦。 他从车里拿出来秘书提前准备的蛋糕,进屋。 宋嘉阳看到宋郑东手里拿的蛋糕,表情僵硬了一下,眼底闪过一丝失落很快被他掩饰下去,继续吊儿郎把棒棒糖咬得咯咯响。 杨阿奶烧了一桌好菜给儿子吃,端菜出来时也看到了蛋糕,愣了一下,说:“大东,阳阳的生日是明天啊,你是不是记错了。” 宋郑东怔然,而后表情平静,“是我记错了,提前过也是一样,没什么不同。” 杨阿奶没说什么,显然也是赞同的。 只有宋嘉阳心里难受,一个劲冒酸水。 中午吃饭,宋郑东还没坐下,宋嘉阳便已经自顾自开吃了,吃相难看不说,还一条腿踩在凳子上。 宋郑东的好脾气告罄,筷子“啪”一下拍在桌上,杨阿奶被吓了一跳。 第34章 宋郑东冷冷看宋嘉阳,说:“宋嘉阳,我的耐心是有限度的,我放下那么多工作过来看你,你不要给我蹬鼻子上脸。” 宋嘉阳也学他爸,一拍筷子,“又不是我让你来的,你对我发什么火,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想的什么,你还不是因为怕村子里说你的闲话你才赶回来一趟。” 宋郑东眯了下眼,被宋嘉阳咄咄逼人的话戳中。 宋嘉阳说的没错,他的确是怕闲话才回来,但他是父亲,是最成功人士的标签,他的威严不允许宋嘉阳挑衅。 “宋嘉阳,我看你是在乡下没呆够,既然你还是叛性不改,那就继续在这住着吧。”宋郑东语气不善起来。 宋嘉阳不吃他这一套,“住就住,你以为我想回去啊。” 宋嘉阳起身要走,杨阿奶一脸无奈劝和,追在宋嘉阳后面说,“阳阳,饭还没吃呢。” “吃什么,别管他。”宋郑东厉声阻止杨阿奶。 宋嘉阳砰地关上房门。 宋郑东连夜赶回去了,连第二天早上都没呆到,本以为这是父子俩和解的机会,没想到关系更坏了,杨阿奶心里很是无奈,却又没办法。 宋嘉阳把自己关在楼上一下午,杨阿奶叫他吃饭他也没吃,傍晚饿的不行了才从房间里出来。 杨阿奶出门了,桌上留了饭菜,蛋糕还放在一旁的茶几上,看着格外碍眼。 他拿起蛋糕往外走,正要丢到垃圾桶,碰见在外面玩的一群小孩。 丢了可惜,宋嘉阳叫来小孩,把蛋糕给他们了。 他们在宋嘉阳家门口拆开就分着吃,该有的小孩去叫来更多的小伙伴。 宋嘉阳进屋了,没看到路过的迟鹤,迟鹤起初被宋嘉阳门口的一群小孩吸引到注意力,然后才看到宋嘉阳一脸嫌弃地拎着蛋糕出来,准备扔掉然后又给了小孩。 第22章 祭日 收到迟鹤短信的时候,宋嘉阳愣了一下。 迟鹤问,【杨阿婆过生日吗?】 宋嘉阳想了下,大概是迟鹤看到门口小孩在吃蛋糕了。 他回:“不是,那蛋糕是我的。” 【今天你生日?】 迟鹤突然这么问他。 今天不是他的生日,他生日是明天,但没有人会在乎,他父亲连日子都记错。 宋嘉阳顿了顿,打字:“不是。” 他心情低落,饭也没心情吃了,一个人走到门口望着外面吃蛋糕欢声笑语的小孩们,恍了神。 迟鹤没再给他发信息,垂着眼皮,落寞地坐在门口一直看外面的小孩,太阳渐渐落山,大人们吆喝着小孩回家吃饭,门口的地坪上徒留吃剩的蛋糕盒子。 宋嘉阳:“......”吃完也不知道扔垃圾桶,一群没素质的小孩儿。 小孩走完了,宋嘉阳去捡蛋糕盒,迟鹤骑着自行车迎面朝他过来。 迟鹤身上穿着沾灰的衣服,下午老板娘叫他临时过去帮忙,才搬完货回来。 宋嘉阳神情有些恹恹,轻飘飘和迟鹤打了声招呼,“你下班了啊。” 迟鹤垂眸看他,察觉到他的低落。宋嘉阳脸上没有平日的鲜活,像只霜打的茄子。 “我先回去了。”宋嘉阳摆摆手,他心情实在不好。 胳膊被迟鹤拉住,宋嘉阳看他,只见迟鹤从怀里拿出来一包用塑料纸严严实实包起来的烤红薯塞到了他手里。 宋嘉阳愣了下。 烤红薯热腾腾的,香气直往没吃饭饿着的宋嘉阳鼻子里窜。 肚子很不合事宜叫起来,宋嘉阳尴尬地红了脸,咳嗽两声,“咳,我还没吃饭......烤红薯给我的吗?多少的钱我给你。” 说着掏口袋要拿零钱给迟鹤,迟鹤摇摇头表示不用,然后拍了拍自行车后座,示意宋嘉阳上来。 宋嘉阳眨巴两下眼睛,明白了他的意思,犹豫一秒坐上后座。 虽不明白迟鹤要带他去哪,但宋嘉阳想跟他去。 烤红薯又甜又软,坐在自行车后座,宋嘉阳一边啃热乎乎的红薯一边和迟鹤说话,“你今天怎么突然找我来了。” 他的话迟鹤没法回答,宋嘉阳自顾自说着。 沿途都是光秃秃的树木,没什么好看的风景,宋嘉阳全当迟鹤带他兜风,两个烤红薯下肚后满足地打了个嗝。 迟鹤带他去了宋嘉阳没去过的地方,村子的一座后山。 山上树木都还带着叶子,嫩绿色的,很是好看,他们一路上倒是没有看到除了麦子以外的什么绿色。 站在山顶往下看,可以将整个村子纳入眼底,灯火万家,炊烟袅袅。 山离村子有些距离,山上的温度竟然比山下要暖和。 宋嘉阳的坏心情被这幅景色一扫而空,站在山顶眺望只觉得身心都被山风吹的舒畅极了。 他闭上眼任由发丝被风吹凌乱,很喜欢这种放松的感觉。 迟鹤静静站在他身后望着他的轻松的背影,眼底浮现很浅的笑意。 宋嘉阳吹够了风,扭头激动地说:“迟鹤,这里好漂亮,而且山上为什么不冷?” 迟鹤随手折了一根枯枝,在地上写,【有温泉。】 宋嘉阳眼睛一亮,“温泉?” 这小村庄附近还有温泉呢? 【只是些泉眼,很小。】 迟鹤的话打灭了宋嘉阳的幻想。 “好吧。”宋嘉阳有些失望。 第35章 犹豫山上温度的原因,这里还像秋天一样,穿着棉袄的宋嘉阳不禁感到有点热。 他把拉链拉开,也不嫌埋汰了,一屁股坐在草地上。 迟鹤也坐他身边。 宋嘉阳在看山下人家小小的灯火,胳膊被人戳了戳,他扭头,迟鹤在地上写了一行字,天已经黑了的,最近都是阴天,头顶没有月亮。 迟鹤手机灯照着字。 【你今天不开心?】 宋嘉阳顿顿,然后释怀地说说:“现在已经好了,下午可能有点吧。” 【因为什么事?】 “小事,是我自己矫情,我爸来看我了,拿着个蛋糕虚情假意,他以为今天是我生日,其实是明天。”宋嘉阳带着自嘲意思。 迟鹤沉默,看宋嘉阳的侧脸。 宋嘉阳没心没肺笑笑,干脆直接躺地上了,望着灰沉沉的夜空说,“我早就不过生日了。” 迟鹤问,【为什么。】 或许是已经把迟鹤当成好朋友,宋嘉阳没遮掩自己的伤疤,反正已经被揭开一次了,再一次也没什么感觉,“因为我生日那天是我妈的祭日。” 六岁那天,宋嘉阳考了一百分,高兴拿着试卷回家跟妈妈要奖励,那时候的宋嘉阳很幸福,家庭美满,虽然父亲很忙,经常缺席陪伴,但他还有个最疼爱他的妈妈。 那天也是他的生日,妈妈早早准备他的生日礼物,那时的宋嘉阳天真的说,要满天的星星。 他以为回家可以看到礼物,看到的却是妈妈失焦不瞑的眼睛,和一条血淋淋的楼梯。 血,到处都是血,染红了精心布置过的房间还有蛋糕,妈妈身边是一个破碎沾血的天文望远镜。 六岁生日那天,宋嘉阳得到了一场血红色的礼物。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从那以后,宋嘉阳再没有在生日这天看见过星星了。 宋嘉阳说完,迟鹤沉默了好一会。 【对不起。】 回忆起太多不好的画面,宋嘉阳脸色有些苍白,但压抑太久的内心说出来后竟有些轻松。 他把手压在头下面,望着阴云密布的夜空,“没关系。” 气氛安静下来,谁都没再继续说话。 迟鹤再看宋嘉阳,虽嘴上说着没关系。可眼底的悲伤不会骗人。 宋嘉阳有些走神,喃喃自语,“要是能在生日那天看一次星星就好了。”他有很多话想跟妈妈说。 他望着夜空,心想,怎么每年生日那天都看不到星星呢,不是说人死了以后就会变成星星吗,为什么他妈妈那颗从不会在他生日那天出现。 他从不迷信,却花了大价钱从不知名道士那儿占卜,道士说每个星星对应一个人,或明或暗,或大或小,他妈妈的那颗在正东方,是颗不大但挺亮的那颗。 头顶被一只大手很轻地揉了揉,带着些许安抚的意味。宋嘉阳回神,想起来天色已经这么晚了,他出来没跟阿奶说,阿奶该着急了。 “我们得回去了,我出来没跟我阿奶说。”宋嘉阳拿出手机给杨阿奶打了电话。 迟鹤点头,他也确实该回去做饭了。 把宋嘉阳送到家门口,宋嘉阳挥手跟迟鹤道别。 回家给母亲做好饭,迟鹤再次骑自行车出了门。 ...... 第二天,宋嘉阳骑摩托车去镇上,坐了辆出租车回烨海城。 他要回去给母亲祭拜。 中午到城里,他没有回家,也没有告诉他父亲,独自一人来到墓园。 墓碑上是一张年轻的女人,漂亮的眉眼弯着,脸颊两颗梨涡,笑的甜美。 墓碑前没有贡品,显然他父亲并未将这位亡妻放在心上,宋嘉阳轻轻擦去墓碑上的灰尘,贡品一一摆在墓前。 今天也是阴天,头顶阴沉沉的乌云压盖,幕布一样拢的人喘不过气。 和妈妈说了很多话,宋嘉阳在墓碑前陪了妈妈很久,久到两腿发麻,有雨点子砸在他脸上的时候才缓缓抱了一下墓碑说:“妈妈,我要走了,明年再来看你。” 宋嘉阳走了,墓碑前的花束被风轻轻吹掉一片花瓣,花瓣被风卷着,轻飘飘落在宋嘉阳帽子上。 * 回到村子已经傍晚了,雨并没有下下来,零星几滴雨落在地面浸入泥土后没了踪迹。 他回到家,杨阿奶问他路上还好吧,有没有去爸爸那儿,宋嘉阳说没去。 杨阿奶在宋嘉阳去之前跟他爸爸打过电话的,但是他爸爸表示不用管宋嘉阳,爱去哪去哪。 这些话杨阿奶没敢跟宋嘉阳说,怕孩子伤心。 祭拜完母亲宋嘉阳心里一直空落落的,尤其是看到今晚和往常一样的阴天后。 他想上楼睡觉,坐了一天车的身体很疲惫。 刚上楼,发现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没电关机了,充上电开机,两条短信弹了出来。 是迟鹤的。 一条在他去烨海城之前,【晚上有空吗。】 一条是在他回来的路上,【杨阿奶说你去祭拜母亲了,回来了吗。】 听到杨阿奶叫他,“阳阳,小迟来找你了。” 以为迟鹤找自己有什么事,宋嘉阳从楼上下来。 “迟鹤,你找我啊?” 他指宋嘉阳和自己,然后比划着出门的动作,【跟我出去一趟。】 “跟你出去一下?哦好,我跟阿奶说一声。” 第36章 跟迟鹤呆在一起的时间久了,宋嘉阳偶尔也能看懂迟鹤的手语。 “阿奶,我跟迟鹤出去一趟,一会儿回来。” “快吃饭了,你们别玩太晚啊——” 两人离开宋嘉阳家,迟鹤还是让他坐在自行车后座,宋嘉阳抓着迟鹤的衣服,问:“我们去哪儿呀。” 迟鹤没回答,但眼前熟悉的路告诉宋嘉阳,他们还是去昨天的那个山头。 到了地方,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迟鹤带他来到了昨天的地方。 宋嘉阳有些疑惑,“我们又来这里做什......” 第23章 你误会了 漆黑的夜幕忽然被一闪一闪的萤火虫点亮,宋嘉阳怔怔看着萦绕在他身旁的萤火虫,一时忘了言语。 萤火虫是从迟鹤怀里的罐子里飞出来的,在空中翩翩起舞,像给黯淡无星的夜空点缀了繁星。 宋嘉阳忽然明白了些了什么,心跳加速,他扭头,迟鹤平静望着他,眼底有温和的笑意。 迟鹤又拿出来一个精致漂亮的玻璃瓶,里面是满满一罐星星,星星纸是夜光的,和周围的萤火虫印成一色。 站在宋嘉阳的面前,迟鹤用手语说,【生 日 快 乐。】 他比划的很慢,同时嘴唇无声翕动,不能出声但唇形宋嘉阳看懂了。 他不知道怎么描述现在的心情,心脏鼓胀,有什么难以言喻的东西快要溢出来了。 像是一瞬间失去言语能力,宋嘉阳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来,手里装满星星的瓶子被他捏的死紧,视线被水汽模糊了,宋嘉阳轻轻一眨眼皮,有温热的液体从里面淌下来。 迟鹤轻轻蹙眉,上前一步,粗粝的指腹怜惜又轻柔地擦掉他眼角的泪。 在他生日的这天,他以为和以前一样不会有人真正在意,就算记得也会碍于是他母亲祭日闭口不提,在他以为依旧在今天看不见星星的时候,迟鹤让他以另一种方式看到了。 像是突然就破防了,眼泪怎么也止不住,他哭的肩膀直抽抽,被迟鹤揽进怀里。 迟鹤轻拍宋嘉阳的背,了解宋嘉阳以后会发现他身上也有很多让人心疼的地方,浑身的尖刺与叛逆不过是他用来保护和伪装自己的一种方式罢了,内心柔软脆弱的像个孩子。 鼻涕眼泪抹了迟鹤一肩膀,宋嘉阳后知后觉难堪地退开,胡乱擦两把脸,声音哝哝:“对不起,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就哭了。” 他没想这么矫情的,可是就是在突然有人关心他的时候没忍住。 他父亲都没记得他的生日,日子都记错别提礼物了,他真的没想哭,就是太感动了。 萤火虫很漂亮,虽然没能在这天看到星星,可迟鹤却让他看到了独一无二的“星星”,送给他最好最好的一份礼物。 “谢谢,这是我收到的最特别的礼物。” 宋嘉阳稍微平复了心情,很真诚地和迟鹤道谢,刚哭过的眼角还是红红的,讲话的时候有股说不出来的可怜。 迟鹤轻轻摇头,怜爱地摸了摸他的头。 萤火虫有的飞走了,有的还徘徊停留在原地,现在还是冷的时候啊,就算山上有温泉温度高一点,这个时候应该也没有萤火虫吧?迟鹤从哪里抓来的。 他问了迟鹤,迟鹤比划的手语太复杂的他还是看不懂,心想等哪天有空他也去学学手语,学会就能跟迟鹤无障碍交流了。 迟鹤给他打字,【山上暖和,有萤火虫。】 确实有,只是不多,需要花很多时间抓。 这些迟鹤并没有告诉宋嘉阳,宋嘉阳盯着指尖上停留的一只,轻轻将它放在树叶上,瓶子里的萤火虫都飞走了,重新回到这片山林里。 宋嘉阳想,以后的生日记忆不再是压抑灰暗的的了。 “对了,还没问你的生日什么时候呢。” 礼尚往来,作为好朋友,迟鹤的生日那天宋嘉阳也会送上一份精心的礼物的。 迟鹤摇摇头,打字,【已经过了。】 宋嘉阳很可惜地啊了一声,“那...明年再给你过吧,如果你还在这住的话,我就回来找你。” 迟鹤轻轻笑了下。 【好。】 ...... 那瓶星星被宋嘉阳宝贝地放在床头柜最显眼的地方,里面纸星星一开始宋嘉阳以为是迟鹤买的,后来才发现这是迟鹤一个一个叠的。 这瓶星星比宋嘉阳以往收到的任何礼物都要贵重。 天气渐渐暖和了,宋嘉阳心血来潮骑摩托车出去兜风,大晴天杨阿奶不会怎么管他,只让他注意安全不要骑太快了。 宋嘉阳一一应下。 他在村子里兜了一圈,看到他爹答应修的路也开始动工了,水泥路预计从迟鹤家门口一直延伸到村口的大路。 路刚开始修,有不少人过来看热闹,宋嘉阳的摩托车路过时看到了黄毛,黄毛脚上穿了新款aj,耳朵上多打了一排耳钉,紧身裤紧身衣,宋嘉阳无语,黄毛还是这么土。 路过他们黄毛竟然叫住了他,宋嘉阳问:“干嘛?” 黄毛盯着他的脸看了看,别有深意道:“我劝你还是不要再去找那哑巴了。” 宋嘉阳皱眉,“为什么?” 黄毛走过来,“你还不知道吗,村里都传遍了,迟鹤是个喜欢男人的死变态,你天天找变态玩,就不怕他......” 宋嘉阳听不下去打断,“迟鹤吃你家大米饭了还是怎么,他喜欢谁跟你有什么关系,你才是变态,你全家都是变态,傻b。” 第37章 真是够了,这村子是容不下迟鹤吗,怎么谣言还在传,停不下来了。 留下一滩车尾气,宋嘉阳的摩托车扬长而去。 不知怎么就骑到迟鹤家门口,想着来都来了,顺便看看迟鹤在不在家。 由于在修路,摩托车骑不进去了,只能徒步从一旁的草地里往迟鹤家走。 他把摩托车停在大槐树旁,颠着步子朝迟鹤家的院子走过去。 院子门大敞,迟鹤在外围用红砖砌了墙面,不再是以前的竹篱笆,院子封上看不到里面,宋嘉阳大摇大摆往大门走。 边走边喊,“迟鹤,你在家吗,我来找你......” 宋嘉阳话还没说完,脚刚踏进大门,就被眼前的一幕惊地呆住了。 迟鹤背对着他,一只手臂抬起,头还微微低着,他面前有个男人,正踮脚在亲迟鹤,这个角度很难不让人以为两人是在接吻。 他震惊地瞪大双眼,两手捂住差点呼出声的惊叫,脚下后退不小心踩到树枝,迟鹤下一秒就发现他了。 迟鹤眼神冰冷推开面前的男人,转过头看宋嘉阳,宋嘉阳嘴巴上锈了一样,结结巴巴又尴尬笑道,“不,不好意思啊,我好像,来的不是时候。” 宋嘉阳脑子疯狂转动,原来村子里传的都是真的,迟鹤真的...真的喜欢男人。 第一时间宋嘉阳是有些不太接受的,毕竟他自己是个直男,但想到性取向这回事人人自由,他又觉得没什么,只是冷不丁就这么撞见,他有点尴尬。 听到宋嘉阳的话迟鹤轻轻蹙了下眉。 宋嘉阳悄悄看了眼站在迟鹤身旁的男人,很纤细,长相柔美,穿着紧身上衣,腰身又细又窄,一娉一笑间有种说不出来的风情。 风情这个词用在男人身上并不合适,但是却莫名贴合眼前这个男人。 方莫眼神轻挑地瞥着宋嘉阳,然后娇嗔地瞪了一眼迟鹤,埋怨道:“我大老远跑来看你,你就这个态度对我啊,真无情。” 宋嘉阳在一旁又尴尬又讪讪不敢说话。 迟鹤冷冷对方莫打了一串手语,方莫不情不愿拿起一旁自己的背包,临走前靠近迟鹤想触碰他,被迟鹤后退一步躲开,迟鹤眉眼露出不耐,方莫这才悻悻然收回手,“好吧,既然你不欢迎我,那我只好下次再来咯。” 