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哪个二货动手,“kisscam”的把戏,竟然玩到了罗南与何阅音这里。
当灯光目光聚焦在身上,骤然间成为世界的中心,人们的生理心理状态必然会有一定程度的改变。这涉及到千百万年传承下来的本能,人们之间只是或多或少、习惯不习惯的差别。更何况,还有无数人鼓噪着,对着阳台尖叫:“亲、亲、亲!撕,撕,撕!”
在天台上这帮人看来,何阅音无疑是第一流的美女,罗南也算是鲜嫩少年一枚,美型自然可口,人们迫不及待要看一出限制级的戏码,若是能亲身参与,那自然最好。
只是,阳台上这两位反应颇为“冷淡”。
自家人知自家事,罗南清楚他现在略为紧张、兴奋,心跳的速度也增加了些许,但这些还远不足以动摇他的心智,他也无意于去琢磨里面复杂的生理心理机制,只是顺应着简单的情绪,手指迎着照射来的强光,在天台上划过。
“这里面99%的人,年龄都比我大。阅音姐你其实也很年轻,起码年轻过这里50%的人吧。为什么他们可以那样,我们却要这样?为什么他们可以用这法子快活,我却根本体会不到,嗯,体会不到。”
相比之下,哈尔德夫人好像还更顺眼些,至少她也是辛苦艰难地做事,承担着外人无法想象的压力——罗南可以理解这个模式,却理解不了下面这帮人,他尝试过代入,却找不到快感,只是对那份状态有所羡慕、嫉妒。
强光下,何阅音的声线没有任何变化:“一方面,是因为我们看得到别人无法想象的层次,也看得到明明还早却似乎转瞬即至的危机。”
“这个……”
“其实罗先生你随时可以放松乃至放纵,在能力者群体中,像你这样的苦行僧状态,是很少见的。眼光和享受从来不矛盾,如果省下的分分秒秒就能解决问题,‘危机’也就不能称为‘危机’了。”
“咳,危机什么的……”
“另一方面,也许是负罪感。觉得曾经犯过错,觉得可以做到更好,觉得现实和理论的差距不可原谅,想着去填补、弥合裂痕和瑕疵,然后一遍又一遍地折磨自己。”
罗南觉得气氛有点儿怪,现在似乎不再是何阅音在劝慰他,而是掺了别的什么元素。他扭头看过去,强光之下,何阅音的侧脸白皙纯净到几无瑕疵,沉静内敛的气度也非常符合罗南的审美,这本应该是很赏心悦目的情境,可是他终究不能忽略掉天台上那些人的折腾叫嚣。
因为罗南与何阅音的严重不配合,很多人都觉得败兴,为了重新炒热气氛,他们嘴上也就愈发地不把门儿。对此,罗南只能叹气:“自己折磨自己也就算了,现在这帮人也来……阅音姐,现在我就觉得吧,让这帮人乐呵呵地玩下去,心里头超不爽!”
“所以?”
所以罗南就让心头几点砰砰跳跃的小火星,与身心深处持续堆积并异化的“油膏”擦碰在一起,转眼间轰然起火,烧得内外皆热。
“真受够了!”
罗南喃喃说话,他重新将视线投向天台,眼前是刺眼的灯光和狰狞扭曲的面孔,耳朵里传来的是喧嚣的杂音,精神感应网络中收集到的是浑浊的情绪欲望。三条最重要的感应通道和合为一,共同营造了一个光怪陆离的空间。这个荒唐的空间试图将他吞食掉,让他按照里面糟糕的规则起舞,把那些糟糕的油泥涂抹在自己身上……
做梦!
于是罗南迎着灯光,面向正聚焦到这里的数百道视线,举手架臂,做出了一个经典的“打伞”手势。毫不掩饰的情绪立场,等于是一只熊熊燃烧的火把,径直投向了天台沸腾的欲望油锅里。
“轰!”
污言秽语在短时间内堆积膨胀得太厉害,以至于完全丧失了细节,只剩下喧嚣的啸叫声。
罗南如果有意,当然可以将每个细节都分辨出来,可那又何必?他的心念辐射开去,顺便激发了干涉波。一秒钟后,在灯控系统下平稳运行的强光灯,突然就失控了,它们像是虚无的利剑,在天台上胡劈乱砍,扫过一张张扭曲的面孔,偶尔也会经过一些腌臜的角落,引来更多人破口大骂。
“灯光师疯了吧你!”
“狗屎玩意儿,什么东西!”
“草,快把灯灭掉。”
好啊,灭掉!罗南应他们所请,让混乱的灯光熄灭掉,所有!