走到宋嘉阳身边,方莫停了一下,娇媚的眼神对宋嘉阳眨巴两下,然后走了。 方莫走过的空气中残留熏人的香水味,宋嘉阳拧眉屏了屏呼吸。 这个人未免太过轻浮了,眼神直勾勾地盯人看很不舒服,而且看他的穿着,怎么说,就是不太像个好人。 等人走远,宋嘉阳如释重负地呼了口新鲜空气。 院子里徒留他和迟鹤,宋嘉阳的尴尬又上来了,“咳,我我不是故意打扰你们的。” 迟鹤盯着他没动作,显然被宋嘉阳误会了,他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随手拿出手机给他打字,【你误会了。】 宋嘉阳看着字,只觉得是迟鹤不好意思承认,毕竟在村子里这种事还是不被大众所接受的,他能理解。 “你放心,虽然我是直男,但你喜欢男人没什么的,我是不会歧视朋友的。” 喜欢男人这句话迟鹤没反驳,他的性取向的确不是女生。 他继续说刚才的话,【我跟他不是那种关系,方莫救过我。】 他16岁那年缺钱,去镇上的一家会所上过班,那家会所主要面向男人的,他被人忽悠过去,不懂规矩被一群人调戏刁难过,是被大腹便便的男人抱在怀里的方莫开口向男人手下救了他,知道他在会所上班后就经常缠着他,方莫人不坏,就是太轻浮,尤其是在知道他也不喜欢女人以后。 “这样啊,那他是在追你?” 迟鹤不置可否。 想到方莫轻浮的样子,宋嘉阳皱眉说:“我有朋友,他和你一样也喜欢男生,我可以给你介绍个更好的,刚刚那个,他......”宋嘉阳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反正他看着,不太像个能过日子的人。” 话里的意思就是,就算你们在一起了,以后他也是随时会出轨的人,意思是迟鹤管不住那样的。 迟鹤的脸越来越黑,偏偏宋嘉阳还一无所知继续说。 第24章 冷战 “上次我朋友还跟我说他认识个男生,长得乖性格也好,我觉得很适合你,你要不要认识一下?” 【不需要。】 宋嘉阳还在绞尽脑汁翻朋友圈给迟鹤介绍,就看见迟鹤打字发来的消息,他抬头,发觉迟鹤脸很臭,不太高兴的样子,接着迟鹤关了院子门,把宋嘉阳关在外面了。 宋嘉阳:“?” 怎么好好说着话突然把他关外面了?! ...... 从迟鹤家回来,宋嘉阳一连好几天都没再见着迟鹤,就算见到了,他跟迟鹤打招呼迟鹤都不理他的,这让宋嘉阳摸不着头脑,好端端的不知道迟鹤怎么了,他给迟鹤发的小0照片信息什么的迟鹤也不回。 一来二去的,宋嘉阳也不高兴了,他次次去找迟鹤都热脸贴冷屁股,后来也不去找他,两人像是突然回到刚认识的阶段,谁也不搭理谁。 宋嘉阳是无聊的,心里还有点不是滋味,不明白迟鹤怎么就不跟他玩了,可是是迟鹤不理人在先,他就是一个人在家无聊到死,无聊到从楼上跳下去也不会先去找迟鹤的。 第38章 “冷战”一个星期后,宋嘉阳从小玩到大的好朋友洛雪来了。 洛雪算是他在城市家的邻居,跟他同龄,一开始宋嘉阳家还只是住在高档独栋小区,洛雪就在他家隔壁,后来他爸赚更多钱了,就搬到别的城市买了别墅,而洛雪也去国外读书,两人自此便联系渐少,宋嘉阳没想到洛雪会来看他。 洛雪人是女孩子性格却不女生,和男生很合得来。 洛雪一袭雪白的裙子,头发烫了精致的波浪,一改往日假小子的穿搭,成了芊芊淑女,抿唇朝宋嘉阳温柔地笑。 杨阿奶也出来迎接洛雪,慈祥地问她国外生活好不好,习不习惯什么的。 洛雪甜甜喊了声奶奶,举手投足优雅腼腆。 这转变让宋嘉阳愣了一下,他甚至想揉揉眼睛看自己是不是认错人了,和他记忆里的洛雪完全不一样,简直就是两个人。 杨阿奶说回去把菜热一热。 杨阿奶走后,宋嘉阳愣神的功夫洛雪最先破功了,淑女形象分毫不在,指着宋嘉阳,捂住肚子笑的眼泪都要出来了,“哈哈哈哈,宋嘉阳你要笑死我了,你怎么像见鬼了一样。” 宋嘉阳被她笑回神,恼羞成怒,“我还以为你真改成伯父伯母期待的淑女形象了,原来装的是吧。” 洛雪把假发从头顶上揭下来,露出她利落的短发,她努努嘴,说:“不伪装一下,怎么骗过我爸妈来找你玩啊。” 洛雪父母就洛雪一个女儿,对她的培养是矜贵淑女,琴棋书画,可惜这些洛雪通通不感兴趣,宋嘉阳爱玩什么她就爱玩什么。 两人许久不见,有说不完的话,宋嘉阳问:“你什么时候回国的?” “昨天,回国得知你在乡下后第一时间就来看你了,怎么样,我够义气吧。” “够义气。” “我打算在你家住两天,我刚回国我爸妈难得肯让我放松一下。”一身裙子穿的洛雪格外难受,她皱眉,“这裙子穿的我难受死了。” “行啊,你想住几天住几天。” 两人有说有笑进屋。 洛雪来村里,宋嘉阳天天带她出去玩,村子里逛了一圈,镇上也逛了个遍。 洛雪骑摩托车不比宋嘉阳差,她载着宋嘉阳来到绿油油的田野,两人站在田野中,呼吸间是小麦清新的香气,洛雪闭上眼感受了一下乡下的淳朴和安静,坐在田埂的草地上。 宋嘉阳说:“怎么样,乡下也挺好的是不是,这里空气多新鲜。” 洛雪认同地点点头说:“嗯,是不错,可我还是更喜欢城市的喧闹,这里可以用来短暂的旅游,但不适合我常住。” 宋嘉阳耸耸肩:“可能是我习惯了吧,反正我爸也不会让我回去的。” “这村子里都是些年纪大的人,你一个人在这里能交到新朋友吗?不会很无聊?” 朋友,迟鹤倒是算他在这里的朋友,就是现在不知道还算不算了,迟鹤见了面也不搭理他的。 宋嘉阳想破脑袋也没明白哪里惹到迟鹤了,唯一的朋友也暂时没了,说到底宋嘉阳还是有点沮丧的。 “看来是没有了。”洛雪看破他的表情说。 “没关系,姐带你去兜风。”洛雪一拍宋嘉阳肩膀,女汉子似的把他从地上捞起来,“走。” 摩托车留下一路尘灰远去,田野的小麦被风吹得摇摆,迟鹤的衣角也被吹得随风飘动。 宋嘉阳已经走远了,摩托车徒留一抹黑点在田际中,迟鹤敛回视线,继续除麦田里的杂草。 生命中总会有绚烂却又短暂的东西,留不住,流沙会从指尖流逝,是怎么也抓不住的。 有些东西注定没有结果,他与宋嘉阳的差距云泥之别,他身边的那个女孩子与他是那样的相配,同样的爱好,不相上下的家世,更何况,宋嘉阳说过是直男。 同性恋这条路坎坷不平,他不该拉宋嘉阳淌这趟浑水,在一切都还来得及之前,迟鹤想,他应遏制不该再有的奢望。 ...... 洛雪在村子里呆了三天后呆不住了,她的父母派了司机来接她,与村子格格不入的豪车停在宋嘉阳家门口,洛雪的父母还派了保镖保护女儿回去,阵仗之大。 宋嘉阳把行李箱放上车,和洛雪一起上了车,杨阿奶站在门口送别,车门关闭,车子行驶离去。 迟鹤安静立在一侧阴影里,眼神平静而深长地注视着宋嘉阳离去的方向。 宋嘉阳走了。 没有告别。 他转身,一道熟悉的声音带着惊讶传来,“迟鹤?你怎么在这儿?” 宋嘉阳手里拿着一大袋零食汽水,嘴里叼了根棒棒糖,一脸茫然。 迟鹤怔然。 “你来找我吗?” 宋嘉阳零食吃完了,刚好洛雪走的话路过小卖铺,他就让洛雪把他捎到小卖铺门口,他买完东西就自己走回来了。 【你没走?】迟鹤打的手语。 宋嘉阳盯他的手语看,缓慢理解,“你说我啊?我没走啊,我去小卖铺买东西。” 两人之间之前“冷战”气氛被打破了,宋嘉阳从塑料袋里摸出来一瓶可乐,摸摸鼻子给他:“虽然我不知道哪里惹到你了,但是我还想跟你做朋友的,要不我们,和好吧?” 迟鹤没接可乐,眼底情绪略微复杂。 宋嘉阳举着的手酸了,还有点尴尬,因为他搞不清楚迟鹤到底什么意思,迟鹤看他手酸,下意识接过了可乐。 第39章 宋嘉阳则是认为迟鹤接受他提出的和好。 “我阿奶做好饭了,你要不要留下来吃啊?”宋嘉阳热情邀请迟鹤。 迟鹤沉默握着可乐,拒绝了。 宋嘉阳没有察觉迟鹤奇怪的情绪,说:“那好吧,那我回家了,拜拜。” 宋嘉阳挥挥手回家,迟鹤在原地站了好一会才离开。 在宋嘉阳认知的和好以后,他第二天就去找迟鹤家找他了。 洛雪走了,他又无聊了。 迟鹤家院子开着,今天是个大太阳,天气暖和,迟鹤院子里堆了很多竹子,迟鹤正坐在院子里编织鸡笼和一些竹制品,宋嘉阳看到旁边放着已经编好的成品,有扫帚,笼子,还有一些宋嘉阳说不上来名字但乡下常用的东西。 “这些都是你编的啊,你怎么什么都会,话说你编这么多干什么?” 迟鹤态度有些冷淡。 宋嘉阳好奇地凑上前看,迟鹤手指灵活在竹条间翻舞,竹条也是迟鹤用刀劈的,上面有很多毛刺,宋嘉阳手贱去摸,迟鹤还没来得及阻止,就听见宋嘉阳“啊”了一声捏着手指头。 迟鹤皱眉放下手里的活,快速到宋嘉阳身边,拉过他的手查看。 食指指腹上扎了几根细小的竹刺,宋嘉阳对疼痛很敏感,疼的直抽冷气,迟鹤让他呆在原地,去屋里拿来一把镊子,捧着宋嘉阳的手迎着阳光帮他拔竹刺。 迟鹤的指腹带着薄茧,碰他的时候能感受到很明显的粗粝感,他第一次这么近看迟鹤,迟鹤的睫毛黑而长,微微垂敛着,鼻梁也很英挺,专注的样子很吸引人,一时间宋嘉阳连疼都忘了,傻傻盯着人看。 竹刺很小,拔的有些困难,不小心碰到了其他有刺的地方,宋嘉阳疼回神,“嘶。” 刺拔完了,伤口有几颗血珠子,迟鹤手里拿着创口贴,宋嘉阳抽回手,“哎呀,伤口都愈合了,不用创口贴,太矫情了,我又不是小女孩。” 迟鹤看他一眼,意识到自己又没能克制自己对宋嘉阳的关心,抿抿唇,默默将创口贴装回口袋。 宋嘉阳捻捻手指,除了还有点刺痛外,已经没事了。 【别乱摸。】 能看懂一些简单手语的宋嘉阳哦了一声。 迟鹤开始把编好的笼子装进三轮车。 “你要去镇上卖吗?我想跟你一起去。” 宋嘉阳以为迟鹤会像以前一样答应他,但迟鹤拒绝了,而且他今天的反应异常冷漠。 从他来迟鹤就是这个态度,后来迟鹤走,宋嘉阳看他的背影,心里难以言喻,他张张嘴最后什么也没说,讪讪回家。 第25章 吃醋 年后有个庙会,在他们赶集的街上举办,听说很热闹,宋嘉阳想去,杨阿奶年纪大了不方便去人多的地方,宋嘉阳给迟鹤发信息问他愿不愿意一块去。 信息发过去一天,晚上才得到回复。 迟鹤拒绝了。 宋嘉阳看着信息,有点失落。 “你真的不去吗?”宋嘉阳不死心又问了一遍。 这条信息迟鹤却没有回。 原本高兴的心情因为迟鹤不去低落下来,他也不知道怎么了,明明一个人去也能玩,偏偏不开心。 灯会在下午举办,中午家里来了客人,是杨阿奶以前的同学,跟女儿在外地常住,年后回老家看看,奶奶同学还带了个孙女,杨阿奶也第一次见那女孩。 中午留在宋嘉阳家吃饭,宋嘉阳帮着杨阿奶在厨房摘菜洗菜,张婆婆穿的精致,人老心不老,和杨阿奶聊天,她孙女看着很腼腆文静,安静坐在张婆婆身边,从进门开始到现在没说过一句话。 张婆婆一口本地口音,宋嘉阳听不太懂,杨阿奶普通话说习惯了,宋嘉阳偶尔能听懂她们的聊天内容,什么这些年怎么样,问宋嘉阳父亲有没有再婚,说到宋郑东的时候,杨阿奶瞥了眼宋嘉阳,识趣地岔开了话题。 他们的聊天逐渐围绕迟鹤展开,宋嘉阳听不懂张婆婆的话,能听懂杨阿奶的,杨阿奶说,“你也见过那孩子了?那孩子挺好的,你家瑶瑶文静,我看也挺搭的,迟鹤那孩子家境是差了点,但人踏实能干。” 张婆婆说:“你说跟他熟,要不你把人叫出来,让两孩子见见,也不是说一下就把这事定下来了,先互相熟悉一下。” 叫瑶瑶的女孩子低头,腼腆笑着,然后拉拉张婆婆的手打了一串手语。 她刚来镇上的时候,去买家具,在一家家具店见过迟鹤一面,少女心萌动,对迟鹤念念不忘,尤其是知道迟鹤也不会说话以后,她觉得自己和他的机会更大了一点,毕竟他们都不会说话,会更有共同语言多一点,这才缠着奶奶过来找杨阿奶当中间人连线。 她的手语大概说的是,她想见见迟鹤,让张婆婆和杨阿奶说。 宋嘉阳总算听明白了,她们这是在给迟鹤说媒呢。 等等,说媒?怎么就给迟鹤说媒了? 不知道怎么了,宋嘉阳心口陡然升起一股无名之气,他打断杨阿奶和张婆婆的话,“你们都不问问迟鹤的意见就给他说媒?而且他又不喜欢......” 女人两个字被宋嘉阳咽回去,他忽然发觉自己的语气坏的莫名其妙,他这么在意别人给不给迟鹤说媒干什么?就算迟鹤不喜欢女人,也不应该由他来告诉别人,这是迟鹤自己的事。 第40章 宋嘉阳想不明白,杨阿奶和张婆婆面面相觑,不清楚宋嘉阳话的意思。 “阿奶我去灯会了。”宋嘉阳闭嘴,找个离开的理由出去了。 灯会过了中午就开始了,宋嘉阳慢慢悠悠走过去差不多刚来人,商铺自觉在道路两边摆摊,卖吃的玩的,各式各样的灯笼,泥人糖人,什么都有。 树上挂了灯笼,等晚上亮起来的时候,这条街会格外漂亮,宋嘉阳索然无味走在中间,任何新鲜的玩意儿都提不起来他的兴趣。 一个人在灯会瞎逛了两个小时,一开始零零散散的人流变成了人山人海,嘈杂的声音,大人和小孩欢乐的笑声无一不在彰显灯会的热闹,中间杨阿奶给他打电话问他回不回去吃饭,宋嘉阳说不去,自己在灯会随便买点吃。 没一会杨阿奶又给他打了电话,说瑶瑶跟迟鹤也来灯会了,让他要是碰到了,就跟他们一起玩。 宋嘉阳刚刚缓和的心情再次沉下去,手里的糖葫芦似乎也不好吃了,他索然无味把吃一口的糖葫芦扔进垃圾桶,整个人散发着谁别靠近我的怨气。 偏偏灯会上人挤人,肩碰肩,他没注意弯腰丢糖葫芦的时候,口袋中的手机也随之掉在了地上,更没发现与此同时宋嘉阳收到的信息。 迟鹤:【我在灯会,你在哪?】 被挤到心烦意燥的宋嘉阳果断选择离开这人最多的地方。 杨阿奶给他打完电话没多久,宋嘉阳就该死的碰见了迟鹤和瑶瑶。 他们并肩站在一起,瑶瑶被人挤到了,迟鹤还贴心地扶住她,虽然很快迟鹤就松开了,可不知道怎么的,宋嘉阳就是格外的不爽。 好好好,这么玩是吧,他邀请迟鹤来迟鹤拒绝,别人他就答应,不是说不喜欢女生吗,这么善变,那个瑶瑶知道迟鹤是这样的人吗? 宋嘉阳五脏六肺仿佛都要被这一幕灼伤了,他咬牙,在心里放下狠话,他再跟迟鹤做朋友就是狗! 接着头也不回从灯会离开了。 另一边,糖人小摊前的瑶瑶脸红了红,手语和迟鹤道谢。 迟鹤在她摔倒前礼貌绅士地隔着衣服扶了一把她后很快松开,他摇摇头表示不用谢,然后掏出手机看信息。 宋嘉阳没回他。 他起初是拒绝了宋嘉阳,可是他又忍不住想,宋嘉阳一个人来灯会会不会孤单,想着想着他就去杨阿奶家找宋嘉阳了,结果宋嘉阳已经一个人去了灯会,再然后就是碰见了瑶瑶。 杨阿奶说瑶瑶也想去灯会,让迟鹤带着她一起去逛逛,因为是杨阿奶请求的,所以迟鹤并没有拒绝。 将人带到灯会,迟鹤意思让她自己玩,他找宋嘉阳还有事,结果瑶瑶却并不愿意,一直要迟鹤带着她逛。 迟鹤并不愿意,正在委婉拒绝她,她就被人撞了一下差点摔倒。 买完糖人,瑶瑶看出迟鹤的不乐意,虽心有难过却也不强求了,她说她一会儿就自己回家,让迟鹤去忙自己的事。 灯会离宋嘉阳家很近,一路上灯火通明。 迟鹤在灯会上找了一圈,没见到宋嘉阳,信息也没有得到回复。 他想,宋嘉阳可能是生他气了。 在继续找宋嘉阳和就此打住回去之间,迟鹤选择了后者。 他有些懊恼自己明明说过要遏制自己的内心却又情不自禁。 他给宋嘉阳发了自己已经回去了的信息后便离开了。 另一边的宋嘉阳,一路生着闷气回到家,杨阿奶看他这么早就回来了惊奇问,“阳阳怎么这么早回来了,现在天还没彻底黑呢,对了,瑶瑶跟小迟你看到了没?他们也刚去没多久呢。” “没有。”宋嘉阳憋着气,闷声回了句上楼了。 杨阿奶奇怪道:“这孩子,怎么了这是。” 回到卧室的宋嘉阳一掏口袋,发现手机丢了,这无异于是火上浇油的事,他没忍住骂了口脏话,“草,真特么倒霉。” 心烦就想抽烟,他下意识去翻床头柜抽屉,结果烟没找到,抽屉里躺着几根上次迟鹤收他烟给他的花花绿绿糖纸的棒棒糖。 宋嘉阳一口气哽住,闭眼深呼吸了一下,拆开一根糖泄愤似的狠狠嚼碎。 人在极度生气的时候总会做出不戴脑子的事情,比如宋嘉阳第二天就去重新买了个手机,补好卡后登上微信的第一件事就是删掉了迟鹤。 要问他为什么这么做,他也说不上来真正的理由,于是他把这一切都归于迟鹤欺骗他。 欺骗是朋友间最可恨的事情。 他把迟鹤当真心朋友,可是迟鹤呢,他莫名其妙对自己冷淡,明明就是去灯会了还骗他说不去。 他看迟鹤是压根没想跟他去罢了。 说不定连朋友都没想真的跟他做! 不做就不做,他宋嘉阳才不缺迟鹤这一个朋友。 ....... 冬去春来,宋嘉阳再没有去迟鹤家找过迟鹤,以前是迟鹤冷淡,现在是宋嘉阳见到迟鹤了故意比迟鹤还冷淡。 招呼不打,看见了当没看见,有时候迟鹤借他阿奶家的东西来还时,他就一边打游戏一边眼皮子都懒得抬,故意冷冰冰对迟鹤说,“哦,放那吧。” 迟鹤对宋嘉阳态度的转变没有过多表示,他永远那样波澜不惊,对任何事物表现的漠不关心,似乎也不在乎宋嘉阳对自己态度是好是坏,两人的关系比任何时候都要难堪。 第41章 他这幅样子宋嘉阳更是怒火中烧了,忍不住阴阳怪气:“还不走干嘛?要留着吃晚饭啊?不好意思,可没做你的饭。” 迟鹤轻轻敛了下眉,放下东西,一言不发走了。 他走远,宋嘉阳游戏失败。 宋嘉阳望迟鹤离去的背影,人明明是他撵走的,他却心里不得劲。 “烦死了烦死了。”宋嘉阳狂抓头发。 晚上,宋郑东打来电话,大概是终于把宋嘉阳放乡下放够了,加上宋嘉阳的学校即将开学,打算大发慈悲把他接回去。 还是亲自来接他。 宋嘉阳听后只是冷冷一笑,才不信他爹突然转性,鬼知道他顾虑里卖的什么药。 去哪都一样,来乡下是他爸强制的,去上学也是,他的脖子上就像栓了根铁链子,他爸高兴了动动链子扯到身边,不高兴了随便踹哪个犄角旮旯里自生自灭。 第26章 你走 再不欢迎宋郑东,他还是来了,不仅来了,还带了个女人。 那女人是宋郑东的秘书,现在是他爸的情人。 宋郑东以前再怎么玩也没有把人带家里过,这回属实是把宋嘉阳给点着了。 他堵在门口不让他爸和那个穿的风骚的女人进来,“你们都给我滚!” 宋郑东脸黑警告:“宋嘉阳。” “宋郑东你可以啊,你现在是什么意思,把女人往家里带了,你干脆直接把她娶进门算了。” 他们在门口闹了不小的动静,不骗人来看热闹,杨阿奶在一旁干着急,两边都劝不动。 宋郑东身旁的女人紧紧依偎着他,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嘉阳,你先让我们进去......” “你他妈闭嘴,这里轮得到你说话......” “啪!”一声清脆的耳光声响起,宋嘉阳脸被打得偏到一边,迅速红肿起来。 他愣了两秒,恨恨瞪了眼宋郑东,一把推开他跑走。 杨阿奶在后面喊宋嘉阳也不理,一个人发疯一样漫无目的跑着,他只想离那里更远一点。 他跑了很久,等他跑不动发现他竟然跑到了迟鹤带他来过的那个山头。 想到迟鹤,宋嘉阳更是雪上加霜。 他再忍不住,没出息的一屁股坐在一块石头后面抱着膝盖哭。 脸颊火辣辣的,眼泪怎么都停不住。 天快黑了,宋嘉阳也跑不动了,他就这么一直坐在山上的石头后面,直到天色被夜幕笼罩,周围变得伸手不见五指。 奇怪的响动和着风声,很诡异,一开始只想跑出来,现在才感到害怕了,可他依旧不想回去,自暴自弃想,冻死在这也比回去强,他将自己蜷缩地更紧,倔强抹了一把眼泪。 另一边的杨阿奶急地不行,在附近着急喊宋嘉阳的名字,杨阿奶看到下班回来路过的迟鹤,问他:“小迟你有没有看见我家阳阳?” 迟鹤微蹙眉,摇头。 杨阿奶脸上的期待又垮了下去,“这可怎么办哟,村子里都找过了,都没见那孩子。” 听出杨阿奶话里别样的意思,迟鹤抓住杨阿奶胳膊,眼神是担忧的。 他用手语跟杨阿奶比划,杨阿奶大概猜到他意思,说了下午宋嘉阳父亲打了宋嘉阳的事儿。 从下午开始到现在都没找到宋嘉阳,一家子着急的不成样子。 他父亲打完宋嘉阳就走了,杨阿奶给宋郑东通了电话说宋嘉阳失踪,结果宋郑东表示丢不了,还让人不用去找,他自己任性够了就回来了。 迟鹤知道情况后第一时间给宋嘉阳打电话,无一例外都没被接,杨阿奶召集了村子的人,大家继续往村子外围找人。 迟鹤参与进其中,他冷静地想宋嘉阳只是和父亲吵架离家出走,村子里都找过了,他没有能去的地方。 蓦地,脑子里闪过一个地方,迟鹤当即骑自行车往山头过去。 他并不能保证宋嘉阳百分百在那,只是有种很强烈的直觉。 夜晚的山路很不好走,迟鹤自行车停在山脚,徒步踩着窄小的山路往山头去。 手电筒的光仔细探过四周,明明是清冷的晚上,迟鹤却出了一身汗。 他第一次痛恨自己不能发出声音用来呼喊宋嘉阳的名字,只希望手电的光能被宋嘉阳看到。 来到山头,迟鹤气喘吁吁, 他焦急搜寻周围,但山头空旷旷的,没有宋嘉阳。 心陡然沉到了谷底,然而下一秒忽地听到前方石头后面窸窸窣窣的声音,迟鹤阔步上前,手电照到了石头后面的宋嘉阳。 宋嘉阳被手电灯晃了一下,没看清来人,他不想被人找到,站起来就要跑,腿刚迈出去后领就被人死死拽住了,紧接着身体被人用力抱进怀里。 鼻间先是闻到了一股很熟悉的洗衣粉味道,反应过来是迟鹤,宋嘉阳更挣扎了,“你放开我!” 不论他怎么挣扎迟鹤就是不放开,宋嘉阳挣着挣着自己没了力气,鼻子一抽一抽。 迟鹤扣着他的脖颈,手抚摸他的头发很轻的安抚,一瞬间心酸到了极点,宋嘉阳用力推开他,崩溃嘶吼,“滚开,你们都滚开!” 迟鹤被他推的踉跄后退两步。 “你不是讨厌我吗!你来找我干什么!我不需要你找我,你滚!” 迟鹤再次把人拽进怀里,宋嘉阳又挣扎了两下后逐渐失去了力气,他开始哭,哭的可怜极了,话都说不完整一句。 第42章 “你...骗我,你明明就去了灯会,你和别人去,我看见了......你不是,喜欢男人吗,为什么跟她一起,骗子......” 他这样带着醋意的话让迟鹤顿了顿,他扳住宋嘉阳肩膀,看进他泪汪汪的眼睛里。 宋嘉阳哭的看不清迟鹤的脸,手电灯掉在他们脚边,光线直射向远方。 在迟鹤找过来的那一刻,他忽然明白了自己这么多天的别扭是因为什么,他在吃醋,吃迟鹤和别人的醋。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对迟鹤感觉开始变了的,或许是迟鹤给他看萤火虫,送他最独特的礼物的时候,又或者是朝夕相处中的其他事。 感觉莫名其妙,可就是有了。 他的哭声渐止,在迟鹤怀里小声抽噎着。 迟鹤一直抱着他,等他平复后松开,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像是对自己妥协,也对宋嘉阳妥协。 他用指腹轻轻摩挲了抱过宋嘉阳的地方,眼睛看向他,眼神询问,是否讨厌同性之间的触碰。 迟鹤在给自己和宋嘉阳最后一个机会,只要宋嘉阳说讨厌,他就会没有丝毫犹豫地斩断两人之间所有的纠葛,从此以后再不会有除朋友之外的一点交集。 用两人之间不需要过多的言语,迟鹤的眼神和动作宋嘉阳足以明白。 他说过自己是直男,可交女朋友却一直和她们保持肢体距离,比起,在他知道迟鹤是同性恋的时候他不仅没有感到恶心,还愿意继续跟他玩。 宋嘉阳感受了一下,并不抗拒。 “我,不讨厌......” 下一秒,宋嘉阳被抱进迟鹤温热宽阔的怀抱。 宋嘉阳闭上眼,轻轻回抱了迟鹤。 这条路并不容易,宋嘉阳这束光落在他的沼泽里,因为他的贪心而使这束光停留下来了,是迟鹤的错,但他会用自己的一切去守护这束光,守护宋嘉阳。 他们抱了很久,宋嘉阳哭累了,脚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扭伤了,是被迟鹤一步一步背下去的。 把睡着的宋嘉阳送回家,杨阿奶感激不已地谢迟鹤。 迟鹤把人背到楼上,脱掉外套放在床上,打来盆水给他擦脸,眼睛哭太久,又红又肿,右边脸颊更是肿成了馒头,还有五个指印,迟鹤心疼地轻轻碰了碰,给他盖好被子才轻声离开。 * 宋嘉阳脚扭伤了,每天只能在家修养,好在迟鹤每天下了班会过来看他,还给他带奶茶和零食解闷。 宋嘉阳是个直率的性子,爱恨分明,自从两人说明心意后,宋嘉阳算是体会到了谈恋爱的甜蜜,也发现了迟鹤身上以前没发现的好。 他很细心,会给他揉脚踝,两人虽说算是男朋友关系了吧,但碍于杨阿奶和村子的落后,他们目前只能“地下情”。 迟鹤在给他脚踝揉药酒,动作很轻,粗粝的指腹碰到痒痒的地方就会惹的宋嘉阳一缩脚。 然后就会被迟鹤单手抓住小腿重新拽回到他腿上继续揉。 宋嘉阳另一只脚坏心眼地往迟鹤腰上戳,想让他也痒痒一下,结果两只脚都被迟鹤抓在腿上按住了。 迟鹤抬头,平静的眼神让宋嘉阳别动。 “好吧,不动你了。”宋嘉阳坐在床上,两只脚被牢牢禁锢,动都动不了,他说,“我要开学了。” 迟鹤动作顿了一秒,后继续揉他脚踝。 宋嘉阳自顾自说,“开学了我就不能留在这了,按我爸的性格,在学校肯定不准我回来找你的,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大城市啊?等我开学我爸肯定解除我的卡了,我有很多钱,可以养活你跟阿姨的。” 宋嘉阳说的很认真,表情也充满期待。 他希望迟鹤能跟他一块去他上学的城市。 迟鹤收起药酒,将它们装进药箱。 宋嘉阳追问:“你跟我去吗?” 迟鹤手语说,【什么时候开学?】 宋嘉阳现在手语能看懂的越来越多了,毕竟男朋友不会说话,所以他没事就去看手语,多学一点就能和迟鹤多沟通一点。 “一个星期后,我得提前一天回去。” 【我不能去。】 “为什么?”宋嘉阳不太理解,他们不是在一起了吗,为什么迟鹤不愿意去陪他。 宋嘉阳自己猜,他因为迟鹤不跟他去而焦急:“是因为你担心在那边找不到工作吗?还是担心阿姨的病,你别担心,我有钱的,能养活你们。” 迟鹤没说为什么,只是很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头,眼底是宋嘉阳的缩小的倒影。 宋嘉阳忽地闭嘴,迟鹤肯定有他的理由,他妥协道:“那好吧,不过你一定要去看我。” 【好。】 第27章 他没准备好 一个星期后宋嘉阳走了,他父亲派了车过来接。 他走那天,迟鹤在村口站了很久。 * 宋嘉阳离开的一个月后,迟鹤母亲再次因重病住院。 这次是因为摔了跤而导致的脑出血。 高昂的手术费和后续的治疗费用几乎压垮迟鹤。 思虑良久,迟鹤给家具店老板娘说了以后不去干活了。 他联系了陈洛伊,上次给他名片的人。 陈洛伊手底下有个分公司,一家娱乐会所,就开在迟鹤他们的镇上,陈洛伊想把重心搬到这边来,因为总公司那边开始被警察查了。 迟鹤这边的镇上是他们前任大佬白手起家干起来的第一家,说是会所,其实背地里干的都是见不得人的擦边违法勾当,说违法吧,也不是很违法,说不违法,要真查他们也跑不了。 第43章 自从陈洛伊接手后便开始着手洗白,以前不干净的行业通通摈弃,这一改动了某些人的蛋糕,所以才有陈洛伊被人追杀这一回事。 他将公司重心移到c城,手底下正是缺人手的时候,他看中迟鹤,迟鹤也有意跟着他。 陈洛伊给迟鹤的活不是什么违法的,让他先学学规矩,迟鹤虽年纪最小,但上手程度不比他们会所里的老人差,就是让迟鹤干会所安保打手的工作,他都能将会所治理的仅仅有条。 陈洛伊一早就知道迟鹤是个可塑之才,等他上手以后让他管了一小批人马驻守在会所,闹事的人知道所里来了个新打手,下手狠辣寡言,渐渐的也没人再敢无端闹事。 陈洛伊吩咐的事,迟鹤没有完不成的,陈洛伊还给她安排了专业的训练和散打,干他们这行的,虽说逐渐洗白,但也不能忘了自己曾经的老本行,他让人教迟鹤用枪。 迟鹤学什么都快,这些常人难以接受的任务及训练,迟鹤全都完成,陈洛伊更加对他刮目相看,短短半年时间迟鹤成了陈洛伊身边最得力的左膀右臂,陈洛伊不管去哪儿都会带着他,似乎是有意将他培养成下一任接班人。 这半年来迟鹤跟着陈洛伊,手里存了不少钱,陈洛伊对他满意,钱没少过迟鹤。 迟鹤将母亲转到了c城最好的疗养院,请了专门的护工照顾。 他将自己的时间挤的很满,还要抽出所剩无几的休息时间和宋嘉阳打电话。 不过迟鹤不把这当负担,宋嘉阳的声音是他在血雨腥风中最好的治愈剂。 他不后悔踏入这条路,也不后悔总是死里逃生,这个社会没有钱和地位就什么都不是,母亲不能用最好的药,他也不能给宋嘉阳更好的生活。 “迟鹤,你什么时候来看我?”视频里,宋嘉阳穿着睡衣趴在宿舍床上和他打视频,他似乎刚刚洗完澡,发梢微湿,脸蛋酡红,睡衣扣子扣错一颗,露出雪白脖颈和纤细的锁骨。 “迟鹤?”宋嘉阳没看到迟鹤的回应,不满地又喊了他一声,“我在跟你说话呢,你怎么不理我,我说我想你了,我想见你,你听到了没有。” 宋嘉阳重新把视线挪到宋嘉阳脸上,他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然后给宋嘉阳发信息问,快递收到了没有。 宋嘉阳:“收到了。” 迟鹤给他寄了很多他爱吃的零食,还有一双乔欧同款签名限量款的球鞋,他曾经卖给黄毛了,迟鹤给他寄的这双是全新的。 想到鞋子,宋嘉阳很惊奇地问:“迟鹤,你从哪弄的?你说你换了份工作,到底是什么工作啊?” 他对迟鹤换的工作非常好奇,但是迟鹤从未主动跟他提过是什么工作。 迟鹤岔开话题,【我下周五去找你。】 宋嘉阳:“?!” “真的嘛?”宋嘉阳眼睛霎时亮起,成功被迟鹤岔开了话题。 视频里,迟鹤的脸似乎比半年前更轮廓分明了,眉宇眼神也更锐利,身上多了更多同龄人没有的成熟。 他发现迟鹤越来越有魅力了。 迟鹤轻轻笑了下,眉宇间的锐利顷刻柔软下来,【真的。】 周五之前,迟鹤要和陈洛伊去对接一个交易,这个交易是陈洛伊手底下最挣钱也是最难洗白的一个,陈洛伊在想洗白的办法了,只是目前扔不掉,而且公司的运转也得靠这玩意来钱。 交易的时候很危险,要防着警察,还要防着对面的。 迟鹤和陈洛伊做事再小心,还是被自己人给下了绊子。 他们队伍里出现了叛徒,对面交易的人早就想除掉陈洛伊在烨海城独大。 叛徒在陈洛伊和对面交易的时候拿刀偷袭,所有人都没注意到,就连陈洛伊自己都没发现,在关键时刻,迟鹤眼疾手快替陈洛伊挡了刀,腰侧被很深地捅了一刀。 事后陈洛伊将叛徒废了手脚,按规矩处置,迟鹤受伤住院。 那一刀捅的很深,迟鹤腰上缝了七八针。 “妈的,傅成那孙子敢跟我玩阴的,他想玩是吧,老子好好陪他玩,这段时间你好好休息,公司的事你先不用操心了,你这一刀我会在那孙子身上还十刀回来。”陈洛伊恨地咬牙,他拍了拍躺在病床上一脸苍白的迟鹤,安慰他:“好好休息吧。” 迟鹤拒绝好意,用纸笔写,【我需要出城。】 陈洛伊皱眉:“你伤成这样去哪?好好在医院呆着休息。” 迟鹤抿抿唇,苍白的脸上态度坚决。 陈洛伊:“你要去哪?非去不可?” 迟鹤点头。 陈洛伊沉默。 他知道迟鹤的性子,他决定的事儿十头牛都拉不回来,于是陈洛伊无奈道:“虽然我不知道你要去干什么,但你真要去我让两个人跟着你。” 陈洛伊把迟鹤当亲兄弟看,对他的身体实在担忧,这是他能做的最大妥协。 迟鹤同意了。 在医院只躺了三天,迟鹤就出院去找宋嘉阳了。 陈洛伊给他派的人他没让时刻跟着,到宋嘉阳学校迟鹤便让他们在暗处等着。 宋嘉阳学校在烨海城的市中心,是所有名的大学,宋嘉阳说过,是他爸花钱让他进的,他根本不想学习。 蔚然的学府大门矗立在眼前,迟鹤微微抬头仰望。 他没有学历,初中借读完便没再上过学。 第44章 宋嘉阳在大门里面拼命朝他招手,迟鹤迎上宋嘉阳雀跃的视线。 他来的比较晚,此刻学校门口已经没什么人了。 宋嘉阳刷了卡出来,朝迟鹤跑过来用力扑到他身上,紧紧抱着他,“迟鹤!” 迟鹤脚步后退两步,眉心微蹙。 察觉到不对劲的宋嘉阳抬头看他,“迟鹤,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迟鹤敛去眼底的异样,摇摇头表示自己没事,接着抬手摸了摸他的头,然后把他的冰凉的手握住,用温热的掌心捂着。 宋嘉阳在门口等了很久,手脚冰凉。 迟鹤今天穿了件黑色卫衣和牛仔裤,他的气质将一身普普通通的衣服穿出与众不同的味道,略显年轻的衣服将他的成熟减去几分,就是脸色有点苍白,宋嘉阳莫名有种他和迟鹤都是这所学校学生的错觉。 可是,宋嘉阳总感觉迟鹤今天不太对劲。 “你是不是生病了?”宋嘉阳担心道。 迟鹤还是摇头,黝黑的眸子很温柔地看着宋嘉阳。 宋嘉阳被他看的有些脸红,“你别老盯着我看呀。” 他还想再追问迟鹤些什么,被他牵住了手。 迟鹤牵住他稍稍暖起来的手往外走,周末宋嘉阳可以不用在学校,迟鹤开车带他去了他一直说想吃的那家火锅。 提前预定好了位置,到了以后服务员便领着他们去包间。 菜都是他爱吃的。 宋嘉阳很快被琳琅满目的菜品吸引去注意力,他爱吃辣,嘴唇被火锅辣的嫣红他也不停,自己吃的同时还不忘给迟鹤夹菜。 “你吃呀,都没见你吃多少。” 迟鹤坐他对面,给他剥虾,宋嘉阳夹给他的菜他很斯文的吃了。 腹部隐隐不太舒服,但迟鹤掩饰的很好。 吃完饭,两人在清冷的街道上散步,宋嘉阳吃满足了,和迟鹤并肩走着,说:“迟鹤,我今晚不回学校。” 【嗯。】迟鹤轻轻捏了捏宋嘉阳的手指以做回应。 学校附近最不缺的就是酒店。 这是宋嘉阳和迟鹤相隔半年后的第一次见面,其实自从他们在一起后,宋嘉阳就自己偷偷查过同性之间要怎么做。 他没跟男人谈过恋爱,迟鹤是第一个。 虽然知道睡在一起可能会发生些什么,宋嘉阳期待的同时又感到害怕。 他听说男人之间,第一次会很疼的。 一路上心不在焉,耳根子还红的不像话,迟鹤开完房接过房卡,余光轻瞥了眼低头的宋嘉阳。 两人走到门口,滴的一声刷开房门。 迟鹤开的是家还算高档的酒店,卫生环境设施什么的都很不错。 他知道宋嘉阳娇气,住不了小旅馆,况且他现在也有足够的能力给他更好的生活。 伤口隐隐作痛,有湿润黏腻的感觉,大概是伤口有些裂开。 宋嘉阳自从进了房间就一直低着头,红着耳朵尖。 