罗南打了个响指,被灯火包围的天台上骤然陷入黑暗。这时候,就是每个人配带的手环等电子产品,也别想再发亮。
当然,那也不至于彻底的幽暗无光,城市的光污染多少也能起一些助力,可是光暗环境的剧烈转换,已经超出了很多人的心理承载上限,某些女性在尖叫,里面掺着含糊的叫骂声,还有比较尴尬的落水声……
整个天台乱成了一团,相应的情绪走向反倒趋于一致。人们对无法理解的事情,自然会形成不安的解读,也许仓促之下还转不动脑子,可是黑暗会帮助他们“思考”,或曰胡思乱想。
“罗先生。”
“阅音姐?”
“嗯,没什么。”
何阅音终究没有说下去,罗南就当她认可了。所以,罗南也就支肘架着围栏,饶有兴味、也是心安理得地看着这一切,品味着心中新奇的感受。
罗南从没有经历过这种情况,没有明确的目的性,没有确定的方向,也许只是一个恶作剧?话说,恶作剧又是什么来着?
他习惯性地趁这个机会“反思”一下。如果按照哈尔德夫人和殷乐的人格面具分析,他现在是用什么样的面具去面对呢?
弱势面具?pass!
强势面具?似是而非。
理性面具?拜托,现在理性在哪儿?
罗南觉得自己有些晕陶陶的,依稀与早年和莫鹏一起偷喝酒的记忆重合,但细究根底又是很新的东西。好像一个懵懂躁动的存在,从心底一角滋生、萌芽,与周边混乱的反应互相碰撞交缠,汲取养份,渐渐成一些基础的反应,次第成形壮大。
再具体而微的话,罗南就不清楚了,也不愿去多想。他觉得这样挺好、挺放松,不必去深思熟虑,只需要照着痒处,嗯,就像个痒痒挠儿,寻摸个舒服的力道使劲儿就好!
也是在此刻,精神深空中,本是主导侵占渊区血魂寺的魔符,似乎是感受到了这边的情况,为之“侧目”。
罗南从来没有理解过这头妖魔,完全不明白这家伙的反应、做法究竟是根据什么而来。可就是现在,突然的一个“侧目”,被异色焕彩的妖异瞳孔照住,他忽然就懂了……至少是明白一点儿。
这个混沌的家伙,貌似很兴奋——正是这个状态传导过来,为罗南所感受,也就顺势把握到了里面内蕴的信息。
魔符没有智慧,但是有一种近乎饕餮的本能或曰“审美”。对它来说,生灵的情绪欲望就是食材,食材有精粗之分,烹饪手法也有高下之别。在它眼中,罗南这个主人或许就是个只懂游猎采集的野人,就算偶尔搞种植,但也是放养,一应收获均未经处理,草草入口,难吃得要命。
如今食材质量虽然没什么长进,可某人总算有一份自觉了……好饿!
吃货!
罗南体会着魔符送达的“情绪状态”,心里头倒更觉得有趣,还有灵感,分明也受到了启发。他拍了拍栏杆,决定试验一下新玩法。
面对天台上的黑暗,以及黑暗中疯狂蔓延生长的躁动不安情绪,罗南呼出口气,可与此同时,却让天台上所有人暂时中止呼吸。
“嘘,安静下来,听我说。”
罗南没有刻意提高嗓门,那凭什么让几百号人都听话?嗯,其实也简单,灵魂力量干涉现实层面,封堵住每个人的口鼻就可以了。
同时干涉力量也足以保证人们都听到他的话,他差不多是对着天台上的每个人耳语。
天台上瞬间安静了许多,其他的话音都没了,却有更激烈的挣扎动静,咣啷啷的桌椅翻倒声更是不绝于耳。而这些杂音很快就沉落下去,只剩下罗南的话音和意志在黑暗中流淌:
“坦白说,你们惹到我了,让我很不快活。当然,快活并不是我擅长的事儿,我比较了解与之相对的东西。那么作为招呼,也算是报复,我可以向你们传达我所擅长的那些。
“从现在起,让你们闭嘴别呼吸;让你们痛苦就嚎叫;让你们恐惧请求饶……哦,如果以后想起这片黑暗,也允许你们想起我,我叫罗南,一个不太会开玩笑的家伙。”
身侧,何阅音怔怔地看过来;
后方,秦一坤和高德也透过玻璃门,保持着瞠目结舌的姿势;
更远处还有不同的人以不同的方式,收看这场堪称荒唐的直播……
罗南清楚地知道这些,但全不在乎,他只关注黑暗中无数情绪火苗被撩起来,精神层面的浊流变成了一条流动着油质的火焰长河。
只是,燃烧的长河并没有往外流,而是形成了一个漩涡,又或者只是锅盂里打旋儿的油汁,在烈焰中轰轰烧制。
大火菜香,不外如是。至于烧制出什么东西,是否会造成食材原料的根本变化……
管他呢!