迟鹤过去捏了捏他不知道为什么红的不像话的耳尖,宋嘉阳忽然像触电一样抬头惊慌的眸子。 迟鹤用手语说自己要去洗澡,宋嘉阳眼神飘忽应道:“哦,哦好,好的。” 洗澡…… 这么快吗?他什么都没准备好啊! 第28章 不许做危险的事 迟鹤在浴室里洗了好久,久到宋嘉阳的害羞无措都变成了疑惑。 想起傍晚那会迟鹤不太好的脸色,宋嘉阳有些担心,走到浴室门边敲了敲门,“迟鹤,你还没洗好吗?” 浴室里窸窸窣窣,却还是不见迟鹤开门的动静。 宋嘉阳拧开把手推门,被反锁了,他敲门喊,迟鹤不理,接着里面响起开锁的声音,宋嘉阳刚推开一半就被穿着衣服的迟鹤抵住,他乌黑的头发滴水,脸色比傍晚的时候还要白了,手里拿着浴巾,浴巾下面像是藏了什么东西。 他的反应太反常了,宋嘉阳再迟钝也察觉到迟鹤有事瞒着他。 他挡在迟鹤面前,问:“你手里拿的是什么,迟鹤,你到底怎么了?” 迟鹤嘴唇半点血色也无,不等迟鹤给予回应,宋嘉阳自顾自抢了他手里的浴巾。 下一秒宋嘉阳就愣住了。 浴巾散开,地上是黑色的垃圾袋,垃圾袋里面露出来带血的,红色的纱布。 一瞬间他的心脏好像被什么刺痛了一下,他抬头难以置信看迟鹤,迟鹤嘴唇轻抿,表情依旧没什么波澜。 “你受伤了,伤哪了让我看看。” 迟鹤不太愿意将伤口给宋嘉阳看,宋嘉阳直接就要去掀他的衣服,被迟鹤抓住手腕制止。 宋嘉阳心急道:“你让我看看!” 在看到宋嘉阳泛红湿润的眼眶后,迟鹤顿了顿,然后松开宋嘉阳的手,任由他掀起自己的衣服。 卫衣下摆掀到小腹,越往上,宋嘉阳的手越抖。 迟鹤的腰上缠着厚厚一层纱布,纱布腰侧已经被血浸透了。 其他露出来的皮肤上还有很多新的伤疤。 他的手抖地拿不住迟鹤的衣服,迟鹤再次握住他手腕,这次是带着他的手放下衣服。 伤口重新被盖住,迟鹤有些无奈地揉了揉宋嘉阳的头发,这是他安抚宋嘉阳的标准动作。 宋嘉阳先是低头沉默了好一会,然后才抬起下巴,用湿润的眼睛看迟鹤,质问:“你实话告诉我,你干的到底是什么工作,是不是很危险的?要不然你怎么会突然有这么多钱给我买东西?” 第45章 宋嘉阳不由得声音拔高,怪不得迟鹤从刚见面就不太对劲,刚见面的时候他还那么用力扑到他身上,伤口说不定就是他弄裂的,偏偏迟鹤还什么都不说。 不会说话成了迟鹤此刻最好的掩饰,他可以不用回答宋嘉阳。 他不说宋嘉阳也能猜到了。 他心疼地想用手碰一碰,却又怕碰疼他,声音颤抖说:“疼不疼,我们去医院。” 迟鹤摇头,手语说,【不用,包扎好了,止血了。】 宋嘉阳仿佛呼吸都跟着痛,他像是自言自语道,“我不管你干的什么工作,你不许再继续做了。” 他拿出手机把自己所有的钱都转给了迟鹤,眼睛红红说,“你缺钱我给你,你听到没有。” 回应宋嘉阳的是迟鹤清浅宠溺的笑,和头顶带着安抚性的手掌。 宋嘉阳泄了气,哽咽:“我不想,不想你再受伤了。” 迟鹤把人搂进怀里,在他头顶很轻地落下一个吻。 【你再等等。】 他们在酒店过了一晚,躺在一张床上,宋嘉阳在迟鹤怀里,动也不敢动怕碰到他的伤,被迟鹤强硬地扣回怀里。 起初宋嘉阳不敢睡,后来不知怎的,闻着迟鹤身上熟悉安心的味道,竟迷迷糊糊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迟鹤就得回去了,他搂着宋嘉阳,看了他一整晚。 送迟鹤走的时候,宋嘉阳依依不舍。 他叮嘱迟鹤别再做危险的事,让他注意伤口,迟鹤一一应下。 重新回到陈洛伊身边,半年时间陈洛伊手底下的行业洗白大半,并开始着手往医疗器械方面等其他行业投资,想摈弃老本行的同时,拓展正规行业。 上次的事,陈洛伊把公司人全部清了一遍,跟他交易的人还没等陈洛伊报复呢,自己先被警察抓了,让陈洛伊好不惋惜。 跟了陈洛伊大半年,迟鹤在陈洛伊公司顶峰的时候提出了要去他用来洗白的空壳医疗器械公司。 陈洛伊是一百个不理解。 “你要是怕以后留案底什么的,你别担心,你也看到了,现在我们干的都是正规渠道的行业了,洗白指日可待,你是我最相信的人,以后我退下去了你是最可能顶替我的人,那边的公司只是个壳子。” 陈洛伊不明白迟鹤为什么拒绝这么大的诱惑,他想把人留在身边继续培养。 迟鹤很感谢陈洛伊的帮助,但是他想给宋嘉阳安定的生活,未来他早已打算好。 那家医疗器械公司虽然目前没什么实质性挣钱的机会,但还是有很深的可发掘性,并且离宋嘉阳的学校很近。 迟鹤坚持要去,陈洛伊沉默半晌也不再挽留。 他问迟鹤:“你去那儿的真正原因是为了一个人吧。” 迟鹤眼皮微撩,似乎是有些意外陈洛伊会知道,但又很快接受陈洛伊知道宋嘉阳。 毕竟陈洛伊不是普通人。 他本意也没有想隐瞒,只是很少对这边的人提到宋嘉阳。 他的沉默验证了陈洛伊的话,他脸上没什么表情,走到迟鹤身边,迟鹤腰背直挺,目光平静。 气氛有些凝重,两人都没打破。 陈洛伊抬手,用力拍在迟鹤肩膀上,笑道:“臭小子怎么跟我他妈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留是留不住你了,你想去就去吧。” 凝重气氛骤然被打破,迟鹤怔了怔。 陈洛伊从烟盒里抖出一根烟抽上,烟雾迷蒙中回忆飘远,而后他释然一笑,“你那个小朋友我托人调查了一下,背景可不小,不是你能轻易拿捏住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目光放空,好像回忆到什么,话也充满了戒告的意味。 * 一个月后,迟鹤还是去了宋嘉阳在的地方。 他开始着手接管医疗器械公司,专业知识他一知半解,便买相关的书钻研。 没有学历,迟鹤开始自学自考。 母亲苏醒了,恢复得不错,迟鹤一边接手医疗器械公司,一边在宋嘉阳学校附近租了套还算宽敞的小公寓。 住两个人刚刚好。 他搬来宋嘉阳学校附近的事儿暂时没告诉宋嘉阳,宋嘉阳临近期末,迟鹤给宋嘉阳定下了每周的学习任务,怕耽误告诉他耽误他学习,索性等都收拾好了再说也不迟。 等宋嘉阳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已经是他考完试了,大学一点儿也不比高中轻松,自从他和迟鹤在一起就变乖很多,他爸也没在怎么管着他了。 一整个学期宋嘉阳一次都没回去过,一直在学校住宿舍,反正他有迟鹤照顾,他缺什么东西还没说迟鹤就能知道似的,换季的衣服,最新款鞋子,零食,生活用品,甚至护肤品都面面俱到寄过来,月月还会给宋嘉阳一笔不小的生活费。 宋嘉阳说过不要,他爸会给他打,但是迟鹤却说,这是男朋友的份。 他警惕迟鹤还在干危险的事,时常查岗,还好迟鹤真的没骗他。 学校放暑假了,宋嘉阳东西一收就要去找迟鹤,迟鹤本来是要来接他的,但是公司那边刚规模规整起来,很忙。 宋嘉阳问迟鹤要了地址,打算自己先去他们的小家看看,在那等迟鹤回来。 问迟鹤要到地址,从学校旁边拦了辆出租车就过去。 走到半路,突然接到他爸时隔半年多才给他打来的第一个电话。 第46章 宋嘉阳接通,“什么事快说?” “明天我结婚,你必须到场。” 宋嘉阳脑子懵了一下,差点以为听错了,“你说什么?” 电话已经被挂断了,宋郑东不是商量的语气,只是碍于婚礼现场必须得有儿子出场的通知而已,要不然也不会在前一天才告诉宋嘉阳, 这无异于是个晴天霹雳,要知道他爸玩了这么多年,可没人真的跟他爸走到结婚的地步。 “司机,掉头!” 宋嘉阳火急火燎赶回宋家别墅,这里他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就没回来过了,好像有快十年了。 矗立在富人区的别墅富丽堂皇,洁白的地毯从大门一直铺到花园拱门,现场布置的精心又漂亮。 宋嘉阳只觉得刺眼,他下了车后一步不停进了家门,佣人们许久没见到宋嘉阳,有的不认识,就要赶他走,被一直在这里干活的老人拉住,恭敬地喊宋嘉阳,“少爷。”然后让人去通知老爷,少爷回来了。 “我爸呢?”宋嘉阳没好气。 佣人答:“先生陪夫人去挑儿童房的窗帘了。” 儿童房? 宋嘉阳有种眼前一黑的错觉。 他不管佣人阻拦,直接推开他们上楼。 二楼,原本被上锁封好的房间打开了,门大敞着,墙壁刷成了童趣的蓝色,里面还放了儿童床,原本的陈设全部都不见了。 他母亲的房间被改造成这样,宋嘉阳气的浑身发抖,他不管不顾冲进去砸了儿童床,佣人们在一旁面露难色阻止,被宋嘉阳胡乱砸的不敢靠近。 “我妈的东西呢!你们给弄哪去了!” 佣人结结巴巴说:“在,都在仓库。” “你们给我把房间改回去,谁准你们动我妈房间的!”宋嘉阳第一次发这么大火。 “是我让动的,怎么了。” 一道浑厚充满威压的声音传来,宋郑东站在宋嘉阳身后。 第29章 他怎么能跟杀人凶手的儿子在一起 宋嘉阳不管不顾冲到宋郑东面前,目眦欲裂揪住他爸昂贵整齐的西装衣领,他身后的女人被吓得花容失色,挽住宋郑东胳膊躲在他身后。 “谁让你动了!你凭什么动我妈的房间?!”宋嘉阳像只被踩到尾巴的猫绝望朝宋郑东嘶吼。 宋郑东一把推开宋嘉阳,拍了拍被宋嘉阳抓皱的衣服,目光深沉又充满警告意味,“宋嘉阳,我是你老子,把你那身小混混气质给我收起来,如果不是我给你这样的生活,你连路边的狗都不如。” 宋嘉阳被冲昏了头脑,爬起来又要去跟他爸对着干。 “啪!”一道清脆的耳光重重扇在宋嘉阳脸上,他所有的动作像是被按住了暂停键,只剩下脸颊上火辣辣的痛感。 他的脸偏向一边,迅速红肿。 “郑东......别说了......”他身后的女人小腹高高隆起,轻轻拽着宋郑东企图当和事佬。 “把夫人带下去。” 女人被佣人带下去,幼稚的儿童房里只剩下宋嘉阳和居高临下的宋郑东。 宋郑东目光轻蔑地看着这个和他有血缘关系的儿子,如果宋嘉阳不是他亲生的,他连一个眼神都不会给宋嘉阳。 宋嘉阳慢慢转过头,眼里恨恨含着湿意,他咬牙:“你现在有了新儿子新老婆,我当然怎么都碍你的眼!” 他用力撞开宋郑东跑出去。 宋郑东面无表情看着宋嘉阳的背影,只觉得他幼稚胡闹到无可救药。 宋嘉阳跑到堆放他妈妈物品的杂物间,一脚踹开杂物间门,昏昏的隔间里,凌乱摆放着他妈妈生前的东西。 床铺,柜子,衣服,妈妈最爱看的书,还有曾经的一家三口合照,全都脏兮兮被扔在地上。 宋嘉阳跪在地上,一个一个捡起来,用袖子擦掉照片上的灰尘。 照片上的女人年轻漂亮,长着和宋嘉阳一模一样的眼睛,此刻眼睛弯着,怀里抱着一岁的宋嘉阳,笑的格外甜蜜。 宋嘉阳用手触碰照片上的女人,热意在眼眶里蓄积,啪嗒落在照片上。 他将照片小心翼翼放进心口的口袋里,接着收拾杂货间的东西。 他要在外面买个房子,把这些东西都搬出去,这个家,他再也不会回来了。 收拾某个柜子时,从里面忽地掉出来一个已经褪色,包装有些老旧的礼品盒,盒子方方正正,上面用漂亮的丝带系住了。 与此同时,掉出来的还有一张大头照,是那个年代最流行的款式。 宋嘉阳捡起来,小小的照片褪色成了暖黄色,照片中的两个人形同姐妹亲密依偎在一起。 一个是他妈妈,另一个是......宋嘉阳辨认了一下,认出来是迟鹤的母亲。 他妈妈,认识迟鹤的母亲? 照片带着疑惑先放在一边,宋嘉阳捡起来八音盒。 很精致漂亮,一个穿西装的小人闭着眼睛弹钢琴,小人有磕碰的痕迹,胳膊断了一只,八音盒底座有个小格子,格子年代久远生锈松裂,格子掉出来,附带掉在地上一张贺卡。 贺卡上面用娟秀漂亮的字迹写着,“阳阳宝贝6岁生日快乐,妈妈爱你。” 宋嘉阳突然触电一样松开贺卡。 零星的记忆涌回脑子里,头痛欲裂。 他回想起妈妈在他上学那天说会送给他除了天文镜之外,还有一份隐藏的生日礼物,但是两份礼物他都没有收到,回家看到的是母亲躺在血泊里的样子。 第47章 他将八音盒紧紧抱在怀里,心痛到不能呼吸。 口袋里的电话响了,是迟鹤打来的。 宋嘉阳没接,迟鹤又发了一条短信,说公司那边临时有点事,要晚点回来,宋嘉阳可以在学校等他去接,也可以先去公寓。 他把八音盒和那张大头照都随身带走,离开了别墅。 八音盒时间过去太久,零件老化,电池也没电了,他骑着摩托往市中心去,找到一家钟表店问能不能修。 跑了好多家,都说款式太老了,很难找到这款八音盒的零件。 好在最后一家店面看上去很有年代感的钟表店老板看了八音盒后说可以修。 修的时候老板告诉宋嘉阳,“这是款可以录音的八音盒,在以前那个年代是个很稀有的东西。” 老板戴着眼镜,看了眼失魂落魄的宋嘉阳,“这个东西很重要吧。” 宋嘉阳迟钝地点点头。 老板店里有个差不多同款的八音盒,里面的零件拆下来换到宋嘉阳带来的八音盒上,一会儿就修好了,断掉胳膊的小人也被胶水粘起来。 “修好了。” 老板调试了一遍,功能都是完好的,小人顺时针转是播放音乐,逆时针是录取声音和播放录取的声音。 调试逆方向时,八音盒沙沙两声,传出一个熟悉的女声。 宋嘉阳霎时愣在原地。 “祝我们阳阳6岁生日快乐,永远平安喜乐~妈妈给阳阳录了很多童话故事,以后妈妈不在的时候,就由它陪伴你。” 他在6岁以后,他父亲就不再允许他继续和妈妈睡,要他独立。 “从前有个小女孩,她的外婆给她一顶红帽子,所以大家都叫她小红帽,有一天,小红帽拿着蛋糕往外婆家走......” 妈妈欢快的祝福声,和温柔嗓音的童话故事时隔10年才被宋嘉阳听到。 眼眶酸胀,泪水大颗大颗滚落。 老板替他关掉了八音盒,第一个童话故事戛然而止,他轻轻拍了拍宋嘉阳的肩膀安抚,“孩子,都过去了。” 从店里出来,宋嘉阳丢魂似的抱着八音盒去了他和迟鹤的公寓。 迟鹤在短信里跟他说钥匙在门口鞋柜下面,宋嘉阳一直没顾上看手机,他呆呆盯着门看了两秒,然后靠着门坐在门口。 公寓这一层只住了他们一家,走廊里很安静。 宋嘉阳很累,不管是身体还是心。 他魔怔似的又打开八音盒,听妈妈那久违温柔的声音。 他想说,妈妈,你的礼物我收到了。 小红帽的故事即将说到结尾,宋嘉阳蜷缩在门边,无比怀念地听着妈妈的声音。 忽然,妈妈的声音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妈妈走远并惊喜的声音。 八音盒里:“薇歌,你怎么来了,发生什么了,你怎么弄成这幅样子。” 接着一阵长久的刺啦声混合着女人的争吵 另一个女人的嘶吼响起,“你明明知道我喜欢郑东,为什么还要跟我抢他!” 那时候他们还没有住在森严的别墅,还没有随叫随到的佣人们,偌大的房间里,只有他妈妈一个人和一直照顾他妈妈的老佣人。 妈妈还想问什么,八音盒录下来的背景音变得安静下来。 八音盒在偶然间录下来这段,他妈妈也是那晚出的事...... 凉意从投头顶蔓延到脚趾,宋嘉阳遍体生寒,浑身抖如筛糠。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慌张重复八音盒的播放。 薇歌,薇歌,白薇歌...... 这个名字是那么的耳熟。 是迟鹤母亲的名字。 联想到大头照和妈妈亲密贴在一起的女人,宋嘉阳仿佛被人当头打一棒。 耳中嗡鸣作响,宋嘉阳有一瞬的眼前发黑。 妈妈的死不是意外,是迟鹤的母亲害死了她。 他不肯相信,凭着本能摸出手机给宋郑东打电话已求得真相的证实。 或许,或许只是同名呢。 叫宋郑东的人多了去了,怎么可能就是他爸,叫白薇歌的女人也多了去了,不一定就是迟鹤的母亲。 屏幕上有两个小时前迟鹤发来的短信和未接电话,刚解锁,迟鹤又发来一条。 【忙完了,你回去了吗,我去接你。】 宋嘉阳没空管信息,直接给他爸打过去电话。 好一会儿才被接通,宋嘉阳开门见山,“宋郑东,你告诉我你认不认识白薇歌!” 对面被宋嘉阳没礼貌的语气弄得一皱眉,“你的礼貌被狗吃了?你问这个干什么。” “告诉我!”宋嘉阳没耐心了,心理防线也快崩溃。 “虽然我不知道你从哪知道的,不过也没什么可瞒着你的,我的确认识白薇歌,她曾经是你妈最好的朋友,我们在一起过,但已经过去了。” 轰隆一声,有什么在宋嘉阳脑子里炸开了。 他骤然失去力气,手机也落在地上。 真的,真的迟鹤母亲害死了他妈。 这让宋嘉阳怎么接受,他的眼泪开始不停流淌,嘴里一直喃喃不可能的,怎么可能。 妈妈起前怎么也止不住流淌的鲜血,漫天的红色,失去焦距的瞳孔,画面碎片一幕幕在他脑海里浮现。 他发了疯一样撕扯自己头发,内心崩溃到极点,和迟鹤相处的点点滴滴在此刻都变成了最锋利的刀狠狠扎进宋嘉阳心里。 第48章 他和害死自己妈妈的杀人凶手在一起了。 十年了他才知道妈妈的死不是意外。 他不能接受他妈妈被人害死,更不能接受他曾经和杀人凶手和平相处过,他感到痛恨,感到恶心。 宋嘉阳崩溃地拿头撞墙,思维陷入了极端的恨与怨中。 他怎么能,怎么能跟杀人凶手的儿子在一起…… 第30章 分手 等回过神来,宋嘉阳已经来到了迟鹤母亲的疗养院。 迟鹤曾经带他来看过白薇歌,当时的宋嘉阳小心翼翼,带着讨好,希望迟鹤的母亲会喜欢自己。 如今心态却是完全不一样了。 他只剩下浓郁的恨意。 照顾迟鹤母亲的护工认得宋嘉阳,以为他来看白薇歌,跟护士打了声招呼就放他进来了。 现在正好是晚饭的时候,护工正在给坐在轮椅上的白薇歌喂饭,白薇歌气色红润,好像自从换了环境和良好的治疗以后就恢复的越来越好了。 听到有人来了,白薇歌抬起眼懒懒地看了一眼宋嘉阳,并不意外他的到来,且认出了他就是一直跟在自己儿子身边的小孩,温柔地对他笑了笑。 宋嘉阳眉心一皱,觉得她虚伪至极。 宋嘉阳眼皮垂下来,掩盖眸中一片郁气,没什么表情地让护工出去。 等护工出去,宋嘉阳握拳隐忍的沉默半晌,白薇歌先开口了,太久没说话的嗓音有些沙哑。 “你和她长得真像,我知道你因为什么来找我,但我想说,事情远比你想的更复杂。” 宋嘉阳猛抬头,瞪视眼前这个被病痛折磨的只剩下一副皮包骨却依旧笑的温柔的女人,不能想象她这幅伪善的皮囊下藏着多么肮脏的心。 宋嘉阳用了极大的忍耐力问:“你在我六岁那年,是不是去找过我妈,你走以后她就出事了。” 白薇歌否认了宋嘉阳的指证:“我没害死她,我的确是去找过她,但我走之前她还好好的。” “你说谎。” 白薇歌不再辩解,随便宋嘉阳怎么想。 “你和我妈同时喜欢上了我爸,我爸跟我妈在一起了,你嫉妒我妈,所以害死了她。” 宋嘉阳说出自认为调查出来的真相。 白薇歌愣了下,然后回忆起什么,表情从温柔变成狰狞,她恨恨盯着宋嘉阳:“你妈是个贱人!” 宋嘉阳被白薇歌突然爆发的怨恨惊了一下,这更是证实了他的调查是对的,这才是白薇歌真正的嘴脸。 白薇歌陷入激动的情绪,忽然身体抽搐,从轮椅上摔了下来,宋嘉阳后退两步,下意识紧张她,“你怎么了?” 白薇歌抽搐,宋嘉阳赶紧按了呼叫铃,护士很快将人送去抢救。 宋嘉阳在手术室门口站了一会,医生出来说暂时没什么大碍他才离开。 他很懊恼对一个害死母亲的凶手如此担心,可想到他是迟鹤的妈妈又无法置之不理。 * 迟鹤终于忙完公司的事情,他看了眼表对员工说:“抱歉,我得回家了,明天我会来早点处理剩下的工作。” 从公司出来,迟鹤拿出手机看了眼,两个半小时前他发出去的短信没有收到宋嘉阳的回复。 他蹙眉,想再给宋嘉阳打个电话过去,下一秒母亲疗养院的电话便打了过来。 心里隐有不安。 听完电话,迟鹤立刻往疗养院赶去。 这家疗养院是医院附属的,迟鹤气息微喘,到时医生已经从手术室出来了。 与此同时推出来的还有盖着白布的白薇歌。 迟鹤脚步一顿。 医生对他摇摇头,“对不起,我们尽力了,节哀。” 迟鹤异常平静。 在他有记忆起,便一和母亲相依为命,母亲在他六岁那年离开过四年,那四年里他不知道母亲去了哪里,等他十岁时,精神失常的母亲被警察送回家。 自此十岁的他便开始照顾母亲。 于他而言,母亲是这世上最后的亲情羁绊,是他的负担也是责任。 即便和母亲没有太多的感情,可白薇歌是他唯一的亲人了。 白薇歌骤然离世,迟鹤有片刻的迷茫和恍惚。 他站在原地目光复杂看着被白布盖上毫无生气的白薇歌,护工一路小跑过来。 “经常跟你在一起的那个小孩前不久来看过夫人,他没叫我跟在身边,再然后夫人就去手术室了......” “当时那小孩看着脸色不太好,我当时觉得奇怪,但是想着跟你熟,就没多问什么......”护工一脸怕被责怪的样子。 迟鹤睫毛颤动两下,被拉回现实。 他冷静地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医生叫他去谈话,说白薇歌是生前受了刺激,常年病痛的身体和紧绷的神经受像是一根绷紧的弦,任何一丁点压力都会是压垮她的最后稻草。 调监控看到宋嘉阳来过,医生暗示去问宋嘉阳这个最后见过白薇歌的人和白薇歌说了什么。 迟鹤全程垂着眼皮,一言不发的样子让医生以为他是因为失去亲人而受到打击。 安慰道:“你母亲的身体早已经是强弩之末,能坚持这么久很不容易了,死亡对她来说也是一种解脱,你不必自责,孩子,节哀吧。” 迟鹤神情恍惚签了确认母亲死亡通知书。 第49章 母亲的遗体次日火化。 捏着那张薄薄的纸出了医院,外面下雨了,飘飘零零落在迟鹤脸上,带着夏季空气的湿热。 他有很多话想问宋嘉阳,但不是责怪,因为他了解宋嘉阳,他想,这里面是有什么误会。 他这样想,可内心却有一种很强烈,让他感到害怕,并且不愿面对的真正真相。 他给宋嘉阳打电话,宋嘉阳没接。 他回家,楼上的灯是黑的,上楼后,门口放着个破碎的八音盒。 很有年代感,也很精致。 八音盒旁边还有一张大头照。 上面是他的母亲和一个眉眼像宋嘉阳的女人,她们很亲密贴在一起。 迟鹤好像预知到了什么,手中的照片一抖,轻飘飘落在地上。 宋嘉阳说过,他妈妈在他六岁的时候就去世了,而他的母亲,也是在他六岁的时候失踪过四年。 是巧合吧,迟鹤陷入茫然。 这里只有他和宋嘉阳知道。 宋嘉阳回来过,八音盒是什么意思,他母亲的照片又是什么意思,宋嘉阳人呢? 他再打电话的时候,电话关机了。 迟鹤不死心的一遍遍拨打,即便对面是冰冷的机械女音,挂断,重播,挂断重播。 迟鹤一遍遍重复。 外面的雨下的更大了,母亲的死让迟鹤的脑袋鲜少变得迟钝起来,他好像什么事情都不能思考了,只记挂着一直没接电话的宋嘉阳。 他有点喘不过气,迫切地想见到宋嘉阳,只有宋嘉阳是此刻能解救他状态的唯一的人。 可是宋嘉阳不见了。 宋嘉阳一定是发生了什么迟鹤不知道的事。 迟鹤打开门,开灯,将崭新的屋子照亮。 他在客厅等了宋嘉阳一晚上,给宋嘉阳打了一晚上的电话。 宋嘉阳没回来。 迟鹤不知道宋嘉阳朋友的联系方式,他找不到任何可以联系宋嘉阳的办法。 迟鹤很疲惫,穿了一天一夜的西装褶皱不堪,早上他去将母亲的骨灰接了回来,下午回了一趟老家,将母亲的遗物收拾打包起来,屋子没了母亲生活的痕迹,空荡荡的。 在收拾某个抽屉,发现了那张被母亲划掉脸的女人的相框。 相框不小心掉在地上。 玻璃碎了。 迟鹤将照片捡起来,发现相框背后还有一张照片。 一张两人亲密贴在一起的大头照,这次女人的脸迟鹤看清了,是个眉眼和宋嘉阳很相似的女人。 下葬的时候天也是阴沉沉的,只有迟鹤一个人。 在墓前站了很久,迟鹤眼底全是血丝。 他一身尘仆回到家里,在门口见到了宋嘉阳。 迟鹤死气沉沉的眼底闪烁了下,他下意识踏出步子想要上前抱住宋嘉阳。 然而下一秒宋嘉阳冷漠的语气让迟鹤耳鸣了一下,“我们分手吧。” 迟鹤愣住了,踏出去的脚僵硬在原地。 他怔然看着宋嘉阳,看他脸上冷漠决绝的表情。 宋嘉阳握在一旁的手受了伤,伤口破皮渗血。 迟鹤要去查看,被宋嘉阳嫌恶地躲开。 迟鹤露出茫然无措的神色,他好像没听到宋嘉阳说的分手。 宋嘉阳第一次用如此厌恶的语气和怨恨的眼神看他,“别碰我!” 迟鹤的手僵硬在空中。 他总算反应过来现在和宋嘉阳的处境,宋嘉阳在和他说分手。 迟鹤的眼底是一片死寂又哀伤的湖,他在无声询问宋嘉阳为什么。 宋嘉阳被他这样的眼神看的心痛,但更多的恨意盖过了心痛,他迎上迟鹤的目光,用着最陌生的语气,“因为你妈是害死我妈的杀人凶手,我怎么可能跟一个杀人凶手的儿子在一起。” 迟鹤挺拔的身形晃了下,宋嘉阳的话无异于是承认了去白薇歌的病房说过些什么。 迟鹤痛苦地喘了两口气,打手语时指尖在颤抖,他认真看着宋嘉阳,一字一顿问他,【所以,你早就知道这件事?】 宋嘉阳有种莫名的报复快感,心痛疼过去了就麻木了,他在懊恼自己到最后都没真的忍心对迟鹤的母亲做些什么,明明那是害死他妈的凶手啊。 他甚至,还帮杀人凶手按了呼叫铃。 他不愿面对内心,只好往曾经最亲近的人身上扎刀子以平衡,他忍住眼眶的热意,继续咄咄逼人,往往最亲近的人才知道刀子怎么捅最深。 “我当然知道,只是为了报复你罢了,我跟你说过的吧,我是直男,跟你所有的触碰都让我恶心,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和你在一起,也不看看你哪点配得上我。” 宋嘉阳说这话的时候,眼底是活生活色的厌恶,如果他说的都是真的,那么迟鹤由心佩服他为了报复自己这么长时间以来高超的演技和耐心。 第31章 物是人非 宋嘉阳和迟鹤分手了。 不记得那天是怎么从迟鹤的公寓离开的,迟鹤苍白失望的表情他也记不太清了。 他拉黑了迟鹤的所有联系方式,学校没去,在酒店里把自己关了整整半个月。 父亲的婚礼他到底是没有去参加。 和迟鹤分手后他的心好像被凭空挖走了一块,呼呼露着风,他不愿出门,抱着母亲留给他的遗物,彻底将自己封闭了。 谁的电话也不接,这半个月宋嘉阳过得浑浑噩噩。 第50章 他以为命运已经够不公,没想到这样的混沌被一个巨大的打击打破了。 那天晚上,他的电话响个不停,他看到是家里保姆的,以为又是催他回家的,索性直接关机。 等第二天开机的时候,一条条短信和未接来电弹出来,宋嘉阳一下子惊醒了。 保姆在信息里说,宋郑东的公司出了事故,宋郑东被警察带走了,家里也被查封,别墅里的所有人都被赶了出来,让宋嘉阳赶紧回去。 宋嘉阳神经突突跳,立马打车回了家。 别墅被封条贴起来,写着禁止进入。 他愣愣站在门口,一时间不知道作何反应。 门卫亭里一直等着的保姆见到宋嘉阳,手里大包小包出来,一脸苦丧表情,“少爷,你可算回来了。” “发生什么事了,我爸呢?” “先生被警察带走了,听说是公司某个项目上出了很严重的事故。” 多严重宋嘉阳不知道,但家被封了可以想象到。 一直在他家干活的保姆,塞给宋嘉阳一些现金,欲言又止,“小少爷,你先拿着救个急,先生名下所有的钱都被冻结了。” 宋嘉阳想到那个跟他爸结婚的女人,问张姨。 张姨面露难色,无奈道:“夫人在先生出事后就再也没见到过了,电话也打不通。” “少爷,我得走了,你好好保重。” 张姨走了,宋嘉阳还在原地站着。 他不管不顾撕掉了封条回到这个曾经美满过后来又无比讨厌的家。 家里像是经历了一场洗劫,所有值钱的东西都被拿走了,不知道是作为债务抵掉,还是被家里的佣人偷走。 他傻傻看着这一切,像是突然失去了言语能力。 宋郑东入狱,后妈卷钱跑路,家被查封,宋嘉阳陷入无尽的迷茫中。 他从一片狼藉的别墅出来,他去关押宋郑东的警局见到了父亲,一夕之间这个曾经的烨海城富豪像是被磨尽了锋芒,苍老了十几岁。 杨阿奶不知道从哪里得知了这件事,受了刺激被村民送到医院了。 因为案件的特殊和机密性,不允许宋嘉阳和宋郑东过度接触。 相见,却不让对话,只能隔着单层玻璃看一眼。 宋嘉阳给他捎过来一些衣服和生活用品,最后看了一眼宋郑东,离开警局买了回他阿奶家的票。 * 另一边,迟鹤在得知宋嘉阳家里的事情后,立刻驱车去找宋嘉阳。 新闻上传的沸沸扬扬,宋家一夜之间破产落寞,迟鹤一路神情紧绷往宋嘉阳家赶。 地址是他在新闻上看到的。 在宋嘉阳的欺骗后,迟鹤听到他出事的第一反应还是到他身边。 即便那个人对他做了那样过分的事。 一路上,迟鹤车开得很急,他给宋嘉阳打电话,但是被拉黑了。 他将手机扔在副驾驶,脚下油门加快。 他的表情平静,车速飞快。 太着急的结果是会有代价的。 犹豫车速过快,在一个急转弯,视线盲区的地方突然窜出来一辆卡车,迟鹤猛打方向盘避让,但车速太快,车身不稳,轮胎在地面发出刺耳声响,紧接着冲上了护栏。 轰—— 灰尘散去,护栏被撞歪了,车身撞到变形,车头冒烟。 有路过的司机见状,慌张报警打了120。 滚滚浓烟下,救护人员将满身是血昏迷的迟鹤从变形的车身里救出来,迟鹤手里攥着裂屏的手机,界面亮着,是宋嘉阳无法接通的通话界面。 迟鹤在手术室,护士拿着他破碎的手机一脸苦恼。 他的手机里几乎没有联系人,唯一的置顶宋嘉阳却打不通。 她们给通讯录里的所有人都打了一遍,最后被一个叫陈洛伊的男人接通了。 对面听后,沉默片刻回马上过来。 陈洛伊风尘仆仆赶过来,穿的短袖露出蓬薄肌肉和凶神恶煞的文身把医生吓了一跳。 迟鹤手术刚结束,他的主刀医生稳稳心神,出来跟陈洛伊说,“你是?” “......朋友。”算是。 医生点点头,“我们联系不上他的家属。”医生让陈洛伊联系迟鹤的家人。 陈洛伊缄默片刻,“他没家人了,他很严重吗?” 迟鹤像极了年轻时的陈洛伊,陈洛伊对迟鹤也很欣赏和有意栽培。 医生也顿了顿,只好和陈洛伊说迟鹤的病情,“肋骨断裂,内脏出血,目前已脱离危险,但还要住院观察。” “还有,病人的左手关节损伤严重,为了病人的生命,需要截肢。” 陈洛伊一愣。 与此同时迟鹤刚好被推出来,他的左臂缠了厚厚一层纱布,一侧盖着的被子空荡荡,脸上戴着呼吸机,脸色苍白。 * 相比于陈洛伊的遗憾,迟鹤对失去的手臂没表露出平静之外的神色。 太平静了。 陈洛伊以为他接受不了,安慰他说:“没事的,现在的医疗技术很发达,以后安个机械手臂也是一样的,不影响生活。” 话是这么说,但真胳膊和假胳膊到底是有区别的,可除此之外陈洛伊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迟鹤。 迟鹤苍白的脸上,瞳孔黑的幽沉,像一汪深不见底的死水,再没有什么可以让他为之波动分毫。 第51章 迟鹤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问陈洛伊,他什么时候可以出院。 他为什么出车祸,陈洛伊调查过了,他去的方向是被封掉的宋家住处。 陈洛伊还不知道迟鹤和宋嘉阳已经分手,蹙眉问,“你受伤了,你那小孩怎么不在你身边,而且他还把你电话拉黑了,你们吵架了?” 迟鹤的沉默让陈洛伊难得觉得自己说错话。 因为迟鹤的表情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孤独氛围,若有似无的悲伤萦绕着他,是表面伪装的再平静,也无法遮盖的那种。 陈洛伊忽然就明白了,这哪里像吵架,明明是分手了。 他冷下眸子说:“你别告诉我,你是为了去找他才出的车祸。” 迟鹤的沉默成了最好的回答。 他艰难爬起来,奈何伤口疼的厉害,迟鹤还是想知道宋嘉阳的情况。 陈洛伊按住他,皱眉:“行了行了,我给你查查就是,你别乱动,好好躺着吧。” 【谢谢。】 陈洛伊无奈出了病房,去给迟鹤查宋嘉阳情况去了。 查到宋嘉阳在家里出事以后就买了票去乡下,还查到他们已经好一段时间没联系。 他算是看出来了,迟鹤这小子是个情种,人家早都跟他分手了,结果人家出事,他还慌地倒贴上去。 把查到的信息如实告诉迟鹤,迟鹤听到宋嘉阳平安,微不可查地松了口气。 陈洛伊说:“瞧你,我早就跟你说过吧,宋嘉阳那种小少爷玩你就跟玩猴儿似的,有些人注定跟你没结果,你还巴巴的把真心喂出去,现在知道吃亏了吧。” 迟鹤低着眼睛不言语。 陈洛伊抽着烟,被来查房的护士责怪:“哎哎哎,干嘛呢你,不知道病房里不让抽烟吗,赶紧出去出去。” 陈洛伊灭了烟头,说:“你好好休息吧。”然后出去了。 迟鹤靠在病床上,微微偏头看向窗外。 和宋嘉阳相处的点点滴滴在此刻成了把最锋利的剑,那天决绝的话还深刻在脑海里,他计划着和宋嘉阳未来,宋嘉阳却狠狠将他推入深渊里。 迟鹤怎么会忘了,从来没有人为他真正停留过,宋嘉阳也是一样。 光照亮黑暗,却不会停留黑暗。 宋嘉阳救赎他,是为了把他推入更深的深渊。 心口抽痛,迟鹤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停止对宋嘉阳的念想。 知道宋嘉阳平安已经足够,从今天开始,他和宋嘉阳不会再有任何交集。 *** 五年后。 某三流小餐馆,宋嘉阳穿着布满油污的工作服,端着餐盘灵活穿梭在人满为患的高峰期饭馆里端茶送水。 小饭馆不比高档餐厅,这里没有优雅流长的音乐和舒适的环境,没有绅士彬彬的顾客,只有嘈杂的背景和怎么擦也擦不干净的廉价桌椅。 “服务员,加扎啤酒!”不远处客人吆喝道。 “哎,来了。”宋嘉阳送完手里的菜,额头上的汗都来不及擦,马不停蹄送酒过去。 “你好,您的酒。”走到客人身边,被同事故意碰了一下,宋嘉阳重心不稳,后腰狠狠磕在了桌子角,一瞬间疼的他脸色苍白,餐盘里的啤酒哗啦一下全洒在客人身上。 客人立马瞪眼恼怒地站起身,同事迅速跑开,宋嘉阳堪堪站稳,客人脾气不好地揪住他领子,“妈的,不长眼睛啊!” 经理听到争吵匆匆过来,安抚好顾客,给了免单后客人才送来宋嘉阳。 经理瞪一眼宋嘉阳,语气不善,“你跟我过来!” 第32章 尊严值几个钱 “你这个月看看搞砸多少事情了,能干就干,不干趁早滚蛋!今天的账从你工资里扣。” 宋嘉阳抬头,倔强道:“不是我,是有人故意碰了我。” “我可都看见了,你狡辩有什么用,不想干马上滚蛋!” 生活早就磨平了宋嘉阳的棱角,奶奶住院还需要医药费,他不能再丢工作。 不知怎的,宋嘉阳脑子里忽然想到迟鹤,迟鹤曾经也是这么为钱所困的吗。 他握拳,不再说话。 经理看他这幅好欺负的样子,冷哼一声走开了。 宋嘉阳留到最后一桌客人走才关了餐馆的门下班。 身体的疲惫像一袋沉甸甸的沙包压在他四肢,动一下都要耗尽全部力气。 他没有学历,父亲在牢狱里的第三年因病去世,奶奶被这场事故打击的一病不起常年卧病在床,全靠药物吊着最后一点生气。 从餐馆下班,宋嘉阳还要去趟医院看杨阿奶。 他在医院陪床,只请了白天的护工,等他过去护工便下班了。 杨阿奶刚睡着,病了五年都没好起来,身体一天不如一天,瘦的只剩下皮包骨,闭着眼睛安安静静躺在病床上的样子好像一把干枯的柴,一旁的监测仪器滴滴答答响着,提示着老人微弱跳动的生命。 宋嘉阳拖着疲惫的身体,打来盆温水给杨阿奶擦拭身体,他握住杨阿奶的手,脸贴在没什么温度的皮肤上面,眼眶泛红。 “阿奶,我只剩下你一个亲人了。” 别再离开他了。 宋嘉阳在医院陪床,他买了张便宜的二手折叠床放在一角,上面盖张薄薄的毯子。 第二天早上6点,护工过来上班,宋嘉阳离开医院去便利店做上午的工作。 第52章 下午他去餐馆。 他打算让护工晚上也上班,他想找一份晚上的工作,光靠目前这些维持杨阿奶的医药费太杯水车薪。 大部分时间宋嘉阳都在医院陪床,他在附近租的房子房东又给他打电话了,催他交房租。 杨阿奶的医药费才交,他手里暂时没有多余的闲钱。 大学没读完,他没有学历,朋友在宋家倒台的那一天就通通不再联系他。 除了杨阿奶,宋嘉阳身后空无一人。 餐馆工作结束后,宋嘉阳辗转很久,在曾经他最常来的某高档会所的招聘广告前停下了。 尊严值几个钱,宋嘉阳早就不在乎自己那所剩无几的自尊了。 他找到负责人,说明来意,负责人以前招待过宋嘉阳,以前的宋嘉阳还是高高在上的小少爷,没少低看他们这些人。 现在不一样了,宋家倒了,宋嘉阳现在连条狗都不如了。 要说有是那么点报复心理在的,经理留了宋嘉阳,当晚上任。 过程少不了羞辱和为难,宋嘉阳一声不吭,仿佛成了哑巴,不管别人说什么做什么都对他没有什么影响。 经理指挥他去被客人吐脏的扫厕所,宋嘉阳麻木拎了桶水,拿着工具去了,经理抱着手臂看他,眼里是满满的报复快感,“没想到宋少爷还有给我打工的一天,真是在下的荣幸啊。” 宋嘉阳充耳不闻,专心打扫。 经理羞辱了一会见他没什么反应觉得没意思,走了。 在这里工作薪资高,但也不少遇到以前圈子的人,他们有的会羞辱两句,有的冷眼旁观,有的可怜他,宋嘉阳都不在乎。 只有偶尔在听到他们讨论某个人的时候,会不由自主停下来去听关于迟鹤的消息。 宋嘉阳在扫地,包厢里的人讨论如今烨海城的新起之秀。 “嘉城医疗器械都知道吧,这两年突然在烨海城崭露锋芒了,据说老板很年轻,还没什么背景,是自己白手起家的。” “我知道,我姥用的轮椅就是他家的,你别说,东西是不错。” 他们有一搭没一搭闲聊,宋嘉阳听到迟鹤的名字怔在原地,时隔五年了,烨海城这么大,这是五年来他第一次听到迟鹤的名字。 或许是他从上流社会下来,不再具有知晓上层圈子的实事,再次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有种恍然隔世的错觉,就好像未燃尽的死灰,遇到火源后会再次复燃起来。 他从没有忘记过迟鹤,迟鹤会以各种幻觉出现在他的世界里。 一开始幻觉出现的很严重,严重到他不得不吃药遏制神经,后来宋郑东去世,杨阿奶重病入院的变故让宋嘉阳没有多余的力气思考照顾杨阿奶以外别的事,每天麻木的工作和疲惫让他暂时忘记自己的仇恨和难以遏制的思念,迟鹤的幻觉也减少了出现的频率。 “愣什么呢,让你倒酒没听见啊?” 耳边的催促陡然拉回宋嘉阳的思绪,他像是条件反射一般,脑子还没回神,身体已经做出服务别人的动作了,放下工具去给客人熟练倒酒。 耳边音乐声震耳欲聋,只是一个倒酒的功夫宋嘉阳也克制不住自己去想迟鹤。 走神,酒溢出来了,客人不满地咒骂声又拉回他突突跳衰弱的神经,他反应慢半拍地放直酒瓶,用袖子去擦酒液,给客人道歉:“抱歉。” “你他妈怎么做事的?” 客人怒目圆睁,不善地看着宋嘉阳。 突然他顿了顿,盯着宋嘉阳的脸看了一会,惊奇道:“呦,这不是宋大少爷吗。” 他这一说,包厢里安静下来,目光都往宋嘉阳身上看去。 “还真是,宋大少爷怎么在这当起了服务员?哦想起来了,现在你不是宋少爷了,是一条无家可归的流浪狗。” 包厢里哄堂大笑,宋嘉阳早就听惯了这些话,麻木地低着头。 “你弄脏了我的衣服。”这个人宋嘉阳没有印象,看他的穿着应该是个富家子弟。 “对不起。”宋嘉阳平静道歉。 客人不满,“太没诚意了,要不你跪在地上学两声狗叫,我就原谅你怎么样?” 宋嘉阳蹙了下眉,为数不多的尊严拒绝这种无理的要求,“衣服我会赔给你的。” “我不要你赔,我就要你跪着学两声狗叫,早都不是大少爷了。还在这装什么呢。” 其他人也跟着起哄。 场面僵持不下,宋嘉阳握紧拳头。 恰好此时来找宋嘉阳的经理过来了,现在高峰期忙,而且有重要的客人要过来,那位客人不喜吵闹,上头通知场子里一些乱七八糟的人需要清一清。 他找不见宋嘉阳的人,问了员工才知道扫个地在包厢里扫了快一个小时,正要问罪地找过去,听见包厢里不对劲的吵闹,咬牙把宋嘉阳“解救”了出来。 “要死啊你,让你打扫卫生,你给我捅什么篓子呢,赶紧去帮忙,一会有重要的客人去三楼vip包间。” 经理怎么看宋嘉阳怎么不爽,奈何手头还有事,又说了两句发癔症的宋嘉阳,匆匆走了。 宋嘉阳出了一身的汗,太阳穴跳的厉害,耳边没了经理嗡嗡叫的声音平静了许多,他甩了甩头,强迫自己别再去想迟鹤,别再去钻牛角尖,他和迟鹤早就结束了。 他们之间的鸿沟注定无法再有交集。 第53章 他无法去恨迟鹤,也没办法再去和迟鹤母亲讨什么说法,说要报复,可他竟然什么行动都没付诸。 他在心里绝望地和妈妈说了声对不起。 * 最重最累的活都让宋嘉阳干,不止经理欺压他,同事也是各种欺负。 在底层中生存下去的必要技能就是隐忍,宋嘉阳早已修炼的炉火纯青。 他干活,同事在一旁摸鱼。 宋嘉阳专注手里的活,没注意到电梯口乌泱泱一群人朝他走过来,同事们起身恭敬站在一旁,他也低着头和同事做一样的动作。 他的耳朵从一开始就嗡嗡响,耳鸣越来越严重。 他没听到同事陪笑殷勤的那声迟总,也没看到被众人簇拥在中间的人是谁。 迟鹤掠过宋嘉阳身边时,余光不轻不重地在他身上落了一秒便收回了。 倒是宋嘉阳,鼻尖忽然嗅到一股熟悉的,久违的味道,他猛然抬头,只看到了被关上的包厢门,以及一个在梦里才会出现的背影。 他想,他的幻觉似乎又复发了,现在竟然鼻子也出现了幻觉。 下了班,宋嘉阳去了趟心理医生那里,拿了点药回来。 医生告诫他,不要再将神经崩的太紧,让他敢面对自己过去和现在,甚至未来,不管是什么样的结果,只有面对了,才能走出来。 深秋了,夜风很凉。 宋嘉阳单薄的身影走到寂寥的道路上,他抬头望了望满天的星星,在原地站了很久很久。 等他走远,迟鹤从阴影处出来,目光停在宋嘉阳消失的路口。 * 生活总是在与宋嘉阳作对的。 在入秋后,杨阿奶传来了病危的消息。 接到医院的通知,宋嘉阳慌张赶到。 医生遗憾地对他摇摇头,示意他尽快去见最后一面吧。 杨阿奶躺在病床上,睁着眼,枯槁的脸上反常的气血红润,她慈祥地对宋嘉阳招招手,让他过来。 宋嘉阳顿时红了眼。 他知道,这是杨阿奶的回光返照。 他走过去,杨阿奶握了握宋嘉阳的手,不舍地一遍遍看他。 杨阿奶张张嘴,声音像破了的锣,“这么长时间,辛苦阳阳了。” 宋嘉阳说不出来话,眼泪代替言语无声流淌。 第33章 真相 杨阿奶艰难抬手,抹掉他的眼泪,“乖孙,不哭,奶奶有话给你说。” 在杨阿奶还没生病之前,就知道了宋嘉阳因为他妈妈的死和迟鹤绝交的事。 事有误会,只是杨阿奶为了维持表面的和平,一直隐瞒着真相。 她本想带着这个秘密死掉,可愧疚了一辈子的人总是不忍心宋嘉阳继续恨着一个不该恨的人。 这件事谁都有错,不该由两个孩子来背。 宋嘉阳凑近听她说。 “阳阳,别恨小迟,也别恨薇歌,当年…是小迟的妈妈先和你爸爸在一起的。” 宋嘉阳愣住。 杨阿奶接着断断续续说,一开始白薇歌和宋郑东在一起,宋嘉阳的妈妈和白薇歌是好朋友,两人同时喜欢宋郑东,那时宋郑东和白薇歌即将订婚,就在订婚前一天晚上,白薇歌因为喝多和一个男人发生了关系。 而同时,宋郑东和宋嘉阳的妈妈躺在一张床上。 一场闹剧般的订婚宴以宋郑东和白薇歌解除婚约为结果。 一个月后,宋嘉阳妈妈怀孕,宋郑东奉子成婚娶了她。 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除了杨阿奶之外所有人都不知道。 杨阿奶亲眼看到宋嘉阳的妈妈给白薇歌喝的酒里下了东西,然后让人把不省人事的白薇歌带到了别的房间。 接着她悄悄摸进了宋郑东的屋子。 杨阿奶没有阻止的原因,是她一早便不喜欢白薇歌,因为白薇歌家世贫穷,反而宋嘉阳的妈妈很讨她的喜,所以那个时候的她,就默认了这件事的发生。 一个月后宋嘉阳妈妈怀孕,这件事更加合了杨阿奶的心意。 只是后来发生的事超出了杨阿奶的想象,这件事发生以后白薇歌就没了音讯,他以为白薇歌会另择他人嫁了,没想到再见到她是在六年后。 那天晚上,她得到了宋嘉阳妈妈去世的消息,还有监控里狼狈的白薇歌。 宋嘉阳妈妈的死是意外,是她在追白薇歌的时候失足摔下楼梯,她起初也以为是白薇歌来寻仇,可结果不是。 宋郑东事业上升,不允许任何舆论出现,她不得不让人压下此事,并让人盯着白薇歌。 实际上她过的很不如意,见过宋嘉阳妈妈以后人就疯怔了,家里跟她彻底断绝关系,将她以一万块卖给了村子里的傻子。 那个时候杨阿奶就已经后悔了,可是事已至此,除了继续隐瞒她别无他法。 后来迟鹤和白薇歌阴差阳错搬到杨阿奶老家,杨阿奶被愧疚所驶,也去了乡下,从此对迟鹤颇为照顾。 一切一切都有了理由,杨阿奶对迟鹤的关照也有了合理的解释。 都是她在赎罪罢了。 宋嘉阳仿佛连呼吸都不会了,他疯狂消化着杨阿奶的话,只觉得这是一场不好笑的玩笑。 “阿奶......你骗我的对不对……” 回应宋嘉阳的是杨阿奶心跳停止仪器的滴滴声警报声。 眼泪没有知觉往下掉,宋嘉阳只觉得眼前发黑,剧烈的耳鸣让他目眩神摇。 第54章 * 杨阿奶的骨灰埋在了宋郑东旁边。 宋嘉阳在杨阿奶去世的第二天得知迟鹤母亲去世的消息。 他母亲在五年前,宋嘉阳去找过她的那天晚上离开的。 像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宋嘉阳失去了全部希望。 他的病越来越严重,频繁到已经影响正常生活。 失去最后一个亲人的宋嘉阳轻轻擦拭所有人墓碑。 下雨了,雨滴打在身上,很凉。 肩膀上忽然多了件温热的衣服,一把伞罩在头顶。 宋嘉阳抬头,看到迟鹤英俊温柔的脸,他轻轻笑着,对宋嘉阳伸出手,“下雨了,我们回家吧。” 宋嘉阳傻傻看着迟鹤,心痛如绞,他还没说道歉,迟鹤打断他,“都过去了。” 宋嘉阳眼泪掉的更凶,嘴唇哆嗦,哽咽道:“对不起,对不起迟鹤。” 他去牵迟鹤的手,却触了个空。 眼前哪有迟鹤的身影,他的身上被雨淋湿透,头顶也没有遮雨的伞。 又是幻觉。 是啊,迟鹤怎么会原谅他,怎么会再见他。 从墓地离开,宋嘉阳该回出租屋给大黄和小狗喂吃的。 阿奶走了,宋嘉阳只身一人,空落落的。 给杨阿奶办完后事,宋嘉阳手里分文没有了,连两块钱的公交车费都掏不出来,他一直走到出租屋。 破旧的小区,年久失修的墙壁,忽明忽暗的声控灯,陡窄的楼梯走上去,门口堆着他的所有行李,大黄和小狗在走道的笼子里冲房东叫。 宋嘉阳一愣。 房东最后扔垃圾一样扔出来他一件衣服,看到他回来,白他一眼语气不好道:“你跟你说过多少回不允许养狗,其他住户投诉你很多次了,你的房间已经有别人租了,押金不退,赶紧搬走。” 宋嘉阳争据道:“大黄从没有扰民过,而且这栋楼只有我和另一个住户,房租我已经补给你半个月的了,这还有两天,你凭什么把我的行李扔出来。” 另一个住户是个耳朵不好的阿姨,根本不存在房东说的扰民。 房东给门换上新锁,“你拖欠多久了啊?我不想租给你了不行么,赶紧带着你的东西滚滚滚。” 宋嘉阳走到大黄笼子边,摸了摸它的头安抚。 大黄安静下来,舔了舔宋嘉阳的手。 他不想哭,可眼泪不听使唤,宋嘉阳抹掉眼泪,一点点收拾被房东扔出来的东西。 一件白色的衬衫被宋嘉阳小心翼翼叠起来,那件衬衫是迟鹤的。 他的东西不多,一个行李箱一个袋子就打包完了。 夜已深,宋嘉阳没有地方可以去,他拖着行李箱艰难下楼,漫无目的走在路上,大黄带着小狗亦步亦趋跟在宋嘉阳身后,竖着耳朵警惕周围动静。 宋嘉阳一个人走了好久,单薄的背上背着厚重的行李袋,右手艰难拖拽行李箱,像个没有方向的流浪者,孤单又寂寥。 他知道走了多久,停下来的时候看着眼前熟悉的景象顿了顿。 他竟然来到了迟鹤的公寓楼下。 这里是他唯一知道迟鹤的地方,但是五年了,迟鹤或许早就不住这里了。 他放下行李,坐在路边的垃圾桶旁,触景生情,宋嘉阳情不自禁想到和迟鹤分手的那天迟鹤失望的眼神,心口一阵揪痛,宋嘉阳蹙眉捂着心口,将脸埋在了膝盖里,大黄依偎过来,蹭了蹭宋嘉阳的腿。 五年了,他误会了迟鹤五年。 他当初那样伤迟鹤的心,阿姨也去世了,迟鹤应该恨透了他。 他好想见迟鹤,想跟他说对不起,说他没有从一开始就骗他。 可是还有机会吗...... 肩膀耸动,宋嘉阳沉浸在悲伤里啜泣,浑然没发觉不远处有个高大的人影隐匿在黑暗里,手指间夹着烟,一直沉默地望着他。 “汪——!”大黄忽然朝某个方向叫了两声,不是警惕的那种,更像是见到熟人,带着些高兴的叫声。 仿佛是某种直觉,宋嘉阳忽然抬头。 阴影里的人似乎也没料到大黄会突然对他叫,冷不丁与宋嘉阳视线相对。 两人都没有动作,沉默看了对方很久。 宋嘉阳先机械地揉了揉眼,而后自嘲地笑了下,自虐似的想像往常一样掐疼自己让幻觉消失,“又是幻觉,他怎么可能......” 痛感产生的同时,迟鹤还在视线里。 不是幻觉! 迟鹤看到宋嘉阳灰扑扑的眼睛骤然明亮,紧接着跌跌撞撞朝他跑过来,脏兮兮的手紧紧抓着他,像是不敢确定似的一遍遍揉通红的眼,“迟鹤,我不是在做梦吧,真的是你。” 指间的烟燃尽了,在宋嘉阳扑过来的一瞬间迟鹤将烟避开,扔在脚下踩灭。 宋嘉阳流着泪,不可置信地摸迟鹤,倏地动作一顿,手下碰到的不属于人类躯体冰凉的触感让他脸上所有表情全僵住。 他低头,看到迟鹤左手是只机械手臂。 他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喉咙里像是梗了根鱼刺,他难以置信询问迟鹤:“你的手,怎么了,发生什么了......” 迟鹤表情疏离,淡漠抽回自己的手,和宋嘉阳保持着距离,清冷的声音传到宋嘉阳耳朵里,“抱歉,我想你认错人了。” “你,你会说话了?”此刻的惊喜盖过了迟鹤的冷漠。 第55章 与此同时,一辆奔驰行驶过来,车身款式颜色都是低调的灰色,车上下来一个司机,恭敬说:“迟先生。” 迟鹤看了眼手表,像是赶时间,“不好意思,我想我们并不认识,如果你需要帮助的话,我的司机可以给你提供。” 宋嘉阳怔住。 迟鹤前所未有的陌生,他还想再说什么,迟鹤已经上了车。 然后他的司机走过来,给了宋嘉阳一张名片和地址,上面是一家酒店,“酒店是迟先生名下的,您去了以后把这个给他就会有人带你去房间了。” 宋嘉阳咽下苦涩,没接名片,眼睛挪不开似的盯着迟鹤,然后看见迟鹤把车窗关上了。 司机把名片塞进他手里,转身开车走了。 宋嘉阳捏紧名片,只觉得心脏疼的不能呼吸,迟鹤的陌生和冷漠都是戳在他心上最疼的刀子。 他想问迟鹤的手怎么了,为什么会是机械手臂,他想问这五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还想说,对不起。 * 宋嘉阳没去住迟鹤留给他名片的酒店,他自己在路边的取款厅将就了一晚。 那张卡片被他紧紧攥在手心里一整夜。 第二天宋嘉阳在附近找便宜的房子住,找了好几天没找到合适的,他身上没有多少钱,所以很难找。 就在他快要放弃,一个联系过的房东找到他,说看他一个人不容易,愿意将房子便宜租给他了。 “可是,我养宠物。” 房东一开始就是因为宋嘉阳养宠物不愿意租的,不知道怎么又愿意了。 房东神色不自然道:“哎呀,没事,租给你了。” 宋嘉阳连连感谢,接过了房东递过来的钥匙。 解决了房子的问题,宋嘉阳如释重负。 见过迟鹤后他心里一直揪着,他想知道迟鹤当年到底遭遇了什么。 宋嘉阳联系洛雪,让洛雪帮忙查一下他家出事那年迟鹤发生了什么。 洛雪在他最困难的时候给予过很多帮助,后面宋嘉阳能够独立便没再要她一个女孩子帮什么忙。 洛雪很快答应帮他,一个小时后把宋嘉阳想知道的结果发给了他。 宋嘉阳只觉得像被人当头打了一棒。 洛雪给他的信息里很详细,大到迟鹤短短五年把一个默默无闻的小公司变成如今烨海城赫赫有名的医疗器械产业巨头,小到迟鹤五年前的一天,也就是宋嘉阳家出事那天出过车祸。 车祸去的方向是家。 事情一联想,宋嘉阳连呼吸都痛起来,迟鹤不会是...是去找他的路上出的车祸。 当时他们已经分手,迟鹤却还在他出事后去找他。 再往下看,看到了迟鹤截肢住院。 截肢...... 眼睛被泪水模糊,他两手抖的拿不稳手机。 洛雪给他查的信息有迟鹤公司的地址,宋嘉阳现在只有一个念头,见到迟鹤,和他说对不起。 他欠迟鹤的实在太多了,多到宋嘉阳觉得自己即使死都无法还清。 因为他的愚蠢,误会了迟鹤五年,还害得他失去一条手臂。 宋嘉阳愧疚地要死了。 打车一路到迟鹤公司门口,嘉诚医疗器械有限公司,金色大标横立在巍峨的办公楼门头。 宋嘉阳气喘吁吁跑进去,被前台拦住。 出门时没有多在意形象,眼眶通红,头发凌乱,衣服皱巴,显得很狼狈。 前台:“你找谁?” “我找迟鹤。” 前台姑娘打量他,语气不好不坏:“有预约吗?” 宋嘉阳一愣,“......没有。” “见迟总需要预约,没有预约不能见。” 说完前台便不理他了,宋嘉阳此刻一根筋地只想见他,前台见他不配合,叫来保安把宋嘉阳赶了出去。 被推倒在地,胳膊擦破皮,疼痛让宋嘉阳勉强冷静下来,他慢慢爬起来,一瘸一拐走到公司门口楼梯坐下,眼睛固执又渴望地盯着里面。 他要在这等迟鹤出来。 总裁办公室内。 “迟总,那人还在门口等着。” 迟鹤眼睛从监控中那个蜷坐在楼梯边的人身上收回,淡淡说:“知道了,......碘伏和创口贴送过去,保安辞退。” “呃...好的。” 片刻,有个很漂亮的女生出来,将手里的碘伏和创口贴递给他,还问他需不需要帮助。 宋嘉阳呆呆接过她的东西,说了谢谢,然后婉拒她的好心。 他的反应有些慢,大脑似乎转不太过来弯。 太阳依依不舍从天际落下,天黑了,办公楼的灯逐渐熄灭,道边亮起清冷的路灯。 好像所有人都走完了,还不见迟鹤出来。 他在楼梯边昏昏沉沉,脑子不太清醒地回顾着和迟鹤过去的点点滴滴。 有道沉稳的脚步声靠近,然后停下。 宋嘉阳先是看到了一双黑色皮鞋,然后是两条西装裤下修长的腿。 他瞬间抬头,看到了神情平淡的迟鹤。 迟鹤好像只是因为奇怪门口蹲了个人而稍作停留,在看到是宋嘉阳后便当做没看见,抬脚要走。 “迟鹤!”宋嘉阳慌张站起来,谁知蹲坐太久腿部失血,猛然起身只觉得眼前一黑,身体失去平衡,接着往前栽去。 意料中的疼痛没有到来,身体被一只冰冷的机械手臂稳稳捞住了。 第56章 迟鹤将他扶直身体便很快松开他,接着后退一步和他保持了些许距离。 宋嘉阳被他的小动作刺痛了一下,眼眶一阵泛酸。 迟鹤没有说话,漠然的眸子里没有宋嘉阳,仿佛刚刚不管是谁摔倒他都会礼貌地扶一下,再无其他。 他要走,被宋嘉阳一把拉住。 宋嘉阳眼眶红着:“迟鹤......我,我有话跟你说。” 迟鹤看了他一眼,声音很疏离,“宋嘉阳,我们还有什么可说的吗。” 这是宋嘉阳第一次听到迟鹤叫他的名字。 宋嘉阳心口刺痛,他忍住眼泪,说:“迟鹤,我都知道了,当年的真相,对不起,我知道我的道歉听起来很可笑,可是我真的很想跟你道歉。”然后他目光看向迟鹤的左手,眼底痛苦,“你的手.....也是因为我,对不起......” 说到后面宋嘉阳的声音已经哽咽了。 迟鹤没什么表情,语气毫不在意,“不是因为你,和你也没关系,宋嘉阳,放开。” 宋嘉阳的泪水终于忍不住,从眼眶里一颗颗落下来,迟鹤没去看他的眼泪,抽回手臂,不再犹豫地离开了。 宋嘉阳落寞站在原地,他已经没有资格去追迟鹤了。 后半夜下了雨,宋嘉阳不知道自己怎么回家的,到家时浑身淋湿透了,他脑子很昏沉,也不想洗澡,脱了湿掉的衣服换上睡衣就这么把自己埋在被子里。 见到迟鹤以后所有的思想都被放大了无数倍,迟鹤冷漠的眼神,疏离的语气让宋嘉阳心里难受极了。 怀里抱着迟鹤的衬衫,宋嘉阳在将自己很深地埋进去。 半夜,他被热醒,口干舌燥,身上酸的像没了骨头,撑着痛到裂开的头艰难爬起来给自己倒了杯水喝。 倒水的功夫,好像听到了按门铃的声音。 宋嘉阳去开门,看到了站在门口的迟鹤。 宋嘉阳一愣神,然后额头被一只大手贴上了,迟鹤清冷的声线带着关心,“你发烧了。” 宋嘉阳不知道自己发烧了,他呆呆望着迟鹤,想问他怎么来了。 他没说话,迟鹤自顾自走进来,找到抽屉下面的药,给他冲好,端到他面前,“你在发烧,把药喝了。” 宋嘉阳握着水杯,紧张地问他:“你,你怎么来了。” “饿不饿,我给你做点饭吃,想吃什么,粥可以吗?”迟鹤没回答,脱掉外套,走到厨房,围上围裙背对着宋嘉阳切菜。 宋嘉阳一动不动盯着迟鹤,然后他抬起手,狠狠掐了下自己。 感受到疼痛的一瞬间,厨房里的迟鹤消失了,他又抬手,动作间露出手腕上条条狰狞的疤痕。 他手里哪有迟鹤给他冲好的感冒药,那分明是他不久前自己接的白开水。 看吧,果然又是幻觉。 他的药该吃第二个疗程了,可是他第一个疗程的还没动过。 宋嘉阳失魂落魄回到床上,他忍不住想,要是刚刚他没有从幻觉里醒过来,是不是就可以都贪恋幻觉里的迟鹤一会儿。 浑浑噩噩到凌晨才睡着,身上还是很热,他睡得不安稳。 定了第二天的闹钟要去上班,早上闹钟响的时候宋嘉阳却没能醒过来,就像是有人把他的耳朵和眼睛蒙住了,怎么都睁不开,脑子也昏昏沉沉,身上时冷时热。 * 一天后。 嘉诚医疗器械公司,总裁办公室。 “你说他昨天没去上班?” 被派去让留意宋嘉阳的司机愣了下,如实说道:“是的,一天没出过门。” 迟鹤皱了下眉。 “迟总,您还有什么事吗?” “没有,你下去吧。” 司机走后,迟鹤调了那天晚上的监控,看到宋嘉阳在原地站了很久,久到下雨都没离开。 迟鹤眉头拧的更紧。 宋嘉阳身体一向弱,受点风寒都会感冒的程度,他在雨里淋了那么久,还两天没去上班。 迟鹤起身,往宋嘉阳家赶过去。 不出所料,迟鹤到时宋嘉阳家没人开门。 联系房东让他过来开门,房东很快过来帮他开了门,“迟先生,门开了。” 迟鹤嗯了一声,大步往里走。 客厅空荡荡,迟鹤径直往卧室走,卧室里,宋嘉阳浑身滚烫躺在床上,双目紧闭,脸上烧红一片。 “宋嘉阳。”迟鹤喊他,宋嘉阳无法给出回应。 迟鹤没有丝毫犹豫将不省人事的宋嘉阳从床上抱起来送往医院。 在医院守到宋嘉阳快醒迟鹤才离开。 宋嘉阳睁开沉重的眼皮,看到刺眼的白色,还有浓重的消毒水味。 他怎么在医院。 身上没力气,他坐起身,刚好护士来给他拔针,见他起来,护士赶紧跑过来,“哎哎别动。” “好了,自己按一会,止血了就可以出院了。”护士拔完针,宋嘉阳的脑子缓慢转动,“你好,我想问是谁送我来的,是不是一个很高,长得很好看的男人。” 他希冀地觉得是迟鹤,可是又想到迟鹤应该不会过来。 护士想了下,“嗯,好像是,你来的时候都烧到40度了,是他抱你过来的。” 宋嘉阳一顿。 第34章 吻 真的是迟鹤。 迟鹤怎么会知道他家住哪,怎么会把他送到医院。 第57章 宋嘉阳很卑劣的想,是不是迟鹤还没忘了他,迟鹤还一直关注着他。 宋嘉阳有点想哭,这是不是证明,他还有那么一点可以弥补过去的机会。 医药费被缴过了,从医院出来,宋嘉阳辞掉了一些工作,杨阿奶不在了,他不需要排满的工作,只需要一份可以养活自己和大黄。 他留了一份快餐店和便利店的兼职,平时他有更多的空闲时间。 他租的房子离迟鹤的公寓很近,宋嘉阳是有私心的,他幻想某天可以看到迟鹤回来这里。 虽然目前还没看到过。 或许迟鹤已经不住这里,可宋嘉阳还是租附近了。 上天对宋嘉阳是有眷顾的,在某天,宋嘉阳发现了迟鹤公寓门口停了辆车,迟鹤从里面下来,走进公寓便没再出来过。 他竟然还住这里! 这让宋嘉阳有些惊喜也很意外,他像个偷窥狂一样,每天趴在窗口盯着迟鹤进进出出。 迟鹤每天起很早,6点就要出门去公司,晚上准时8点回来。 附近没有早餐店,他记得迟鹤在以前就没有吃早饭的习惯。 宋嘉阳想对迟鹤好,他想用尽一切办法去弥补曾经去迟鹤的伤害。 他每天做好早餐,在迟鹤出门前放在门口,上面写了纸条,期望他的示好可以被迟鹤接受。 然而在迟鹤走后,宋嘉阳迫不及待过去看早餐是否被拿走,却看到东西原封不动放在那儿早已凉透。 宋嘉阳失望收回早餐。 他想,或者是今天的早餐不合迟鹤的味口,明天换一种口味。 这五年宋嘉阳早已不是饭来张口的小少爷,他被迫成长,被迫学会照顾自己。 第二天,宋嘉阳换了新早餐,一份亲手做的三明治和一瓶热牛奶。 他虽没说明自己是谁,但迟鹤一定能猜到是他。 第二天的早餐还是原封未动,多了张标签。 上面是迟鹤漂亮的字迹,让他不要再送,他没有吃早餐的习惯。 这是明示的拒绝,拒绝宋嘉阳一切的示好。 宋嘉阳下班的时间跟迟鹤刚好错开半小时,正是因为有这半小时他才可以观察到迟鹤的生活规律。 他几乎没有休息时间,每天也很准时上下班,就像个不间断运转的机器。 有时也会回来很晚,但都不会超过11点,一般这个点回来都是他去应酬了,因为司机送他回来时他走路会有点不稳。 这天晚上,已经超过12点,迟鹤还没有回来,宋嘉阳有些担心,屏幕上是背了无数遍的电话号码,他停在拨通界面,犹豫着没有按下去。 迟鹤会接吗,接通了他们该说什么。 这一片住户都很少,所以外面什么动静都能清晰听见。 窗外传来汽车引擎的声音,宋嘉阳赶紧探出去看,是迟鹤的车。 迟鹤从车上下来,他今天似乎喝了很多酒,司机将他搀扶到楼下便离开了。 隔得有些距离,宋嘉阳不太能看清迟鹤的模样,迟鹤没有上楼,而是坐在楼梯上不太舒服地低着头。 这是喝了多少,司机怎么不把人送到家。 宋嘉阳担心地看着像醉到睡着的迟鹤,这么冷睡在外面怎么行,他没多想,直接跑过去把人扶了起来。 迟鹤很醉,一身的酒气扑面而来,被宋嘉阳搀扶起来的时候,眼睛半眯,头还低着。 宋嘉阳问他:“迟鹤,你还好吗,能走吗?” “外面不能睡,你坚持一下,我送你回家。” 迟鹤没给回应,全身的重量都靠在宋嘉阳单薄的肩膀上,灼热的,带着酒气的呼吸洒在宋嘉阳脖颈,他肯定没认出来人,要不然怎么会不拒绝他的触碰。 宋嘉阳微微有些吃力把人往楼上带。 到了门口,宋嘉阳伸手摸迟鹤的裤兜摸到钥匙开了门。 他把人小心放到沙发上,帮他脱掉西装外套,鞋子,又去卫生间打来一盆温水,仔细给迟鹤擦脸和手。 迟鹤任由宋嘉阳摆弄,他的脸喝了酒有些泛红,五年没见,迟鹤的脸更加锋芒利落,尽显成熟稳重的魅力,已然不是曾经那个迟鹤,他也不是曾经的宋嘉阳了。 睡着的迟鹤很安静,宋嘉阳贪恋地用指尖触碰迟鹤的脸,他真希望时间可以停在此刻,让他有更多时间可以多看看迟鹤。 迟鹤不清醒,宋嘉阳像是被蛊惑一样,他盯着迟鹤的唇看,很想吻。 就很轻的碰一下,迟鹤不会醒的。 像着了魔,宋嘉阳情不自禁低头靠近,两唇之间只差几公分的时候,手腕倏地被一只大手紧攥。 宋嘉阳呼吸一滞,迟鹤黑沉沉的眸子瞬也不瞬盯着他。 宋嘉阳方寸大乱,“对,对不起,我不是......” 话没说完,他被一股大力拽倒在沙发上,紧接着一阵天旋地转,后背贴在沙发上,手腕被迟鹤攥住压在头顶,唇上忽然多了个柔软的触感。 ######################################### ############################################ 呼吸都被掠夺,所有的主动权都在迟鹤手里,幽深的瞳孔深不见底,宋嘉阳好像自己也醉了似的,他明明应该推开迟鹤,可却放任自己沉沦在这个吻里。 这个吻终于结束,宋嘉阳得到空气大口喘息着, 迟鹤开始吻他的脖子,锁骨,甚至撕扯他的衣服。 第58章 宋嘉阳没有反抗。 只要迟鹤想,他什么都愿意给。 “秦娉......”迟鹤呓语一样呢喃出的名字如雷贯耳,像一记耳光狠狠抽在了宋嘉阳脸上,让他恍然惊醒。 他用力推开身上的迟鹤,抓着自己凌乱的衣服坐起身呼吸不畅。 秦娉?秦娉是谁,迟鹤把他当成了谁? 迟鹤被他推倒在地上后便没了动作,似乎刚刚只是他酒醉以后冲动的举动。 他怎么能忘了,五年,他和迟鹤之间相隔了五年,他凭什么觉得五年迟鹤身边还没有别人。 匆忙从沙发上爬起来,宋嘉阳逃也似的离开了公寓。 宋嘉阳走后,迟鹤睁开眼起身,眼底一片清明,哪有一点醉到不省人事的迹象。 他坐在沙发,沉默点了根烟。 烟雾在修长的指尖缭绕,模糊迟鹤的神情。 他想,他或许也疯了,疯到明知道和宋嘉阳没结果还是魔怔一样做些不可理喻的事。 * 宋嘉阳因为工作分心,被便利店的老板开除。 另一份工作也是如此。 这样也挺好的,宋嘉阳想,他的状态已经不适合工作了。 浑浑噩噩领着提前结的工资从便利店出来,外面的阳光很刺眼,宋嘉阳茫然回到狭小的出租屋里。 他把自己关在家里整整一个星期,他什么都不想再干,连光都不想见,窗帘遮住太阳,宋嘉阳不分白天黑夜睡在床上。 睡觉的时间太长了,他没办法喂大黄和小狗,醒来时大黄和小狗碗里的粮已经吃完了,他愧疚地爬起来给他们添粮。 宋嘉阳甚至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饭也不想吃,他盯着大黄想,他或许应该把大黄和小狗找一个负责的主人。 洛雪刚好回国,联系了宋嘉阳,宋嘉阳有意问她愿不愿意收养大黄,洛雪同意了。 两人见了面,洛雪问他为什么脸色看上去这么差,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突然不养狗。 宋嘉阳笑笑,没说具体原因,只说自己没有时间养。 洛雪临走前说,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提。 宋嘉阳笑着应下。 洛雪可以很好的养他们,宋嘉阳很不舍却放心了。 再次独自回到出租屋,没了大黄和小狗,瞬间冷清不少。 这一个星期以来,他经常感觉不到饥饿,大多时间都在睡觉。 或许是饿了太久,胃灼烧着疼,起初只有一点,宋嘉阳没在一起,后来疼地他直不起腰,只得起身去冰箱弄吃的。 冰箱里的食材很多都过期了,宋嘉阳不想去买,拿了块变硬的面包机械般咀嚼。 吃完东西还是胃痛,宋嘉阳不想管,自虐般任由它疼。 疼到极致的时候宋嘉阳还会出现幻觉,他看到迟鹤在他身边,看到迟鹤喂他吃了药,然后用手给他暖着胃部。 宋嘉阳知道这是幻觉,他想,没关系,至少幻觉里还能看见迟鹤。 他放任自己沉溺在幻觉中,逐渐分不清现实与幻境,也越来越逃避清醒。 清醒的宋嘉阳是痛苦的,他知道自己有病,病的很严重,他时常想用锋利的东西割破自己手腕,脑子里也有两个声音在争执。 一个说,他欠了迟鹤这么多,做了这么多错事就该去死,一个说他想活着,想再多看两眼迟鹤。 不止胃疼,身体,头,甚至神经都疼。 每每疼到昏睡宋嘉阳才能喘口气。 他的身体像风烛残年的老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败,宋嘉阳不管,他不怕死,早在见过了亲人一个个离去的时候,他就不怕了。 幻觉越来越频繁,宋嘉阳经常把它当成真的迟鹤,他们会拥抱会亲吻,没有任何芥蒂的相爱着。 第35章 我们重新开始 迟鹤的母亲死在那年春天。 冬天过去,在春天到来的那一天,宋嘉阳在新闻上看到了迟鹤即将订婚的消息。 也知道了那天晚上迟鹤喝醉喊的名字是谁。 是和迟鹤名当户对的秦家千金,两人郎才女貌,并肩站在一旁的样子是那么相配,媒体推测二人即将在春天的某一天订婚。 宋嘉阳看到这条新闻时,眼神呆滞望着屏幕中耀眼夺目的迟鹤。 他想,这样也挺好的。 一个冬天的时间,宋嘉阳整个人瘦了一大圈,形色枯槁,像个行尸走肉般没有目地的活着。 他的身体越来越差,出门都有些吃力。 今天是迟鹤母亲的祭日,宋嘉阳买了一束花去看望了她。 离开时花留在墓碑前,被后去的迟鹤看见。 是一束洁白的百合。 * 宋嘉阳突然得到了一笔钱,具体怎么来的他不知道,只听说是他父亲名下解冻的一部分,因为他是直系亲属,所以直接继承了。 这笔钱有一百万。 宋嘉阳茫然拿着这笔钱,阿奶不在了,他没有能力照顾大黄,钱对现在的他来说除了解决衣食住行,并没有什么用处。 他一时想不到怎么处理这笔钱。 “咳咳咳。”晚饭的时候,宋嘉阳突然剧烈咳嗽,喉头一股腥甜涌上来,桌上星星点点血迹溅出来。 宋嘉阳喘着气,愣神看着血渍。 他知道自己身体可能出了点问题的,但从没去医院检查过。 第59章 生死对他来说没什么可怕的,活着带着对所有人的愧疚,死何尝不是一种解脱。 宋嘉阳抽了张纸擦嘴角,然后起身收拾碗筷,平静地拿来抹布将桌上的血渍擦干净。 他想他知道这笔钱该怎么用了。 下午,宋嘉阳带着这笔钱去了几家福利院,他将钱分成几部分,捐给福利院需要帮助的孩子。 福利院的孩子很可爱天真,院长是个中年很慈爱的女性,她和宋嘉阳说:“这些孩子大多数都是身体有缺陷才被父母遗弃的,可是即便他们不完美,也可以成长的很好不是吗。” 宋嘉阳瘦削的脸上露出笑容,看着即便只有一条腿,或者不会说话,坐轮椅玩在一起的孩子们由衷说:“嗯,他们以后会更好,身体的缺陷不一定会成为他们未来的阻碍。” 就像迟鹤一样。 院长慈祥笑着:“谢谢你帮助他们。” 宋嘉阳轻轻摇头。 院长看他不太好的脸色,关心道:“孩子,你脸色看着不太好,是生病了吗?” 宋嘉阳浅笑摇头,礼貌和院长告别了。 回家的路上有些冷,宋嘉阳拢了拢变宽大的外套,低头走着。 忽然撞上了一个人,他抬头,看到一身西装革履的迟鹤。 宋嘉阳眨了两下眼睛,迟鹤的表情很温和,牵他冰凉的手,放在自己手心暖着。 “你怎么来了?”宋嘉阳问。 迟鹤拉着他,边走边说:“我做了晚饭,给你打电话没接,你一直没回来我就来找你了。” 宋嘉阳掏出自己手机看了眼,不知道什么时候没电关机了。 “我手机关机了。”宋嘉阳歉意说。 “没关系,我们回家吧。”头顶被迟鹤抚了抚。 手逐渐温暖,宋嘉阳仰头贪恋地看着迟鹤,将自己和他贴的更近了些。 “嗯。” 两人手牵手并齐往前走。 站在宋嘉阳身后的迟鹤眉头紧锁。 如果他没看错的话,宋嘉阳刚刚是在和空气自言自语吗,而且动作还很奇怪,他的手僵在空中,像牵手的动作,看他的神情似乎真的在和什么说了话,然后牵手一起走。 他路过这条路,看到宋嘉阳从福利院出来,鬼使神差把车停在路边,跟了上去,然后就看到了这一幕。 宋嘉阳很奇怪。 迟鹤留了心,让司机多注意宋嘉阳有没有和空气对话,或者做什么奇怪动作。 一周宋嘉阳大概会出两到三趟门购买食材,司机盯梢了一周,还真发现了迟鹤说的。 宋嘉阳经常会自言自语,表情不像故意做出来的,很自然,还有频繁会做类似跟人拥抱或者牵手的动作。 迟鹤终于觉得宋嘉阳出问题了,他把宋嘉阳的症状仔细咨询了国内最好的心理医生,得知的猜测结果是可能有严重的抑郁,还有可能是精神分裂等精神问题。 医生建议迟鹤最好尽快把病人带来治疗干预。 * 宋嘉阳开门看到迟鹤的时候愣住了。 他揉揉眼睛,不太能分清现实,明明迟鹤刚刚才出门去上班,怎么又回来了,他问迟鹤:“你不是去上班了吗,怎么回来了。” 他问的时候很自然,语气熟稔,仿佛他们已经相处了很长时间。 迟鹤黑沉沉的目光锁在宋嘉阳尖削的脸上,不说话。 气氛沉默。 宋嘉阳好像突然意识到什么,下意识抬手就要往自己青紫的手臂上掐,被迟鹤一把捏住手腕。 迟鹤的声音上任听不出情绪,他说:“宋嘉阳,现在是晚上。” 是啊,是晚上,迟鹤不会在晚上去上班。 幻觉和真实疯狂重叠,宋嘉阳头痛欲裂,他慌乱挣开眼前真正的迟鹤,踉跄着往后退,脚后跟不稳直接摔在地上。 迟鹤没有拉他,居高临下看他,“你以为我是谁,是你臆想出来的迟鹤吗。” 尾椎骨的疼痛一下子把他从幻觉中拉了出来,他瞪大眼睛看着迟鹤,他卑劣地沉浸在自己的幻觉里,享受幻觉中和迟鹤的相处,从没想过有一天会被现实的迟鹤发现,此刻有种被人戳破最后的隐秘心事的羞愧感,他的喘气很急促,“对,对不起......” 迟鹤眼皮半垂,抬脚靠近他,将他从地上拉了起来。 “对不起,对不起......”宋嘉阳手足无措,眼眶熏红,他咬住嘴唇低着头,拼命憋住眼里的湿意。 手腕被一只冰凉的机械手臂拉住了,机械手指很灵活,除了没有人类的体温,和正常人没有区别。 迟鹤拉着他往外走,声音没有起伏:“跟我走。” 宋嘉阳怔然被迟鹤拉走,明明是机械手掌,却让宋嘉阳恍惚地感觉是真的触感。 一路上宋嘉阳都低着头神游太空,他坐在迟鹤的副驾驶,两只手紧张地扣在一起,不知道迟鹤要带他去哪。 在看到医院的时候,宋嘉阳突然反抗了,“不,我不去医院。” 他表现的很抗拒,甚至去拉车门,迟鹤顾及他的安全和情绪,不得已调头。 “为什么不去。” 车子往回走的时候迟鹤问安静下来的宋嘉阳。 宋嘉阳头低地更深了,不太想回答这个问题。 “生病为什么不去看医生。” 宋嘉阳急忙反驳:“我没有!” 第60章 迟鹤沉默。 宋嘉阳不想让迟鹤知道他生病,因为他了解迟鹤,只要他去医院检查出什么,迟鹤一定会让他治好,就算两人是分手的关系,可杨阿奶对迟鹤照顾颇多,迟鹤的责任感也不会不管他。 可是,他不想让迟鹤以为他是用病故意牵扯已经有未婚妻的迟鹤,他也不想治好,他甚至,不想活着。 副驾的人一直低着头不吭声,迟鹤瞥了他一眼,把人带回了自己家。 是他们曾经的公寓,站在门口的宋嘉阳迟迟没有进去,他搞不懂迟鹤的意思了。 迟鹤睨他,有些命令的语气,“进来。” 宋嘉阳艰难踏进去,公寓不大,标准两室一厅,迟鹤后来将这里买下来了,换了精简低调的装修风格。 进公寓后的第一眼宋嘉阳就看到了客厅阳台开得旺盛的橙黄色花朵。 阳台一半被改成了一个精致的花房,里面花开的很好。 宋嘉阳认出了那花。 是他阿奶种过的鹤望兰。 他记得送给过迟鹤种子,送完以后阿奶跟他说过,这种花很难养活,种子种的需要好几年才会开花。 迟鹤见他盯着花看,出声:“我卧室隔壁还有个房间,你先住那。” 宋嘉阳有些懵,“我,我家很近,不用住你这里。” 迟鹤没理他,而是打电话给助理,让他买一些宋嘉阳尺寸的衣服和生活用品过来。 “医院必须去,明天我会安排。” 迟鹤这么做的原因,宋嘉阳唯一能想到的就是他记着杨阿奶曾经对他的好,所以在发现他生病以后,给予他能给的帮助,杨阿奶不在了,迟鹤只能在他身上回报杨阿奶的恩情。 宋嘉阳攥紧了衣服,还是低着头,难受道:“你不用...不用这样,当年的事,我阿奶也欠你们......” 他想说,杨阿奶对他的照顾其实迟鹤完全可以当做心安理得,不必再在他身上回报什么。 迟鹤平静看他一眼,“你想多了。” “好好休息,明天我有出差,三天后回来,上午会有人安排你去医院。” 说完,迟鹤又补充了句,“必须去。” 他的话不容拒绝,没给宋嘉阳一点婉拒的机会。 第二天一早,宋嘉阳早早起床做了早饭,迟鹤在他做好早饭后刚好起床,见他西装革履要走,宋嘉阳希冀地叫住他,“吃了早饭再走吧。” 迟鹤看了他一眼,宋嘉阳澄澈的眼神里带着小心翼翼的讨好,他折回去,坐下,吃了早饭。 在迟鹤的安排下,宋嘉阳去医院做了全面的检查。 他的身体情况的确不尽人意,营养不良,贫血,还有,查出了胃部的一些问题,有胃癌早期症状。 迟鹤还给他预约了精神方面的专家,专家问他是不是知道自己的症状,并且治疗过,只不过现在药被他私自停了。 宋嘉阳一一承认。 专家没给他什么精神方面的治疗方案,给他开了些药,然后告诉他,别钻牛角尖,尝试着接受现在的自己。 临走时,宋嘉阳问陪他检查的助理能不能不要告诉迟鹤他胃病的事。助理无奈道:“抱歉宋先生,你的检查结果迟总已经知道了。” 宋嘉阳沉默了,手里的检查单变得沉甸甸的。 迟鹤在结果出的当天晚上回来了。 迟鹤回来那天,宋嘉阳做了一桌好菜等他。 他听到有人按门铃,忙不迭去开门,迟鹤站在门口,他拉着迟鹤进来,一道声音将他如梦惊醒。 “宋嘉阳。” 宋嘉阳回神,楞楞看着自己牵着空气的手。 迟鹤立在门外,和宋嘉阳隔着几步路距离。 宋嘉阳的笑僵在脸上,一时间不知做何动作。 他突然分不清到底谁是真的谁是假的。 门口站着的这个是不是又是他的幻觉呢,迟鹤怎么会原谅他了呢,这一切是不是又是他臆想出来的。 他看迟鹤的眼神开始茫然,恐慌。 迟鹤察觉,他进门,机械手臂牵住了他空中发抖的手。 声音明明很平淡,却极大程度安抚了宋嘉阳的心神,“不是幻觉。” 宋嘉阳没有完全相信眼前迟鹤的话,因为他的幻觉中出现过无数次“不是幻觉”的对话。 他分不清了。 * 宋嘉阳还是离开了。 在迟鹤不知道的情况下,换了个城市。 他的幻觉并没有因为治疗而变好,反而越来越坏,专家说,不是治疗的问题,而是宋嘉阳自己的心病。 他沉浸在心病里,不相信自己,不相信医生,也不相信迟鹤。 是的,他不相信迟鹤原谅他。 而且,迟鹤已经有未婚妻了。 他漫无目的来到一座安静的小镇,租了个房子。 这里很偏僻,不通车,需要坐大巴才能到的地方。 现在的他,不太想死,也不怎么想活,精神时刻折磨他的同时也是一种变相的安慰。 至少离开了迟鹤,他不用担心哪一个是真的他,哪一个是幻觉。 他卑劣了那么久,不应该再打扰迟鹤安稳的生活。 他在小镇住了一个月,本以为此生会在这里孤独终老,和迟鹤再没有任何交集,没想到被迟鹤找到了。 那是一个阴雨绵绵的晚上,他在收衣服的时候看见了楼下浑身湿透的迟鹤。 第61章 两人远远相望,仿佛时间停止。 宋嘉阳连呼吸都忘了,迟鹤已经大步流星过来,攥住宋嘉阳的手腕,他身上衣服湿透滴水,发梢滚落的水珠顺着他利落的下颚线滑落。 昔日平静的眼神带着一丝狠意,机械手臂攥宋嘉阳的手腕很紧,宋嘉阳吃痛,迟鹤狠狠盯着他,问:“为什么要走?为什么不告而别?” 宋嘉阳有些茫然。 如果说迟鹤爱宋嘉阳是一百,那么此刻又爱又恨到了极点。 他不明白为什么已经决定重新和宋嘉阳在一起,宋嘉阳还要不告而别。 更让他生气的还是宋嘉阳不顾及身体,自己一个人来到这种地方,他找了整整一个月。 宋嘉阳的病本就在危险边缘,稍有不慎就会更加严重,迟鹤这一个月把所有的可能性都想到了,唯独没敢想宋嘉阳可能会错过最好的治疗机会从而死掉。 在发现宋嘉阳生病的时候,迟鹤就已经想通了,既然都已经过去了,既然都还互相深深爱着对方,为什么还要在彼此折磨。 他不想恨宋嘉阳了,他想爱对方。 他不得不承认看宋嘉阳过得不好会心疼,看他生病会担心,明明两个人已经分手,他却在得知宋嘉阳踪迹后再没停止过对他的关注。 都过去了...都过去吧。 他想和宋嘉阳重新开始。 宋嘉阳被迟鹤用力地,紧紧地抱在怀里,他好像感受到了肩膀的热意,一愣。 “你......” “跟我回去。”迟鹤略微沙哑的声音从脖颈处传来,“宋嘉阳,我们重新开始。” 宋嘉阳好像傻了,他就要以为又是幻觉,伸手掐了一下自己,是疼的。 迟鹤刚刚在跟他说,重新开始。 重新开始...... 他还能和迟鹤重新开始吗? 当然不能。 迟鹤有未婚妻了。 还爱迟鹤是真,可不插足别人的婚姻是宋嘉阳最后底线。 “我,我妈妈,对阿姨做了很多不好的事,我误会你,我病了,有时候分不清,你有未婚妻,我们不能......”宋嘉阳语无伦次说着。 迟鹤只是失而复得将人抱地更紧,闷闷的声音传来,“我没有未婚妻,那天晚上我知道是你。” 宋嘉阳呆住了。 那天晚上,迟鹤知道是谁,那那个名字,是迟鹤故意...... 迟鹤从不擅长表达,他只会用行动证明,可是这次他却刨开内心,将真实全都展示给宋嘉阳看。 “我从来没有喜欢过别人,从重逢的那一刻开始,我就没停止过对你的关注,曾经是怨恨过你,后来知道你说的那些假话以后还是怨你,可是宋嘉阳,我的爱远比恨多。” 宋嘉阳早已泪流满面。 “宋嘉阳,跟我回家。” 宋嘉阳顿顿几秒,然后轻轻把头靠在迟鹤胸口,闭上眼睛,迟鹤的怀抱久违的温暖宽阔。 “嗯。” “回去以后好好配合治疗,我会陪着你的。” “好。” 时隔五年,两颗心脏再次紧紧贴在一起,他们相拥着,仿佛世界只剩下他们。 迟鹤从来没有替谁去原谅谁。 从始至终这些过去都跟宋嘉阳无关,跟他也无关,他是迟鹤,宋嘉阳也只是宋嘉阳,他们都不该替谁活在过去的恩怨里。 以后的未来,他们会一直相伴,直到时间变成永恒。 第36章 番外 镜子前。 宋嘉阳穿着宽松舒适的浅蓝色纯棉睡衣,他看着镜中看起来似乎胖了许多的自己。 脸颊比以前圆润许多,气色也红润不少。 他有很久没照过镜子了,印象中还是那副瘦削难看的样子,骤然回忆起过去,他恍惚地陷入迷茫,间歇性又分不清现实与虚幻了。 他不知所措看着镜子里不太一样的自己,直到镜中右手无名指上戴的戒指折射出光线,他才像抓住什么救命稻草似的猛然回神。 宋嘉阳盯着那枚简素的戒圈,摒气下意识摸去,等摸到温热实质的金属感才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有了真切感。 是现实。 他和迟鹤结婚已经一年了。 他的病情好转了,幻觉也得到了很好的控制,频率下降到一个月一次两次。 一切都有在慢慢变好。 手机收到信息,迟鹤说今晚有应酬,会晚点回来,让他不要等了,乖乖去房间睡觉。 宋嘉阳回他,“少喝点酒,我等你回来。” 迟鹤没再回信息,大概是抽不出空来了。 客厅里,宋嘉阳煮好醒酒茶放在厨房温着,然后安静抱着抱枕窝在沙发上等迟鹤回来。 墙上挂钟指向晚上十一点,楼下响起汽车引擎声,昏昏欲睡的宋嘉阳惊醒,鞋子都来不及穿,忙起身下楼去迎接。 他小跑到门口,打开灯,迟鹤刚好回来,黑色的西装裹着外面夜露的寒气,还有浓郁的酒气。 他身上酒味很浓,可却没有一点醉意,漆黑的瞳孔如窗外浓郁的夜色般深沉。 商场上的历练让他面部线条愈发凌厉干练,眉宇间的气质更加冷厉成熟,不管在哪儿,迟鹤都永远耀眼,永远吸引着宋嘉阳的目光。 宋嘉阳晃神地看着他,一时忘了言语动作。 迟鹤手上提着一个航空包,里面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动。 第62章 迟鹤看他光着的脚,皱眉,“跑什么,怎么不穿鞋。” 宋嘉阳脚趾动了动,下意识道歉:“对不起,我忘了穿......” 迟鹤沉默看他。 片刻,他似无奈,又似心疼地说:“不要道歉,过来。” 宋嘉阳乖乖走到他身边。 迟鹤放下手中的航空包,弯腰抱起宋嘉阳,身体忽然腾空,宋嘉阳抱紧了迟鹤的脖子。 迟鹤的机械手臂没有人类的体温,凉意触及敏感的腰侧皮肤,冰的宋嘉阳激灵了一下。 迟鹤察觉,撇他一眼,扬唇道:“娇气。” 被迟鹤抱起来,宋嘉阳这才发现地上的航空包里是一只小金毛。 迟鹤把他抱到客厅沙发上,起身拿来拖鞋,后又屈膝给他穿上。 “你身体不好,不开地暖就要穿鞋。” 这几年宋嘉阳节俭惯了,迟鹤去上班前给他打开了,他也会在起床后就关掉,因为怕浪费。 即使他们现在生活优越,那几年刻在骨子里的艰苦还是让他舍不得浪费迟鹤的钱。 他想出去工作,可是迟鹤以他身体不好为由没有同意。 迟鹤把小金毛拎过来,宋嘉阳睁着大眼睛滴溜溜盯着看。 迟鹤打开航空包,小金毛立马从笼子里跑出来。 小金毛不怕生,非常有眼色地钻进未来主人宋嘉阳怀里。 宋嘉阳抱住它,小金毛还是幼崽,毛发柔软细腻,摸起来手感极好,他眼里溢出欢喜,嘴角也扬起一个浅浅的弧度,“给我的吗?” “喜欢?” 宋嘉阳重重点头,“嗯!” 看得出宋嘉阳是真心喜欢,迟鹤一直想买只小狗陪着宋嘉阳,宋嘉阳身体不好,好不容易才养出一点肉来,出去工作他不放心。 况且他现在有足够的能力给宋嘉阳好的生活。 小金毛一点儿也没有因为到新环境不适应,宋嘉阳在客厅给他临时搭了窝,它在外面睡的自在。 卧室,宋嘉阳洗完澡出来,头发只擦了半干,脸颊被水汽蒸的粉红,迟鹤见他出来,合上手中笔电,看他:“洗完了?” “嗯。” “过来。” 迟鹤熟练拿来吹风机,利落帮他吹干头发。 宋嘉阳乖顺坐在床边,任由迟鹤摆弄。 迟鹤的机械手臂灵活的不像是机械,除了没有人类皮肤的温度和血液以外,和正常人的手臂没什么两样。 可是每当宋嘉阳看见迟鹤身上那条金属的手臂,心脏就像针刺一样疼。 头发吹干了,迟鹤像往常一样,避开宋嘉阳走到浴室里,准备卸掉机械手臂去洗澡。 他的手臂只有睡觉和洗澡的的时候才会取下来,避开宋嘉阳倒不是有其他意思,单纯是宋嘉阳每次看到他残缺的手臂都会红了眼睛。 他不想让宋嘉阳有任何心理负担,久而久之就避开宋嘉阳拆卸机械手臂了。 脱掉上衣,解到最后一个卡扣,浴室门被轻轻打开,后背贴上一个柔软的躯体,接着手背被一只温热的手心覆住了。 迟鹤愣了愣。 宋嘉阳的手覆在他机械手臂和肩膀处截断的地方,解开最后一个卡扣,机械手臂被小心拆卸下来,那本该有只欣长手臂的地方空空如也,如今只有年久狰狞的疤痕。 迟鹤下意识想侧过身挡住,腰被宋嘉阳抱住了。 “怎么进来了,我身上有汗,你刚洗过澡,出去等我。” 宋嘉阳摇摇头,依旧抱着他,他的脸贴在迟鹤结实宽阔的后背,眼睛慢慢红了。 不论见过多少次,再见到迟鹤的伤,宋嘉阳还是会心痛到窒息。 他声音哽咽,带了浓郁的哭腔,颤抖的嘴唇虔诚地印上迟鹤残缺的地方,“对不起......以后我帮你拆,你不用......再避开我。” 迟鹤转身,果然在宋嘉阳脸上看到了满脸的泪水。 他拭去宋嘉阳眼角的泪,拇指安抚地摩了摩他的脸,在他唇角亲了亲:“嗯,别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